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之沙

[[>]] [[module Rate]] [[/>]] [[include :scp-wiki-cn:wanderers:river-bank-theme]] “我要找一本书。” “我们要打烊了。” “我来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今天是几月几号？哪一年？” “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书。”书贩子说，“去别处吧 。” “……可我还没说我要找什么。” 陌生人合上门，将浸了冷雨的夜色关在身后。他向前一步，昏黄的灯光打在他伤痕累累的颧骨上。书贩子发现他依然无法判断此人的年龄。 “我要找一本巴掌大的旧书，布面精装，很沉，非常沉。书名是《圣书》，书名下面有一个印度地名。” “你还能想得起来多少？” “这本书……”他的话像一条即将枯萎的河，在荒漠中虚弱却坚定地流淌，“这本书像沙一样，无穷无尽，没有开端也没有尽头。曾经出现在你眼前的一页永远不会再次出现，就像沙子转瞬间就从你手指缝里溜走。里面使用的文字你也根本看不懂，可能是天城文语言中的一个早已死去的分支，你留着这本书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把它给我吧。”  “除此之外，先生，除此之外，”书贩放慢了语速，“你自己，还记得多少东西？” 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书贩坐着的老藤椅此时也不再嘎吱作响，在飞舞的书尘间，以一个眼神作为先导，一种物质已经悄然降临，以其庞大的体积和浓厚的密度占据了两人胸腔里外的空间，让每一次呼吸变得迟缓而寒冷。书贩知道，那是疲倦，在陌生人身上陈年累月积累的疲倦。 “没有了。” “没有了？” “没有了。”陌生人注视着书贩子，他的眼睛浑浊而空虚，“什么也没有了。” “我见过你。” “我知道。” “我第一次遇到你时，你也说要找一本书。”书贩轻轻地说。 “是吗……” “那时我才八岁，看着你浑身是血地冲进一间书店，对你看到的所有人开枪，被击中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血红色的泡泡。站在满屋的泡泡中间，你说你要找一本书，像沙子一样无穷无尽，无始无终。” 陌生人安静而茫然地听着。 “当你拿着枪威胁那个书店老板时，你突然凭空消失，就像出现那样快。” “我没有找到那本书？” “有时候你能成功。”书贩子说，“在另一个星球，离这里大概有四代人的距离吧……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这次你把一整间档案馆丢入了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然后从碎纸堆里找到了那本书。” “我找到了？什么时候？” “二十年前。” “这不可能！” “我起初也以为这不可能。因为你说，你是为了纠正一个错误而从未来前来。这本书是一个恶魔，你永不停止的噩梦般轮回的根源。你在我面前把它烧成了灰烬，然后请我喝了一轮酒，那杯酒里面放了一撮纯正的光，有点辣舌头。” “我把它毁掉了，我成功过？但为什么——” “但后来，我再次遇到了你。那也是一个雨夜，我不再在星际中航行，带着我收集的战利品开了一个旧书摊子。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浑身湿透，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是谁，只记得你要找一本书，从我这里。” “是啊……”陌生人说，“我要找到它，然后摧毁它，撕碎它，烧光它……我不知道，这是我唯一还记得的事。” “有时候你是这样的，有时候更糟，你连话都忘了怎么说，有时候你还能记得你为何要这么做，有时候你只是想杀光看到的每一个人，有时候你又几乎像一个神明那样无所不能。很多人都见过你，包括一些在我出生以前就已经死去的人，你不断出现又在不久后凭空消失，就像你正在时间的长河中随机跳跃，从一个点飞到另一个点。” “时间不多了，我可能……得走了。”陌生人喃喃道。 “是吗，这次的见面真是匆忙。” “但即使我能从你手里找到那本书，也救不了自己，对不对？” “你唯一的目的，就是在你读懂沙之书的那一刻之前毁灭它。”书贩子抿了一口热茶，“你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打成了一个死结，和你的时间线一起变成了一团无始无终的乱麻。”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读懂了它……然后我就，我就……” “你还记得那一刻是在什么时候吗？你进门时问我现在是哪一年，你又是在哪一年读懂了它？” 陌生人摇了摇头：“我不想再去想了。” “这话你说过很多次了。” “因为翻开的每一页都永远不会再出现，而我……我永远也找不到……沙之书的开端和终结。” 陌生人僵硬地转过身，但没有再动，就像他已经疲于去做任何动作。 “我没有飞，”这是他消失前最后的话，“是世界在我的眼前翻动。” @@   @@ @@   @@ @@   @@ @@   @@ 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书贩子面向陌生人刚刚站过的地方，闭上眼睛，没去看从店铺后面走出的年轻人。年轻人抱着手臂，看着书贩子，等了一分多钟。 “他是谁？你为什么把两只手合在一起？” “因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能做。” “这是一种习俗吗，老板？” “当某种可怕的事情正在无限尺度上发生时，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祈祷。” “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世界正在一条沙制的绳索上行走，在一边拉着它的是无限的时间，在另一边拉着它的是也是无限的时间，不过是属于他的。”书贩子冲陌生人刚刚的位置扬了扬下巴。 “那个流浪汉？他到底是谁？” “他在已经乱成一团的时间线上随机跳跃，想给自己的痛苦寻找一个开端，然后结束掉它，就像妄图通过剪断一条丝线就解开整团死结。”书贩子望着年轻的学徒，“但他迟早会发现，这已经不可能了。” “那他就会……” “他有无限的时间来想一个办法，一个把整团死结一把火烧尽的办法。”书贩子的声音变得有些轻柔，就像他回忆起了一些往事，以及一些微妙的预兆。学徒的眼睛映在他的眼睛里，他的嘴张了又合，似乎不再忍心说下去。 “他一定非常痛苦。”学徒说。 “是的，帮我开一下门好吗，我想透透气。” 学徒打开店门，让湿冷的风吹进来。书贩子点起了一支烟，看着学徒撸起袖子，开始整理刚刚被陌生人翻乱的书架。 “但是他还没有做到，因为我们还在这里。”学徒说。 “是啊。” “但我们不会知道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能做到。” “或者永远也无法做到。”书贩子的脸藏在烟雾之后，学徒看不清他老板的表情。 “他不是拥有无限的时间吗？” “他的对手也一样。” 沉默。书贩子在体味寒气进入他身体的感受，这种微微的酥麻感能让他感到自己依然确实存在，而没有在无穷长的时间景观里化为可以忽略的一点。在刚刚一瞬间的动摇中，他看到了一些东西，三轮黑色的太阳在三座白色的方尖碑顶端燃烧，陌生人渺小的身影在飞沙中蠕动，然后消失。 “所以，老板，那人到底是谁？”学徒哐哐当当地把一本本旧书塞回书架。 雨一直下，仿佛永远下不完。 书贩子想着，他刚刚结束漂泊生活，回到家乡开起一家书店时，也是这样的季节。 “老板？” “那是你，孩子，那就是你。” 在一片死寂中，他闭上了眼睛，一分钟过去，他也没有再敢睁开。他在等，等待书本再次发出哐哐当当的动静，等待学徒拖拖拉拉的脚步声，等待一声漫不经心的回答。 他闭着眼，等着，等待自己的耳朵再次听到学徒的呼吸。 @@   @@ @@   @@ @@   @@ @@   @@ [[div class="blockquote"]] [[=]] //现在我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薄伽梵歌// [[/=]]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