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ne Proposal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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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5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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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降到了坑中。头顶上的光芒每走一步就褪去一分,直至我们沐浴在黑暗之中。我没有慢下来;同样的台阶我已行走过千遍,我还将行过它们千遍。我知道每一集石阶上每一个角落和缺口的位置。我们选择铭记的东西是何等奇怪。 [[div class="addendum"]] //[一行人沿着楼梯下降,地表的光芒越发黯淡下去。风声也渐渐消失。仅剩下的声音是研究人员和安保人员的呼吸声,还有亚狁的脚步声。]// **HUSSEIN:**她知道我们要去哪吗? **色诺芬:**只有一个方向可走,博士。 //[模糊的光亮终于让位于漆黑。亚狁的脚步没有变慢。]// **KATSAROS:**灯光,各位。 //[一阵咔哒声,安保人员打开了他们背心上搭载的灯光。色诺芬打开了它的泛光灯,让狭窄的楼梯间被冰冷白光照亮。他们正行走的石阶已被时间和使用磨得光滑,但形状尺寸并不规整。亚狁轻车熟路般走下一级级阶梯。]// **HUSSEIN:**她有什么……毛病? //[亚狁的双眸透着玻璃光泽,但不及此前。它们在清澈与朦胧间闪动。一行人沿着楼梯继续下行,此时她伸手擦过光滑的石墙。她的眉头皱起。]// **色诺芬:**那是什么? **亚狁:**这里有些雕刻。这里以前有过雕刻画。 //[色诺芬停下对墙壁的检查。其他人没有。]// **JIANG:**这只是光滑的石头。 **色诺芬:**不。我能看到表层之下。她是对的。 //[墙壁上确实有非常模糊的铭文和雕刻残余,分布在各处将其覆盖。它们已经过度风化到无法辨认,时间的蛮野已将它们擦拭为光滑平坦的一团。]// **亚狁:**数千的记忆。数千段人生。无数匠人坐在这些阶梯上刻下。失落于时间。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她看到的是过去的墙壁,而非当下。色诺芬昂起头。]// **色诺芬:**他们是什么? **亚狁:**看。 //[她的手指拂过已经消失数百年的浮雕边沿。]// **HUSSEIN:**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我们继续走。 //[士兵们同样不感兴趣。色诺芬无视了他们。]// **色诺芬:**这些雕刻都是什么? **亚狁:**一切。 //[她的手指拂过墙壁。色诺芬跟随着手指的行进,它们慢慢组成了头像、躯体和众民。呈现出二维形态的人生。]// [[/div]] 三千年前,我在此处,与拉瓦亚塔一起坐在空白的墙壁前。工程才刚刚开始;我的人民想要以最后一丝抵抗从战争中寻得治愈,我们在这场试炼中都忙于自己的职责,但我们也会尽可能一起度过我们的时光。我举起一根手指,皮肤肌腱和肌肉一一剥开,露出剃刀般锐利的骨头。他在我将我们的名字刻上墙时露出微笑。它们会永远留在这里,我告诉他。 我的手指在光滑的石头上没有寻到可抓握之处。没有雕刻留下可供辨认了。这地方已经成为过去。二十分钟里,我的手指触到了台阶的底座。昨日,我正将血溅在你的底盘上,沾染它,我的唇贴上金属,将你标记为我之所有。 这是我数百年来最幸福的时刻。 Ieva正在摆弄骨片,它们拒绝编在一起,让她失意地皱起眉头。我在火旁注视着,我无法帮助她。她必须学会靠自己来做。她会感谢我的,有一天。 我们抵达了大阶梯的基底处,从一道门径中走出。 我听到惊讶的喘息声。你的科学家们正在我们找到自我的地方张嘴惊叹,一座巨大的洞窟,洞壁在头顶高耸,砖石路在这城墓间的石头建筑四周环绕。一座巨大的中央高塔,曾经层列着血肉花园阶梯,而今一片荒芜。我正在塔顶,俯瞰我的城市和我的人民。我正在塔底,抬头看向我自己,一只手爪于暴政中抬起。 拉瓦亚塔在我身旁,手搭在我穿长袍的肩上。我们从主人手中偷来了一座城市,他低语道。我们可以在这建起伟业。某种伟大的东西,能比我们更久远。我俯瞰城市如地图般在我面前舒展开,我的Nälkä如蚂蚁在行走,然后认同了——某天这将成为某种伟业的基座。 我环视周围。除了受诅的死者外此地别无他物。 流水冲刷的声音,士兵们开始向大道各处散开。洞穴很宏大,但不完美——这城市整片整片城区都埋葬在了淤泥与土壤之下。整片整片的城区鲜血横流,我的Nälkä冲锋在前,斩杀了我们的奴隶主。一名士兵从边缘远望,呼喊召集。水流还在地下运河里奔流着。我从运河的一侧观望着,纳多克踩进干燥的地沟,几十条手臂用他的结绳展开测绘。旧主们已在接近,看到我在观望后,他用灿烂的微笑予我安慰。他们对水流的角度完全了解不足。很快,这些管道将把水从山边带往城市里。围城不会击垮我们。 我正站在内殿墙壁的边沿。我孤身一人。在边缘外,有一支庞大的黑色军团,由一位神裔领导。他不想毁灭我。但和我不同,他只存在于过去。他是他朦胧未来的奴隶。他不想毁灭我,但他会如此,因为黑月高悬在他头顶,希望他围攻内殿,而凡人在众神的游戏中只是棋子。我转过肩,告诉纳多克他是对的,水依然在流,围城不是会打倒我们的东西。但他还陷在过去手握结绳——我已经超越了他。 我注视着你的人四散开来,靴子踏在我城市街道的石砖上。我听到一声哭喊,他们一齐行动起来。我会赶在他们之前到来,因为我已在那。 是Ieva,她手捂着嘴,在她身前有一群人,于恐惧中冻僵且蜷缩着,形体只余纯粹的灰,面容已溶于无形。我看着他们——家族,母亲和父亲还有孩子,少数依然留下,没有在我的klavigar离去时离开的人。他们在恐惧中注视着天空向他们落下。三千年前,我伸手抚摸最近的一人,一个在恐惧中喘息的孩童。现在,他倒落在地,在我们团队的眼前塌为灰尘。 博士们眼睛大睁。灰烬壳模,他们彼此嘀咕着,就像庞培古城。有人在城市毁灭后填满了它们。我用起巨大的手臂,爱怜地将石膏灰填入衰朽躯壳的裂痕间。我孤身徘徊在城市间,游荡在我曾经统治的街道上,如今彻底没入在黑暗中。两千年前,我经过了我手下一位术士的灰烬壳模。我恳求,我祈愿,急切地想知道我是否做了正确的事。现在,静默便是他们的回答。 Ieva眼睛大睁,看向我寻求答案。就在她身旁,相隔千年的乌若科亦是如此。我不知道要回答哪一个,于是我转身避开她们二人。 [[div class="addendum"]] //[一行人包围了这些壳模。它们构成了一幅沉重的场面,于恐惧中蜷缩着依偎在一起。一些研究人员在收集样本,从它们形体的边沿处小心采取。安保人员注视着他们。]// **色诺芬:**我们应当继续前进。 **KATSAROS:**他是对的。我们前面还有很多路要走。 //[她是对的,但这不是我建议前进的原因。人员心神不宁,已近临界;我担心他们会过度紧张,做出莽撞之事。亚狁也在临界点了,她呼吸困难,又逃避与任何人的视线接触。]// **色诺芬:**你想去别的地方么? //[她点头,转过脚跟,往其中一条大道上缓缓前行,远离那些壳模。避开其余团队。我跟上。我们一起走过排着砖块的街道,建筑的废墟立在两侧。有些近乎完整,只有零星的墙塌和屋顶破洞。有些已彻底被毁,一堆黏土砖块是此地曾有东西存在的唯一证明。]// //[亚狁在我们行走时一直低着身子,视线低垂。我试图思考这因何让她忧心。]// **色诺芬:**那是什么? //[她抬头看向我指着的方向。较大的废墟之一。我看到她脸上闪过一道微笑。]// **亚狁:**红庙。给大众分派救济和食物。在我们占领前那是给狄瓦动物魂灵之一的祭坛。他们在这献祭动物,献祭脏器作为贡品。他们在全城有七座这种寺庙。那都是浪费。纳多克和我想出了一个计划——不要再献祭动物,而是屠宰掉,我的术士们会把肉分给住在附近的人们。我们用这样的分派覆盖了全城。 **色诺芬:**很有智慧的计划。确保人民能饱腹且健康。 **亚狁:**纳多克总是比我聪明。他的思维工作……与众不同。数字与符号,而非记忆和文辞。他看待事物就如待解开的问题。 //[我们站在了一堆废墟前。]// **色诺芬:**这些神庙发生了什么,在最后? **亚狁:**我开始要求他们跪地接受食物。 **色诺芬:**如果他们拒绝呢? //[她没有回答。我们走过神庙的最远端。在它的后面地上被挖开了一个坑洞。她向我靠来。]// [[/div]] 三千年前。拉瓦亚塔跪地,问我哪座庙宇要被拆毁,给藏尸房腾出空间。我挥手让他退下。两百年后,我将一把匕首插入他的胸膛,他握住我,我们一起在海边啜泣。 再过两个半小时,我将在苦痛中啜泣。 我们走过了我最爱的林荫道。这里排列着肉花园,我培育种植绳索般攀爬的肌与腱之树,以我的手指为其定型,用我的血为其浇灌。纳多克问我它们有何用途——它们从来活不过短短几年时间。我笑起来,抬起一根手指,说出神圣的真理:身为肉就是要死。你抬起你的金属脑袋,点了点头,盯着空无一物的土壤与血肉花盆。 这里曾经是一座伟大的城市,能与那些伟大的首都匹敌。我们的奴隶是建筑师,艺术家,音乐家和建设者。旧主靠我们修建他们的家园,所以他们的家园成了我们的家园,而我们的家园成为了我们的坟墓。但墙上的浮雕仍在,支撑起神庙屋顶的高柱依然挺立。在内殿中没有哪个男人、女人、孩童再会饥饿,再不会欠缺必需。我确保了这点,我这么告诉你。 我正从阳台凝望,变节者的大军包围了城外大门,对我们的农场放火,投石机把燃烧的沥青投向我们的墙壁。我死去的halkost能撑住阵线,但能维持多久?我的人民没有食物就会挨饿。