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厄·蛇
2025年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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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见过,一条能吞掉一切,却不敢碰到自己的蛇?”
“贪吃蛇?”周听罢故作夸张“那它一碰到自己,是不是天上就会砸下来个‘GAME OVER’?”
起初,两人在静走,忽然间不知是谁加速起来,快步走,慢步跑,快步跑,跑到天黑,跑到路灯骤然亮起,又骤然熄灭,忽然间何停在桥上,直勾勾盯着豁开的栏杆一端,已经多年这样了,从没人修理过,半扇铁呈九十度向河水指去,让开的豁口看起来只有儿童能轻易钻过。
周停在他身后两米远,双手拄膝盖,呈全马跑完的姿态,精疲力竭状耸着肺,听他无意间说出贪吃蛇的笑话,又觉得这算不上什么笑话。抬头看他,何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那块豁口
“我小时候在那块空中悬浮过,”他伸手指向那块豁口外的半空中,“还看到了一条大蛇。”
“真的假的?”周说,“那蛇有多大啊。”
“这么大,”何从桥头指向尾,“好像还有骨头。”
周绑了绑鞋带:“这么长得有四五十米吧,没别人看着过吗?”
“不是,是直径。”何转过头对周说。
周笑了笑,没当回事。
晨间新闻,在堂惠河下游发现数具儿童尸体,面容腐烂,无法辨认。
-----
次日,何说要出门,便一齐走了。
周问何去哪,何不语,只一味地拧着电动车把手,风往桥相反的方向刮着。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何说。
“专心骑车。”周在后座喊到。
何没理会,头依旧向右偏着。
那是他的一个儿时好友,同样在堂惠桥那个豁口,同样见过悬浮的同龄人,在两人仍有联系时,曾十分亲密。
在儿时,那桥的豁口早就存在,约是到成年男性胯骨的高度,从没人去关注,后来换新了铁栏杆,也不知被何人再次剪出一个豁口。
那个年龄段的男孩是同样淘气的,不知如何,也不知谁人听说,两人共同知道了悬浮的秘密,在猜丁壳决定胆量的方式过后,两人毅然决然拉着手钻过了还不是铁栏杆的栏杆豁口。
那人总是充当统帅的角色,领导着,控制着,同时也以比同龄孩童强不了多少的力气和勇气护着他的所谓手下,说到底,两人钻进的顺序依然是有着区别的一前一后。在发现真的可以踩在空中时,两人欣喜若狂,把紧拽栏杆的手和恐惧也一并忘记。
毫无预兆地,那人突然变得透明,而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紧接着,在何的眼前,就这样一个人凭空消失不见。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何说。
在90年代,堂惠区正是盛行怪谈传说的时候,何在空中慌乱之际,想起了种种传说,譬如375公车,譬如一夜飞跃千里的黄延秋,他想着自己是不是同样遇到了这些,在慌乱抓向栏杆的时候,他看到了那条游的极快的蛇。
“就像你说的,像贪吃蛇那样。”
但何记得那地方却不是在桥旁,而是阴恻恻的房间,向远处延展至无限长,当蛇极快的冲向他时——
一辆夏利在十字路口轰然撞向车侧,周再不记得什么。等到再睁开眼,只看到白花花的棚顶,沉甸甸地作势要落在周身上。
“他人呢。”周醒来第一句话,他不知是在问谁,在看到没人回答后,周没在意话费不足的短信,给何拨了出去。
是空号。
他盯了半天,直到棚顶不再打着旋地向下压,他才明白,这里是医院。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喃喃道,随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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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惠桥的豁口,依旧没有人去修理。周盯着铁栏杆,如此想。
他盯着河水,探出一只脚,感受着空气中虚假的传说。猛然间,一位比格带着项圈上的粉色狗绳一甩甩地冲来,他被吓得抬起桥上的那只脚,另一只大妈正套着高跟鞋哒哒地追逐。周回头,感受着脚下的实感。
此刻,他站在空中。
357路公车和黄延秋的故事同样在他脑海中疾行而过,但他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低下头看着水沫,像腐朽的骨。
周抬头,看到阴暗潮湿的房间,向远处延展至无限远,何撕咬着自己的手臂,鲜血淋漓,直到小臂露出两根白骨。阵阵摩擦声愈发愈烈,直到腥臭的风吹来,尖利的几根牙穿透何的身体,将他一口吞食。
周捡起一张贴纸,恐惧把他融化成液体,流进墙纸的缝隙,于是他便醒来。
“晚间新闻,堂惠河下游发现一具男尸,小臂阴森露白骨,心脏贯穿浸水腐,面容溃烂,无法辨认。”
周从病床上睁开眼,把兜里的贴纸扔进垃圾桶。病房里只有他自己,连护士也不知去向,电视震耳欲聋,也不知是谁调的台,机顶盒像高耸的楼阁,然后徐徐地倒塌,轰然满地,主持人在碎掉的世界里唱着断断续续的堂惠河与尸体。
他又给何拨了过去,刚嘟了一声就挂了。
又编辑短信。
“你有没有见过,一条能吞掉一切,却不敢碰到自己的蛇?”
随后把卡拔出,撅断,丢,又吐了口痰盖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了一次,在白花花的病房里,将和嘶嘶哑哑的电视机碎片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