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继承小店后为来自异常世界的顾客们筑梦那档事【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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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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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光球一闪一闪起来,都市的霓虹灯光交错闪烁,切割着客户那若隐若现的身躯;但是在那灯火交融的繁华背后,还有另一个身影若隐若现——那是一个对着窗口放飞纸飞机的男孩。我将一抹朱砂均匀地涂在罗盘之上,那粉末骤然之间飘扬起来,在空中勾画出一幅幅简笔画,如幻灯片一般在我面前播放着。 “我要最贵的黄金梦。”我仍深深地记得客户踏入店内时的眼神,那如饥似渴之感宛如即将溺毙之人抓住稻草,“能梦见彩票中奖、股票涨停的那种。” “通感不是共情,是让客户看见自己拒绝承认的真实。”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点点头,将客户的记忆胶片剪切开来,揉成一团装入光球之中。这是最后的原材料,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所有的这些东西融合成梦泡了。望着坐在柜台前,眼神逐渐迷离的客户,我嘿嘿一笑。 “先生,您应该清楚的。在我们业内,为顾客制作怎么样的梦境,全凭筑梦师自行判断,没有顾客要求什么梦,我们就制作什么梦的说法。” 我转动罗盘,让罗盘中央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客户。灯火通明的城市碎裂成五彩斑斓的玻璃渣,那是男孩手里的纸飞机,将那看似坚韧无比却又空有其表的护盾彻底撞碎。男孩笑着走来,在我的视角中,他的身躯由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小点逐渐显形,逐渐清晰,最后整个人几乎占据了光球内部空间的一半。他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双眼,直直看向顾客。 “大哥哥,来玩纸飞机吧。”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我读出了他正在说的话。 “你闻到了吗?”秋田犬不知何时蹲在了工作台上,“是迷迭香的味道。” 光球剧烈地震动起来,一个泡泡自光球的上方缓缓鼓出,那便是最终将要交给顾客的梦泡了。未使用过的梦泡几乎是不透明的,如果不凑近看,根本看不出里面的东西。是时候用上“心砂”了,我想。这东西市面上很难搞到,但幸运的是师父退休之前留给了我几乎满满一盒子,够我用上十年了。梦泡越鼓越大,已经基本成型了;我从盒子中抹出一撮心砂,在梦泡的边缘勾勒上师父教的“归墟纹”;说起来这还只是我第三次用上这一招呢,心里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罗盘的指针在一通疯狂的转动之后终于回归了原点,覆盖于其上的朱砂粉早已消失,化作点点星光环绕在梦泡的周围。店门口的铜铃忽然无风自动。秋田犬将尾巴扫过尚未凝固的梦泡,将最后几粒心砂推进光球:“西北角再加点钤记,他的梦需要个锚点。” 梦泡制作完成,客户猛然惊醒。我露出招牌的职业微笑,将梦泡从光球上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双手递给他。“您的梦泡,请享用。愿您的心灵在这虚构与想象的世界中获得安宁,祝您好梦愉快。” [[/div]] + 第67单 [[div class="content"]] 很难将这位名叫顾迎春的客人和那个庞大的组织SCP基金会联系起来。这个男人看起来相当疲惫,眼眶周围浓浓的黑色清晰可见,发际线肉眼可见地高,虽然年龄还没到三十岁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离秃顶不远了。令我感到比较吃惊的是,他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些成天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熬夜整理资料修改收容措施的白领人员,他的实际工作只是一个基金会前台岗位的普通职员,虽说有着一个基金会员工的名分,但其实他平日里压根就接触不到高危异常或者收容失效之类的。出于对SCP基金会的好奇,我试着从他嘴里套话,想问问他对于这个自称将“控制收容保护”这个伟大箴言践行了两百余年的组织是个什么看法。 结果很遗憾,他非常干脆地表示自己对此毫无头绪。虽说在得知真相之时也有过震惊,但二十几年来日子都是这么过下来的,足以证明基金会在这个什么控制收容保护方面还是挺称职的。与其担心不知道啥时候会降临的什么收容失效,还不如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再说。我想他大概不是一个人,抱有类似心态的基金会前台特工想来不会少。虽然说工资依然不甚如意,但对这些没啥专业技能,学历也不出众的平凡人来说,也基本可以说一句得过且过了。 不过,这位顾客登门造访显然不是在发愁基金会的事。他提到自己已经年近三十,却迟迟没有找到老婆,甚至连恋爱都未曾谈过一次。我问他是否碰到过让他感到怦然心动的女孩子,他沉吟了一会儿,掏出一根烟将其点着。透过他口中吐出的缭绕的烟雾我勉强能看清他的眼睛,没有在注视任何一个方向。 “有。”他说道。 从顾迎春先生的口中我得知,他的那位初恋似乎和自己这份基金会工作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他的大学是在上海上的,在那里他加入了一个社团,当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成员。