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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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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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dule rate]] [[/>]] 有人打电话跟我说我女儿吊窗户外了,我一看,确实。她扒着窗沿,十指抖得厉害,紧贴外墙,就快掉下去了,应该是跳楼跳到一半回心转意,又没法爬上来,就卡在那儿,惹来一群围观的、报警的、攥紧床单下楼打算接她的人。 老实说我有点嫉妒她,我已经过了会成为焦点的年龄,但现在要紧的是考虑怎么救她。是握住她的手,还是握住她的手腕?正手握还是反手握?不同握法效果不同,只有一种是最轻松的。从卧室门口走到窗户前的时间里,我必须得忘掉恐慌、同情、急切,去放松、冷静,思考这些难题。 她跳楼的根本原因就是太不冷静。最近她常常花时间安慰她同桌,还特意买了精神分析的书,结果同桌带人打了她一顿,因为他认为她的安慰是阴阳怪气、羞辱、嘲讽。为此她难过了几日,接受心理咨询,砸了千百块,明白自己还有寻死的自由,所以投之于实践。如果她冷静点,就会明白其实没必要。不过我还算开明,能理解孩子们在其他家长眼中并不孝顺的自杀行为,也能理解生物本能的求生欲。 尽管我能接受她跳楼,却无法用同样的宽容对待自己。老实说,我害怕得要命,不知道选择哪种握法,没法用中学物理区分它们在用力上的差异,选择恐惧症和责任感也让我没法随便选一种。我紧张到责骂自己以前不好好学急救知识,我真没用啊。 不过退一步说,难道她母亲没有一点责任吗?如果妻子没有抛下我跟野男人过,现在我们就能一人抓住女儿一只手,很轻松地把她拉回来。她何等不负责任,跟我谈完恋爱就说累了倦了,等我平复心情后又告诉我她已经怀孕。我曾用全部精力爱她,她将我的爱弃之不顾;我曾想依她心意放下我们的恋情,她却将孩子留在我身旁,为我打上永恒的烙印,把我锁进她的影子;我曾经心地善良,她却告诉我不少父亲杀婴的新闻,暗示我可以成为杀人犯,逃离她设下的陷阱;我曾付出真心,她却用欺瞒和污秽践踏它。 繁杂的思绪挡在我和女儿当中。我想救她,可这真是发自内心的想法吗?心中的声音说:第一,她是我的女儿,我有义务救她;第二,就算我们互不相识,我也应该尽我所能拯救一条人命。可是义务与责任都是社会加诸于人的愿景,幽居深处的本心真在催促我上前吗?当然不是,如果我想救,那早就用最顺手的姿势把她拉进房里,抱紧她痛哭安抚。 我选择关上卧室门,到茶几上取汽车钥匙,出门,下楼,进停车场。经过小区时我抬头看了眼,女儿还吊在十五层高的楼外,本应撑开被子的四个青年在一旁打牌,邻居跟观众解释他已经打过我电话了,老人们捂住眼睛动弹不得,时不时问旁边人现在局势如何。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开车从小区出去,近光灯映照前方的路。 刚刚我实在太焦虑了,柔软的车椅和舒缓的音乐让我感到好了不少。夜间开车固然宜人,可它不能拔掉我心中最根深蒂固的刺。女儿的跳楼是一场良机,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如果我贸然救下她,或者一味自我审查,或许我将永远错过治愈自己的时机,所以去找心理医生是绝对正确的抉择。 何况,有则都市传说讲,夜间行车,道路尽头偶尔会出现一堵霓虹光墙,七公里外就会感受到它对黑夜的破坏力,越近越睁不开眼,强光的热浪如拥吻,治愈一切渴求自由的来访者。 我攥紧方向盘,它被手汗浸湿。十字路口,我险些因为方向盘太滑没法右转,及时换地方握,成功朝右驶去。一束如水的流光闪过车窗,我的车被银色车撞上,翻了三圈坠地,彻底坏了。 肇事车撞上护栏,没掉进江中,真是太可惜了。我敲碎车窗爬出来,愤怒地朝护栏走去。众人幸灾乐祸的喧哗声中,女人推开变形的车门,踉跄出来。 我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你他妈在干什么!” “我在干写作这行。”她从随身拎的包里取出几本书递给我看,“这是我二十岁时写的书,自费出版,所以质量平平,讲述了父女和解的故事,它全部情节都发生在列车上,就连回忆也从未超出这一范畴,因此算得上实验性文本。写完这本书后,我深耕五年来创作第二本,写父亲因为女儿受欺凌而去学校杀死霸凌者的故事,涉及到贫富差距、校园霸凌、家庭关系、命运与悲剧等要素,逐渐逼近我想触及的终极问题。第三本书还在构思,但我非常确信,它将比前两作更接近那个问题。你他妈又在干什么,连路都不看就打方向盘了?” 我跟她讲了今晚的事,她听了直摇头:“有些话题心理医生无法触及,只有小说家能够探索。” “什么话题?” “隐喻。心理医生从不釜底抽薪式地解决问题,只有小说家能让你明白,应该在现实中寻找隐喻来窥探真实,解决真实以消弭现实的难题。” “我的问题是什么?我应该怎么做?” “你的女儿是一项隐喻。第一,她挂在墙外,上不去下不来,隐喻着你既无法从上一段婚姻中脱身,又因她失去奔赴下一段恋情的契机。第二,她在生死边缘徘徊,象征着你既受困于逝去过往的记忆,又将现下希望投射到代表新生的未来,从不拥有一段稳定的‘现在’;第三,她想拯救同桌,与你想拯救她的桥段是相似的,你们都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她说,“这就是你女儿代表的三重隐喻。” 我二手车上的安全气囊终于炸了,就像为她精彩的言论放烟花。她车上的安全气囊也炸了,仿佛在给车主人鼓掌。 以前我从未感受过如此亢奋,她用简明的语言点出了我的症结。我握住她的手:“那么,我该怎么解决这些呢?” “把你原来的女儿忘了,让我成为你的养女。我们一起去很远的地方,重新来过。” 此时,跨江大桥另一端闪起微弱的霓虹灯光。我们没说话,她以为我不愿意接受,轻轻朝车偏去身子。我生怕她反悔,激动地喊:“我当然愿意,现在就走吧!” 她笑了笑。霓虹灯愈发闪耀,就如天堂一般温暖。我们虔诚地彼此搀扶,前往道路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