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会式死亡法则
2025年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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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新的一天开始。
徐渊缓缓起身,撕掉后颈的睡眠贴。上次去心理评估的时候,站点里的心理学家告诉他,技术部门新研发的睡眠贴可以保证他七个小时的高效休息——无梦,高质量的深层睡眠。
然而昨天晚上他又做梦了。在他的梦境中有一团模糊的深蓝色物质,那东西跟随着他穿过空无一人的站点,仿佛一个蓝色的幽灵。它停在站点的一间病房前,如同往常重复的无数个梦一样,徐渊知道病房的门后会是什么——一具毫无生气的躯体,一份待签的协议。
但至于这团东西是什么,徐渊毫无头绪。
站点和他十年前记忆中的并无差别。唯一变动的是人。基金会中很少能见到在一个站点工作超过五年的员工,人们总会因为各种原因离开——新的项目,新的任务,也许是是工伤,又或者是死亡。一批又一批的人来了又走,徐渊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这对于基金会来说似乎是一件好事,血液需要流通,机体也需要代写掉一些“废物”——那些精神不稳,机体孱弱的喽啰——只有淘汰掉一些“没有用的”,才能保证一个系统的高效运转。
人是因为什么失去用途的?基金会维持的是“常态”,而对于个体而言,基金会的大部分日常却超出了他们的“正常”认知。即使有过严密的训练,个人精神和肉体的常态被打破后,迎接的他们的依然是“淘汰”的命运——疯了,或是死了。
徐渊很庆幸自己在这么多年后依然有一个冷静的脑子和一具还算强健的身体。然而最近他却时常感到焦躁。也许这是因为过量的咖啡因或者茶多酚——梦境困扰着他,但他也需要高效率的工作。即便是每天早上如同灌中药一样喝掉一杯又一杯的加浓咖啡,他也依然感到疲惫。
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AI助理发来的信息。
“项目状态稳定,东西准备好了,准备介入。”
那团深蓝色的东西又出现在他脑子里,他给自己再泡了杯咖啡。外面下雨了,这是个阴沉的雨天。
------
+ 二
徐渊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辆火车上。在这个城际高铁普及的年代,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老式绿皮车了。车上空无一人,只有火车前进的闷响在空荡荡的车厢内回荡。窗外是一条结冰了的河,河面上有无数只上下翻飞的白鸟。徐渊想不起那些鸟儿的名字,也想不起自己为何身处此地。他感到手上握着什么——那是一张纸团。纸上用模糊的字迹写着几个字:
杀死凉庭裕。
凉庭裕?徐渊看着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
凉庭裕已经死了,在上个月脑死亡,和其他因为异常而死的尸体被做了无害化处理,骨灰放在站点负一层的储藏间,等着某个也许不存在的家人来把盒子领走。作为主管,徐渊亲自签了死亡证明。那这里是什么地方?徐渊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不是梦。
他想去另一节列车看看有没有人,但连接车厢的门被锁住了。即使从门上的窗口看过去,列车的另一端也毫无生气。好消息是列车正在减速——起码他没被困在某个无限循环的空间异常里。
随着一身尖锐的刹车声,列车停在了一处雄伟的车站内。这里看上去有些年头,站内的设计是上世纪的风格,一切一尘不染得有些诡异。这里依旧空无一人。站台面前的几条铁道也没有列车停靠,没有工作人员,没有旅客——时间仿佛于此刻静止,只有站台上方写着“天海市”三个大字的牌子默默叙述着徐渊此刻身处的位置。他愣了一下,又想起那张纸条——天海市,这里是凉庭裕的故乡。
列车的轰鸣把他吓了一跳,只听得门碰的一声关上,列车慢慢驶离了车站。看来是没有回头路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徐渊沿着出站口的标示,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终于来到了地面的广场。这是一个晴天。相比于101口袋空间内的恒温系统,这久违的自然温暖倒显得有些不真实。
广场的正前方是一条河,也许和他火车上看见的是同一条。徐渊穿过广场,在河上再次看见了那些白鸟——红嘴鸥,他想起了这些鸟儿的名字。这些鸟儿在河冰初融的时候飞舞得异常欢脱。一团又一团的白影在天空灰蓝的背景下上下翻飞。这种生命力加重了他的恍惚感,他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
+ 三
凉庭裕。
时至今日,徐渊的脑海里依然会反复闪回着那一日的事故现场。爆炸,厂房的废墟,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的他。
事故的理由很荒谬。凉庭裕,四级特工,未经主管批准只身前往一处被标记为“可疑”的地点调查,不料却惊动了一个基金会记录在册的邪教窝点。为了营救这个掌握机密的四级人员,徐渊带着一支救援队伍前往。然而任务的结果却以凉庭裕重伤,救援队伍团灭结束。
他差点以为凉庭裕也要死了,却收到了基金会高层下发的一纸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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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菲斯托斯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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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项目内容:**
该项目涉及基金会在中国西北部荒漠地区一处陨石坑中发现的物质。该物质的性质尚未完全确定,目前尚未对其进行编号和分级。基金会将其临时命名为“σ”。物质的特性如下:
* 物质在休眠状态下呈现为深蓝色晶体。当周围环境中出现生命体时,该物质会迅速液化并附着在生物表面。
* 若生物表面存在开放性伤口,σ物质将迅速修复该伤口。3 若生物本身处于良好状态且未受伤,该物质将在几秒钟内恢复晶体状态。