社长是个看起来阳光而干练的姑娘,大他一个年级但其实跟他同岁,应该是跳了一级。姑娘心地善良,非常受人欢迎,就像一个太阳一样向着周围平等地散发出温暖人心的光芒,作为社长对每个成员都表现出了应有的关切;而对于顾迎春这么一个远离家乡,人生地不熟的同学,她的关注似乎要比其他人更多一些。她会主动询问他的家庭状况,主动邀请他参加社团活动,在期末临考的时候帮他做复习;可能在她眼里帮助有困难的同学本就是作为社长应该做的事情,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她本没有向一个萍水相逢的同学投送帮助的必要,这让他心里愈发的别扭起来。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大概是发生在大二升大三暑假的某个夏夜,当时那个女孩退出了社团,要准备考研的事情了。送别的那一天,他难得地获得了和女孩独处的时间。他仍记得,当时他和女孩坐在社团活动室外的台阶上,淡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映出一种柔和的光晕。 “真好啊。”他不禁感叹道。 “……你是指?” 当他注意到女孩在问他的时候,他多少有些慌乱了;支支吾吾了几声后,他那迟钝的大脑终于想出了一句自认不错的回复: “因为你在准备考研吧。能够对未来有个明确的目标……真好。”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在感叹对方的侧颜好看,但这话多少也代表了自己的心声。尽管小时候也曾有过远大的梦想,但他悲哀地发现自己越长大越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面对社会的准备,但更不知道自己继续读下去能不能有个幸运的结果。 “是吗……”女孩轻轻皱起眉,稍稍想了想后轻轻搭住了他的肩膀。“能主动思考自己的未来,是件好事。确实在我们这个阶段对未来感到焦虑很正常,但也要意识到,能够在这所大学就读,已经做得比很多人都要好了呀。” 对方很显然是在安慰他,但他只是更加瑟缩起自己的身子。 “可是……我啥特长都没,成绩也不算好,等我毕业之后还不知道该干啥呢。”他望向眼前的女孩,也看到了对方的眼眸中倒映出来的他自己的形象。那是一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迷茫二字的人。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掏出了一张手掌大的名片,递给了他。这是她最后一次给予他帮助,也是彻底改变了他的一次。 “我一直觉得说一百句鸡汤还不如一点实质上的帮助有意义。……这样吧,如果等你毕业之后实在走投无路的话,那就按照这名片上的地址找吧。但你得记好了,必须是实在没有方向的情况下才能用到它,如果情况比预想中好的话,那就只当我没给过你这张卡吧。” 他不记得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神态将这张卡收下来的。女孩久久地望着他,没多说些什么,最后朝着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后来他才知道,正是这张卡让他获得了在基金会工作的机会,当时某个大型站点因为一次收容失效死伤惨重,急缺新人,他便因此入了岗,成为了一名前台服务人员。至于那位姑娘,他听说对方非常顺利地考研成功,离开了学校前往国外进修去了,双方也就此断了联系。 这便是他成年以来与异性之间交往的全部经历了——如果上述的内容可以被称作是与异性交往的话。他当然明白那不过是那个女孩对同学的关怀,但那件事情确确实实就让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如同太阳一般照进了他的心里。 “那你有没有向她展现出过心意呢?”听完这个故事之后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终决定这么问他。他想了想,回答说从未有过。 我有些着急地追问,那这位姑娘怎么知道你对她的情感,你俩之间又怎么会有可能性呢?在我的追问之下,这个男人第一次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尴尬而又羞涩的笑,在大学生之中比较常见——但很少会在一个像这样已经工作数年的人脸上出现。 “人家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哪看得上我这穷乡下人呢。” 我时常在网上看到有网友发帖吐槽上海人看不起外地人,但如果只看这个姑娘的日常言行,我想她如果真的要拒绝顾迎春的追求的话,想来地域因素应该不会是决定性的。同时我也对顾先生的行为感到有些气恼——作为一个两千万人常驻的大都市,上海自然能给予它的居民们一种油然而生的自信感,但这并不意味着出生在他地的人们就不能为自己的家乡感到自豪。我问他老家在哪,他迟疑了一会儿,回答道: “甘肃,河西走廊那一带。” 我再问他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能够详细到县级甚至是村级最好,但他拒绝对此进一步回答了。我只好换了个方向,问他是否能够聊聊自己小时候的故事,他答应了。他讲话有些结巴,不算连贯,讲的内容也不算详细。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我大概能够拼凑出二十几年前,发生在住在某个不知名小山村的男孩身上的故事。 他出生于二十八年前一个寒意未消的二月,在他降生后一个礼拜,他母亲死于产后的伤口感染。他在山村里读小学的时候,还不是现在这个性格;作为公认的村里最聪明的孩子,他早早地被长辈们视作全村人的希望。在那个义务教育尚未被普及,整个村子都出不了一个大学生的年代,他有资格带着这个头衔天天鼻孔朝天地走路。他的父亲问他梦想是什么,他说要当一名科学家,拿到那个诺什么什么奖,让全世界都认识到他的家乡——那个灰头土脸,黄沙漫天的小村庄。 