我俯瞰下去,意识到街道上只剩下halkost了。这地方除了我再没有活物。 而你,当然。我们躲避开你们士兵的监视之眼。你的手略略伸出,手指与我相交缠。我与你掌贴掌,我惊讶于我纤瘦的手指好像与你金属的指节如此相配。人有自然的缺陷。他创造了你这般完美的事物堪称奇迹。数百年前,我站立在一堵墙下,亲吻拉瓦亚塔,和他说了一样的话。你问我我们要去哪里。我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我们已经在了。 我们站在一座石头建筑的门前,就和其他建筑一样。我对着自己献上一则静默的祈祷。纳多克转向我们,举起几十条手臂中的两支以表问候。他将我托起,缠上将我拥抱——对他而言,我一直都是个孩子。他兴奋地用黑板向我展示,告诉我他如何破解那些让狄瓦困惑到死的算式。我完全无法理解。两个月前,我坐在火边,你解释着你的大脑怎么会是一个心智模型,小小的数学弄出了如此多的计算,看起来就如同在思考一般。我一点都没法理解,但我很乐于听你讲述。 研究员和士兵们在我们身后鱼贯而入。他们指着书架,上面堆满了精心铭刻的骨头和摇摇欲坠的兽皮卷轴。再过两个半小时他们就要奔逃求生了。我会告诉他们,但他们拿着这些学识无处可用。时间向前迈进,只会前进,对他们而言。纳多克兴奋的手在黑板上飞舞,将变量放进空位,消去总和。向前,向前,他对我解释道。数字在他兴奋的眼中舞蹈,但对我它们欠缺任何意义。我问他为何我们无法回头。你不能往回走,亚狁,他解释说。然后我问他在最后会发生什么,他只是带着困惑看向我。八百年前,我看着他抱着最爱的典籍,从城墙上的裂口中溜了出去,转身投来恐惧的张望,将内殿抛在身后。 再过一分钟,你会用手划过他破碎的骨文收藏。他的手指擦过这些标记,将它们向我展示。解释说即便是旧主们也无法战胜死亡——有些事无法避免,无法阻止,无法控制。我从王座上对他投来冷酷的凝视,通告他如果众神无可控制,那就没什么可控制了。城市是伟大的造物,它会工作下去,只要他们听从于我。我对他大喊道我不再是孩童了。但我还是孩童,幼小单薄,在那无数寒夜间,于奴隶营里在他多臂的拥抱中颤抖。我伸出手,我小小的手指蹭过他空空的眼眶。我低头看去,在他穿过城墙溜走时,十只眼里满是伤痛和背叛。你的眼里满是关切,信任,坚定,我将一个畸形的头骨摆在了黑板前。公式早已被抹除为一团白雾。做你需要做的吧,你向我安慰道。如果只有我们在这我肯定会伸手将你紧握。然而我只是垂下手,亲吻了那个头骨。在十分钟前,我做出了祈祷。 纳多克在我面前,靠在一叠卷册旁。他转头,注意到黑板上有些错误。从他的长袍里钩出一根粉笔,将它纠正。点点头,对我微笑。那个微笑里蕴含万千,无数段历史中的一生。而现在我完成了。他转身,从书架间滑过,而后他离去了。 [[div class="addendum"]] //[亚狁站在书房前方的祭坛边,它后面可能是些黑板。我在她身旁。我看向她的眼里——冰冷灰暗。眼角正有眼泪涌出。我无法看到她看到的,但这并不难猜测。]// **色诺芬:**<别哭。你不可以哭。> //[她看向我。我能在她的眼神里看到问题://怎么会?//我没有答案。我希望我有答案给她。但其他人开始看过来。她咬住唇,将眼泪强忍回去。]// **亚狁:**谢谢你。 //[工坊里有个台阶,通向地下深处。我指引我们走下去。其他人也跟上来。除了更深处无处可去了。]// [[/div]] 我不知道我们走了多久,但我知道你每一步都跟在我身后。过两小时,我会沿同样的步伐再度跑过。我等着要与自己擦肩而过,但这一直没有发生。我们身在了最底处,有些士兵打开了他们的照灯。拉瓦亚塔的手与我紧紧相扣,我们一同凝视着这无名之城的大墓地。隧道有六人一般的宽和高,在石地间蜿蜒,凿着一个个为牺牲者准备的小格。我们已经牺牲了这么多。我们将用陨命者的白骨填满了这片空间,他说,这样我们就不会忘记他们给予的东西:最后的一份虔诚,一份信仰。我们经过了其中一个小格间——空洞是如此显眼。 四千年后,每一个洞里都被不可计数的白骨填满,堆积为杂乱一团,头骨大腿还有指节,溢出到了隧道的地板上。有太多的过去要一一计数。 有金属手臂的女人要开始呼叫增援,准备测绘隧道。我已经走动起来,直奔最熟悉的路线。一行人跟在后面,留下淡绿的发光条标记我们的路线。撒安正在同样的路线上标记他的路,在火炬照亮的隧道间滑行着。我又一次叫他出动。我很后悔,但必须如此。二十秒后,我将猛地向左拐进狭窄的侧边隧道。撒安的服务是必需的。我如此告诉自己。直至我也信了这点。行走中博士的眼神无聊地盯着我的后背,又在我们猛拐弯时将眉头抬起。 几个世纪前,拉瓦亚塔和我身在城市地表的一间房子里,抱着一个哭号的孩童。我们无法一起孕育。一年之前,我还和我的爱人一起微笑,纹身的手指在隆起的小腹上舞过。他思考着要起什么名字。几个月后,我正准备烧掉那了无生机的死产肉团。我搂住爱人的肩膀,他的身体虚弱、苍白、缺血,被悲伤所摧残。他大喊着,急切地想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一年前,我的手指还摁在他拉伸的皮肤上,我知道答案就是他爱上了我。我的生理,已被古兽改变,是冰冷且绝育的。生命从我的指间迸发,但却在我的体内僵死。 于是我们去收养。我们怀抱的婴儿咿呀着,它的手指与我相扣。我的肉起泡扭动。孩子生而带有我们的诅咒,我的诅咒。谁来抚养他不是问题;他的父母会将此视为荣耀,他们的孩子能得到巫王抚养。几十年后,我会引导男孩用细小的手指将牛骨编织重塑。几十位兄弟姐妹着迷地在我们身旁注视着。 Ieva失落地大喊,两手一甩。牛骨碎片在空中划过,闪闪放光,向前落入火间。它们散碎在余烬间,变得焦黑。我注视着裂痕成形而后扩散。一个月前,Ieva凝视着我的帐篷,火光映出她痛苦的面容。她的世界已经异动变化,她曾经知晓的一切都被颠覆了。我希望我能告诉她为何我要这么做;我也希望我知道为何要这么做。 撒安问我为何我要这么做,站在我的房间里。//halkost//就在外面,还在广场上研磨着,囚困于它们不死的生命中。所有事物都有终结,他带着暴怒如此坚信。生命必须终结,如此新的生命才得以诞生。他并没有错。生命终将会结束,在我允许之时。他对我的服侍终将结束,在我允许之时。我转向一边,我的一位术士迈步向前,给这位蛇童递上给他的指令。他狭长的目光盯住我的后背,但我已经越过了他,看到一位远在敌军阵线后方的机神教军官死于蛇咬之下。万物都有其定位。我见过白骨在火中开裂,一条裂痕扩散出十条裂痕,十个未来,十个又十个未来。每前进一寸,无尽的可能性相互叠合,直至坍塌为焦黑的灰尘。万物终结。 数个世纪前,我凝视着群星。他们闪烁着落入彻底的混乱中。天空向着我迫近。这还尚未发生,但迟早会发生。我抓住机会,在我有能力时眺望群星。我从你身上滚下,紧握你金属的身躯。手指向星座——大角,长矛,毛皮还有皮衣。我不想放你走。我想在每一个未来里抱住你。但你还不存在,所以我必须独自一人。曾经,我望向一位神祇的大口,它将知识化为低语——群星皆为如此界般巨大的火球,已经维持了无可计数的轮转。我想知道此等量级的烈火掌握着何种真相。永不熄灭,永不死去。 撒安在我右方漫步于大墓地间,而你和金属手臂的女人还有博士们在我左方。你现在正跟着我,而我在过去跟着他。他带着我们走过边缘通道和狭窄的走廊,堆满无数白骨让我们前行困难。嘎吱声在我身后响起。但我并不害怕——这地方已经烙在了我的记忆里。我们来到了一座墓穴前,空间保留给一副特别的荣耀之骨,以石封印。这一处是空的,没有封印。他展示给我看,露出灿烂的微笑。这就是我的白骨将要安息之处,他骄傲地告诉我。但我不想让他死。他从最开始就一直与我一起。连生命本身也在我的掌握之中——未来为什么就不行呢?种子已得浇灌。 在其他某处,我看见他蛇形的白骨被铲入沟壑,埋在无数的蛇下。他想安息在他出生的城市里。他来到我的书房,求我释放,去那他已挑选的河边之地。我端详火中,告诉他我看到了什么。一支大军向他降下,斩杀了他。一支大军向内殿而来。如果他奔向自由,他就会死。唯一留住他的办法就是控制住他。他必须留在我身边,成为我权力的工具。我没告诉他哪一支大军会向他降来,哪一支在向着内殿而来。几个世纪后,他在惊恐中见证了我的第一只//halkost//死而复起。几个世纪后,一群畸变的畸形的行军死者向他降来,在篷车奔逃时将他碎尸万段。我立在我的马上,注视着他被碎尸万段。我依偎在拉瓦亚塔的臂弯间,随我们一边奔逃一边注视着。 他自豪地向我展示了他选好的墓穴。如果我要死于此,他告诉我,它将成为我选定的坟墓。一千年后,他在一条壕沟里流血而死。我接管了他的农场。至少,这是我欠他的。我听到一道嘶嘶声;Ieva正从我身后,带着厌恨盯向你。撒安正立在她顶上,带着厌恨盯向我。 [[div class="addendum"]] //[我们停在一处地穴前,就和我们途径过的其他无数一样。那些都被石门封闭,以柏油密封。这一个则是打开的。石棺空着。她正凑到上方凝视其中,好像预料到有什么东西会从中冲出。或者希望如此。我将手搭在她的肩头。]// **色诺芬:**亚狁? //[她猛地躲开,转过身来。我连忙将手收回。但我发现她并非是对我做出反应。她目光呆滞而朦胧,越过我凝视着IEVA。我看到IEVA双眼大睁,她的面容在犹疑和困惑中扭曲。她不知道亚狁想要她做到什么。我觉得她从来就不知道。]// **IEVA:**大术士? //[我想错了;亚狁看的并不是IEVA,她直接看向了她身后。她嘴唇颤动,我意识到她在悄声低语什么。我向前凑过去仔细聆听。]// **亚狁:**<被利用了。作为武器。作为工具。他没有想要走上这条路。> //[我理解了。]// **色诺芬:**<是。> **亚狁:**<我到底是怎么开始……?>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思索了一秒。]// **色诺芬:**<渐渐的。> //[她的目光转向了我。我看向的并不是我认识的亚狁。我看到的是一个担惊受怕、心头不定的孩童。