σ物质的复制原理类似于病毒,即“复制-变异”机制。当该物质接触生物后,它会与伤口处的遗传物质进行信息交流,并在自我复制后变异为与伤口相适应的组织细胞。尽管其信息交流和变异机制尚不明确,但目前的推测是一种“自发性的转变”。
σ物质的特性首次在陨石坑周围的一只羊身上被发现。在此之前,有牧民报告称在夜晚曾目击到一只“如丧尸般行走”的四足生物(后来被命名为σ-1)。基金会的调查结果显示,σ-1可能是一只已经死亡的哈萨克羊,其尸体被捕食者啃食,只剩下骨架。由于该羊的死亡地点接近项目发现的陨石坑,σ物质对其整个机体进行了修复。
**附件:σ-1解剖报告**
> 1. 整体印象
> σ-1的体重为75公斤,解剖结果显示,除了脑部外,其生理结构与正常的哈萨克羊无异。
>
> 2. 异常分析
> 脑部结构:经过取样,σ-1的脑部在解剖学上出现以下变异:
> # 形态:大脑的大小增加,与正常的哈萨克羊相比增大了六倍。
> # 神经元:个体神经元发生了变异,其突触数量增多,并且连接方式与正常生物的逻辑有较大差异。后续解剖结果还发现,σ-1机体中的部分神经元也出现了类似的变异。
> # 蛋白质:镜检结果表明σ-1中出现了几种过去从未被发现的新蛋白质。
> # (数据删除)
**二,实验研究**
基金会后续对σ物质进行了针对活体的实验。实验研究表明,虽然其对于机体有完全的修复功能,机体在被修复一段时间后,均出现了精神方面的异常。如,精神错乱,幻听,谵妄。针对这些机体的解剖研究发现,其脑部均出现了类σ-1的变异。
σ物质会在一个月内感染至大脑,目前针对σ物质的特性,基金会生物部门研发出了一种名为阿尔法的抗体。长期注射该抗体可以延迟σ物质对大脑结构的影响症状。目前,使用阿尔法抗体的实验体表现正常,然而针对阿尔法抗体的实验还在研究阶段,尚不明确阿尔法抗体是否可以完全抵消σ物质的影响。
注射σ物质和阿尔法抗体的结果均是不可逆的。一经注射,机体的血液中将会永久存在两种物质。目前,针对σ物质的进阶研究σ-1正在进行中。
详情请见附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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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程序来讲,他本应召集技术部门和道德伦理委员会,开几个毫无营养的会议,找几个D级人员做几个试验,再作出决策。然而时间不等人。徐渊的目光掠过一系列协议上的先决条款,掠过文书倒数第二页的病危通知书,最后锁定在“保证项目存活”这六个字上。他在尾页的项目责任人上签了字。
虽然后续这种物质确实保证了凉庭裕数年的寿命,但是项目还是失败了——令人唏嘘的是,凉庭裕的死亡更像是自主的选择——他避开了基金会的眼线,自主停止了抗体的注射,平静地死亡在他自己的公寓内,出于保密协议要求,葬礼的规模很小,除了徐渊,没有人知道凉庭裕的死亡原因。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徐渊过去经历过不少离别场景,作为一个站点主管,他也承认自己身上背负了不少人命。凉庭裕的死亡也并非他的决策失误,监督凉庭裕注射抗体的责任医师得到了处分,基金会收集了想要的数据,项目的保密协议没有被打破,故事的结局算得上美好,然而为何他身处此地,前来寻找一个不存在的人?
头痛欲裂,他一定还遗漏了什么细节。
------
+ 四
徐渊曾经去过两次天海市。第一次是五年前,那时候他出外勤,在城市最繁华的核心部分和一个叛逃的基金会人员打了不咸不淡的一架。徐渊记得市中心的石板路和街道两侧的梧桐树,他在初夏的树影间穿梭,绕过狭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横冲直撞的车辆。在他回站点的时候,凉庭裕告诉他,在他捕获叛逃者的那条街上有一家不错的糖水店。第二次是一个冬天,他去天海市找凉庭裕。
那是事故后的第二年,凉庭裕给他交了一份离职报告,然后一声不响地回了趟家。毫无疑问,总部拒绝了这份离职申请。徐渊本来可以派天海市的基金会员工去让凉庭裕回来,但他还是亲自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来到了这座北方的城市。
他们在市中心的一家小餐馆见面。数天未见,凉庭裕瘦削了许多,身着那套标志性的黑夹克,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像是几天没刮。他的眼眶下方挂着青紫色的黑眼圈,双眼红肿充血,看起来缺乏睡眠。
在徐渊认识凉庭裕的这五年里,凉庭裕看起来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运筹帷幄感。即使是在纪律严明的基金会体制内,他也依然保持着闲云野鹤般的态度。在这个高效运转的系统里,凉庭裕比徐渊认识的任何一个基金会员工都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的办公室里总是会摆几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花花草草。公共假日的时候他会撂下没干完的活,开车两个小时,去郊区看那些快被高度工业化的城市淘汰的野生鸟儿。他的任务报告总是寥寥数笔,倘若谈起某家有特色的苍蝇馆子,他不会吝啬自己的笔墨,然后在某个餐饮软件里面留下洋洋洒洒几千字的评论。
可自从那次事故,凉庭裕对徐渊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徐渊想起过去他们一起出任务的日子,无论任务成功与否,他们都会找一家不错的餐馆,好好地吃一顿“像样的”饭——按凉庭裕的标准是几盘热气腾腾,有“锅气”的炒菜,当然也得有汤。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过了,自从那次事故,凉庭裕对他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餐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徐渊率先开口。
“休假休得怎么样?”徐渊问,“回去之后你最好让医疗部门给你做个全身检查,你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们回去?”凉庭裕讥讽道,声音有些嘶哑,他晃了晃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绑着一条黑色的手环。那条手环闪着淡淡淡红光,“事故之后,你们就差他妈的监控我做了什么梦,难道我的状态你们还不清楚?”
