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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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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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dule Rate]] [[/>]] 当真正的无家可归时,我开始考虑走出石化。那时候我在和老王喝茶,宿舍楼整栋的烧起来。最先只是窗外透出一点红色,很快烧成一座灿烂的琉璃塔。我对老王说:“宿舍楼烧起来了。” “这又怎么样呢,里面又没什么要紧的。” 我认为此时应该哀伤,仔细盘算自己的损失。这场大火烧掉了什么呢?家具是基金会发的,棉被太久没翻弹,现在盖起来已经发冷了,还有几件旧衣服。最末的应该是几册书,相册和一点旧照片,还有电脑——堆满了一些可以一笔带过的回忆。这么想来,是我烧掉了可以一笔带过几年光阴。 “我想出去看看,”我看着老王说:“从石化走出去。” “外面有什么意思吗,照你老师预测的不全应该跳楼死球或者浑浑噩噩地活吗。”老王说。 “这几年石化待得越来越没意思,”我说:“想出去看看老师测得准不准。” “从他们宣布石化成为孤岛时人们就开始感到无聊,”老王说:“一些指导者崩溃了,新的信任都建立不起来,谈何信仰。自我膨胀得很大,为了填满大而空洞的自我,你不得不做些什么,这样你才能心安。在这里,有这么一份工作已经很好了,至少你还可以每天上班混混文案,下班和别人凑在一起喝喝茶,试着瞒过自己的空洞。” “其实我羡慕着很多人,”我说:“我的同事,那些一次次把作品毁掉重做的手艺人,还有那个把垃圾从东城区倒腾到西城区的人,他们有想法,尝试着接受这一切。而我感到格格不入,这让我很痛苦,而现在这种东西逐渐浮现出来了。” 我和老王一直坐到凌晨,6点钟,我必须要走了,趁着一点晨雾上街总是会舒服些。我跨上烂摩托,跟老王道别。他说今天考勤的时候或许会少很多人,我说在走出石化的路上我会代他向他们问好。他或许笑了一下,那表情很快地湮没了。 石化的路变了很多。几年前骑行时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地上走,现在须得在高架搭成的森林间穿梭,高过大楼的多层高架,在半空中穿梭的新路统治了石化,他们会在绕行直线距离两到三倍的路程后把你带到目的地。我不认为这能怪建设局的兄弟,就我所知,他是一个一等一的好人,封城的时候刚加入24站,正摩拳擦掌准备有一番作为。现在只能在城里面干耗着,造一些没人知道应该通往哪里的路,尝试说服自己每天都在为基金会做贡献,每天都在助力人与异常和谐共生,并以此自慰。没人会对他指手画脚,因为这个行为惠及了水泥厂和钢铁厂的弟兄们,他们也为石化建设再创新篇了不是吗。 有些地方还没被拆除。我看见当初和导师买酒喝的那个小便利店,粘在四周的新建筑中间。那时候我们还想着做出一番贡献,拯大厦于将倾。那天他告诉我们“信仰终结”为何物。“人类失去了对指引者的信任,也无法和其他指引者建立新的信任,”他说:“个人膨胀得很大,大得充满了填不满的空洞。这就是我们很快要面对的。”那时候没人把他的话挂在心上。 摩托车驶过绿色的池塘,导师几年前前消失在这里。那天早上他赤脚出门,没人知道他何时离开公寓。踏在水边的土壤上,湿滑的触感让他冲动。他穿过水边的绿苔,用双手划开水面的油膜,这让他带上了些金属的光泽,他们在监控里发现了他,他向深处走去,下潜,消失。那之后池塘被挖开又填好,没人见到他的尸骨。 我们在岸边为导师设立了空冢,只有一个白色的墓石,小得像鞋的后跟。我仍记得它在哪里,因为去烧过纸。导师最后给我留下了一些手稿,里面有一张图纸,我很早就造好了它。那是一台平庸的设备,像一台老电视机,日复一日地播放着黑白雪花,发出嘶嘶声,排出废热。最后只能停了它,因为不知道该从那里面读出些什么。 我最后把图纸还给了导师,用一场大火。秋天的站点积满落叶,踩上去能听见金属断裂的声音,我感到自己正在踏碎那个机器,钢骨在脚下碎裂。一把火烧起来,就像烧掉宿舍楼的那把火,它送走了导师的研究成果和那段消磨掉的时间。 接近城外,路开始坏起来。惨白的太阳晃得我泛晕,午饭涌上来。路上的青石板和落叶在颤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那之上,灰色的,几不可辨的天空在错动,我看见主管从回忆中一跃而下,他喝了几支药剂,最后有了胆,冲击了地面。我骑着摩托在黑白间与他分别,像碾过一碗倒掉的豆腐脑。更多的人跟着他跳下来,回忆上沾满自以为窥破真相的血肉。 远远的能听见狗的叫声。老王曾经有一条狗,他每天照顾它,在朋友圈里面晒出来狗的点点滴滴。每个人都喜欢这条狗,它会舔人,在人的脚周围走来走去,老王每天都会牵着狗到处转悠,觉得自己很满足,很快乐。那场浩劫到来后,没人再去管那条狗。它可能随着导师离开了,也可能从高处一跃而下。但是我看见他解开了它的项圈,它跑离了站点,消失在旷野中。可能它活到了现在,刚才仍然叫个不停,也可能它一出门就被野狗分食。不过老王的生活更规律了,他开始像别人一样,朝九晚五,过上了其他领导一样五句话笑一次的日子。 很快车子就开上了土路,地面皲裂如龟甲,缝隙处堆积着污泥,冒出腐臭的泡泡。道路看似牢靠,没人养护就会腐坏。我小时候和父亲当过养路人。那时候住在路边的小草棚里,木桩已经开始腐化,下端长出蘑菇。下雪的时候父亲会出去扫雪,小草棚被围困在白茫茫的天空中,他用扫帚切下一块白色,慢慢露出路的痕迹。鹅毛大雪像洪水一样汹涌着,淹没了他背后的道路。然而现在,我似乎仍没能找到切入的方法,从这方面看,他或许更成功些。 实际上,养路更多时候不需要做这些徒劳的努力。只需要坐在棚子里,观察着自行车,摩托车,乃至骑车在路上留下的皱纹,当这些痕迹让路彻底老去后,有人便会来修一条新路,同时带来新的养路人。有时候车辆会停下来,在我们的小窝棚里面休息。有时候会下来一个赶集的乡下人,编织袋里面浸透了旅途劳顿;有时候会下来一个恨不得住在乡下的城里人,相机里存满了自以为的乡村风景。有时候他们会带来食物,我为他们烧一碗茶。更多的时候我们通过故事相识,找寻彼此。 三个月前我弄丢了那些故事,他们或许也一样,不过一切或许能找回来。现在我发现平原在你面前铺展开来,那上面只有一道铁丝网构成的围栏阻挡。更远处的荒原上只余残像。但这里的土地上已经不再有空瓶子和包装纸,那些曾有过的回忆的凭证残留,那些精灵们早已离开。 风吹过棕黄的大地,我站在那里,望着那片永远向石化城外延伸的铁丝网,尝试着构建起一个小小的梦境。我闭上眼,想象那些埋藏在多年无味时光中的东西从旷野上生长出来。我看见导师从铁丝网的另一边站起,向我挥手——幻想仅止于此。我骑上那辆破车,没有哭泣,只是沿着铁丝网向前骑去,向着可能存在的24D,向那个已经注定的终局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