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别出生了👶👈
2024年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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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clude :scp-wiki-cn:component:adult-content-warning |sexual-references=1 |sexually-explicit=1 ]] [[>]] [[module rate]] [[/>]] 扑通,一具棺材被投入在蓝色天空下显得红润的海洋,木头很显然要比这轻浮的海洋沉重得多,飘飘摇摇像是秋天的落叶一样旋转洛至什么都看不见的海底。远处看去,海底泛出一股鲜红,就像一张描绘玫瑰的油画,开得很模糊,很灿烂。近处海岸上的两三个零零散散的人,拍了拍手摸了摸大腿,哼着歌慢慢的走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小镇已经有大约一百年没有人死去了,每一个人都知道怎么长久的活下去,他们就像朽木一样靠在门前,坐在床头,躺着渐渐睡着,一睡就是几年,最长的是对门那家,一睡睡了五十年,错过了那位已经一百岁的最后一位的婴儿的诞生,错过了十年前的最后一场海啸,也错过了他门板上最后一捧灰的衰落。以至于在他呼出最后一声悠长绵延徘徊在小镇的大理石柱上的鼾声后,无数人也跟着醒来,人们不适应改变,他们早已熟悉那传遍小镇的鼾声,不过不超过一个月,他们又纷纷躺在床上躺下,呼吸着腐烂到难以察觉的空气,逐渐在深不见底的海洋腐烂,发出一股死鱼的腥味———那是他们在睡眠的海里被海风侵蚀的结果,深黑的海浪拍击过于庄重的石块,远方传来海鸟的悲鸣。 人活得太久就会忘记怎么死去。 这个小岛离所有的陆地都很远,它曾经被海浪吞噬,然后历经数个世纪重新露出海面,那时岛屿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水草,它们互相缠绕,就像热恋中的情人,绿油油的扒不开。小岛经过数次死亡经过数次复活,像是船一样不断在水中沉浮,直到上面长出来了人,人是从远方的大陆上来的,最初几日,他们还是只想去印度,于是撑起大船,打开船帆,航行于广阔的海面上,带着他们的妻子儿女。但是无论如何他们能看见的只有海,广阔无垠的海平面,仿佛群山的阳光,漂浮在海平面上的藻类,海底下的斑驳阴影,他们绕着那个小岛转了七十四圈却始终无法察觉,直到船长提议下船看看,率先甩掉了衣服跳下海面,向着四周迷雾一看。 他们已经到达小岛最中心的湖了。他重新游回船上,却发现他们被困在圆形的湖里出不去,外面是看着广阔但过去又忽而缩小的小岛,里面是刚刚下船就逐渐消逝到只有船底大的湖,船长和船上几名船员还有他们的妻子儿女在起初几年不断尝试逃亡,他们砍伐岛上的树木,捕猎岛上的鱼,在水底抓海龟,他们不建房子只造船,废弃的船与树木堆砌在一起,黑色的云层把海洋变得乌黑,在这样无论如何都处于无星黑夜的地方,没有人能找到方向,他们在海里打转,一起了回来的念头,小岛就立马浮现在眼前。 所有人都好像被小岛迷惑了,事实上在无数次航行中他们本该遇见无数次目的,但他们每次都在要看见陆地时决定返航,船打着转的在航行,这一群人徘徊在航行与归途中,他们从未成功也从未放弃,他们从未失败也从未继续,每一次航行都只是单调的重复曾经的航行,就连路途中遇见的事物都大多相同———一千片绿色的浪花,三十朵掠去的云,五十二个黑色的噩梦,还有海洋带来的孤独。