“什么时候我在你口中变成‘你们’了?”徐渊冷冷道,“你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一周的抗体。不注射那东西,你会死的。”
凉庭裕突然古怪地笑了起来,引得周遭几桌的客人回头看,“主管,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担心你。”
沉默,在过去某个时间点上他们曾是无话不谈的搭档,现在留给他们的只有冰一样的沉默。他们就这么盯着桌面,一言不发。服务员的出现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上菜了。
“不谈工作。”徐渊叹了口气,“先吃饭。”
然而两个人的心思都没有在饭菜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站点里的近况,避开着某些显而易见的话题。
饭后,他们一起在河边散步。河贯穿了整个城市,河上矗立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桥,也算是这座城市的旅游特色之一。这个季节河面几乎都结冰了,冰面上聚集着三三两两的游人,不时能看见几个青年跑过,打出溜滑玩。他们的笑声回荡在冰上,和这欢乐的氛围相比,沉默的两人在河边显得格格不入。
“所以说,你怎么提离职了?”徐渊问,“站点里待遇不满意?”
“待遇不错。“凉庭裕慢慢道,“听着,我会回去,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徐渊停下脚步,在他的印象里,凉庭裕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谈条件”这三个字。“什么条件?”
“如果哪天我不想干了,你要允许我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凉庭裕平静地说。
“……怎么会。”徐渊神色诧异,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站点里出了名的乐天派会突然谈起这个话题,“你也知道协议的内容,这不可能……”
“所以如果我做不到,”凉庭裕打断了徐渊,眼睛直直地盯着徐渊的绿眼,“你要帮我。”
徐渊的脑海里闪过这次会面前高层给他下发的要求。这么多年来,徐渊一直觉得基金会入职的合同像是一张生死状,那些愚蠢的年轻人被所谓宏大的义务与责任或是高额的报酬吸引,然后终有一天会被碾压尽所有的心气与希望,最后命运被风暴牵扯,身不由己。我们终将在黑暗中死去,别无他法。
“这很困难,高层会……”
“徐渊。”凉庭裕再次打断了他,语调里透露着不耐烦,“别拿基金会那套搪塞我。”
在基金会生活的数年里,徐渊曾经无数次面对谈判的场景。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有些歇斯底里的旧友,有些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很难说出口。最后,感性还是短暂地占了上风。
“我尽量。”
“一言为定,”凉庭裕的神色舒展了一些,突然转头,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啊,你看那里……”
徐渊顺着凉庭裕的眼神看去,为了方便船只停靠,河面的冰层在一处码头戛然而止。冰面与水面的分界线上停了一群白色的鸟儿,它们有些站在冰上,有些浮在水面,“鸟?”徐渊惊叹道,“真漂亮啊。”
“红嘴鸥。”凉庭裕说,“从西伯利亚那边飞来的,在这里越冬。”
------
+ 五
时至今日,徐渊依然想不明白凉庭裕请求那后半段的含义。在徐渊印象里,三个月后,凉庭裕死得很自然,没有借助任何人的帮助。此刻,徐渊又回到了他们散步的河流,漫无目的的在这座城市的街头游荡。
也许找到“凉庭裕”是离开这里的关键。可是他又能上哪找呢?他能在哪里找一个死人?没有线索,只有一张被他弄丢了的纸条。
又或者,他的脑子里突然掠过一个可笑的想法,凉庭裕没有真正的死亡?这个狡黠的天才以他都没有察觉到的方式骗过了重重检查,最后弄出来了个世外桃源,把他骗进来报仇…
徐渊自己都被这个想法逗笑了。也许凉庭裕真的逃到帷幕外去了呢?他期待着旧友能从某个街角蹦出来,笑着告诉他这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此刻他正在好好地隐居在天海市的某个角落,干着卖煎饼果子的行当……然而,这也只是徐渊一厢情愿的想法。
相较于他去过的国内其他一线城市,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显得很陈旧。科技奇点降临后,世界上的一切大城市都像是一座座突飞猛进扩张的钢铁巨兽,生活化的社区被一系列高楼居住群,云端网络基站与一座座全息娱乐场所吞没。而这座城市却固执地保留着其原有的生活节奏。街边依然随处可见一系列老式糕点铺,卖牛奶的的奶站,与小摊。诡异的是,尽管城市的设施齐全,这里依然是一座空无一人的鬼城。
就在他百无聊赖游荡之时,他的面前闪过了一丝光线。
那是一束微弱的光芒。但是在死寂般的城景中,一束光线显得格外耀眼。徐渊向前跑了几步,看清了那团东西。那是一团灰白色的物质,周遭闪着蓝光。它就这么静止地漂浮在半空中,漂浮在徐渊面前,像是某件不属于这个尘世的艺术品。
徐渊皱起了眉头,贸然接触一个违反物理原则的物体不是一件好事。然而他还是伸出了手。
在指间触碰到那束光芒的刹那,徐渊感觉脚下一软。周遭的现实被迅速扭曲成一片噪点,城景破碎成千百万片,他感觉自己正在飞速下落,坠向另一个不知名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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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你在柔软的扶手椅中睁开眼。
你疑惑地眨了眨眼。模糊的记忆告诉你,你方才去往了一座熟悉的城市,但是你怎么也回想不起来这趟旅途的细节,像是做了一个淡淡的,无足轻重的梦。和那座城市有关的一切记忆像是一起消失了。
你现在身处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内。周遭的景色一点也不陌生,灰白的窗棂,统一的内饰。办公室的一角摆着几盆花,它们看起来状态不错,长势喜人。
你回站点了?
