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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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dule rate]] [[/>]] 少女赤裸着双脚,孤身一人行走在夏日的密林中。 她仅仅裹着一件麻布制的粗衣,下摆被荆棘划得支离破碎,小腿亦布满新旧不一的血痕,宛如碎裂瓷器的纹路。 这几日,少女彻底迷失在这没有尽头的森林中。海岛的盛夏是美丽而残酷的,可怖的烈日点燃了她眼中恶毒的苍翠,连蒸发的水雾都会化作伤人的火花,灼烧她干燥枯黄的肌肤。 饥饿如毒蛇般噬咬着少女腹中的血肉,使她本就瘦弱的身躯愈发无力。 她好想回家,好想躲在阴凉的屋檐下,好想依偎在妈妈的身旁,好想大口吞下咸香的鱼干… 可她的小村落已经被吃掉了。 就像人将饭团送入嘴中,而盘上空空如也。 渔火熄灭了,茅屋不见了,人们都消失了。 当她反应过来时,皓月正高悬夜空,像只孤傲的巨眼。她踩在荒芜而冰凉的沙砾上,任由浪花亲吻脚踝。 为什么?难道所有大人都趁她酣眠之际,拆了房屋,背上厨具,全村迁移,却唯独将她遗弃在此? 哪怕她只是个没资格接受教育的贫民,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她只觉得一阵胆寒。恐惧驱使下,她逃离了那片昔日存在小渔村的沙滩,头也不回地奔向林子。 她听大人们说过,村落之外,有一个叫做“城”的东西,比小村子要气派得多,有钱的贵族都住在那里,过着普通百姓一辈子都过不上的生活。 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去城里的路。 现在,该轮到她被森林吃掉了。 她勉强站在枯枝败叶间,再也迈不出一步。 或许,一切都只是荒诞可笑的迷梦而已,她想。 幽绿之景在热浪中颤抖、消融、溃烂,少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化成一滩肮脏的血水,被无法忍受的炽热舔舐干净,彻底消失。 这就是大人们说的“死”吗? 恍惚间,少女看到一道紫色的身影——是人。她笑着,华贵的衣裙垂落泥泞,缓缓地向少女走来。 自己…果然是要死了。不知,那是羁押她去炼狱的妖鬼,还是引领她飞向神界的仙子。 少女最后的意识如飘渺晨雾般消散,她的世界堕入漆黑,比纸还要单薄的身体向前倒去。 ------ 少女醒来了,于编织精致的木席之上。 两位身着淡绿色薄衫的女人跪坐着守候在她身旁,手执团扇,为她送去丝丝凉风。见少女终于睁开朦胧的眼眸,立即将盛满红豆莲子粥的木勺送至她的唇边。 “小主,请您喝一口吧。” 虽然完全弄不清现在的状况,但饥渴还是逼迫她将粥全部咽下。 米粒的温润,红豆的甘甜,莲子的清香一齐充盈在口腔,少女的眼中满是惊叹。 “我一定是死了,一定是这样…” 侍女们皱了皱眉,关切地询问:“为何这样说呀,小主。” “因为…只有在死后的仙界才有这样好吃的食物。” 她回想起过去吃糙米和野菜的日子,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光天化日之下的现实。 “可惜的是,这里不是仙都,不过是凡人们痛苦挣扎的尘世罢了。” 少女抬起头,向声音源头望去——门框下,是那日似真似幻的女人。她依旧穿着繁复奢华的紫色十二单和服,衣袖上用金线绣着朵朵夕颜花。乌黑的发丝披散着,苍白的面庞似覆盖枯井的冰雪,一对幽紫的瞳孔含着笑意,静静地注视着少女。 “谢谢您救了我,这样的恩情,我可真不知该如何回报,”少女低下了头,神色蒙上一层黯淡,“我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您救吧。” “别这么说,”女人走到少女身前,拉着她的手,“你会成为受人尊敬的巫女。” “巫女?” “那是与神明建立联系的职位,只有最纯洁、最善良的少女才能担任。” “我真的…可以吗?” “你可以的,”女人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轻抚着少女脑袋,“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小巫女。” “我没有名字,贫苦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少女喃喃着。 “没关系,就让我为你取一个吧。” 那女人将手置于下巴,垂眸思索。 “鸿絮,”女人的朱唇轻启,简短的言语如山泉淌出,“从此以后,你就叫间雾鸿絮了。” “间雾…鸿絮,真好听。那么,您的名字呢?” “间雾影。” “间雾影大人,我…想向您祈求一件事。” 女人牵起她的手,双目流露着爱怜。 “请说吧。” “我想要找回我的小村庄。那是我过去生活的地方,我的母亲、玩伴、乡邻们都在那里。” “我在那小小的村庄中,度过了无数个四季。春日,我会听见浪花与海燕共同歌唱;夏日,我会看见余晖中母亲映在红沙上的影子;秋日,我会触到裹着海水余温的阵阵微风;冬日,我会嗅到深埋在淤泥里的勃勃生机。” “虽然贫穷,虽然困苦,可我…还是无法遗忘那些时光。” “求您了…” 女人点了点头。 “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不过,你可要好好侍奉神灵大人,做一个称职的小巫女哦。” ------ “鸿絮”——这个名字渐渐融进她心头的血液,成了她再也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在成为巫女最初的几年,她与间雾影去遍了国度的每一个角落,妄图寻回记忆中的小村庄,可结果均以失败告终。 随着时间的延续,她那确切无比的记忆越来越渺远,昔日坚实可靠的土壤化作了一触即碎的泡影。 后来,她将自己关在神社中,硬着头皮钻研那些晦涩难懂的古籍。她变得越来越沉默,除了间雾影外,不再与任何人交谈。 一日,鸿絮正将泛黄的薄纸轻轻翻动,一只小虫落在油灯的边缘,翅影落下,将书中的神鬼志怪之言尽数遮掩。 她默默地合上书,看向那女人容颜不改的脸,朱红色的双眸蒙上一层黯淡。 “间雾大人,您说,那无所不能的神明真的存在吗?” “当然存在呀,鸿絮。” “可是…”她咬了咬唇角,柳叶似的眉紧锁着,“圆满无缺的月华下,我未见仙人不染一尘的衣袂;浮光跃金的河流旁,我不闻神灵甘若琼浆的音律;饿殍满地的荒城中,我难解上苍悲悯万物的苦意。” “没关系的,小巫女。终有一天,你会亲眼看见祂的。” 女人朝鸿絮露出一抹烟霞般的微笑,转身离去。 她那以丝绸为底,锦线细密编织的衣尾绵延在深浅相错的实木地板上,宛如薄暮下将眠的群山。 鸿絮缄默地凝望着女人的背影,直到那紫色的轻云在屋宅的拐角处隐匿。 她多想追上去,可是… 她知道这毫无意义。 无论她如何发问,换来的,都只会是一句: “答案,还是需要你亲自来寻找啊。” 少女的心中满是怅惘,她抬起头,望向窗棂。 天空,殷红。 不知不觉间,她便穿过回廊,来到浸没在夕阳中的庭院。 樱花都开了,本是淡粉的,被那火烧云蓬松的笔尖一染,微风中,褐色的枝头便缀满颤动着的微红。 小园的尽头,鸿絮看到一位妇人。 那是她的母亲。 无以言表的杂乱情感棉絮般挤满少女的内心,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 “妈妈,妈妈…” “求求你救救我,抱抱我吧…” “为什么要丢下我呢?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呢?” “妈妈…” 她扑进妇人的怀抱,如溪流赴向暖春的湖泊。 “好孩子,别哭了…” 刹那间,少女如坠冰窟。 她感受到了,抹去她泪水的,不是那双覆盖老茧、饱经风霜的大手;她指尖所触碰的,不是那老旧藏垢、粗麻织就的缊袍;空气中弥漫的,不是那沙哑低沉,略显粗鄙的乡音… 在意料之中的失望里,少女睁开了眸子。 正对上那双暗紫色的眼睛。 映在红色瞳孔中的女人,肌肤如雪洁白,绸缎似云轻柔,声音比歌婉转。她给予少女需要的一切,让她过上了以往无法想象的生活。 可她终归不是妈妈。 “鸿絮啊,被梦魇迷住了?没事的,我在。” 少女困在如墨的夜色中,一言不发。 “三日后,将会有一场盛大的迎神会,好好准备吧,我的小巫女。 ------ 苍白的粉扑在少女红润的面颊上,像破晓时降临在田野的初雪;那胭脂抹在她小小的唇上,如暮色下江畔绽起的一点水花;细细的眉描啊描,化作雾霭中一行离去的鸿雁。 三五侍女围在她身旁,把她装扮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她穿上了最好看的衣服,化了最精美的妆,她应该开心才对。 