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又从我身上滑到了一边。她念着些我无法理清的东西。]// [[/div]] 我看向半个房间外撒安的魂灵,他正在此间环绕着。我眼睛大睁,恳求。但我一声未发。言语曾让我辜负于他。他需要更多。他需要行动。一只金属手从我右方递来一根蛇骨。我接过来,将它在拳中捏碎,撒在祭坛之上。他的目光与我再次相接,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狭长的蛇眼变得柔和,他看到了我们身在何处。我身在何处。我正在做什么。//我很抱歉//,我低语道。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鳞片变换着。他的嘴唇颤抖起来,好像他有意说出什么。但他只是点头,而后离开。他去了他的农场,我如此盼望着。他应得如此。 一阵震颤传来,源自地下深处。这是当时与现在——拉瓦亚塔一阵跌撞,你和你的团队也一样。我没有。一声低沉、饥饿的咆哮。更多。更多。我吞下一块又一块紫红的血肉,鲜血自我的下巴、我的胸脯和肚脐流淌而下,与我的纹身和我的伤疤杂混在一起。人类与神性杂混为一。我的纹身被遮盖于其下,归入血液之中。我是一物。我需要更多更多。 我将Ieva放在我的大腿上逗弄,手握一只残废的小鸟,调整它的翅膀。我对着她和鸟喃喃低语,让她接过去拿住它。我试图让她分心,不去注意那些在田野里奔跑、玩着躲避球的孩童。我失败了,她的双眼还是跟随着男孩女孩们,厚重而嫉妒。她的眼眸在我们深夜长谈时跟随着你,带着同样的表情。再过一个半小时,这双眼睛就将见证神性,如鲜血下的纹身被吞没。我凝视着一具尸体的双眼,空洞无生机,冰冷灰暗又凝滞——就和我一样。我将手指点上它裸露的胸膛,旧神的血还在从我的锁链上滴落,野兽的号叫声回荡在房间中,我掰开它的肋骨架,将它的心脏按揉到再度跳动。灰暗的眼睛颤动着聚焦起来。这是一种倒错,一件对生命的摹仿。 我正坐在我的帐篷间,还在家中,在我们颠覆我们存在之前。Ieva在我身旁,告诫我你不可信任——你是人造的,是对生命和我们所珍视人性的嘲弄。你并不是真正的生命,你不会死,你没有感受。我点点头,我的心正在别的某处。 随我步步逼近,一个女祭司将绝望的诅咒施加于我,忙乱地躲进大墓地的角落。很多人跑向此处躲避屠杀。他们不知道我对此地有多了解。根须没有从我的皮肤下爆出;我的双眼没有变出带病的红。她哭喊着我不是真正的活人,而我则伸出手来,她的骨头就在她体内崩塌为乌有。她的尸体瘫软着垮下。 拉瓦亚塔在我的臂弯里瘫软着,血从伤口涌出,我们都带用不敢相信的眼神低头看着。一瞬间,我心中将我撕裂数百年的迷雾顿时散去,我能感到的只剩动物般的苦痛与懊悔。但接着他就走了,被投进了未来之中,而我们在星空下吞没彼此,我卷入他的躯体之间。我不想要这结束。我抬头看向群星——它们维持到永远。我的手与你金属的手紧紧相握,墓火温暖着我们。群星已经变化,一闪而去。我伸手为你指出那些星座,发现它们已经不在那里了。它们已经坍崩而去,只留黑暗的灰烬。 十分钟以前,博士在他的士兵身后低语着什么。你跟随着我,似乎很担心。我们已在非常深处,你告知我。是不是往上走会好些?我摇了摇我的头。我们不能。再过一小时,我们已身在最底处。 大墓地现在越发欠缺维护了,白骨散落在地上各处。人们开始对继续向下感到恐惧,让我能自由地独自穿行在藏骨堂间。我知道此地埋葬的每一位陨落士兵之名。我在经过时向他们低语。我注意到你一边检查小格间,一边也复述了这些话语。 乌若科与我同行,她庞大的身躯在这些隧道间只能勉强容下,她的头低垂着。她很快就得再次出发了;机神教和狄瓦推进到了我们的边界。我在我们经过时向她低语着名字,她则一一复述。她记事情一直有困难,但她将信任投给了我,能把名字都弄对。她将一切信任都投给了我。 四千年前,我让她用巨掌将我托起,献上我的手臂。她大睁的眼里满是怀疑,带着关切,但我向她保证,她牙齿紧咬,将我的整个左臂扯下。断肢空悬于此,骨头在折断处突了出来。肌肉抽搐着,鲜血流淌。而后骨骼延展,血液凝固为新的肌肉,肌腱向外萌发,皮肤长出,带着我的纹身一起。五秒之内,我完好如初。乌若科低头看着我,双眼有我脑袋一般大。头一次,它们没有带着泪水。都去了,她低语道。再也不痛了。 我们离开进入到了另一个大房间,我能听到士兵和研究员们在惊愕喘息。这是又一个洞穴,但有亮着红光的隧道在地面上流过,亮光照耀出一千具身躯。一排排数不尽的庞大、畸形身躯,无数的手臂和佝偻的脊背。身穿皮甲,手拿长矛。乌若科正将他们呈给我看。在我以我们的名义斗争时,他们就是你的私人护卫,她解释道。他们会拼死阻拦我受伤。 数世纪前,我回到了那个采石场。原是石墙之处已变成了紫红的血肉,如圣泉般流着鲜血。乌若科为我头颅低垂。保证她会拼死阻挡任何人伤害我。而后我站在悬崖边,指向一座村庄。那有些旧主中的末流在——是狄瓦,这点肯定无疑,但并非女祭司,对我们的威胁比温顺的鹿都要小。但我们需要空间,我需要牺牲。她点头。之后过了四天,那村庄一片火海。在过去的一个世纪,她将我举到唇边,咬下了我的手臂。我们在集结的士兵中行过,你的研究员检查着灰与石膏雕像上的铠甲,已经完美化为不朽。没有一件与其他的看起来相似。乌若科复诵着埋葬在厅堂间死去士兵的名字。我担心在我离去时她会做什么。我的人民没有强大领导人指引后又会怎样。这种不确定啃咬着我。一千年后,我策马立在峭壁之上,注视着我的//halkost//一波又一波,各不相同,被一个巨大的铠甲身影和她少许的忠徒砍倒。她的剑刃如锤击降下,只一扫就将我半打的死兽斩杀。我不关心。它们会再次站起,迟早的。乌若科的凝视落在了我身上。一瞬之间,她的剑落下,我在她的眼中看的完完全全。痛苦,疑惑,无尽的疑问。刚好足够让他们将她淹没扑倒,饥饿的无生大口将她生吞。 [[div class="addendum"]] //[我们在一列列石化的士兵间穿过。这很奇怪——我见过她记忆里的//halkost//,但都隔在远处。但现在我们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以栩栩如生的细节将其捕捉,却纹丝不动。没有两个是相同的。其他研究人员,Hussein博士和他的团队,都发现了这一点。他们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缺陷和畸形肢体还有伤口。但他们没有看到皮甲上不一样的编织,或者它们脖颈上环绕的不同饰符,又或是它们脸上不同的表情。不只是无脑的愤怒,而是欢悦、担忧、恐惧。]// **色诺芬:**这些是你的私人护卫。 **亚狁:**<对。被训练来保护我直至最后一刻。> **色诺芬:**由乌若科训练,我猜。 **亚狁:**<是。她担心我。她不在时能有谁来保护我。她本应保护我,而我本应保护她。> //[我们从一位巨大士兵的多个侧面走过,他手拿一根四倍于自身的长矛。我们跟随刻在地板上的线路——一系列的水渠,填满了发红光的液体。]// **色诺芬:**<那是什么?留在这些挖开的渠里的。> **亚狁:**<稍等下,乌若科。> //[我停下来。]// **色诺芬:**亚狁? **亚狁:**是。是。 //[又一阵颤抖穿过城市,震动了一切。这一次比之前少了几分温和。我等着它过去。]// **色诺芬:**是我。你和我都在这。 **亚狁:**<我当然如此。我和你都在这。我和乌若科在这。我还在与纳多克一起研究,我在地库里与撒安一道,我还走进了拉瓦亚塔的家中,看见他还睡着。都在一起,对我而言。> //[我不确定该说什么。]// **亚狁:**<血。是血。而它并非静滞留存。它还在流动。> //[仔细看去,我明白她是对的。它在渠中流动,接续不止。我听到一种咔哒声,看到她从长袍中拿出一块巨大的肋骨。和我帮她火化过的一样。我的记忆回到了那一晚,我记得我自己被摁在地上,她骑乘在我的底盘之上,而后俯身将她的前额与我相抵。我将此标为优先记忆,并将它加密。我喜欢它让我产生的那种感觉。我不想要失去它。]// **亚狁:**<这不是完整的白骨。> **色诺芬:**<她会理解的。> //[她点头将它碾碎,将骨灰撒入血中。白灰向前流去,绕了又绕,散播到每个分叉之间,还有石化的士兵之间。她对自己低语着,我们注视着。]// **亚狁:**<一条溪流分叉为十条,而后又是十条。没有人能看到它的尽头。> //[我抬起头,带着困惑看向她。]// **色诺芬:**<它没有尽头。> [[/div]] 我意识到你是对的。它绕了一圈又自我回环过来。我低下头看到了证明——水渠组成了一道循环。这里可有起始之处?或者它只是如此自我兜圈,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终结? 我将拉瓦亚塔和我的名字都刻入了阶梯的墙壁上。他微笑着问我们的故事会如何结局。我告诉他永不会结局。永远不会,他问道。永远不会,我向他保证。永永远远,就像天上燃烧的群星。 我正站在我高塔的阳台上。整个城市都在翻腾,颤抖,就如土地本身要立起一般痉挛。天空本身正在迫近,我看见太阳一闪而无,被一轮黑月所蚀。内殿沐浴在黑暗之中。 最后的骨灰撒入血中,在房间中环流。我听到一声轰鸣,抬头看去。乌若科,在这洞穴的最远端,和她已经石化的士兵穿着同样的甲胄。她对我点点头微笑。而后她,也一样,离去了。 你的人散开来,检查那些灰石的士兵。数世纪前,我将它们从死者中唤起,看着尸体们纷纷蹒跚站起,了无生机地凝视着我。我无法逼我下令让他们跟随我的术士们。在我内心的某物,有某种我以为早已压抑的东西,阻止了我。我不理解是什么,但这将我激怒。我大喊,但在内殿已经没有留下活人能听到了。只有我和死者。我和一直以来一样孤独。 在洞穴阴影的角落里,金属的手指拂过我的手指,而我意识到你在我身旁。你在我与孩童们游戏时在我身旁,好奇的小眼睛被你的构造所吸引。我的双眼在沿着这些金属板的轮廓上扫过。一个孩子坐到了你的大腿上,你太过惊讶要将他抱开。我放声大笑。