办公桌的桌面摊着一叠文件,文件的右上角有一张工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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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庭裕博士**
> Site-CN-101 四级特工 MTF 队长
[[/div]]
这是你的工牌。
手腕上的手环轻震,到了该注射抗体的时间了。
你缓慢穿过站点的走廊,医疗室在负一层的第二间办公室。你拿你的权限卡刷开了角落的一个柜子,熟练的取出药剂,找到静脉,推入药剂。你有些烦躁地闭上了眼睛,感受小臂处注射针管传来的冰冷的触感。药物冰凉的质感由手臂一路延展至脊柱,并在你的脑部炸开。你想出声,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你的思维正在慢慢落入一片柔软的深蓝色里。等到你再次清醒时,已经是五分钟后了。
你打开通讯志,想要给医疗部的人报备。按照流程,医疗部的人会来检查你的生命体征,确认无误之后,你就可以回去工作。可是消息却迟迟发不出去,你骂了一句,信息部那群饭桶迟早该丢工作。既然如此,你决定先回自己的办公室。
站点里全息天幕投下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地上映出大块大块的光斑。这会儿应该快中午了,向来繁忙的站点廊桥此刻却悄无声息。太阳穴处传来一阵刺痛,你又想起那座城市。更让你疑惑的是,你发现你怎么也想不起那座城的名字。这些天来,你的记忆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差。也许这是药物的副作用之一,你没有在意,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眼前的景象吓了你一跳,才离开一会儿的功夫,办公室完全变了个样。角落里的植物全部枯死了,看上去长期无人打理。办公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你抹了抹桌子,先前摊在桌子上待整理的文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本笔记本。这本皮封的笔记本是进入站点的时候统一发的,你随意地翻开了一面:
> //(难以识别的日期)//
>
> 这段时间总是感觉脑子里面充斥着不可名状的缺失感。前段时间去医疗部做检查,指标倒是一切正常。心理评估的时候Cyanose博士建议我写写日记,他说可能是工作过量导致的后果,写日记能缓解这种症状。
>
> 站点里的生活还是老样子,上班,去医疗部,出任务,吃饭,睡觉。前段时间出任务的次数有点频繁。Cyanose建议我去找劳务部门申请假期,我确实需要休息。但这么多任务有些也是我自找的。说来奇怪,过去我宁可当个闲散文职,但自从事故之后,我反倒不是很在乎自己脑子的感受。反正这具躯体的死活已经无关紧要,不如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
> 昨天执行任务的地方在新疆那块,这么多年薪资没涨,这种莫名其妙教派的邪教组织倒是越来越多。距离事故已经过了两年,出任务的时候顾虑确实变少了。再也不用担心哪个子弹不长眼,反正任何受伤的地方都可以被修复。可每次开枪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恍惚,我的行动总是快我的脑子一步,像是脑子自己做了决策。
>
> 任务结束的时候医疗队来了,他们抬走了几个半死不活的特工,而我毫发无损。我尝试说服自己两年前做的那个手术只是给我套上了一件还不错的外骨骼,但是每当看到伤口处血肉扭曲地长出来,我还是会感到恶心。
>
> 我很怀念事故前的任务,起码每次任务结束之后都会感到劫后余生的喜悦——这起码让我感到真切地活着,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变成一具行走在生死边界的行尸走肉。
>
> 也许我应该去找主管谈谈这件事。他对于我工作过量这件事情好像有点恼火。在事故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愈闹愈僵,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试验品。过度劳累伤害的是试验品,不是我。
>
前几页记录的都是诸如此类的日常琐事,写日记的人字迹工整。有时候中途还断了几页,但越往后翻,日记里面的字体突然变得扭曲,你甚至可以透过这些字迹感受到笔者的狂躁。
> 事情有点不受控制了。
>
> 从家里回来的当天站点里就出事了。昨晚站点收容失效。我带着我的队伍去了现场,那里简直一团糟。一只三米高的节肢动物在对着一堆研究人员的尸体大快朵颐,我指挥得还算顺利,但是出了个意外。
>
> 队里面有个特工是刚进队的,他被血肉模糊的架势吓坏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通过心理素质测验的——总之他冲出了掩体,往队伍行进的相反方向跑去。那个鬼东西显然被这个移动的物体吸引了兴趣——它朝那个倒霉蛋扑了过去,我尝试指挥人向那东西集火,但是没用,距离太远了。它发现了我们,那玩意吃完那个小特工就该朝我们来了。于是,他妈的……该死的,那是个掌管爆破物的年轻人,而爆破的总指挥按钮在我手上,他身上起码有B级的爆破物量,足够给那鬼东西的头致命一击。可是那个人还活着,被那鬼玩意压在头下面,那怪物吃得很慢,我还能听到他的惨叫声……
>
> 我应该等救援到的,可是我还是,操,我还是按了,炸弹距离很近,它瞬间就死了这是个正确的决策起码没有进一步的人员伤亡但是我觉得最可怕的是我的脑子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经过任何的的纠结好像这只是一个让利益最大化的决策这是我的念头很可怕的念头我的决策好像不是我做出来的按下那个按钮的瞬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那是我的队员才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我记得他的名字他是个基督徒几个月前的圣诞假期才刚刚回家订婚……