少女忘了人们是如何簇拥着她来到神像之下,忘了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况,忘了人潮的喧嚷与喜乐,忘了目光尽头,那紫色的影子幽灵般的浅笑。 当她的意识略微恢复时,她正置身无尽的汪洋。 一切繁华都逝去了。 那伴随她出生与成长,过去存在,如今存在,似乎未来也将永远存在的小小海岛…被吃掉了。 海水浸透了厚重的巫女服与近乎垂到脚边的三千发丝,她不可避免地向海底坠落。 咸腥的水流疯狂地灌入口腔,窒息感如蛛丝般将少女缠住。 灰黑中,那只惨白的手向她伸去。 凭借着原始的本能,少女紧紧抓住那救命的稻草。 亦如无知的游鱼,一口咬住了粘腻饲料包裹下的致命尖钩。 ------ “间雾影大人,为什么?” 现在,那永恒舞动的苍蓝之上,只有一紫一红两道异样色彩飘浮在半空,似一株并蒂而生的睡莲。 “你不需要知晓缘由。” 她第一次见女人的面庞如此冰冷,连标志性的笑容都彻底消弭。 “鸿絮,我们将离开这里,去往另一个强盛的国度,你会享受快乐而无忧的一生。把你的过往,当作一场幻梦吧。” “不可能!”鸿絮粗暴地甩掉了女人拉住那她的手,平生第一次忤逆了那位至高无上的神女大人。 “本来…我已经将儿时的经历当作一场怪诞的噩梦了,在我即将真正遗忘那些荒谬时,它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耳边残忍地狞笑着,告诉我一切都是事实。” “求求您告诉我吧…真相…您一定知晓。” “鸿絮,”间雾影俯下身来,凌乱的发丝为眼眸覆上一层阴影,“要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 鸿絮不知道这样的痛苦还会持续多久。 没关系的…只要那只骸人的妖怪不再把世界当做食粮,随意吃掉就好。 这样思索时,她的一截渣满碎骨的小肠正搅进泡在脑浆与脊髓中的眼球内。 她不会死,一切没有尽头。鸿絮的血肉一边被吞噬着,一边疯狂地增生着,充盈在它的口腔,使那邪祟永远不会饥馑。 这便是间雾影所述的真相与破局之法。 后悔吗?但自从来到这里,她便再也没有抱怨这二字的资格了。 那只怪物没有形体,自然也没有通俗意义上的“嘴巴”。她此刻正困在黑色的棺椁之中,用间雾影的话来说,这是极少数能与妖怪建立联系的媒介。 她被不可捉摸的力量撕扯着,吞咽着,又因黑棺的法术而不断重生。 鸿絮还记得,当那腐蚀生虫、老旧肮脏的棺门缓缓闭合时,她四方形的视野中,残烛的微明一点点被剥夺。最终,那沉闷的声响宛如报哀的丧钟,她的世界就此陷入永夜。 第一次被吃掉时,她无比想要大声哭嚎,可喉管却缠满了发丝,牙齿被碾作齑粉,舌头伴着声带成了肉泥。 第二次,第五次,第十次,第十五万九千六百次… 她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每一秒对她来说,都长如永恒。 好在,这暴雨倾覆的孽海之上,还漂浮着一盏冥冥的孤灯。 是间雾影。她时常来到棺边,笑着向鸿絮讲述人间的沧海桑田。她说,就连星月也成了人们的玩物,宙宇中,最虚妄的传说也成为了现实。 “辛苦你了,鸿絮。没有你,人类文明根本不可能发展到今天。你是最圣洁无私的巫女,人们供奉你,崇敬你,将你的雕像铸造在无数星辰之上。” 间雾影忽然罕见地沉默了,棺椁旁,唯有肉泥蠕动、挤压的声音。 “不过,这只是世人眼中的你。” “很快了,很快了…” “神将抛弃祂无用的肉身,冲破最后一道阻碍。” “到那时,你和主就都自由了。” ------ 鸿絮不愿意,也不敢去想那些谶语的真正含义。 但它们都实现了。 鸿絮真的不再痛苦了。 她逃出了黑棺,却逃不掉那个等不来日升的夜晚。 这个世界…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形状。有的,只是绝对的死亡与虚无。 看来,所有东西都被吃掉了,一丁点都没有剩下。 她在黑暗中踟蹰着,茫然无措。 宇宙的湮灭,万物的消亡,离她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许久,她忽然忆起了那日梦中的樱花。 是啊,无论怎样,也该有一朵小小的樱花。 她这样想着,指间便绽开一抹淡粉的小花。 花儿停歇片刻,便转身离去,赴向深不见底的虚空。 它坠落着,飘舞着,画出一道清丽的粉来。 于是,这个一无所有的世界,拥有了第一种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