当被问起将来梦想为何时,很多男孩的回答都是将来想成为一名科学家;但无论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立志于此,最终能成为科学家兑现这句话的孩子终究是少数。他们会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发现,总会有一些同龄人比自己更聪明能干。 据顾迎春所说,他是在上高中的时候想明白这点的。父亲用尽全力将他送出了小村庄,让他进入城里的中学上学;很快他便发现,上了初中之后,上课溜号开小差,仅靠课下看辅导书有点跟不上教学进度了。进入高中之后情况更甚:他强迫自己去记住去理解老师上课时说的每一个字,下课也认认真真地完成所有布置下来的作业,绝不去偷懒抄答案,但学习成绩始终无法更进一步,至少达不到自己的期望。他在墙面上的成绩单前驻足良久,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能够做得比他更好。 更令他感到自卑的或许是自己的出身背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和在城里长大的孩子,不仅仅是衣着和神态有着肉眼可见的区别,但随着交流的逐步深入,气质和见识的差距,更是如同天壤之别。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这个男孩开始不由自主地因自己那落后的家乡而感到自卑。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愿意将自己的兴趣爱好和日常生活习惯透露给其他同学听,仿佛这样做,时时刻刻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种奚落中带着些许怜悯的目光能够更好受点似的。 我想我有些明白为什么他呈现出的会是这样的心态了。在回味完他童年的那些经历之后,我问他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他告诉我是找到工作之后的第一年。我简单算了一下时间,他已经三四年没回去了;而且同时,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的父母联系过了。第一次回去的时候,他告诉自己的父母亲他在创业,那显然和他的境况不符。他一方面编不下去自己创业的精力,另一方面又不想让自己的父母察觉到自己一无所成的窘境,于是便干脆断了联系,回都不回去了。他的某几个新同事还以为他是本地人。 最后的最后,我问他觉得什么东西才能改变自己的近况,他非常自然地告诉我他想要钱。他自觉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吸引不到异性,但钱可以——不仅能够让他变得不再自卑,还能让他在别人面前说话能够更有底气。 我想,就和此前找过师父的无数客户一样,顾迎春先生也是前来买醉的;不求获得改变现状的能力,只求能在梦中获得些许慰藉。显然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一个发财梦是个通解,而且他也明确提出了自己需要钱来改变现状。但我并不这么想——钱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着能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强大力量,但同样存在些什么,即便是堆积如山的百元大钞也无法彻彻底底改变的。我想给他打造一个稍微特殊的梦,并试图用这个梦境让他想起一些他儿时曾十分珍视,但如今已被他扔进记忆的尘土中的东西。 在那个梦里,我打造了一座依旧黄沙漫天,但显然已经没那么灰头土脸的小村庄;村前的小路换成了现代化的柏油马路,村民们破败的木屋和土气的砖房也改成了气派而坚实的混凝土房;那座天花板漏风的小学堂早就已经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三层楼高,每层七间教室的砖砌教学楼;老人们大多保留了坐在门外的木摇椅上隔着小路跟邻居们闲聊打麻将的习惯,没有了孩子们的打扰,他们显得自在了许多——这是因为家家户户都连上了网络安上了电视电脑,这些东西足够将娃娃们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而在柏油马路的那一边,一辆神气十足的福特轿车疾驰而来,最终在村口停了下来。车上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青年,他站在村口,面对着欣欣向荣的村子驻足良久,深深鞠了一躬;接着,他重新昂起头,迈着坚定的步伐,毫不犹豫地向里走去。 [[/div]] + 第85单 [[div class="content"]] “我要一场不会醒的声乐颂。”特工抚摸着战术腰带上的口琴,光球表面映出她支离破碎的微笑,“要有红毯、掌声和完整的安魂曲。” 有的时候,我真的会很羡慕那些有个青梅竹马作为玩伴的孩子们。都说同龄人和同龄人之间才有共同话题,但我小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无话不谈,关系好到穿同一条裤子的死党——我是被一个筑梦师带大的,他只有我一个徒弟。我不知道该跟哪个同龄人去聊自己学到的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在面对这个名叫秦雨悠的基金会特工时,我很想告诉她,自己实在是爱莫能助。客观来说,相比起之前我接待过的某个同为基金会成员的家伙,她的条件优越得多——她身居要职,待遇良好,工作能力强,无论是曾经她的经历还是可见范围内的未来,都可以用一条坦途来形容。对于这样一个人,我想她那个所谓的回忆青梅竹马的要求,足够一句“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但无论如何,出于职业道德,我决定听完这个故事,再决定是否拒绝掉这单生意。 ——这似乎是一个故事的经典开头和经典结局。