海洋是擅长遗忘的事物,海是没有记忆的。海冲刷着一切,房屋,甲板乃至大脑,什么都不留下,一切在海上待久了都会开始遗忘,先是如何操纵船帆,然后是自己的归处,最后是文字与语言。 女人们一般在丈夫们出去之前会在他们的胸口写上他们的名字,这被他们叫做,给人坐下注脚,即便如此人们还是擅长于忘记,但人们在逐渐的遗忘中找到了海洋的规律,他们顺着自己编出的规律探索海洋,直到有人死了。船长是小岛上的第一个死人。人们从海里挖来鲜花,照着自己家乡的方式办了葬礼,可人们在海风肆意吹拂的小岛早就忘了怎么哭泣,但在看见死人的时候,泪水就突然从眼珠中脱出,带着一股苦咸,好像是海水。 葬礼唯一的问题是在于,从哪找到一片墓地。小岛太小了,除了船和记忆什么都容纳不下。葬礼持续了三十天,人们在数个地方都看见了他,他的妻子看见他蹲在棺材旁的玫瑰边,用手小心翼翼地触摸这些开得烂漫的玫瑰,他的大儿子看见他躺在船上那间曾经属于他的房间里,发出只有他的大儿子能听见的鼾声,他同时被几名船员看见在海里游泳,顺着他发现这座岛的踪迹。但没有人确定那是不是真的他,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他安然在船上死去。 直到他葬礼的最后一天,他公然出现在棺材上,小岛上的所有人都来观看属于他的神迹了,而他只是指了指海,叫人们把他葬在海里。可是他的妻子拒绝了。 “我管你是不是我丈夫,我说你要葬在这个岛上就葬在岛上,好像你在海里就能顺着洋流回去一样。我叫你葬在这里,我要看得见你的墓碑。” “只要我的尸体还存在,它就不可能属于这里。” “你就和你的脾气一起滚到海里去吧,只要你不保证它不会被海浪带回来这里的话。” 她让人们把尸体扔到海里去,她一个人把花都扯下来放到海里去,拍了拍手开始筹划下一天的航行。从那天开始,海开始褪色,黑色的海水逐渐向远方退去,仿佛是一只巨大的蛇在蜕皮。船长的妻子从那个时候开始看海,数个人从她身边经过,问她今日的事项,可是她总是说。 “这日子随便过了,反正总归会有个着落的。” 人们的兴奋没有因为船长的死亡而缩减,他们反而更加的兴奋,海边的人从不忧郁,他们擅长于遗忘。于是他们继续开展远大的航行,除了船长的妻子,她仍然看着海,看着波浪翻滚,看着鲜红的海水不断旋转,她有时候会想她的丈夫究竟去了哪,她会想他顺着洋流漂流,然后在海底转圈,她会想他看见了她扔下去属于葬礼的花,并且了解了她的心意,不过那个时代的爱情没这么浪漫,她会一边吟唱听不清的曲子一边回忆过去,过去在海洋的粉饰下变得美丽无比。 船长的妻子代理了小岛所有的事物,直到一天早上起来,她突然不再看海了,那时海已经完全变成属于玫瑰的颜色,她发现一切都一团糟———人们饲养的鱼在街道上肆意游走,路随意拼凑,青砖,鹅卵石和土块出现在同一条路上,人们都住进了船内,航行继续进行但是回来的已经不认得字了,于是她开始学着像他的丈夫一样指挥,一开始很生硬,什么都没想就让人们把鱼全部收回去,可是她没有考虑到鱼太多了,游曳在空中的鱼仿佛要把小岛挤大,一切地方都是鱼。 于是她收回了之前的命令,指挥人们开始进食鱼,她教那些深陷于遗忘深渊的人们怎么用木头制的刀叉,教他们怎么认字,她开始培育教师,一边又着手让人们寻找岛上的香料,像是他的丈夫一样。最后她发现,现在所有人就连在船上最小的那位都已经年过半百,这么久了在小岛上没有一个人出生。 但小岛上没有位置多一个人了,一切地方都挤满了人和船,小岛袖珍的就像海里的一颗珍珠,她为了这个问题无数次思考,直到一天,船长回来了。他浑身腐烂发出一股腐肉味,但没有人会认错那就是他们的船长,他理所应当的回到了她的身旁,并且对她说。 “要生就生吧,管他呢。”