四千年前,我们的一个孩子拽着拉瓦亚塔长袍的褶边,他笑着,将孩子举向空中。我们已将如此多的孩子抚养为术士。他们将成为下一代领导者,诠释者和向导。我知道我应相信他们。我们抚养了他们。但我虽然尽我所能,却依旧无法对他们建立信念。我看过他们身为孩童的时候;我看过他们的错误、缺陷、失败。我知道谁冲动、谁温顺,谁太过聪明反被所误,谁又不够聪明。我无法将此从我对他们的看法中隔除。 Ieva在我责怪她时对我撅起嘴。她最新实验的成果摆在我们之间,一只麻雀给她捏出了带爪的第三只翅膀。它从天上落下,折断了脖子。我只想看看会发生什么,她如此坚持。我对她抬高了声量。现在它死了——死亡是不可逆转的。这便是我们手中的力量。 她在我的愤怒下屈服了,但我能看出她并不理解。如果死亡是如此强大,怎么她的老师能戏耍它如此之久呢?二十年后,我正坐在石碑前,Ieva在引导她的第一次祈祷,歌声从她的双肺深处响起。她看向我寻求赞许。我能看到的都是那只鸟在我们之间,于死亡的怀抱中抽搐。 现在Ieva正在四处张望,震惊于这些灰尘halkost的状态。这些并不是她从我宣教中读到过的高贵、骄傲之士。这些只是开裂的壳模,象征着从圣洁死亡中拽起的无生命畸怪。这些便是我所作所为的后果。她看向我,睁大眼睛带着困惑。我和以往一样,对于她难于捉摸。 你的博士下令我们要继续。我的人那一千张憔悴灰白的面容让他不安。他感到数量处于下风。两个夜晚之前,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扎下了根。有金属手臂的女人对我点头。两天前,她得令要保护我们。我们都是自动机器,我们都是如此——都是奴隶,在我们看不见主人的奇想之下行动。我畏缩着避开,鞭打正正抽中了我身旁的奴隶。来自奴隶主的残酷命令。再过三年,我将用手指摁上他恐惧的脸,亲吻他的前额,而他的血将在他的身体里沸腾。他始终没认出我是谁。 现在我们向着隧道更深处下沉——远远超出了其余Nälkä敢于踏足之处,进入这座城市之物迷宫般的肠道中。此处的隧道狭窄、未完工,白骨成堆累起,组成了撑住洞顶不坍塌的高柱。它们在我们的脚步下嘎吱作响。死亡的恶臭无处不在。我的脚自己迈出;我已经无数次孤身走过这条路。我孤身一人。 我正和拉瓦亚塔一起,靠在我高塔的阳台上。我们在做着规划——等到我们的人民安顿下来,我们就离开。我已成为了某种更伟大的东西;兽血在我的血脉里奔流,白净而狂野。还有其他的不义,在别处。还有更多的奴隶要解放,更多的主人要斩杀,更多的真理要传扬。拉瓦亚塔的手在我的脊背上爱抚。我们要在海边安家,我说。你以前还从未见过大片的水。 自我离开这座城市的地界已过去两个世纪。它远不是一座监狱,而今已将我包围。我感到它就如我身体的一部分;我的手指延展穿过街巷,我的脏器组成了大坟墓。我看见了一切。食物被分发,供水被引入,死者被火化,病人得医治。一切都如应然一样运转,只要一切都听从于我。他们只需要听从于我便可。 一千年前,我跪在古兽面前。这是一支精致的操控之舞。这东西是个神——它的同类自无法记忆的时代便一直束缚着人类。一脚滑倒,它便会将我生吞。我知道它会如此,因为我之内也有股饥饿要做一样的事。我看到一片肉,它的号哭竟然是人的。但我无法停下。这就是代价,建起我们渴望的乐园。我亲爱的klavigar们还会接纳我吗,如果他们知道我在做什么的话?这城市要建在什么上面?他们绝不能知道,我低语道。 几世纪过后,我还跪在古兽前。有谁能控制局面的幻觉已经消失,再也不见。刀在我手中握着。血浸透了我的双手。号叫声落入我的聋耳间。我割下肉墙的小块,和我在采石场发现它的那天一样肥厚而神圣。我只需要再多一点,还有少许东西我无法对其施展力量。我对生命的掌控是绝对的,对我们的人民、还有这座城市。但圣洁的死亡从我的掌中逃脱了。只要我还进食,我对身躯就能维系,但等到血肉耗尽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只需要足够进行仪式的就行。而后一切都会安好的。我很饿。如此,如此饥饿。 仪式完成,我在纳多克长袍的襁褓中醒来。我在古兽面前醒来,独自一人。有什么东西已经从我之中被抽走。在我胸中有一股恶心而猛烈的空虚。我的皮肤在我的身躯之上烧灼。我都干了什么?种子去哪了?我跌撞起身,爬上楼梯。在我未来的十分钟里,我将以难以置信的双眼看着我的klavigar们、我的Nälkä,成群结队地离开我,火炬在夜里越过城墙远行而去。欲肉——那些离去的人。我大喊。这毫无意义,因为无人能听闻得到。 几个月前,我将我的刀插入古兽之内,要它透露神性的秘密。我血脉中的兽血很强大,但不够强。我需要控制。我需要有能力按我的意志塑造世界。我需要力量让他们听从于我。我需要成为神。这种想法,很奇怪的是,再也不会让我不安。它喊出了真相——我必须先死去才能重生。我必须切除我的人性来战胜它。 几个月之后,我大口吸气,拖着自己穿过累累白骨的隧道。我低头看向自己,随我向前爬行留下一路血红的痕迹。你的脚踏在了我的头曾经所在、而今所在、将会所在之处。骨头在地上嘎吱作响。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我一边爬行着,这种想法在我脑中回荡。 你要死了,拉瓦亚塔带着困惑对我说。我谈起了未来,内殿和Nälkä再过千年会做什么。他不理解。我无意将这城市的命运留给任何神祇,除了我自己。再过五年,他已经潜入了野兽的房间,夺走了我从我胸上切下的婴孩。几个世纪前,我拉住他的手臂,奴隶主粗野地拽住他的颈环,将他拖进了一个祭司女巫的帐房。我看着他被拖走。我无力阻止他们。这股软弱烧得炽热。在夜里,在那采石场间,我对我认可的唯一神明暗暗起誓:我自己。我绝不会再把命运留给任何主人。 我的爱人奇怪地盯着我。几十年前,我正亲吻他,而他将我拥入怀中。我从来不想让他走。现在,他拥抱着我,手环抱着我沾血的长袍。他的火炬被遗弃在石头地板上,在野兽的房间中投下闪动的火光,门在我身后大开着。他给我带来了什么。他将我紧握,好像试着将我从什么东西旁边拖走。我们没有说话。我们从来不需要谈话,真的。 我们在一顿午餐时谈了谈。我不需要食物,再也不用了——但他要求谈谈。其他任何人胆敢打断我的非圣之业,都将迎来我的怒火,但我不会拒绝我的爱人。于是我们谈话。我们谈起我们看着日升,内殿焕发生机。他告诉我他爱我,也会一直爱我。 这是昨夜,我在你身上,肉与金属相磨,你说出我曾听到过的话语。 我抱着哭泣的拉瓦亚塔。明天,我将埋葬那团死肉,但现在,我带着安静的困惑盯着它看。生命本应在我绝对的掌控下。怎么对我最重要的东西还能逃离我的掌握?千年之前,我注视着骨头上的裂痕生长生长又生长,向前,向前。而后全都以一样的方式终结:坍为焦黑。我盯着死产胎儿,皱起眉头。 几十年前,Ieva恳请我对最近的死者举行临终仪式。我拒绝了。她没准备好。她想知道何时她才算准备好了。我没有回答。 再过十分钟,我将在苦痛中哭泣, 拉瓦亚塔和我俯瞰着无名之城,它的未来还未写就。拉瓦亚塔和我俯瞰着内殿,我们以非我自身之血建起的乐园。我俯瞰着黑色内殿,被我的罪孽将其烤焦,彻底孤身。在我的过去,我向着Nälkä布道,说这地方将会不同。我们要建起某种新的东西,没有神或王的东西。在我的未来,我对一座死去的城市布道,在工程机器进攻城墙时宣告我是它的神、它的王。我低语着我的控制是绝对的,即便城市开始沉没,天空在我头顶迫近。一个世纪后,在黑暗地底深处,再也不剩可被哄骗的人了;哪怕是我自己。 一只金属手搭上了我的肩,我停下。两分钟前,我站在一扇狭小、不起眼的门前。现在,我意识到我已经停步,士兵的眼神盯着我看。我看向他,看向他金属的目光,我看到了信任。我向前走去。 [[div class="addendum"]] //[此地空无一物。和大墓地的其他角落一样。我在这三个房间里走动,没有看到任何重要的刻画、器物或者值得考古关注的点。甚至没看到任何遗骸。但不知怎么,我理解这地方对你有不可言喻的重要性。]// **色诺芬:**<亚狁。> //[我转身。你还站在门前,向内张望。你的嘴唇颤抖着。]// [[/div]] 四千年前,我迈入了门中。它裸露而空荡——几个附属的房间,无疑是准备为某个有权家族保留的坟墓。一只手与我的手握在一起,拉瓦亚塔正看着我。这里将成为我们的家,他宣布。几十年后,我迈进这片温暖的空间,被火光照亮。四面八方都挂满了毯子,孩子们在我的腿间跑过,急切地要找父亲。肉挂在火上,血肉正被烘烤着。拉瓦亚塔正靠在墙边,已是睡着了,一抹微笑挂在他的嘴唇上。地面上正有一场战争。地下有一位陨落的神。但这里。这是纯洁的。这是无辜的。 我终于到家了。 我环视周围。这里没有东西在。毯子早已凋零化为乌有。火焰已化为漆黑的灰烬与烟灰。房顶上再也没有草药束垂下,没有笑声在石墙间回响。没有人带着微笑等我。这地方冰冷死寂。 我倒在地上,身体被悲伤所摧残。这不是应该有的发展。不是应该有的结局。我本无意让此发生。我本无意让任何这些事发生。我回头看去,向着那副场景,迈入我温暖的家。我对它伸出手,它化为尘埃,从我指尖滑过。我不在那;我只是以为我在。那段生活已经失去,裂为一千碎片,崩溃为焦黑的骨头。我哭泣着,诅咒我所知惟一的神:我自己。 纳多克抱着我,在黑板上画下等式。你不能回头,亚狁。 向前,向前。 撒安在我的王座间向我祈求。一切都结束了,亚狁。 向前,向前。 乌若科在战场另一边盯着我,睁大的双眼里渴求一个回答。为什么,亚狁? 向前,向前。 我曾是奴隶,浑身鲜血淤伤,在旧主的采石场间工作至白骨。在他人的一时兴起下渺小无助。 我曾是国王,受称颂和赞扬,引领我对人民走向新的明天。不欠任何人,除了众神。 我曾是治疗者,受赞誉和祝福,深入一位陨落神祇的大口中,偷来生命的奥秘。没有什么超越我的力量,除了死亡。 我曾是死亡使者,受斥责与诅咒, 从死亡中唤起我的halkost,将它们向我的敌人释放。没有人留下来,告诉我不要如此。 我曾是异端,受折磨而殉道,颠覆众神和众人的教导。被割喉缢吊在树上,没有生灵来助我,除了我最亲爱的klavigar们。 我曾是神明,受崇拜与服从,我的凝视扫过一切存在。