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公殉职

[[>]] [[module rate]] [[/>]] 张云海钻进他那辆矮小轿车的驾驶位，才刚刚插上钥匙，就听到几声急促的呼叫。他转过头，大汗淋漓的主管匆匆地跑过来，喊着让他等会儿。 他摇下车窗，“咋了，蔡头儿？” “张哥，带我一段儿行吗？我去社区。” “成嘞。你坐后边吧，有点灰别介意啊。” 精瘦的主管像只兔子似的窜进车里，随意地用衬衫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啪”一声关上了车门。“张哥，走吧。” 张云海感受着车辆轻微的晃动，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说什么，启动了汽车。 ------ “郑儿，异常社区的材料你交上去了吗？” “嗯，挺好……啥没用，你知不知道咱们现在多缺钱？这个项目要是通过了能省多少经费你想想！” “是，总部拒两次了，那也不代表他们这次也会拒吧？” “你说的什么屁话？更生室现在都用来处理受异常影响的平民了，还要增建？那他妈是丧良心的事儿！” “行了，我没空跟你扯淡，挂了。” 挂断电话，主管还在愤愤地念叨着，“鼠目寸光，真他妈就是鼠目寸光。张哥，你说说吧，什么态度这是！” 突然被叫到的张云海惊了一下，他看看后视镜，“蔡头儿，我就一二级研究员，这事儿你问我我也讲不出啥啊。” “咋想咋说，他这么一气，我现在听啥都没情绪。” “这个吧……”他犹豫地开口，“其实，我也觉得悬。在站里干这么多年了，虽说我不是出外勤的，多少也听过一些事儿。那么多组织就为了这些异常闹来闹去的，没个安生日子，咱们这异常社区真的能成吗？” 主管叹了口气：“站里很多人都和你一个想法。但这没办法啊，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穷啊。异常越来越多了，收容组天天跑，现在能正常出勤的也就三分之二了，还有人吵着要离职。以往总部的经费，除去发工资，各类补贴，维护设施还能剩下不老少，现在老本都要吃空了！那更生室，说是无害化处理，实际就是个焚尸炉罢了。异常社区真的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要它一通过，咱们就能好点了，起码目前的困境能过去。” 此时正好到了红灯路口，张云海想说些什么，但电话响了起来。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李医生，你听我……” “我怎么可能不着急呢？那是我亲闺女！孩儿她妈跑了之后我就指望着她活着了！” “钱我在凑了，你总得给我时间吧？” “等等，你……” 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张云海把手机塞回裤子口袋，瞟了一眼后座，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回头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蔡头儿，让你见笑了，一点家事……” “哎，”主管摆了摆手，“怎么回事，孩子生病了？” “白血病。”张云海侧过头，“孩儿她妈知道以后就把家里钱带走跑了。同事亲戚都借了个遍，现在真没法子了。” “张哥啊，孩子的事可不能耽误。唉，可惜现在这情况，我也没办法给你重病补贴。”主管拍拍他的肩膀，“这异常社区的提案一过，就能申请项目资金了，到时候我抽一部分给你应急。” 张云海讪讪地对着后视镜里的主管笑了笑，算是回应。 “喂，我是蔡彤。”主管的电话又响了。 “又有人……！情况怎么样？” “你能对你说的话负责吗？确认死亡？” “……有家人吗。” “记得给他们申请抚恤金，好了，先挂了。” 这段插曲结束后，车内陷入了沉默，最终还是张云海按耐不住好奇心，开口询问道：“蔡头儿，出啥事儿了？” “一个外勤工作组全员牺牲了。”主管低下头，“两个有家人的，我让Roslin去处理抚恤金了。” “咱们不是没钱了吗，哪来的抚恤金啊？” “你说这个啊，”主管的头重新抬了起来，“抚恤金是总部统一发放的。说是为了防止站点内部通过这个贪污经费，要求所有死亡人员必须上报，申请抚恤金还得写材料。” 张云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主管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拍大腿，“妈的，总部在这上面倒是从不抠门，有一个家人给20万！经费可就不一样了，申请一次起码三个工作日才会看，还不一定过。” “20万那……不是小数目，都够我家孩儿一个疗程了。”想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冷战。 “好了好了，前面就是了！”主管一扫刚才的不满，语气活络起来，“靠边把我扔下就行，麻烦了啊张哥。” 主管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张云海抬起头，破旧的小区像是摇摇欲坠的厄舍府。 站里同事们对异常社区的质疑并不是空穴来风，最后那点可怜的经费就是花在了这个空中楼阁上。主管不顾反对强行和政府谈判，要下了这片小区的开发权，但他无力支付剩余款项，只能不停向总部申请……实际上，这件事大概率是会吹掉的。 他拉回视线和思绪，再次发动汽车。 不知为什么，这会儿他开得格外不稳，可能是车的毛病。又一次颠簸，他蓦地注意到了一旁的建筑工地。此时的工人们大概是在吃饭，堆满钢筋水泥的场地空无一人。 张云海正看着裸露的钢筋出神，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另一头是主管欣喜若狂的喊声：“张哥，通过了！我刚接到的消息！提案通过了！” 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尽量用稳定的声线回复主管后，他挂断电话，伏在方向盘上又哭又笑，嘴里不停念叨着：“好起来了，好起来了……” 释放完情绪，张云海抬头看向夕阳，眼前却陡然被阴影笼罩。 ------ “12站又交了一份抚恤金申请单。” “最近死人可真多。”审查员厌恶地撇嘴，拿起那份资料随意翻看了几眼。 “被失控货车撞死的？” “翻了好几圈呢，怪惨的。” “那他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漫不经心地盖上“拒绝”的印章，把申请单扔到一旁。“他们也真是的，非工作事故死亡还报上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