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开始了第一次情爱。曾经他忙于航行从未光顾这漆黑潮湿的洞穴,在外面的人捧着花庆祝他的归来时他们在做爱,那时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他用手扒在她的胸口,他们不断热吻,不断溶解在爱里,在外面的人激烈的敲起他的门时他正在梳理她的头发,老女人的头发半黑半白,经得住他粗犷的爱抚,他对性爱总有种探索精神,仿佛不顶到底就是一个失败的男人一样。 但他只是享受这种探索的过程,他悄悄在她的耳边说。 “其实我早就找到陆地了,只是我发现那里比我们这还糜烂。” 她一直把这个问题带到了墓碑里,她是唯一一个拒绝到海里的人,但她最后还是被人们扔到了海里进行生与死的冒险。她感觉到他变得很多,变得擅长于遗忘,变得圆滑变通,没有丝毫他丈夫的光彩,不过他的才能没有变,他依旧善于领导,像是他曾经那样。她无法反驳他不是那个船长,但她仍从心底感觉到一股空虚感。 “海底究竟是什么。” “红宝石,一连串的红宝石在阳光照射下就像是玫瑰。” “你以前从不说这样的情话的。” 她永远忘不了他带她去看红玫瑰的场景,他把她的头按到水底,教她如何放松,如何睁开双眼。于是她就看到了那样灿烂盛开的红宝石,数千数万个小巧似鹅卵石的宝石在水中沉浮,反射出一缕一缕红色光束。她在那时重新接受了他。 在那个晚上之后,她怀孕了。孕期很短,八个月多就生下来了,她给这个孩子取了一个和海一样的名字,但很快就没人用了。 她的叫声很大,从中依稀能听出这是。 “别出生了,求求你,别他妈出生了!” ------ 他,那个船长,发现,只要人死后被扔到海里就会奇迹般被再次冲上岸。过了很久,久到没人再出海,第二个人死了,关于无数次行船失败的记忆深根于每一个小岛人的脑海里,他们不再面对大海,只是活着。 第二个死去的人是最年轻的水手,他仰面朝天摔死在海边的礁石上,这是第二个浓烈的葬礼,鲜花堆满了整个棺材,就连船长的妻子也从对于丈夫的变化的忧虑中解脱出来,为他献上了一朵花。她问了好几个擅长于游泳的人。但他们对于海洋一无所知,她问他们见没见过海底的宝石,他没说没见过,她问他们海底有没有一座和此处相似的小岛,他没说没见过。 关于小岛,她是从她的丈夫的言行中推测的。她猜测海底有一座和此处完全相同的小岛,它倒插在海底却不进水,它里面的居民和此处小岛完全一样却又有所差异,它里面的居民也会航行也会遗忘,也会到达此处的小岛但不自知,以为是回到了他们的小岛。她曾经在一个夜晚笃定的问那位船长最隐秘的三个问题可他却无一答出,她确信如果是她死去的话会率先遗忘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不是这三个问题,他就连她的名字都记得却忘了这三个问题。 “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如果是曾经的他会一脸烦躁地说上三遍不知道,但此时的他早已不同,以仿佛含有玫瑰的眼神看着她,一切都使她感觉那样陌生,她在这含情脉脉德眼神中看见了孤独,属于她的孤独。他缓缓开口, “爱。” “爱。” “爱。” 每一句都说的斩钉截铁,和曾经的那个粗犷男人完全不一样,像是染上了作家的忧郁,让她感到恶心。一股海水缠绕在她的胃里,她一边吐一边推开了男人,泪水混杂着海水漫过她的食道,从她的嘴里吐出,她分不清是因为男人哭还是因为这股苦咸的遗忘哭,她跌跌撞撞扒开船门从甲板爬下去,抱起她的孩子,那时那个孩子已经三岁,滚下架在船上的木质梯子,但她仍然一直向前奔跑,一点也没看那位矗立在甲板上的船长。 