水井
2024年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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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我都会回到我的故乡,一处位于荒郊野外的废弃老屋,距离我所工作的城市数十小时车程。尽管已经空无一人,但此地仍承载着我旧时的记忆。
今年我身负地质考察的任务回到这里,水利局已决定将这片荒野,理所当然的包括我过去的居所,一同划作大型水库的待建地,一劳永逸地解决附近城市的供水问题。工程队在决定公布之处便已安排妥当,不出半年,装载各式重型机械的车辆将在这片荒野驶入驶出。
不出意外,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严格意义上的返乡,在老屋,以及屋前水井前驻足。我没有过多的感伤。这片土地潜藏着秘密,但现在远没到要公之于众的程度。
水井的历史相当古老,首先得追溯至我的祖辈,实际上,我的祖父并非这栋屋舍以及水井最初的所有者,这曾归属一位老者,我父亲常说,我应尊称他为“恩人”。但除他的称呼以外,父亲与我,可能也包括我的祖父,对他都知之甚少,在他之前,这里是否归属另一个人,屋舍与水井又是否为其所建,没人知道。可以确定的是,这位“恩人”比后来的我们更了解这片土地。
我的祖父是位逃荒者,三年重旱迫使他们举家向南方搬迁,投靠在那里做生意的亲戚,他们途径于此。旱灾的迹象遍布北方,对于这片荒野而言,成片的沙地植物枯死,大地干裂暴露出深不可见的缝隙是近三年的常态。但是,屋前的水井里有水,不少的水,据老人所言,这口井从未枯竭过。祖父考虑到祖母彼时还有身孕,舟车劳顿下安然抵达南方基本是幻想,于是祖父请求老人,允许他们暂住数月,直至旱灾结束后返乡。祖父不是唯一途经的灾民,也并非唯一给出类似请求的家庭。老人默许了。
平稳的日子持续了数天。某天夜里,老人消失了。毫无征兆的,没有留下任何迹象或者线索,人间蒸发。下意识的,祖父想到老者投井自杀的可能,他沿着坚固的粗麻编制的井绳,向下,向下,越过近四十米深,黏滑潮湿的井壁,直至他的半个身子没入井底的淤泥中,大旱使得井水只有不到小臂的深度,祖父将手探入深厚淤泥,尽可能的用手臂犁开浅层泥沙的每一处缝隙角落,但一无所获。
为恩人离去而悲伤的氛围仅持续至次日的凌晨,祖父接触井泥的双手,死皮有如蛇蜕般大片大片的脱落,暴露出其下新生的稚嫩的皮肤。
对我的父辈来说,水井更多是另一种象征,丰收。是的,由于老者的死,祖父一家便在此安顿了下来,接任老者的农田,栽种,收割。少部分作物留作口粮,更多被带往远方的集市贩卖或是以物易物,换回更具价值的一些东西来。我的父亲就是以此换回了我儿时翻烂了的识字册与童话书,我的父亲是位文盲,他不希望我跟他一样。
附近的荒地有着与水井相似构造,自然形成且未经加固的深洞,洞中很少见到存在任何形式的水源,通常是些未腐的动物尸体泡在稍有水分的软泥中,这是儿时的我的发现,父亲说的没错,屋前的水井是这片荒地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这是眷顾。
水井常被用来浇灌农田内的作物,常年浸泡在井水中的作物长势甚好。父亲镇上的常客,便钟情于由此生长而来的品质优良的瓜果,其中的多数口感相当甜美,在荒僻的乡下是罕见的好物。但父亲在外很少言及水井,只是悻悻说着这只不过是荒地无人开垦积累大量养分的结果,而对水井的奇异效果只字不提。
在炎热干燥的旱季,没有冰箱的年代,保存易腐的瓜果蔬菜是个麻烦事。当然,单纯图省事的话,自然可以将那些易腐物置入冰冷的井水中,但在次日,那些曾在井水里待上一晚的东西,很多都消失了,原先系于其上的井绳被咬断,断口极为的粗糙,一眼便知是某种钝物,反复的拉拽,研磨,最终将食物从捆缚的粗麻井绳上拽下。