>
> 我现在坐在我的宿舍里,房间里暖气很足,但我依然觉得寒冷,深蓝色的寒冷。
>
> ……徐渊肯定知道什么,我要去找他。
你不记得你写过这些东西,你搜索了一下你的脑海,发现里面除了大大小小的任务细节别无他物,你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个庞大的任务记忆存取室,日记的文字透露出庞大的不安感,但是你却感受不到丝毫情绪。
你感到什么东西在从你的后背开始慢慢爬上你的脖颈,你努力想要回想起——该死的——任何细节。生活?你的过去?你所从出生到现在经历的一切?一片空白。
徐渊,你盯着这个还算熟悉的名字,你之前去单独找过他吗?为什么在这一面纸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你决定去他的办公室问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被冻住。
由日记本涌出的黑暗再次漫过了你,你坠向更深的虚无。
------
+ 七
**一段 //你的// 回忆**
厂房很黑,你的双手被捆在铁丝网上,铁丝网后大概被绑上了某种电击设施。大概一天前你还有力气懊恼自己行动失误让自己落入了如此境地,而现在你无力思考,大脑只剩下一片混沌。除了电击带来的疼痛,你的身上大概还有几处外伤,你不想去回忆它们到底是怎么来的了。强烈的濒死感一定程度上封闭了你的感官。此刻你渴求的,只是这帮该死的邪教徒能给你个痛快——一场安心的死亡。
意识弥留之际,一束激光击穿了你身后的设备,你被重重甩飞出去。与此同时,厂房顶端几乎被全部掀开,一块力场发生器落在你身边,瞬间展开球形的护罩,弹开了周边的碎砖烂瓦。发射了激光的那个人冲到你身边,几下便用外骨骼上的液压钳夹断了铁索。在你身后,基金会的救护人员沿着力场发生器铺开的安全区向他们奔来。
“还能活多久?”那人的护目镜翻开,露出一双绿眼。他的语调听起来很恼火——这是你记忆中主管为数不多表露感情的时候,你想笑,但却笑不出声。
“活到死为止呗。”你不无嘲讽地哼哼一声,随即失去了意识。
------
**一段 //你的// 回忆**
医疗部门的ICU采用的是全封闭的房间,没有窗户,你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期间你短暂地清醒过几次,然而你既动弹不得,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你安慰自己这只是镇痛泵的作用。很多条管子从你的床边延伸开来,连接上各种各样你叫不出来名字的仪器。更多的时候,你的意识缓缓游离在你的躯体周围——仪器声吵得你无法好好地睡一觉。不过你也担心这一觉要是就这么睡下去,再次醒来怕是难了。
门廊处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门被砰的一声推开,把门口端着药出去的值班护士吓了一跳。门口的主管看上去一宿没睡,他的身上还穿着没有换下的战术服。你太了解他这幅样子了——过去他一和总部开几个小时跨国会议,第二天早上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表情。
徐渊沉默了一会儿,瞪着你,身份在“怒斥你不服从组织纪律的主管”和“关心你的身体状况的搭档”间游离,几秒后充满怒气的言语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炸开,“你出任务前他妈就不能向我要报备?”他的声音颤抖,“你知道医疗部门刚刚和我说什么吗?该死的……你为什么……”
“能说什么,我要死了?”你气若游丝地说,尝试挤出一个微笑。
“几乎!”徐渊声音里的怒气不减反增。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扫视了一下病房里的仪器,“听着,现在医疗部门能做的也是用这堆破玩意吊着你的生命,几分钟前我让他们给你注射了一些药物来让你正常进行这个对话……”
“既然死到临头,”你打断了徐渊,“何必和我说这些?”
得知这个消息的你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笑出声——死亡不可怕,仿佛你从进入基金会的第一天起就对这一天做好了准备——这个尝试失败了,你只听见肺部传来一阵鼓风箱似的喘息。
“当然不是。”徐渊指了指手上的文件,“我……基金会高层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真是讽刺啊,一个快要死的特工等来的不是亲人的告别,而是一纸基金会让你“活下去”的协议。
“什么协议?”
“让你活下去的协议。”
“我有的选吗?”
“恐怕你的考虑时间也不多了。”
“能活多久?”
“活到死为止。”
你想说什么,但是那让你清醒的药物好像卡着点失去了作用。你想骂那个姓徐的又滥用职权,可你说不出话。浓稠的黑暗包裹住了你,无论如何,这回你可以做个好梦了。
------
**一段 //你的// 回忆**
那是个阴雨天。手术恢复后的一个星期,你调取了任务报告,意外发现那次把你从事故救出来的行动竟然是以你十几个队员的生命为代价,而行动的负责人就是你的主管。
你感到愤怒,却不知应该是愤怒自己那被剥夺的知情权,还是愤怒自己无力掌握这一切。
101站顶层的楼道空荡荡的,顶部年久失修的照明灯一闪一闪的。走廊的尽头,徐渊看见了你。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可以考虑把枪口向下移一点。”
“都是死的话,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凉队长,请你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我不会开枪?”你打开了保险。由于握得过于用力,手枪在你的手里剧烈地颤抖,“快点他妈的回答我,谁给你的权力骗队员们去拿十几条人命换我?”