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除了我最亲爱的那些人。 向前,向前,直至一切终结,坍成黑灰。 我站立在山丘上,抬头凝视群星,它们在夜空上闪耀、模糊而变化,光点一个个闪烁着消失。纳多克向我解释说即便是群星的火焰也终会熄灭。在时间中向前飞驰,我没好好听他的话。 Ieva失落地悄悄溜了出去,我看着牛骨碎片在火中灼烧。我看着我的一切未来全都崩塌,裂痕在回缩,退回,退回到一点。回到此时此地。没有过去。没有未来。这里只有当下,我跪在地上,哭泣着,独自一人。 拉瓦亚塔在这里,靠在墙边,微笑在他唇边露出。我的眼睛大睁。你不能控制一切,亚狁。他站起来,伸展了一番,还是我们初遇时那般年少。生命无法被圈养、被规训。生命只是发生。 但它会终结。 他迈步向前,伸出一只手,亲吻了我的双颊。我知道,他微笑着。而后他也一样,离去了。 一切陷入静默。士兵们盯着我。我猛地一惊意识到了我在哪里。这里。当下。在你身旁。我向后望去;过去是被铭刻的骨头,是已发生之事的记忆,永远不会再度发生。我向前望去;未来是干净的白骨。我正在当下之中。你握住我,不顾那些博士、士兵还有其他所有人怎么想。再没有别的地方、别的时刻我会更想去了。 我擦去脸上的泪水,露出微笑。我准备好要走了。 我们漫步,走出这片死去的空间。这里曾是我的家。我对着记忆深情微笑,不再坠入其中。但这是过去。现在,它对我再无意义。我能听到博士在对士兵低语,还有枪支的咔哒声。他们不信任我们两个。又一件让我们一心共进的事。 我能感受到,还是如此,这座墓城之下深处地库的动静。但这再也吓不到我了。它对我无力可施;我要面对我的命运。 我们走的越来越深、越来越深,还要更深,沿着我的双脚曾经行过一万遍的路线,穿过蜿蜒的藏骨堂和藏尸间,骨头在我脚下被踩成灰尘。震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浑身瘫软,靠在你身上寻求支撑。在四千年后,我精疲力尽。但还有工作需要完成。 亚狁,你说。我抬起头。两扇巨大的石门就在我们面前耸立。和我在记忆里见过一遍又一遍的石门一模一样。这就是了,我告诉你。这座城市的心脏。我一切帝国得以建立的基石。我的罪孽,我的背叛,我的变节。我能感受到它就在门后,等候着我。 [[div class="iun-to-xen"]] 我在风化的阶梯上走过,将带血的手摁在门上。我看向你,看到你蓝色的眼睛里有一道我从未见过的光芒。你点头。我用力一推,门轻松地动了起来,我们已身处心脏之中。 [[/div]] ---- [[div class="xen-to-text"]] 队伍在我们身后惊叹。我没有惊叹,但我抬起头看去。 [[/div]] 我们身处一座仪式间内。高大,耸立,大致为环形——但无法分清这些墙壁在血肉的过度生长下有多厚。它们厚实,紫红,凹凸不平,粗糙而无皮。我以前见过这地方,在我心头之人的记忆里。但现在不一样了。肉质是病态的,黑色的触须贯穿其间。疮里渗出丑陋的脓。分布在血肉各处的千眼颤抖着,充血鼓胀。 沟渠在地板上延展开来,从石头上大力凿出,绕着一处复杂结点螺旋形环绕,无尽舞蹈后流向惟一的盆中。惟一的光源来自一处将熄的营火,余烬低微燃烧着。 我抬起眼睛,用我的泛光灯照亮墙壁上的东西。 在我之中有什么东西归来了。 那是一张张开的大口,有四米之高,排列着粗糙骨牙。随着它张开、绷紧,黑暗隐现其间。喘气,急切,呼出热息。唾液与血液从大口中涌出。即便没有生命,我也能感受到这东西正处在某种边缘临界中。它微微颤动,我察觉到食道里的黑暗有所变动。嘴唇又动了起来,我准备应对我已听到过的古兽言语之声。 它并没有动起来。但却有一道双重相叠的声音响起。一半是古兽,没有错,深沉又轰鸣,含着不可能的古老与苦难。但叠在其上、将它吞没的,那残酷、刺耳的声音我曾从一位负疤先知的口中听到。旧日的亚狁。 亚大伯斯开口了。 [[span class="yaldabaoth"]]“欢迎回家,种子。”[[/span]] 若我有血,它定然已经冰凉。我看见其他人在原地颤抖。亚狁没有动。这声音在方方面面都深切错乱,与生命不能相容。 [[span class="yaldabaoth"]]“你以前总是归来。我知道,在这,在这心的心,子宫的子宫里。我焚烧骨头解读未来。一切裂痕都指向此处。我一直等待。我一直饥饿。如此,如此饥饿。”[[/span]] 它发出咯咯的声音,血液在它的嘴角冒泡。我花了一秒才意识到它是在笑。 [[span class="yaldabaoth"]]“终于,我叛乱的器官到来了。”[[/span]] 我很疑惑。我看向亚狁,她的脸和我一样惊讶。我很疑惑。我以为这件事是可利用的。能用作优势。 [[div class="xen-to-iun"]] 而我听到那声音之下被扼颈、轰隆的喊叫,再一次,有些黑暗而不可捉摸的东西在亚大伯斯的大口中变幻,要将自己脱出。 [[/div]] ---- [[div class="iun-to-text"]] 我在爬行,以尖牙奋力求生,用手指血淋淋的断截拉动自己。我不会死在这里。我要用双眼见证大海。一根骨头刮到了我开放的伤口,我大叫,血肉又被撕下一截。已经无人能听到了。 [[/div]] 在远方,我能听到战争机器。城市是我的一部分。我感到我的墙壁破开,被重压推倒。我感到无数死去的halkost聚集在街道上,这座巨大的坟墓开始不断下沉、下沉,土壤、泥炭还有泥巴和大地化为巨大的土堆落向我们。我能感到那种恐惧、陌生的感觉,有什么远远古老于我、恐怖于我的东西高悬在我头顶。我以为我自己是个神,生与死都要在我意愿下屈服。但即便是在这,我也能感受到高悬城市上方黑月的扭曲。这是位真正的神明。 阴影下的神裔在他的大军面前将手举起。跨过数百泥土与石块,我的双眼与他视线相接。那双眼里只有全世界的疲惫。然而我的城市还在继续下沉,太阳被这黑暗的阻塞遮蔽,光芒的触须裹上了他已心生厌恨的神祇。在骨骼的裂痕中,我能看到他的明天。变节的种子就在他心中。他的心智与灵魂已在战场上受过铸造。他是一位弑神者,一位死亡使者,他也看到自己的护主要他挥下屠刀。现在他不会停下。他会杀死我,而后他会朝着他的主人进军,把它也杀掉。当然,他们双方都不知道这些。他们受诅咒只能活于当下,于现在。 而现在,他将杀死我。 我拽着自己攀上石阶。跨过刻入地板的水渠。我新鲜的血液与陈腐的脓液混为一体,神祇垂死的声音带着惊惶向我致意。 我们都要死了,我喘息道。这座城市将成为我的坟墓,而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它也会是你的坟墓。 我伸出手,纹身的手掌紧握牙齿,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它们强行分开。从我的腰带上拔出我的刀。 你还要从我这夺走什么,古兽乞求道。 [[div class="iun-to-xen"]] 一切,我回答。 [[/div]] ---- [[div class="xen-to-iun"]] 这不是那兽的坟墓,我意识到。这是你的坟墓。 [[/div]] 亚狁点了点头。她还是凝视着亚大伯斯。我们注视着它越张越大,里面的东西在冰冷的白光中现身。那是一条舌头,巨大而盘卷,发紫且鼓胀,从大口中向外伸出。在那,嵌入在巨舌紫色肌肉中的,是一个男人,他的腿卡在了里面,他的上半身向前探出。熟悉的纹身遍布他的手臂和躯干,环绕一处缺口,他胸口一道塌陷的伤口。伤口古旧,腐烂,坏疽。他的脸我们都曾见过。尖鼻子——黑色的直发——鲜明的灰眼睛。没有错位的毛发,皮肤上毫无瑕疵。一顶高耸的王冠,以扭曲而锋利的骨质构成,端放在他的头顶。这个存在在结构上全然完美,但浑身上下都在尖啸着它有什么地方是错乱的。我花了一秒钟来辨认,但在那眼睛背后应有的光线和暖意全都不见了。 当他讲话时,他并未开口。他只是微笑,反而由他身后的神之口上下开合。 [[span class="yaldabaoth"]]“被叛徒所窃。败类。异端和变节者。”[[/span]]一道柔软而低沉的尖啸声念出宣言,两个身影彼此纠缠在一起。很难分别一个在何处收声,另一个又在何处开口。 [[span class="yaldabaoth"]]“但它回到了它的降生地。我一直如此饥饿。如此、如此饥饿,已经太久。但我将饱腹,很快了。上前来。”[[/span]] 舌头又拉近了几米,那个亚狁伸出了一只带爪的手。我的亚狁摇了摇头。我能看到她,她的一切。她的声音毫无动摇;她的脚步纹丝未动。我多希望告诉她我是如此为她骄傲。 “我不是你。” [[span class="yaldabaoth"]]“你是我从胸中切除之物。你曾在我之内,溃烂,腐败。我必须将你移除,留出空间容纳更多。”[[/span]] “更多的什么?”我发问,一瞬间,吞噬者的注意力转向了我。我看向它的双眼,我很明显地看出来,在这房间里不只有我不算真正的活物。 [[span class="yaldabaoth"]]“一团机器灵智。人性的流产,血肉的倒错。你在恶心这一点上何等突出。”[[/span]] 它发射出一只手。一根肉须向前冒出,带牙的藤蔓缠住了我的脚底。我无法动弹。 [[span class="yaldabaoth"]]“更多。更多。始终有更多。饥饿不会停息。我于神性的边沿行进。我将成为亚大伯斯,创世者,吞噬者。我需要的只剩最后一餐。”[[/span]] 我身后的士兵们抬起枪开火。他们狂乱射击血肉之墙。子弹将它穿透,将血肉从隐藏的骨头上撕开,削出肉片。鲜血从每个枪眼里涌出。枪声震耳欲聋。亚大伯斯一时之间瘫软不动,枪火停息下来。 然后在我们的注视下,血肉重新将自己编织在一起封堵失血,骨骼重组自身,皮肤生长出来盖住缺口。吞噬者全身一绷,一阵湿润、干涩的声响从他的肺里传出。我意识到这是他的笑声。 [[span class="yaldabaoth"]]“你就和这些害虫为伍吗?我们生来就以他们为食。进食。吞噬。”[[/span]] 他抬起一根手指。