秦雨悠儿时有个非常好的朋友,暂且称她为小A吧;她们本就是邻居,加上年龄相仿,因此很快便玩到了一块。这对无话不谈的朋友从小学开始便在同一所学校就读,一直到高中毕业。但分离的来临是无可避免的,一方远渡四海之外,另一方留在国内;一方杳无音讯,另一方只能反复咀嚼仅有的回忆,眼睁睁地看着脑海之中那个熟悉的影像越来越模糊,却毫无办法。 抛开基金会成员的光环,秦雨悠的父母其实和那种传统的中国式家长并无区别。这对父母似乎对自己的独女施加上了过高的期待,从小到大,她的课余生活向来都是被补习班和兴趣班填满的。在同学们眼中,她学习成绩优秀,有大把大把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个人特长,似乎从一开始就赢在了起跑线上;面对这些赞扬和艳羡,她选择以微笑回应,也只能如此。有些心里话是不能够当着人的面讲出来的,她比别人都更早地领悟了这个道理。 而小A走的和她是两种道路。这个女孩从小便确立了自己的志向——她喜欢音乐,喜欢乐器,喜欢和声律有关的所有东西。兴许对每个人来说,都有一样东西能够被称作“一生所爱”,但区别在于有的人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找到了这样东西,也有一些人终其一生都与之相去甚远。小A显然是前者。受到小A的影响,秦雨悠也喜欢上了音乐;但她的口味要挑剔不少:大多数流行乐和摇滚乐她都嫌吵,唯有气氛宁静典雅,旋律如流水般娓娓道来的轻音乐才是她的心头所好。 小A的父母也开明得多。他们全力支持小A追寻自己的梦想,而在学习成绩方面则没有做过多的要求。因此,小A的课余生活相比起同龄的孩子们都要更加丰富多彩,性格也格外开朗,这与内敛的秦雨悠刚好又完全相反。秦雨悠时常觉得,这位好闺蜜和自己实质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奇迹的是,她俩之间的关系始终相当亲密,几乎从不吵架。秦雨悠甚至觉得,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为自己分担压力,必要时会毫不犹豫地想办法开导自己,或许她最终会走向某种极端。 比如说在她十四岁那年,她就问过小A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她依稀记得那段时间是她心情最差的时间,无论做什么都无法让自己开心起来,即便是远在天边的一朵云,一只飞鸟,一片落叶,都能让她的心情陷入低落之中。当时她们俩在郊游,她躺在草地上望着不远处正在吹口琴的小A,忽然觉得那首歌的旋律有些熟悉。 “这歌叫《If I Die Young》,出了没多久的新歌,喜欢吗?” 她点点头。虽说一向不喜欢流行歌,但这一首似乎有些不同;那是一首乡村歌,相比起传统的流行音乐,旋律更加宁静一些。她喜欢这首歌。 [[div class="blockquote"]] [[=]] //If I die young bury me in satin// **若我英年早逝,请将我葬在绸缎中** //Lay me down on a bed of roses// **让我躺在铺满玫瑰的床上** //Sink me in the river at dawn// **在黎明时分将我沉入河中** //Send me away with the words of a love song// **用情歌中的词句为我送行** [[/=]] [[/div]] 听到歌词之后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如果我也像这首歌里写的那样,嗯……走得很早,你会怎么办?” 口琴声停了下来,小A回过头,用一种怪异但又带着些担心的眼神看着她。 “为什么要问这么不吉利的问题?” “没什么……就是问问。我下意识地有这样的一种预感。我总感觉自己不会很长寿,所以——”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小A用很强硬的态度打断了她: “我不想听到你这样说自己。你要好好的。听我的,就当自己没说过这话,好吗?” 不知怎的她被震慑住了。她清楚自己这位好闺蜜的性格,她似乎是个天然的乐天派,严肃这个词极少会被用于形容她——但如今,望着快步走过来,满脸关切的少女,她哑然了。 不要这么想自己;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后来在想起这段经历的时候,她也不禁暗暗自嘲:大概这就是所谓中二期吧。对于绝大多数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死亡这个词未免还是太过遥远了;之所以愿意用这么一个不吉利的意向往自己身上砸,其本质上还是对其缺乏最起码的概念。因此成年之后,她向来是将这件事当作黑历史看待的——直到今年年初为止。 高中毕业了。小A远走欧洲,前往遥远的西方进修音乐;秦雨悠则在父母的安排下,在本地的一所优秀的大学就读。大学期间的她依旧似乎和高考之前没什么区别,她依旧是话题的中心,同学们眼中的大明星。她成为了一个社团的社长,并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拉到了为数众多的社员。她积极举办社团活动,邀请同学们外出团建,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有一些男同学对她展开了追求,但她一一拒绝了。 身边少了一个人的陪伴自然令她倍感孤独,至少在面对来自于生活的压力时,她只能选择独自一人咬着牙承担。她当然也想过,异性的陪伴是否能缓解这样的孤独感,但她很快发现自己在面对情感问题时有些手足无措。直到这时她才开始羡慕起一个人,那就是小A。自始至终她都在走着一条自己的父母为她规划好的道路,为了成为一个够格的基金会成员,她努力学习,成为别人心中那个理想化的存在,将自己以及身边人的责任感都被背负在自己一人身上,却唯独不清楚自己想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 成功研究生毕业之后,她加入了一个基金会的站点工作,后来迅速升职,成为了一名基金会外勤特工。