徐渊慢慢回头,继续用冷漠的眼神刺向你,“这是机密,我无可奉告。”
“这是我的队员的命!”几乎在最后一个字说完的瞬间,你咬紧牙关,扣动了扳机。
没有人倒下。徐渊以极快的速度转过身来,整个人向后仰去,顺势踢到了你的手,子弹击碎了头顶的照明灯。你同样极快地反应过来,双手松开握把的同时扑向徐渊,死死把他按在地上。
“高层不能接受一个信息权限四级同时又负责了站点将近一半的工作的人死在那种地方,更不用提你叛变的可能性。”徐渊眯眼睛盯着你,“当然,你死在那里可能更好,因为那样就不会有人揪着我的领子问我为什么要救他。”
他的心跳和语气同这段对话开始时没有什么区别,这甚至比讥讽的腔调更让你暴怒。
“他们都是人!和我一样的,活生生的人!就算你们这群蠢货害怕什么泄密,那座厂房的周边环境也完全支持你们发动一次空袭!”你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着,“这种事情发生了快一个月,我连他们的尸体都没见到,也没有接到任何通报,这就是你们对牺牲者的态度吗?如果我不特意去翻资料库,等到下月你们是不是连他们的记录都要抹掉?”你的声音嘶哑,眼泪控制不住地淌下来。
“叫完了吗?”地上的人猛地发力,你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随后被他抽出的电击器电得动弹不得。二人分别倚在过道的两侧,头顶一片黑暗。
“这对于基金会来说不是不可接受的损失。他们同样战斗到了最后,更没有白死,那次任务中我们也收获了破碎之神教会的许多情报。这些事情,你都知道吗?”徐渊没有看向他的方向,仿佛在和安全出口的牌子对话,“你的队员们的档案已经被归档,只不过不会被公开纪念罢了,这也是保密需要。”
“如果真要怪谁的话,就怪你吧。没有人派你去调查那片区域,因为我们还未取得准确的情报,不能冒这个险。本来毫无必要的冒险行为引起的后果,不是全都要由冒险者本人负责吗?”
“那我呢?”你问,声音闷闷的,“你又凭什么让我活下来?你又他妈的凭什么签下那个协议?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恐怕你我在这里都没有选择生存或是死亡的权利。”徐渊站了起来,依然是那副平淡的语调。
他捡起地上的手枪,蹲在你的旁边,把枪插回到你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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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 //你的?// 回忆**
你带着你的队员穿行在站点的断壁残垣间。
广播里还在播报收容失效的警报声,总电源被切断了,墙角应急电源闪着微弱的红光。曾经熟悉的站点过道此刻像是被洗劫了一样,办公室门的碎片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天花板上垂落下电线的断口闪着火花。你能依稀辨别出地板上有人被拖行后留下的血迹,墙壁上划着几道爪痕——看来你们面对的这东西不是什么善茬。
不知道绕过了多少个转角,你们终于在一片废墟中见到了那个庞然大物。尽管受过专业训练,眼前的一幕还是让你恶心。这里在收容失效前似乎正在举办一个小型的研讨会,那个鬼东西此刻正在一堆研究人员的尸山里挑挑拣拣——看起来它正乐在其中。
就在你思考对策的时候,你听见你的队伍末尾传来一声呜咽。你惊恐地回头,看见一个人影正在慢慢后撤,脱离队列。
你想起你的前辈曾给你讲述的案例——在战场双方打得正激烈一个晚上,一个士兵缓缓走出了掩体,一脸茫然地走向地走向交战的正中心,无论周遭人如何阻拦,他只是固执地往前走——仿佛再往前走两条街就是他的家门口。
你认得这个逃兵,这是个刚刚入职的年轻人,显然是被这架势吓得丧失了思考能力,你暗骂一句,小声喊着他的名字希望让他清醒过来,然而异常比你更先一步,它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这个移动的小人,随机跳起数米高,扑倒了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该怎么办?你的大脑飞速运转,那东西此刻距离你们只有几步之遥……然而在下一个瞬间,你的大脑思路变得异常清晰。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在你的队友们都在颤抖的时刻,一条行动的逻辑链出现在你的脑子里。
//牺牲掉他。//
什么?
//他的身上有炸弹。目前的最优解,牺牲掉他。//
谁他妈给你的定义最优解的权力…
//快做!//
几乎是在一瞬间,那人被嘶咬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随后,爆炸的火光淹没了你们所有人。然而在你的视线里,火舌冰冰凉凉,像一朵从黑暗中绽开的,深蓝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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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 你的 回忆//**
你像行尸走肉一般慢慢走在事故后的站点里。如往常一样,行动后的你身上毫发无伤。你不知道应该去向哪里,只是漫无目的的在站点里游荡。你的大脑像是触发了什么防御机制一般一片空白,方才的经历像是一场梦,你能想起的,只有那个人临死前的惨叫,与投向你的,绝望的一瞥。
无论如何,这不可能是你的决策。
徐渊。你想起了他,是他给你带来了这场灾难…你一定要找他问清楚。你飞奔上楼,来到主管办公室门口,推开了门——
//门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
//回到你的岗位,你关上了门,这里没有你要的真相。一切没有出现异常,生活照常进行。//
停下。
//你你有了新的队员,你清醒的决策得到了高层的赏识。你很确定,未来你将为基金会继续贡献你的力量,而σ计划将因为你的成功得到推行……//
你惊恐地后退半步,顷刻间,站点的地板塌陷,你的现实又轰然倒塌,无数的记忆碎片漂浮在你周围,你看着它们逐渐上升,而你,正在坠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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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徐渊缓缓睁开眼,无数乱七八糟的场景从他记忆里闪过。这些记忆从何而来,他为什么又如此清晰地体验了这一切?城市街道,空无一人的列车,站点的场景,都在他眼前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他只是做了一场长梦。此刻他发觉自己处在一个昏暗的空间内,唯一微弱的光源是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微的蓝色尘埃。而尘埃发出的光线,淡淡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个身影背对着他,难以分辨,但他还是试探地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凉庭裕…?”
“好久不见,主管。”
凉庭裕的身上还穿着那套常服。黑色的夹克有些旧了,但是打理得很好,和他初见凉庭裕的时候没有太大差别。此刻他神色如常,仿佛刚刚从外面出任务回来,只是打了个平平无奇的招呼罢了。
徐渊瞪大了眼,方才所经历的一切,连同此刻他面前这个似乎不该出现于此的人一起,在他的脑海中扭曲成一团乱麻。他想起在他方才所经历的一切中,某个瞬间他变成了凉庭裕,如走马灯一般体验了他的喜怒哀乐,记忆的末尾被杂乱的信息所模糊掉了——这是记忆被篡改的痕迹。徐渊隐约感觉拼图还差了最后一块。凉庭裕来找他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凉庭裕死亡的真相是什么?或者,他真的死了吗?