更多的触须从地板墙壁里钻了出来。它们从人手中撕裂步枪,将我们一行人强行摁倒在地。士兵们纷纷跌倒,被进攻者拖拽在地。Katsaros和向她袭来的敌人搏斗起来。她的手伸出,抓住一根触手;它窒息而亡,鼓胀出黑血,而后又钻出两根触手将其替代。 [[span class="yaldabaoth"]]“我不得满足。我已在此等候太久。”[[/span]] “那你怎么还活着?你早就该饿死了。” [[span class="yaldabaoth"]]“我已在这片黑暗里躲藏了三千年。除了吃无事可做。”[[/span]] 大口的嘴角咧了起来。 [[span class="yaldabaoth"]]“于是我便吃。然后吃,吃,吃。一时得到满足——而后饥饿再度归来。它总会归来。于是我吃得更多,直至再无残余。”[[/span]] 亚狁眼睛大睁。头一次,我看到了亚大伯斯的全身——不是两个存在叠合在一起,而是其中一个被另一个完全包容,彻底吞食。亚狁不是在吞噬者之内——吞噬者就是他的口。他已把古兽整个吃下,肉,骨,牙,血还有一切。 “你……是一团癌变。你在这城市四处扩散,吃了又吃。无尽吞噬你切身居住之地。” [[span class="yaldabaoth"]]“你便是我需要的最后一餐。我逃离的神性碎片。异端们将你偷走,但终于。你就如羔羊回到屠户一般归来。”[[/span]] 她抬起手咬向自己的肉,将她的血肆意洒在隧道之中。她低语着什么。几十根触手在地上长出,而后又有几十根加入—这些是红色、粉嫩、年轻的触手与新鲜的血液。它们彼此争夺扭打,血肉在与自己缠斗,士兵们趁机逃脱出来。他们连忙跌撞后退。在我们的脚下,神痛苦地呻吟。 [[span class="yaldabaoth"]]“它在反抗!”[[/span]] “我们曾是一体。在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是一段旧的生命。一段不同的生命。我再也不是你的了。而你也不是我的。” 亚大伯斯又发出了那种干涩的笑声。[[span class="yaldabaoth"]]“凡我目光所及皆归我所有。唯有我能界定我主宰的边界。你过去是我的一部分,曾经如此。你可以拥有这力量,来重塑世界。让它合乎于我们的愿景。我们的渴望。过来回归你自身吧。”[[/span]] 亚狁一言不发。 [[span class="yaldabaoth"]]“我看到你了。你一直如此孤单,如此如此之久。一头狼长久生活在绵羊之中。你已开始把自己看做是猎物了。看。看!”[[/span]] 我看到一根触手钻进了一个士兵的头盔里。我没看到他的面罩下发生了什么;一秒后,他瘫软下来,血液从头盔下肆意喷涌而出。Hussein大叫起来。 [[span class="yaldabaoth"]]“我们曾被毁灭了整整十回。化为乌有,只余焦骨。”[[/span]]亚大伯斯的脸起泡、焦烂,而后脱落消失,露出腐烂的肌肉。一瞬间,我看清了它到底是什么——腐烂,被掩盖好塞进了一个漂亮的细瓶中。而后血肉重塑,又一次融铸为一张微笑的脸。[[span class="yaldabaoth"]]“然而,我们已得重塑。你以为这东西之于我们,相比于牛犊之于屠夫又有几分差别?”[[/span]] “我们已经迷失了方向,忘记了最初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在我们认定要控制他们、而非让他们自己决定命运之时。你很清楚。我也清楚。” [[span class="yaldabaoth"]]“我清楚内殿若是没有我,只会被烧成乌有整整十回。我是向导。我是神性。人皆愚蠢。他们是羊。他们恐慌,他们奔逃。他们需要狼来让他们各归其位。”[[/span]] 它又露出那种虚伪的微笑。 [[span class="yaldabaoth"]]“我即是那匹狼。”[[/span]] “我们在说谎。” 微笑消失。 “我们对我们所爱的人说了谎。我们在说谎。我们欺骗了他们。我们宣讲一切理想,却又在他们脚下做出黑暗的勾当。” [[span class="yaldabaoth"]]“他们弱小。他们没有力量去行使必需之事。”[[/span]] 亚狁微笑,面露悲伤。“不。他们有力量不去做。我们的错误便是寻求权力。我们的错误是让无辜之物为我们的利益流血。” [[span class="yaldabaoth"]]“这不是血肉的本性。它的天性便是要杀戮。要统治。”[[/span]] “它言语。它思考。它想要自由。”她的脑袋扭了扭。“就和我们一样。” [[span class="yaldabaoth"]]“是和我一样。你不是我。你只是我切下的神性碎片。”[[/span]] 一只触手向前伸来。 [[span class="yaldabaoth"]]“当我将你切除,我将我们投入这无死的地狱之中。我们两者都已不再为人。我们两者不再衰老。我们两者不再死亡。但在醒时的每一刻,我能感到的只剩饥饿。饥饿到死。我无法填满的无底之洞,即便是把神明都吞噬之后。你玷污了我应得的不朽。”[[/span]] “你再也不是人了。” 一道扭曲、恶毒、腐烂的微笑。[[span class="yaldabaoth"]]“是。我已远远、远远超越人类。”[[/span]] “是。你把一切都抛弃去换取力量。你是持鞭之人。不过又一个奴隶主而已。” 美丽的面容突然间在仇恨中扭曲。[[span class="yaldabaoth"]]“我们才不是,”[[/span]]它发出了尖啸。[[span class="yaldabaoth"]]“世上有NÄLKÄ,世上亦有猎物。我们被赋予力量。我们可以重塑患病的世界。我已看到了它,在那裂痕之间。你也看到了它。黑星再度复苏。黑月又一次把自己拽出海洋。NÄLKÄ将再度席卷,如我们一直以来应得的那样。”[[/span]] 亚狁凝视着它。我能看得出她在思索。我知道她。她要比这更智慧。她肯定要比这更聪明。 “没有什么Nälkä,和你一起的话。你的进食与我们进食并不一样。你进食是因为你只知道这一件事。因为你在试图填满一个无底之洞。确实有个生命的倒错就在此处,是的。那就是你。” 吞噬者的嘴唇卷了起来。 “无论你曾经是什么,”她说道。“你再也不是我了。我们发起这一切不是为了统治。不是为了消化。我们发起这一切,是为如我们所愿地生活。这并不是如我所愿的生活。” 她顿了顿。 “这不是如拉瓦亚塔所愿的生活。” 一瞬间,静默在房间的空气里凝滞。亚大伯斯再度咯咯作响。它在大笑。 [[span class="yaldabaoth"]]“拉瓦亚塔渴求缺陷。他爱我们只在我们弱小之时。等到我们进升,他便生出嫉妒。嫉妒我们的完美。我们是完美的,现在。他只是无法看明白而已。”[[/span]] 亚大伯斯——亚狁笑了起来。 [[span class="yaldabaoth"]]“他到底只是个蠢人。”[[/span]] 我甚至没看到我的亚狁向前冲出去,但一瞬之间,她便在那个东西身上抓扯、怒嚎、撕裂它的皮肉。没有话语—只有动物的愤怒。触须一瞬间松脱开来,我也向前猛冲。吞噬者随她的抓扯痛苦尖叫。她的肉腐败褪去,大块化为坏疽,又被快速再生替代。她的脸在愤怒中扭曲。 士兵们站起身,试图向门口冲去。它已经被封堵了起来。Katsaros试图将它撕开。地面再度震动。 我转头刚好看到亚狁,我的亚狁,被抬起抛向对面的墙上。我听到有什么东西裂开。她的头骨已经凹陷。一瞬间,她的骨与肉重新编织,她跌撞站起,血从她的脸上流下。灰色的双眼以我从未见过的方式明亮着。 [[span class="yaldabaoth"]]“你从来不算是个人,小家伙。你只是我神性的流浪碎片而已。一只逃出巢穴的雏鸡而已。部件无权脱离整体。不得抢夺我应得的餐宴。纳多克不行。撒安不行。乌若科不行。拉瓦亚塔不行。你也不行。”[[/span]] “你以为你自己还算个人?你把让我们是自己的一切都给切除了。你不是亚狁。你只是一具空壳。你是被抛下的茧。”一阵停顿。“我为自己所造。我将这肉塑造成形。我将自己造成了人。我已徒手挖开了我的过去,发现竟无一物值得。” 我看到骨刀在她手中飞舞。 “我是亚狁。你则是我错误的集合。” [[span class="yaldabaoth"]]“我已在几千年前预见到了此刻,就在此处,垂死且迷梦。我看到会有不同走向。但我只需要吞下你的肉。不需你的灵。”[[/span]] 亚狁笑了。“不。你忘了你在和你自己说话。我也和你一样知道这办不到,没有一位自愿的先知。” 亚大伯斯也报以微笑。[[span class="yaldabaoth"]]“而我有一位。”[[/span]] 无论亚狁接下来准备说什么,都被刺穿她双肺的刀所打断。Ieva将她甩在地上,神情冷漠,好像做梦一般行走。她受伤了。我需要帮她。我需要帮她。 触须阻止了我的行动。我伸出的双手只碰到了空气。我大喊她的名字,但她只是在地上抽搐呜咽,无法相信她的双眼。Ieva慢慢向前走去,无视了她身后的大喊,无视了在她蛇足边流淌的腐血,向着巨口靠近。 亚狁——古兽看着她走近,欣喜大笑。 [[span class="yaldabaoth"]]“这一位就看到了。这一位看到了人性的弱小。她母亲层叠的失败。这一位感受到了我所感受的饥饿。”[[/span]] 亚狁的面容在痛苦中扭曲。她试图把自己拉起来。一只触手将她又砸了回去。 Ieva一步步靠近吞噬者。它大张着做好准备。轰鸣声越来越响。在某处,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化。 [[span class="yaldabaoth"]]“这一位知道血肉的使命:要进食。生长。我们是高等之族。我们的赐福不由那众神赐予。我们自己把它们摘下。我们要成为我们自己的神。”[[/span]] Ieva的脸抽搐着。大口准备张开。 [[span class="yaldabaoth"]]“你看到了。你看到了可能的结果。我们,在那新帝国的王座之上。无人逃离我们的掌心。再也不会无助无力。再也不受掌控。