她离开他住在另一艘船内,独自带着孩子。这几个月间没有人见到她也没人想起她。人们正为海洋迷醉,他们忘却了他们过去的伟大航海,一切都被粉红色的天空以及鲜红色的海洋笼罩,人们纷纷脱了上衣下海,然后开始惊呼。 “是宝石,一簇簇的宝石!” 她越发确信她和现实完全不一致的猜想是对的,红色宝石是那个反转小岛的矿脉。两座小岛处于一片海洋的正反两侧,彼此相似却又不同,而她的这个丈夫只是一个与那位船长恰巧长得一模一样的去错小岛的可怜人罢了。在未来她这个猜想会被进一步验证,因为那时她派遣一队矿工开始采掘这座小岛的矿脉,发现,土块往下三十米就是宝石,一群一群的红色宝石。 她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是因为那位最年轻的水手的死去,那其实不是真正的死亡。她找到这位水手,说。 “我想知道海底究竟有什么,过了这么久我连我之前看过的景色都不记得了。” 那个水手在船上时就爱她很久,他是船上唯一一个懂浪漫的人,也是第一个尝试种玫瑰的人,然后又开始用玫瑰茎造船,可是每一次尝试都失败了。他无数次和她表达爱意,可是她没同意也没拒绝,像是个情场老手一样把他放在处女膜映照之外,模糊得他看不清她的感情。所以他欣然同意,用了几朵玫瑰模拟他的血,倒在海浪扑啸的礁石旁。 他的葬礼和船长的一样隆重,但人们总是习惯于把船长放在第一位所以给了他个第二隆重的称号。人们在棺材旁嬉笑对饮直到深夜,船长让他们把尸体扔到海里,他们为此搭了一个巨大的滑台,挥着手把棺材从顶端滑下去。而那位水手一直闭着眼,直到棺材把他带进海洋他才敢伸出手扒开滑盖棺材板。 这时海已经很深了,水隔绝了光线隔绝了声音,一切都变得寂静孤独,周围除了不断上升的起泡、鲜红似玫瑰的宝石什么都没有。他想要找些不同的,不同于其他传闻的,于是他钻入更深的水底,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时刻,他看见了一片片花在茂盛的开着,每一朵上面都写了她的名字,还有一个孤独的老人生活的痕迹。 所以他重新对她说。 “海里有属于你的花,每一朵上面都写了你的名字。” 而她以为这只是属于他的一句情话,她说,“不要和我说这些没有必要的情话了,我们早就过了该说情话的年纪了。” 人们经过船长的发言并没有惊叹于他的复活,他们继续养鱼继续活着,他们深陷于玫瑰色的甜蜜里,重新开始生育,岛屿也随之膨胀。直到每一个人都有了一个儿子或女儿,岛屿才停止扩张,船长的儿子年龄是最大的,也是最先学会游泳的,他看着远方,总是问其他人,海的那边究竟是什么。 可是人们早就在海浪拍击中忘了他们从哪来,就连那场盛大的航行也被他们忘记。最终被浓缩成一个轻巧的意象,故乡。但这一代人是属于小岛的人,他们不理解什么是大陆什么是故乡,他们这辈子也不会离开小岛与海洋,他们之中去过最远地方的是船长的儿子与那位最年轻的水手的女儿,他们早就厌倦了他们共同的母亲和他们说的那些伦理。 于是他们趁着一个月夜,把曾经用来应急的小船拖到海里,共同坐上那狭小的巨舰,看着月亮漂浮着的粉红色大海,拿着船桨开始滑行。比起远航,那更像一场冒险,属于爱情的冒险。可是他们在航行了三个月后发现,无论如何都只是在小岛周围转圈,于是重新返航。 在他们出去的这段时间内,小岛上死了几乎一大半人,那些上岛时大约四五十岁的人都纷纷死去,他们有的是意外死亡有的是寿终正寝,但每一个都被那位船长以一种无法言说的偏执与疯狂投入了海洋。小岛的海岸线处聚集了一大群一大群的海鸟,他们在空中飞翔就像是龙卷风,发出似风呼啸的鸣叫。 船长的妻子与最年轻的水手诞下一个女儿,就是与她原来儿子产生爱情的那个,不过她不在乎。