缺失的最后一片拼图此刻就在他面前,然而他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你是谁?”
徐渊颤抖地问出了这个问题,随后就为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而感到可笑——虽然眼前的这个人容貌与凉庭裕一致,然而看起来却异常地……平静。徐渊感受不到对方的任何情感波动,那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漂浮在这个深蓝色的空间之内。对方也显然被这个问题逗笑了。
“我还能是谁呀?”他笑道,“才短短几天,主管就把我给忘啦?”
“凉庭裕已经死了。”徐渊把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同时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上去毫无波动,“你到底是谁?”
“我嘛……是一个小小的保险措施。”祂的脸上掠过一丝悲伤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头,“在基金会工作,总得给自己的脑子上把锁,否则你连自己也很难相信——就连站点的主管,也未必不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我的记忆被篡改了?”
“每个实验体的意识都有个防火墙……我猜你大概是被基金会防火墙的守卫攻击了。”祂漫不经心的说,随即凭空调出一个画面,“难道你不记得你为何来到这里了?”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凉庭裕”虽然身死,大脑却早已被取出,存入站点地下的秘密实验室内。在他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想起来自己是如何动用积累的多年权限,绕来层层监控,潜入地下室,与这个“意识”建立了短暂的联系。
他想起来自己在火车上时,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我们倒是有点默契,那东西是我写的,我知道你会找到这里来,所以……”
##A9A9A9|//作为主管,你确实亲自签下了那个死亡证明。而作为赫菲斯托斯计划的知情者,你当然明白一个接受过注射的成年人在理论上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死去——你动用了一些权限,展开了一些调查。现实是,凉庭裕在‘被死亡’后,大脑依然被存放在站点的实验室里,等待着下一次的生命。//##
##A9A9A9|//σ物质……是活的。它不是什么万用胶水,修复肉体的同时,它也会一步一步地夺舍宿主的意识。所以宿主才会需要不断地服用抑制剂……人所受到的创伤和任何形式的伤害都有一定的价值,正是因为人是有情感的生物,创伤才会给人带来恐惧和消极的体验。即使肉体被修复了,那些体验依然存在——而对于被修复者来说,那部分体验,被σ物质所侵占的意识代偿掉了——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A9A9A9|//人的生命是脆弱的。但是比人的生命更加脆弱的是人的意志。伟人毕竟是少数,在大是大非以及无数的创伤之前,依然能保持清醒理智的又有多少呢?即使是在战场上英勇作战的勇士,在战后也会受到PTSD无尽的折磨。对于基金会来说,医疗肉体的成本向来很高,而塑造一个金刚不坏的灵魂更是一个亟待攻克的难题。σ物质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在修复人的身体的同时,它也在修复着人创伤的意志——如同忒修斯船一般。然而,你也无法保证,在一艘船被反复置换之后,是否还是最初始的那一艘。//##
##A9A9A9|//凉庭裕很清楚这么下去的后果…一个意识受基金会操纵的可悲的傀儡…于是,在被σ物质污染之前,他备份了我。而这里,是我的意识之海。//##
##A9A9A9|//而前来调查这一切的你,找到了我。//##
“你与这个大脑所建立的联系很脆弱,”祂说,“不出几个小时,总部派来的人将会来这里回收它,届时,它将会被送去总部完成赫菲斯托斯协议的最后一步——凉庭裕的意识将会被σ完全覆盖,成为一个真正的基金会耗材……”
“在这之前,我也希望你能完成他最后的心愿。让他作为一个真正的人,堂堂正正地死去。”
“所以,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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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徐渊**
[[[https://scp-wiki-cn.wikidot.com/survive-motto |也许从很早之前,你就熟悉了这样的日子]]]
生活的本质是一场漫长的告别。在这样一个呼啸着前行的设施内,很难想象能有任何一段长久的关系——你也曾经是相信过的,然而现实是那些口号式的队友情,注定只能存在于基金会之星的颁奖词和葬礼的悼文里。
作为主管,你参加过站点成员的婚礼,也出席过无数场葬礼。数周前在婚礼上表示着无论风雨苦难都要一起面对的新人,转眼间就可能在数周后双双死于实验事故——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实现了他们的誓言。你也无数次在葬礼上对逝去的站点成员表示哀悼——自己的队友,自己的上司,自己的……念悼词的声音也从泣不成声变成有力量的,安抚人心的理智声线。
你不觉得自己获得了任何成长,也许只是习惯了这一切,仅此而已。
有时你觉得自己不过是这一切的旁观者,也无风雨也无晴地任凭一切发展——不投入感情,只履行职责,反正有新人会填补旧人的空缺,生命于此处也不过是一种耗材。
然而在你漫长的工作生涯中,凉庭裕却以惊人的生命之韧性与诡异的生存模式,一路坎坷地活到了现在,当然,你们是老搭档,而你绝对不会允许伤亡在自己身边发生。这位朋友也是你日复一日枯燥生活中的一抹亮色,你喜欢那人身上的“活人感”,况且,对于这个唯一一位从进站开始就留在你身边的旧友,一场离别还是太过沉重了。
所以那次,在你得知那个莽夫又只身前往一个未报备的地点调查时,你做出了生命中少有的非理性决策。而你和那个混蛋也同时为他们的莽撞买了单——他被电了个半死,你带领他的那支小队则在撤离过程中全灭。
迎接你的不是高层的处分,而是一纸协议。弥留之际的凉庭裕不知为何成为了基金会一项新技术的试验对象——大概是他的价值足够高,又或许是培养一个新的高级特工需要太多精力——你可以选择签下那份协议,也可以任凭他像你生命中的任何人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在这个冬天。
“……死亡本身,是一件可大可小的麻烦。”高层的电子音回响在空荡荡的会议室内,你沉默地面对着电幕,脑中思绪杂乱,“虽然每个站点都有每年都有可接受的死亡人数指标,但是效率还是太低了。”
“这就是你想说的?把死亡列入一项可控的指标?”