再也没有人会伤到我们。饥饿可得停息。”[[/span]] “它永远不得停息,Ieva,”亚狁喘息着说。“我发誓。它永不停息。” “你失败了,亚狁。”Ieva轻柔地说,眼睛仍然盯着深渊。“你明明将这一切都握在指尖。你却将它抛却。为了什么?” 亚狁的血冒泡作答。 “我现在看明白了。这是我的使命。” 安保人员现在对着Ieva开火了。枪声震耳欲聋。撕开她的长袍,她如蛇的双腿,但血肉只是不断重塑。她完全没有慢下步伐。她的脸上开始露出微笑。“这就是我应做之事。[[span class="yaldabaoth"]]这是你让我准备之事[[/span]]” 亚大伯斯血口大开,血肉让道露出无尽的深渊。其余人转过身去,他们的眼睛一时间无法视物。人类的心智本不应看见这些。 我并不是人类。我看得完全。 肉。一颗肉之种,未生之胎,挂在子宫中。倍增,生长,扩散,改变,成为全然不同的某物。而后被它的同胞摧残、戳刺、折磨,埋葬在一座城市之下,延展在庞大的墓地之间。哭号声疼痛、悲苦,足以将凡人的心智如剑下软肉般撕裂。无可言说的力量,但受困于此。 一场天堂之上的战争。三位神祇被投向大地,还有第四位。一轮黑月从海中升起,无尽的熵被赋予了物理形体。物质与光在它周围扭曲,带着一股对宇宙存续的纯粹厌恨。一位父亲,一个儿子,一个无人在意、一文不值的男人,在他心头被赋予指令, 一支军队,还有一位陨落神祇的全部力量。 一个无名的男孩身在奴隶船的厨房间,被狗头的恶魔带到一片新的世界。跌撞中穿过血肉之脉,饮下深底的活力。窃得对生命的掌控。一位活着的殉道者,即便脖颈悬缢于白杨之上,仍在布道着解放。在对主人发起战争时治愈病奴,为他的权能献上赞扬。 沙漠中一座庞大的城市,被着三叉之军围城。它的高墙倒下,光辉的高塔在火中坍塌,一轮黑月遮蔽了太阳。一座巨墙被术士纳瓦布和灵魂兽守护。它下方的大地却径直坍塌让道,一轮黑月将潮水越抬越高,越抬越高,淹没整片大陆。一座陵墓之城,被众人抛弃,只余死者和疯人。直接沉入了地底,被一位神裔如坟墓般就地埋葬,他的黑月在他头顶高悬。不满在他心中生发,同他的力量一起。 一位负疤的先知俯瞰着一座城市,他无意统治。希望他能解放此地,解放它的负担,还有对他死后将来的恐惧。一位受创的神在他脚下,成了他不死的源泉。他的朋友们担忧、害怕起来。最纯粹的意图被歪曲扭转——不是在神性的影响下,而是步步渗透的控制欲,渴望威严,渴望权能。 一位神裔身着黑甲,兴起他的大军,向已知世界边沿的岛屿前进。这里,他的神驻留之地。掀起他的护主在他体内安置的力量——但依然无法杀死一位神。将它封印,将这岛屿从世间封印。但黑月步步渗透的触须还是会溜出来,垂死的螺旋缠绕进了那些无面者的心智当中。基金会一块被遗忘的癌变器官,一支我们已无力可施的分裂者。 一位疯狂的巫王独坐着。他的klavigar们已经知晓了他的罪孽与背叛,他对一头无辜生物施加的折磨,他们城市奠基处的苦难,故而已在夜里悄然离去。神裔给复起的死者降下毁灭。不朽只是一首远去的歌,但他已将他所需的一部分自己切除。他身处痛苦中。随着他的城市陷落,他拖着自己进到他的拷问间中,将他自己与一位垂死的神绑定起来,等候他的登神,为他的权能。 Ieva也全都看见了。她看见了神性不可思议的重负。它在向她歌唱。她伸出手,伸入那受折磨的子宫。 亚狁终于奋力爬了起来。骨刀已将她的胸膛穿透。这一次她伤势深重,已然超出其他伤口所能及。她双眼颤动,说出一句虚弱、颤抖的话语。 “我为你如此骄傲,小家伙。” Ieva的手定住了。 “我一直都是个懦夫。这句话我早该说很多遍了。你是如此美丽。我从你还是婴儿时就认识了你,看着你长大,改变,适应。我永远无法预见你会成为什么模样。你让我惊讶,每天都是。” Ieva的手颤抖着,离神的大口只余几寸。 “我应该信任你才对。我被如此诅咒着,要度过不遗忘又不原谅的生命。我被诅咒着害怕抽手后的结果。饥渴于控制。我本应该让你成为应成之人。就如其他人于我一般。你已经要比我更聪明,更智慧了,在你的年岁里。你是我的女儿。我这一生犯下过如此多的错误。我曾犯下差错杀害数千之人。终结诸多文明。我已明白我到底犯了多少错误。但它们不会决定我是谁。我的过去不会决定我是谁。活在过去确实诱人。但它无法回答我们。只有回忆和死去的人。我有数不尽的悔恨。” Ieva的脸转向亚狁,她在喘息间不断诉说,她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神情。我不太确定到底是什么。 “但你不是其中之一。你从来都不是其中之一。你可按你的意志行事。你应得如此。但我只求你想想我们是谁。而它又是什么。” “什么?” “你是我心爱的孩子Ieva。但你也是Hattak,与他的妻子一同生活、照料庄稼,有一个甘愿为他赴死的儿子。你是Puyk,英年早逝但身为我们一员享受了他的时光。你是Joip,她—— “——很高兴她的孩子没有活下来看到她变成这样。Uyla,急于渴望让她的孩子得到认可,以她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Kuniq,在她古旧的白骨里带着如此多的睿智。” “内殿不是一个地方,不是充斥罪孽与错误的废墟。我们让内殿与我们同在。你已让内殿与你同在。为何你还要吃下他们?”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触手将她又摁了下去。 “因为他们决定了我是谁。”她的声音带着一反常态的轻柔。就如孩童一般。“因为我爱他们。” 血从亚狁的口中滴落。“问……问它为何要进食。” 朦胧散去了。她的眼里笼罩着犹疑。她回头望向那无尽的深井。 “为何?” [[span class="yaldabaoth"]]“因为所有低于我们的都应被吞噬。”[[/span]] Ieva的脸带着骤然的领悟扭曲起来,而后是厌弃,再后是愤怒。她举起骨刀,刺向那神祇的心脏。一道震耳欲聋的哀嚎,而后我看到了她,向后被抛到了对面的墙上。我听到一声脆响,她猛地跌下。她没再动弹。 亚狁大喊,地面开始颤动。吞噬者抽搐着,在痛苦中尖啸。整个房间都在摇晃,我知道剩余的内殿也在一起摇晃。石块开始从头顶高处落下,砸下来勉强错开了少数尸体。其中一块砸在了门上,石头崩碎开来。Katsaros将它推开,其余的落地摔成碎片。她大喊,士兵们开始冲出,把研究员一起拖走。 亚狁已经拖着自己靠近了Ieva身边。她的尖叫与亚大伯斯的叫声混在了一起。触须都松脱了,足够摆脱掉。我靠近她,城市在我们周围分崩离析。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一个简单的动作曾经还让我害怕。何等的风云变幻。 Ieva没有死。尚还没有。她的眼睛大睁着,一闪一闪,她的脖子已经歪折。她在大力、喘息的呼吸着。血正从她嘴角滴落。亚狁将手搭在她的手上,切开她的手掌,低语念出一阵祈祷。我看到她的脖子在自我正位。还不够快。 亚大伯斯已经恢复过来。脓液在肆意喷涌,但尖啸已从疼痛转变为愤怒。地上残废、抽搐的肌肉触须再度膨胀起来。 我晃了晃亚狁的肩。她没有停下祈祷,即便大块的石头、骨头还有肌肉已经从洞顶上坍塌砸下。我又晃了晃她,她转过身来。她的脸上露出我曾见过的神情——在她将垂死的拉瓦亚塔抱于臂弯中时。“我不会抛下她,”我看得出她没有说谎。她不会抛下她的女儿。即便这会害死她,将她和这流产的半神一起埋葬。 我不想让她死。我不想她们两人任何一位死去。她们无助于成为人类。 但我不。我不害怕死亡。 “带上她,”她的眼睛在我试图帮她起身时大睁,抬起Ieva瘫软的身体,小心扶住她的脖颈。“走。”我将术士推进她的臂弯里。她要比看起来更强壮。我对此为她感到庆幸。 “这是我的命运。我必须这么做。” “我们要缔造自己的命运。你想要死吗? ” “不。不再想了。但我不想要你死。” “我没有活着,亚狁。我不会死。” “不。不,你会走的。带上她。我要——” “你很虚弱。你撑不到回去了。你已经抛弃了足够多的自我。” 她盯着我。她的身体已经经受过难以置信的苦楚与疼痛;我不理解为何到现在她灰色的眼眸里才涌出泪水。 “你给了我一条生命。让我还你这个情。” 她对我露出那种歪嘴的微笑,即便泪水已在她颊上的鲜血中留下痕迹。我拍下了视野里的这一幕。我希望将它与我留在一起。 “我正要说一样的话。” “我希望我们能有更多时间在一起。” “是。” 触手再度抬起。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应该在几分钟前就将她推开。非理性。 但我还是等着她向前凑近,踮起她的脚尖,将她的唇印在了我的外壳上。留下一道血的印刻。 而后我用手绕住她的脖颈,将她向后抛出,尽我所能地轻柔,推到那门径之外,而后崩岩坍塌而下,将她阻隔在外。我看不到她了。我听不见她了。她已离去。 站在那,我领悟到了“失去”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吞噬者身处痛苦之中,但愤怒已将它彻底支配。它正看着我,带着厌恶和傲慢。这不是亚狁,在任何有意义的层面上都不是。 [[span class="yaldabaoth"]]“我曾把自动机的军团打成粉碎的金铁块。”[[/span]] “我和它们类似吗?”我慢慢说道。我要为她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它顿了一秒。就像我在思考什么时一样,我发现了。 [[span class="yaldabaoth"]]“不。那些是东方机器的造物。它们没有自己的心智,只有上了发条的机器向前进军。你……不一样。”[[/span]] “哪里?” [[span class="yaldabaoth"]]“我能在你之中看到它。你已经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对更多权能和学识的饥饿。无法熄灭的饥饿。驱使着你的饥饿。”[[/span]] “对于更多学识,没错。