她的丈夫曾经严厉阻止过这种行为,但她以保证孩子健康成长拒绝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由心底厌恶把尸体投入大海,她害怕尸体的漂流,玫瑰色的旋转,以及那不知道为何的回归,她极力阻拦但却没人听她,人们把尸体争先恐后的投入大海,投入鲜红色洋流与粉红的霞光中。 她躲在不沾染玫瑰的夕阳中,一切都是黑白的,海的遗忘席卷了一切,在那段寂静的时光中,海席卷而上,淹没了被各种事物拼凑成的路,淹没了她的脑门,泡沫掩盖了人们的视线,数个正在生育的母亲被迫停产,小岛逐渐缩水,直到和只有第一代人时一样小。岛屿忘记了第二代人的存在,它把一切都吐出,只保留第一代人的记忆。 鱼从鱼圈里挤出来,充满了整个小岛,全都是漂浮在空中的鱼。第二代人仿佛是陆地上的人被浸泡在海里一般不适应,他们起初几天无法入睡,此时的床板不是鱼鳞的而是一叠一叠厚厚的木板,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出海的两个人回到了海岛。 那个船长的儿子继承了他父亲的领导才能,他教会人们怎么成功入睡,他教会他的母亲如何正确的劝导人们违背投入海洋的传统,他教导人们如何用简单的资源做安全的避孕套。他也学着他的父亲和母亲,一边解决变小的小岛的资源问题一边着手训练军队以应对将来的内战,他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就是小岛是一个大到能爆发战争的地方, 他的练兵计划一直持续到他老死,那时他已经一百四十一岁,他听从了他的女友,也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的建议,开始推广睡眠疗法。在这个坐落于海边的城市中,死亡的本质是被活着遗忘,海浪席卷活着的每一个细节,然后人的生命与意识就随之崩解。他的女友认为睡眠能抵御这种侵蚀,于是开始推广睡眠,鼓励人们沉眠一年以上。 于是人们在睡眠中逐渐忘记怎么死去,他们在梦中经历了很多,练兵,使用石制短剑参与那场不存在的父子之战,经历一百次性爱,与爱人看过无数次粉色的夕阳。但一起来,发现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虚幻的像这个小岛本身。唯一那个不曾睡觉的人活到了第一百五十二岁,但那不是因为她本就长寿,而是因为她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孤独,孤独到死亡都把她遗忘在了角落里。 她这一辈子无数次想要发起内战推翻她的儿子。她对她的儿子与她的女儿的爱情报以反对态度。 “如果你们相爱,那你们的孩子会在两岁夭折的。” “那我们就不生孩子。” 她的话推动了小岛持续数百年的禁止生育计划。她也对她儿子的睡眠政策报以反对态度,而且她厌恶把尸体丢到海里。她认为这是反传统的卑劣活动,他会逐渐疏远从海里归来的人,但她逐渐发现,所有人都被她疏远了,她找不到方向只能在一间船舱里自己转悠。她每天早上会打开大门,让房子接受新鲜海风,然后踱步于房子光明与阴暗的交点,点起一根比这座小镇还古老的烟,轻柔的放到嘴边,用手缓慢的摩擦卷翘的烟丝,最后吐出一口云雾,与云杂糅在一起,混合成玫瑰色。 她是第二位船长的母亲,也是一位保守的人,她从不入睡,因为在她的眼里,在陆地上的人没有人能睡那么久不吃东西。她感觉一切异常都是人们被逐渐小岛化的结果,于是她从不听从她的儿子的命令,只是一个人坐在靠海的桌椅上,看着反射阳光的海洋,仿佛在看一朵盛开的玫瑰。 人们翻开她的尸体才发现她有一封遗书。 “不要把我葬在海里,不要形容我的死亡是一场长眠,不要把我装在像是避孕套的棺材里。” 