虽说危险了点,但至少待遇是绝对不缺的。这是她的父母一开始便期望她成为的样子。她似乎有足够的理由对自己如今的生活感到满足,但终究还是缺了些什么。或许自己要用余生来寻找这缺失的答案了吧,她有时会这么觉得。 听完这长长的讲述,我停顿了一会儿,给予这位特工小姐以回忆的时间。一段时间的停顿之后,我问出了一个心中的疑惑: “你都是基金会特工了,想必权限也不小吧?你没动用过你的权限,靠基金会的力量去寻找她吗?” 秦雨悠摇头,“我早就用过这一招了,并且找到了她。她去了一个异常组织,叫做爱丽丝夏赫与魔法乐团。那个组织是我们的监视对象之一,擅自私连受关注组织成员的后果,你应该也想象得到。” 我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从秦雨悠口中又说出了一件更加令我令我大为震惊的事情: “我原本以为,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会伴随着我一辈子,但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会这么快就看到尽头。” “实话说吧——我快死了。就在今年五月,大概一个多月之后。我的预感向来很准,在我自己身上也是如此。现在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利用这剩下来的三十几天时间里,尽量让自己好过点,弥补下之前的遗憾什么的。” 我四下打量着秦雨悠小姐,告诉她实在不觉得她像一个还剩下最后几十天的绝症患者。她闻言摇头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要将原理和细节解释清楚的话需要很长时间,而且按照基金会的规矩我也不可能向你透露太多,所以就通俗点吧——前段时间我因为某个时空折叠异常,而短暂穿越到了未来。我看到了未来将发生在我们站点的一件事:今年五月末,一次规模巨大,几乎毁掉了整个站点的收容失效将会发生,而我将死在这场收容失效之中。” 我问她难道就没有办法去避免这件事发生吗,她很干脆地摇头。 “只能尽量准备,无法避免。那个异常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加危险,更加不稳定。就像黄石公园的超级火山一样,我们知道它终有一日会迎来喷发,这是一场我们只能尽力去减小受灾,而绝无办法完全消除的灾难。” “即便这样,你也不一定必死无疑啊?” “我只知道,结果是好的。我看到在那场灾难中,自己担任了一个重要角色。我做了一件足以让站点的幸存者们转危为安,以至于顺利度过即将到来的第二波打击的事情——以生命的代价。或许那件事情不一定非得是我来做,但既然让我去做,一定能够迎来好的结果,那我就没有任何理由去推卸责任。” “所以你明白了吧,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即便我身体完全健康,没有一点遗传病;即便回忆青梅竹马的事情显得没事找事;即便我早就已经预感到自己不会是一个长命的人;即便我在入职的那一刻便心知肚明,在基金会当特工本来就是一份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工作。但我想……我还没有做好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我还是不免感到焦虑。” 我多少理解了眼前这位特工的想法。对于人类而言,有些东西是刻在基因中的,其中便包括——对死亡的恐惧。即便是对生活彻底绝望而选择投水自尽的人,在他们逐渐沉入水底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将手尽力向上伸,试图去抓住从水面上空透射进来的那渐渐式微的光亮。我曾经看到过一个议题:如果一个人能看到其他人头顶上的死期,那会是一幅怎样的光景?面对一个死期将至的人,他会作何感想?实话实说,我对此是不寒而栗的,一是因为当下的时间距离那个数字只会越来越近,二是因为无论怎么努力怎么挣扎,这个数字都不会改变一分一毫。现在,这个不幸的人终于站在了我的面前,处于某些基金会人特有的责任感,她亲手为自己制定好了头顶上的数字。 我曾经也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是时候将当时给出的答案用上了——死亡自然始终无法避免,但我们仍然可以在命定之日到来之前做些什么,即便它看起来毫无意义,即便这么做的唯一理由可能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得好看一点。 我为秦雨悠打造了一个由血光和灾厄组成的梦境。冲天的火光中,遍地都是惨遭损毁,七零八落的电子零件以及四肢不全,死不瞑目的遗体。身受重伤的女人跌坐在核心收容室门前,破碎的防护服里飘出泛黄的乐谱残页。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在她的视野尽头,一个模糊但又无比熟悉的身影手持着振金琴弓出现在那里。 “███,是你吗?” “嗯。很抱歉,来晚了。” “如果可以的话——”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是因为对方打了一个请安静下来的手势,但更多的是因为气力正在从她体内迅速流失。一段熟悉的旋律在她的耳边响起,恍惚间她回到了十四岁的那个夏天,自己正躺在草地上,惬意地张开手,微微抬头,像不远处那个吹着口琴的少女问出那个问题;而她所期盼的那个回答,在飞翔了又一个十四年之后,终于传进了她的耳中。 熊熊燃烧的警报器化作金色的音符,缓缓飘落在她躺倒在地的身躯上。血与火都消失了。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张开手去拥抱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个故事到这里也就差不多结束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小小插曲。