“当然,只是试验阶段。这员工福利还不够好吗?成员的生命权理应被保护,”电子音停顿了一下,声音中流转着一丝玩味,“当然,由**我们**来保护。”
“试验失败了怎么办?他不是D级!半死不活地把人吊着,这就是你们的策略?”
“Cypherous主管,这个暂且不谈……问题是,你真的能承受又一个旧友的离去吗?”
“……“
于是你做出了这些年来,第二个非理性的决策。
事情大概进展得很顺利,那个人在数月后回到了岗位,如同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然而生活的节奏依然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旧友看你的眼神越来越陌生,而他也从那个敦厚的特工变成了各个战场上奔驰的“死士”。你们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你们最后一次“正常”的见面是在他的家乡,而他也向你提出了他的请求——
你不可能没注意到他身上的异变。在一次站点事故后,他出现在了你的办公室。他告诉你,在很早之前,他在大脑中植入了一个芯片。那个芯片相当于他意识的保护伞——一个保险计划。你在那之后调用了站点的数据库,发觉了σ物质复写意识的真相。而你相信,凉庭裕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了那一点……
而现在,是这个保险计划启动的时候了。
所以你对凉庭裕的“死”并不感到意外,而是带着他脑中芯片的密钥,来到了此地。你的本意是想要向过去无数次那样,找到备份的意识之后默默全身而退,之后构建一个终端,再次以这种扭曲的方式,让旧友活下来。偏执的想法回荡在你的脑海里,但望着你面前的祂,你犹豫了。
在你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过去的一个场景。那是一个冬日的休息日,你驱车与你的老友一同前往站点附近的郊区。你带着鱼竿,他带着望远镜,你钓鱼他观鸟,这也算是你们消遣时间的一种方法。即使是事故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你们也依然保持着这种休息日的默契。
午后的阳光也给这个慵懒的午后蒙上了一层困意。你发觉他并没有打开包,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
“怎么了?没有收获吗?”你问道。
“不,只是这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鸟儿了。”
在奇点之后,站点的发展使得掩盖设施不断扩建,直到荒地本身成为了城与城间一类稀有的存在。在你们站立的地方,远远能看见站点的哨塔,和供电厂那直冲云霄的烟囱,大块的浓烟自其中飘向冬日湛蓝的天,空气中除了风吹草叶的沙沙声,什么也听不见。
“这倒也是…站点发展得太快了嘛,下次咱们换个方向开,总能找到新的地方……”
然而你所承诺的下次也没有到来。凉庭裕和你们所去的荒地一起,死在了那个冬天。将会有子站点在那里建起,作为新的能源设施服务于基金会。你漫无目的地在荒地上走着,而在荒地边缘的一条结了冰的河上,眼前的一幕让你目瞪口呆——
那是一群有着洁白羽毛的鸟儿,此刻正在结冰的河面上欢快地飞着。你不知道他们为何在这个季节出现于此,出现在这个食物枯竭的,贫瘠的河岸浅滩上。这反常的景象让你久久说不出话,几乎是下意识地,你喊出来了这种鸟类的名字——
“红嘴鸥……”
那些鸟儿似乎被你所惊扰了,哗啦一声,像被撕碎的白纸片一样飘向天际,转瞬就没了踪影,仿佛从未来过。你后来咨询过了站点里的朋友,他们只是笑着告诉你,你脑子肯定是糊涂了,那块地方污染严重,怎么可能出现那么大一群红嘴鸥?
然而你确信你看见了。也许在那片翻飞的白影间,你也确实看见了一个黑色夹克的身影……
有些鸟儿注定无法被囚于笼中,于是你做出了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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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在意识苏醒后,徐渊发觉自己依然身处实验室内。而在他的面前,就是那个深蓝色的大脑。恍惚间徐渊似乎回到了那片寒风刺骨的荒地,但是他的思绪却异常清晰。凉庭裕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些记忆的碎片仿佛在提醒他,凉庭裕从未真正离开。
结束这一切比徐渊想象地要简单。他打开了容器的控制面板,输入了一串复杂的指令。随着指令的输入,容器内的物质开始剧烈波动,深蓝色的液体仿佛在挣扎,试图抵抗即将到来的命运。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最后按下了确认键。那东西瞬间停止了流动,深蓝色的液体逐渐凝固,最终变成了一团毫无生气的晶体。
徐渊转身离开了实验室,他知道,基金会很快就会发现异常,但他已经不在乎了。或许,这是他能为凉庭裕做的最后一件事。走出实验室的那一刻,徐渊抬头望向天空。天依旧是灰蒙蒙的,仿佛永远不会有阳光。
“希望你在那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天空。”他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告别。
他迈步走向站点的出口,心中已经有了新的计划。基金会的高效运转已经让他感到疲惫,他不想再成为这个庞大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
徐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站点的走廊尽头,仿佛融入了那片灰暗的天空。而在他身后,实验室的警报声悄然响起,打破了站点的寂静。
但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在尖锐的警报声中,灰白色的天幕上,他仿佛再次看见了那些上下翻飞的,洁白的红嘴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