以那位最年轻的水手———但现在不太经受得起这个名号了,因为他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他率先为她举办了葬礼,把她埋葬在海岛中心的湖边,那里离海最远。而她的儿子,险些要派兵攻打她母亲的老年情人的儿子,主张把她葬在海里,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宣扬她的回归。两派斗争到下一场睡眠开始,她的尸体就待在海岛的湖边,逐渐被海浪席卷而过。 随后人们开始重复,每一辈子都重复过,他们相信只要这样加深记忆海风就透不过他们脑中的缝隙穿堂而过,他们记住了在何处最何事,他们记住了他们生活的每一刻,但他们不记得其中的意义。他们不断询问,问这碗碟究竟为什么摆在这,问这戴着避孕套的性爱究竟是为了什么,问这时候他们为什么要睡又问他们问什么要在那时醒,一切都使他们晕头转向。 ------ 最后一位婴儿出生了,醒着的人们都看到了那场闪着光的出生,那是唯一一位第三代人,人们都惊叹于他的出生,丝毫没有注意到属于其他问题。 在距离婴儿出生的前几年,她,那位被遗忘的母亲,刚刚从海水里浮上来。记着的越多遗忘的就越多,她的皮肤变得和新生儿一样浮肿。 “我不要在这座小岛待了,太阴沉了。”那是她浮起后说的第一句话。 她拿着一捧写着她名字的花浮上来,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人们把她重新接回了她死亡的船舱中。可她遗忘了一切,就连她的忧郁都遗忘了,她会在甲板上跳舞,在月夜约上几个忘记她的人一起看月亮,在下雨时躺在洁白的床单上做梦。她不记得这时的船长,她的儿子,于是笑着把他拉到了甲板上,与他对着坐下,倒了两杯酒。 她的儿子没有遗忘,只是他那时太老了,老到了难以分辨一切,乃至于他不知道他在与他的母亲约会。于是他欣然接受了那场爱情。 “求你别生我了。”婴儿开始大哭。 没有人知道了婴儿是那两人的,即便它长着兔子似的嘴唇,绵延缠连似群山的手指,但人们已经忘了人究竟该长什么样,他们只记得眼前的事物,一切都只有眼前这些转瞬即逝的幻梦———没有秒没有分,没有小时,只有眼前的一刻一刻。他们难以分辨时刻与时间的区别,但他们知道婴儿不断跳动的是心脏,发出耀眼光芒的是眼球,不断挣扎的是双足双手。婴儿一出生就开始痛苦,仿佛知道了他降临在一个怎样的岛屿,他一出生就注定了要陷入遗忘的海洋,与无数海风搏击,他无论如何也只能在孤独中接受,直到孤独到海风也不愿意划过他。他的一辈子一望到头,一出生就学会了只有他的母亲会的技艺,哭泣,他的眼睛溺在泪中不算抽动仿佛是沉入泥潭的海燕,他这辈子都只能哭泣来给海岛增加那遥不可及的降雨,他看见了他的母亲因为他过于像她的儿子而错愕难受抱头痛哭的表情,他看见了他的父亲由于操了他的母亲而怅惘莫测的表情,说实话,他不理解这些情绪,但他在那时就早已知道这辈子必然在人们的表情间徘徊。他一出生就擅长于解构,但他从不准确的说出来,他出生时躺在他泪水幻化成的海洋中孤独,他早已从他婴儿时的倒影间看见了他若影若现的未来,他梦见厕所但无法排泄,他梦见属于自己的爱情却无法献出属于自己的玫瑰,他梦见了小到中的内战,他参与的那场由他的父亲获胜,他的爷爷失败,他梦见了这样的内战还有无数场,他梦见了未来他还要重复出生无数次,这样孤独的出生无数次,于是他暴起,拿起脐带,把自己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勒死在这个荒唐的诞生日里。 他的尸体被扔进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