在了解了秦雨悠小姐的就学经历之后,我突然灵机一动;这位女特工的形象逐渐模糊起来,和不久前我曾接待过的另一位客人联系起来。 “你读大学的时候,是不是在社团里认识一个叫顾迎春的同学?” 我看见,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垂下头,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是的……印象里他有些自卑,话不算多;跟他聊天的时候他反应不算快,经常会结巴。怎么了,你认识他?” 我点点头,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她。“这是他的电话号码,找个时间跟他见个面吧。我想他有话要跟你说。” 秦雨悠双手接过了纸条,凝视着上面的数字好久。最后她轻叹一口气,朝着我点了点头之后,转身离开了。 “如果……” “如果你注定将英年早逝,我希望在命定之日到来之时,我能陪在你的身边,为你奏响一曲最宁静的安魂曲,将你的遗体埋葬在一条穿越田野的小河边,附上一束白色的彼岸花和你生前最喜欢听的一首专辑。” “然后,我将带着你的那一份继续走下去,将我们两人的歌谣继续谱写,继续唱下去,直到我再也拿不动乐器,直到我再也张不开口,直到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div]] + 第93单 [[div class="content"]] 今天的这份单子比较特别。很多来我这儿的顾客都是十几或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与我年龄相仿;虽然我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三十五岁以上的中年人很少光顾这里,但也并不想去深究。相比起前者,与后者聊天总感觉更难一些,像是一堵无形的墙拦在我俩之中似的。我想这可能就是“代沟”的力量。 但人少并不代表完全没有。比如说今天来的这个男人,他的形容样貌让我想起了之前那位叫顾迎春的年轻人。简单来说他看上去像是顾迎春再过十到十五年之后的模样,但从他的衣着来看又显然不是那种愁吃穿的人。男人自我介绍说他叫李承志,是一个基金会的研究员。 “两个月以前我还不在这里上班,我是从老家那边被调过来的。”他告诉我。 我真心诚意地告诉他,我觉得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工作方面的重大变动不算一件好事,尤其是像他这样远离家乡;他点头表示同意。“要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这样呢。” “还不是因为我那上级……呃,某位部长妒贤嫉能。”他解释道,“半年前,我向他提交了一份意见书,上面写了我对某个异常的收容方案的质疑点,以及改正计划;计划书石沉大海,我不死心,就想办法越过他直接交了一份拷贝给站点主管。计划通过了,但我的日子开始越来越不好过了。” 这看起来是一场相当典型的职场政治戏。我必须承认自己非常幸运地成为了一名筑梦师,主管经营着这家只有我一人的小店;我的生活大体上是安宁的,最大的压力或许来源于两个街区之外的另一家生意不大行的筑梦师小店。毫无疑问,如果把我放到李承志先生所在的那个环境中,估计啥时候被谁搞了都不会知道。 “基金会本该是一个万众一心,为了保护人类文明而拧成一股绳的组织,结果没想到有些人正事没干多少,倒是满脑子都想着把别人踩在脚底下!”他显得气愤无比,“只可惜,真正肚子里有干货的人没有用武之地了。” 我上下打量着李承志,很想告诉他其实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在我看来这些人脾气都十分古怪,交流起来异常困难,和普通人仿佛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所谓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说的就是这些人。但我斟酌了一下语句之后,决定还是换个话题问问。 “你没想过报复吗?” “想过。”李承志的目光黯淡下来,“如果我有这个勇气下手就好了。” “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问题是……他曾经不是这个样子的。说起来,我能进入基金会还得感谢他。” 李承志还记得自己刚踏入大学宿舍的那一刻,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里面了。他看起来家境颇为殷实,一身的名牌,限量版篮球鞋,做了个很气派的三七分头。他自我介绍说姓徐,非常热情地握住了李承志的手,告诉他能够在这小小的宿舍相遇,做四年的舍友,绝对是天生注定的缘分。李承志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不知所措,但还是暗自感到高兴;心想有这样一个人当舍友,宿舍气氛应该是不会差了。 事实上老徐带来的惊喜还要更多。在他的带领下,宿舍四人度过了一段相当精彩的大学生活。他似乎什么事情都了解,并且有着无穷无尽的行动力;KTV,酒吧,豪华饭店,旅游,夏令营,总之李承志对于大学生活的一切幻想,几乎都被他满足了。他还记得大一升大二的暑假,老徐带着整个寝室住进了他家里,那是一栋豪华的别墅,打理成典雅的欧式风格,甚至专门聘请了管家和下人;在亲眼见到之前,他根本无法想象居然真的有人会住在这种地方。他们在别墅里过了五天四夜的富人瘾,时至今日,李承志也常常会在睡梦中回到那栋大别墅中,他站在三楼的阳台,居高临下地俯瞰地面,那里有管家和仆人们正在前后忙碌着准备晚餐,院子里露天游泳池里的水清澈见底。李承志也毫不犹豫地将老徐视作自己的亲兄弟,他带过老徐回家做客,帮他辅导功课考前抱佛脚,还在他和女朋友闹矛盾的时候帮他说好话。 四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很快就到了即将踏入社会的时候,李承志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离开了宿舍,他心想着估计之后的日子里就不会再与老徐有太多交集了;他是个有钱人,跟自己几乎可以说不在一个世界。