井里有什么东西,几乎可以肯定,但问题在于,井里的东西是什么。井的宽度不超一米,这限死了所有生活在其中的生物的大小。是父亲首先注意到井水的水面伴随着食物的消失,正在缓慢但肉眼可见地上涨。很快,父亲便不再谈论此事。母亲倒是为我们做出了解释,井里住着精灵,就像我们在书中看到的那样。而那时的我知道,童话里的东西大多不是真的。
这成了我唆使我的弟弟下水的契机,我告诉他井里住着精灵,精灵会满足他读更多书的愿望,只要他顺着绳子爬下去,爬到底,看上一眼。我不是不喜欢,或者讨厌我的亲弟弟,我得承认,那时的自己对井水水面下的好奇胜过了一切。但令我想不到的事,他照做了,在我没法照看他的时候。
我找不到他,哪也找不到他,唯一没找过的只有井里。当晚,父母回到家时,我将我说了什么,弟弟可能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他们。
父亲在听完我的解释前保持着长久的沉默,直到最后,他打开了他的搪瓷茶杯杯盖,甩动手腕,将其中的茶水泼洒在我的脸上。他估计不知道,他绝对不知道,冷掉的茶水经由他的妻子,换成了烧开不久的开水。脸上的痛疼是最开始是轻微的,随后加剧成针扎般间断的剧痛,我只记得起这些。
母亲留下照看烫伤的我,而父亲,再次抓着粗麻井绳下滑,向下,向下,触及水面,但不够,他继续向下,沿着绳,转过身,头朝下,交替抓着井绳向下潜游,冰冷的井水,他没法在水中睁开他的眼,四下挥舞着他的手,试着抓住些东西,但没有,什么也没有。
后来,父亲独自拉着井绳回到地上,浑身湿透,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水面上涨不少,没救了”。
当晚,我与我的父亲睡在同一张床上,我没能睡着,他也是,我听见了他的细微哭声。
转机发生在四日后的夜间。屋前传来声响,惊醒了我们所有人,父亲借着月光注意到井边躺着的人影,我的弟弟。全身的衣物湿透,双手双脚,腰腹处各自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腐烂臭味的井泥。等到凌晨,天刚亮,弟弟在我们的照看下醒了,一切如常,但他完全不记得落水后发生了什么。
井里有什么东西,但不完全是恶意的。父亲开始,将那些最好的瓜果放入水桶,完全浸没于井水水面下方,次日将空桶回收。井水的水面上涨的相当快,水桶中也不再完全是空的,而是会剩下些什么,通常是些难以消化的果壳或果梗,覆盖着一层黑泥。
一天的夜里,父亲有了打算,将我们节衣缩食省下的大块牛肉置入水桶之中,但他给了我们举手表决此事的机会,他会听从我们的意见。昏黄灯光下父亲等待我们,做出回应的神情至今仍能再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弟弟,还有我,举起了自己的手。牛肉被放入桶中再被置入井水中。
次日,父亲拎上一个空桶。
等到后来,我们试了很多,搞懂了,井里的东西什么都吃,井水上涨的相当迅速,快的有些超过我的预期。即便是不再被投喂的现在,水面亦在上涨。
我推开覆盖在井口的石板,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裹,将母亲的骨灰盒安稳的置于井水水面,骨灰盒漂浮在表面,跟随水波一上一下。井水水面已经高过地面,距离井口也就不到半臂的距离。
很快,骨灰盒下沉,在冰冷的井水中不再可见。
我再次为我,为我母亲,我父亲,为井里的东西,祈祷,就像我在母亲葬礼上所作的那样。
既然这很可能会是我最后一次回到这里,那我很有必要跟井里的东西好好告个别。
听的见吗,小东西,晚上好啊,下次见到你就该是在水库里了,要照顾好自己,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