尽管托他的福享受到了很多本来没机会享受的东西,但接下来的路终究还是得自己走。 李承志的求职路不算顺利。其实他的专业技能学得很不错,学历也看得过去,但他有个很致命的缺点——容易紧张。一紧张他就结巴,说不出流利的话来,这让他在面试的时候根本展示不出自己的优势,吃了不少亏;他也试过继续走考研的路,但在连续两年的失利之后,他放弃了。眼看着自己在囊中羞涩的窘境中越陷越深,他心急如焚。 庆幸的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很快收到了一张莫名其妙的面试通知书;望着上面那个他从未见过的三箭头LOGO,他心里直打鼓,觉得该不会是个诈骗组织吧;但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找到铁饭碗的欲望现在最大,他决定先过去看看。 来到地址上说的那个地方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收到这封通知书——老徐就站在门口,笑吟吟地迎接着自己。老徐又一次帮了他,这一次是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在基金会工作,是对他而言最理想的办公室职位,而且待遇比预期中高出不少。不过入职之后,他就很快知道了为什么在基金会待遇好——整天跟高危异常打交道做研究,说不定哪天就出事了;总听说建筑工和下矿的意外死亡率高,但事实上这两项工作的死亡率加起来再翻三番都比不上为基金会工作呢。 即便如此,他还是很感谢老徐的引荐。相比起那些外勤特工,毫无疑问做研究员更安全;而且自己都待业两三年了,有这么一份工作做已经很满足了,哪轮得到他来挑三拣四。在基金会,他在老徐的手底下工作。他的这位室友确实远远地走在了他的前边,一个跟他同龄的小年轻,居然已经当上了部长,统领一整个部门的研究员,手底下同时负责了七八个异常。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对老徐的崇敬达到了巅峰。 那个在他心目中几乎完美的形象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逐渐破碎,散落一地的。原因无他——在一次应酬中,他注意到了端倪:老徐与副主管交杯换盏异常频繁,趁着几乎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地往后者的衣兜里塞了一沓子人民币。后者点点头,用力拍了拍老徐的肩。 一周后的年会总结,老徐的部门以“优秀的成绩”夺得了年度最优秀部门奖,收了一大笔奖金。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他李承志。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自己这一年赶下来的业绩和提交上去的文档到底对不对的上,不过这里绝大多数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只要拿到自己手里的钱不少就行了。但李承志不这么想。在他的心目中,这份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工作,他应当拼尽全力做到最好,拿出成果来以此证明自己真的配得上老徐的引荐,而不是仅仅靠关系进来的。 只是,在最重要的那个人眼里,他真的只是顺手卖了个人情罢了。 “你得认清楚自己的位置,李子。”他一边踱着步一边用平平淡淡的语气说着,但李承志却仿佛坠入冰窟。“别忘了是谁让你有机会在这里的。” “但我们是基金会。我们要做的可不仅仅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已。”李承志据理力争。 “良心?我可太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他狂笑起来,但笑声很快就小了下去,化作桀桀的低语,缓缓凑近李承志,“我只是知恩图报罢了。你以为某些事情财务部不清楚?副主管不清楚?你以为我是凭什么待在这个位置上的?我希望你也做到跟我一样知恩图报,这才叫良心。看在同学的份上,我愿意跟你说这么多话,你别不识相。” 老徐,或者说徐部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李承志一人呆立在原地。从这一刻开始起他认清了:这个人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同学了;他是自己的上级,随时能够决定他的去留。当然,其实对他来说,所谓识相也没什么复杂的:什么都不做,当作眼前发生之事不存在,专注好自己的任务就行了—— 只是,他实在做不到。他想起来小时候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一个名词,叫做“死谏”,意思就是尽管这个大臣知道这次上谏自己必死无疑,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自己跟老徐之间的关系,变成了这种类似于君与臣,一方彻底掌握另一方生杀大权的样子? 他坦然地将自己的报告书交了上去。他知道主管或许也多多少少对底下的情况了解些什么而故意选择视而不见,但房间里的大象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他在自己向主管提交的这份收容措施修改提案中新加进去的东西,几乎可以说是决定性的。 他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最终离开站点的不是徐部长,而是他。他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沉默着收拾好了行李,关掉办公桌上的电脑,转身离开。他感受到一道锋利的视线如紫外线一般在自己背上灼烧着,不用看也知道这视线的主人是谁。 “这事没完。”一句低语在他耳畔环绕着。他浑身一颤,但终究没有停下离去的脚步。 …… “这不是你的问题。”我告诉李承志,“你只是尽到了应有的职责罢了。” “我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抬起头,双眼直直望向天花板,“我毫不怀疑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我还希望我所坚持的正义能够得到伸张,在那座站点之下隐藏的黑暗能够被曝光在阳光之下。” “我所缺乏的就是勇气,直面我那位老同学的勇气。是他给予了我现在站在这里对着你说出这些话的机会,而我却要将他的一切夺走。” “有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他。”我告诉李承志。 男人笑了,他那张疲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微笑。 “来吧,给我一个梦,打消我最后的顾虑。” 我告诉李承志闭上眼睛,心里从一数到三十之后再睁眼。当他睁开眼睛之后,他会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由无数悬浮的文件组成的蜂巢迷宫——每份文件都印着徐部长的签名。在迷宫的上空,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天平。天平的左端,是一张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大学合影照片,另外两个人的影像有些模糊,唯有李承志和徐部长的面容清晰可辨;另外一端,是一个巨大的保险箱。 男人每踏出一步,地面文件就翻涌成粘稠的泥潭。从泥浆中,一只只戴着名表的手青筋爆起,朝着天平抓去;但提案书不会让其就此得逞。它们严格依照着拓扑变换组成了一块巨大的盾牌,盾面上的红章中央,"已阅,不予采纳"的字样尚未干涸,点点红墨水如血般滴下。男人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那泥潭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散去,自己正稳稳地站在那座游泳池的正上空——水面倒映着当年庆功宴场景,而水下,却沉没着一具具扭曲,肿胀,腐败的尸骸。 男人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忽略脚下的场景继续前行。终于他到了,来到了迷宫中央,也看清了天平之下的场景——法官席空空如也,只有被告席上西装革履的徐部长冷笑着,向着他抛出一捆钞票;男人下意识地伸手阻挡,却发现那钞票在半空中便燃尽。他伸出手去触碰天平,惊异地发现这样巨大的物体竟是如此轻盈。 他将天平置于法官席上,随后自己径直走向原告席。他从被告席上捡起一分文件,庄重地将其打开——那是他提交给主管的修改文件。 下一刻,法庭崩塌。无数如飞絮般的纸页包裹住徐部长的身躯,令他无从脱身;而他身下,那原本静止的影子突然动了起来,它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向原告席上的男人。男人惊呼出声: “……老徐?” 穿着篮球服的少年对着他微微一笑,将一个开启的盒子递过来。 “知遇之恩已偿。” 男人低头看去。一束金色的光芒径直飞入盒中,随后盒盖自动缓缓地合上了。他细细端详着盒盖,看到上面印着清晰的“D-9432”字样。他朝着被告席定睛望去,徐部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div]] + 结语 [[div class="content"]] 我那曾在Are We Cool Yet?待过一段时间的师父说,筑梦师在面对顾客的时候绝对不能露怯,但我仍时不时地对这份工作感到诚惶诚恐。一个人的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即便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他那未经剪辑的记忆胶片长度,都比得上一部鸿篇巨著了。显然我还没有这个底气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够仅仅通过一个人的所言所语真正地走进他的心里,但多少也开始逐渐理解起这个职业存在的意义了。师父说,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就能够算是在创造艺术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无论如何,我们筑梦师为客户营造的都只是梦境而已,梦醒之后,还是得打起精神面对新的一天。即便它对现状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改善,还是会不断地有人愿意拜访我,或者说我们的小店,不为别的,仅仅是心甘情愿地为了一点情绪价值买单而已。 所以我们才更要试着去理解他们,去触摸他们的内心,去尽可能地给予他们一个足够美好的梦境,一个可供他们在人生的道路上稍稍停留,喘一口气的中站。事实上这几天,我也开始会悄悄地为自己打造梦境了,它们大多乱七八糟,毫无逻辑,显得很幼稚,都是一些我小时候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出来的产物;但也唯有这样的梦境,才能令我再醒来的时候,嘴角边挂着微笑。 与此同时,我也衷心希望每个人的梦都是被精心打造过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最美好最甜蜜的梦;这样一来的话,在他们与生活,与可知或不可知的命运搏斗的时候,心里至少能有一个明确的念想,一根撑着他们坚持熬过痛苦的每一分每一秒的支柱——那就是当他们晚上携带着一身的疲惫躺进被窝的时候,一定能迎来一个温柔的理想乡。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