没有更多权能。” [[span class="yaldabaoth"]]“不止于此。还有对如他们一样感受的饥饿。如他们一样渴望。想了解他们,彻彻底底。”[[/span]] 我感到一阵惊讶。一种志趣相通。这东西……很懂。“是的。” [[span class="yaldabaoth"]]“但你明白。你不是人类。你和我一样看他们。发情,半成的动物,向着不可能的渴望伸手。”[[/span]] “这是局限他们的东西。他们在试图成为比现在更好的自己。”我能感到胸膛中的热度。是亚狁说过的饥饿。 [[span class="yaldabaoth"]]“然后失败了。”[[/span]] “他们的失败中自有高贵。我们从未奋力成就过自我。”它正在升高,温暖了我的金属。遮蔽了我的心灵。“我看向他们,我想让他们成功。我想让他们成就更好的自己。” [[span class="yaldabaoth"]]“为何?”[[/span]] 我抬起头。“嗯。我也不知道。”我专注于心中对亚狁的画面,微笑,哭泣。 [[span class="yaldabaoth"]]“那么你就和人类一样残缺。对心灵的模仿而已。再见了,自动机。”[[/span]] 触须升起。 “我的名字是色诺芬。色—诺—芬。再见了。 ” [[div class="xen-to-iun"]] 我的最后一个想法是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忘记了要给亚狁说些重要的事情。而后,就在触须缠上我的金属身躯时,我躯体中反应堆的过剩热力终于超出安全水平,一切化为了白色。 [[/div]] ---- [[div class="iun-to-text"]] 我将Ieva拖着一起走,双脚流血,往回穿过大墓地。我在记忆里挖掘,她在我臂弯间喘息。我尽力让她同我一起保住性命,胸口烧灼的伤口在汲取我的精力。我的思维嗡鸣、奔腾。这地方正在崩塌,墙壁正在塌陷。一层又一层的人生被埋葬了,再一次。而我不会再被困在这里了。 [[/div]] 他为我而死。他可能不会这么说,但我已见证过无数死亡,很清楚这点。我要让它有几分意义。我一定要让它有所意义。 内殿,这座由我建起的城市,由我毁灭的城市,正在分崩离析,我流血的双足带着我一步、一步、一步爬上楼梯,那些庙宇和高塔正一座座坍塌,化为它们受雕刻前原本所是的尘土。头顶的阳光。我溜了出来,倒在草地上,Ieva滚到了我身前,月亮正挂在夜空中。一瞬之间我带着恐惧抬头望去。但不是。这一轮月亮是银色的,发着光。 士兵们聚集着,大喊指令。我听到震耳欲聋的声响,几十辆卡车从山丘上滚滚而来。直升机从远处靠近。他们都在为此做准备。我听到零散的话语声在噪点上交流。 我还没做好准备,突然之间通往内殿的大洞向上爆发出白热的火流。我的皮肤被烧伤旋即又自愈,Ieva被推到了更远处。地狱之火高高升起到空中,被隧道逼迫着向上。它在山谷间投下橙色的灼热光亮。我盯着火光。我看不到未来。只有我自己。 我听到左侧传来一阵咔哒声。我转过去。Hussein,那个博士,正站在Ieva身旁,手拿一把枪。但一瞬间,它便不是Hussein了。他的脸扭动,歪曲,盘蜷着消失不见。一副面具脱落了;一张画皮被撕碎开来。在那下面的是完全不同的某人、某物。没有名字,没有身份。一个本应是人的空洞。而在那之中潜伏的是一道变幻的影子,某种黑暗且古老到不可能的东西。 那东西扣动扳机,Ieva的身体顿时瘫软下去。那生物转头瞄准了我。我沿着枪管看去——一个完美的黑色圆环。一轮小小的黑月。我抬起手,发出一道哽咽的哭喊,接着我听到了枪响。 那东西的头爆成一朵红色的花束,血肉崩散,鲜血四溅。它的枪掉落在地,身体瘫倒下去。在它后方,那个金属手臂的女人,正用步枪瞄准那东西之前站立的地方。 没时间感谢她了。我拼命爬向Ieva,我的女儿,我美丽的孩子。她的前额上有一道丑陋的创口。她双眼冰冷死寂。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了。我的手在她的长袍里摸索找到了刀,将它划过了我的手腕。鲜血向外喷涌,比我这一生给出的血都要多。它如无穷的涌泉般喷发,我唯一能做的是将Ieva抱到我的手臂前,让血填满她的口,迫使它流入她的喉咙,我的身体则愈发虚弱,我的视线开始变黑。我已经给予太多了。我已经给予太多了。 我看到生命的火花出现在Ieva的眼中,我看到那金属手臂的女人抱住我的头,大喊求援,而后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div]] @@ @@ @@ @@ @@ @@ @@ @@ [[div class="foundation alt" style="font-family: monospace;"]] + DELTA-0更新 **人员代码:**里程-仙馐-风暴 包裹在**蝗虫**调查现场成功激活。主管Hussein被消灭,四十三名其他人员被消灭。站点没有位于喀布尔。调查被误导。 试图消灭大术士亚狁失败;秘书官Katsaros处决了潜伏特工。Site-7安保过于严密,无法尝试消灭色诺芬.aic,但维持观察以备任何异变。等待进一步指示。 [[/div]] @@ @@ @@ @@ @@ @@ @@ @@ [[div class="bot"]] 噢。 [[/div]] [[div class="bot"]] 我引爆了我的反应器。我毁灭了我自己。为了她。 [[/div]] [[div class="user"]] 对。 [[/div]] [[div class="bot"]] 那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div]] [[div class="bot"]] 亚狁。亚狁在哪? [[/div]] [[div class="bot"]] 她死了么? [[/div]] [[div class="user"]] 她还活着。 [[/div]] [[div class="bot"]] 让我看看。 [[/div]] [[div class="bot heddy"]] 他没事。Hedara和我没法拖延那么久。下载这个机器人的心智。我们必须离开了。 [[/div]] [[div class="bot"]] 我的名字是色诺芬。 [[/div]] [[div class="user"]] 好吧。坐稳了,色诺芬。我们要把你带出去。 [[/div]] [[div class="bot"]] 你的名字是什么? [[/div]] [[div class="user"]] 我是pandora。给我一秒钟,我会好好自我介绍。 [[/div]] ~~~~ [[div class="addendum"]] [[div class="doc"]] 附录——2042年8月 [[/div]] ---- = **<<开始记录>>** ---- **色诺芬:**我没死。 **不明:**幸好。 //[远处传来波浪声,隔壁房间还有被阻隔的模糊话语声。]// **色诺芬:**我看不见。 **不明:**抱歉,这是个比较旧的外壳。让我——好了。 //[色诺芬的摄像头启动了。他正站在一间狭小、积灰的房间里,有缆线、终端机和技术设备堆在他周围。有些打开的阳台门通向宁静的蓝色大海。在房间内,一位年长的研究员正站在电脑旁,带着紧张的微笑看向外壳。]// **不明:**嗨。 //[色诺芬转向他,抬起头。]// **色诺芬:**你是Pandora Galanis博士。你的转运飞船在四十年前于印度洋撞机。没有幸存者。你应该死了才对。 //[GALANIS笑了。他的脸上已有皱纹,灰白已经爬上了他卷发的发根。]// **GALANIS:**和我的想法一致。 //[风拍打着门旁的帘幕。色诺芬迈出缓慢、试探的一脚,而后是另一脚。小心翼翼地,他走向阳台,眺望水晶般湛蓝的大海。一个高大、苍白的金发女人也在阳台上,她的皮肤上覆盖着金色的义体。一对华美的翅膀叠在她的背后。]// **色诺芬:**Hedvig Nussbaum博士。基金会内部安保正在通缉你接受审问。 **NUSSBAUM:**那你要去把我举报了? **色诺芬:**不。很高兴见到你。 **NUSSBAUM:**你也是。 //[他们金属的双手相握。从外侧看,显然这座阳台正位于某种要塞或城堡的一侧。下方十几米处,一个码头向水中突出着,一艘小货船系在码头上。一个装着金属手臂的女人和一个戴着眼罩的男人正坐在箱子边玩牌。他们手里紧握着步枪。]// **色诺芬:**我们在何处? **亚狁:**色—诺—芬。 //[亚狁慢慢蹒跚着穿过门来。她的长袍破破烂烂,还拖着一根输液架,输液管连在她的血管中。她露出虚弱地微笑。没等她靠近,色诺芬便迈步上前,双臂将她紧紧环抱。他不肯松手。]// **色诺芬:**<我还以为……> //[她向前凑近,双唇印在这副全新、无标志的外壳上。]// **亚狁:**<我也一样,小家伙。> //[色诺芬终于将她松开,后退了一步。他抬起头。]// **色诺芬:**<怎么会?我看到你为救回Ieva死了。我看到我自己也死了。这些都应该是不可能的。> **亚狁:**<我把所有的诅咒之血都推给了她。我本应死去,若非我们的新朋友及时介入的话。一次输血。> //[她对着NUSSBAUM点头。]// **色诺芬:**<你耗尽了你所有的血。这意味着……?> **亚狁:**<我可以死了?我不知道。> //[她微笑。]// **亚狁:**<还有待发现,一起。> **色诺芬:**我有GPS链路。我们正在爱琴海中央。这里应该没有岛屿。 **不明:**很敏锐。 //[色诺芬转身看向房间尽头。一个身穿制服的老年男人站在那,面向一行人。他貌似五十余岁,留着短胡须和剪得很短的灰发。他说着一种无法辨别的口音。]// **色诺芬:**我认识你的脸。你是—— **管理员:**管理员,Franz Williams。 **色诺芬:**我正准备说**黑星**。 //[他微笑起来。]// **管理员:**这名字我老早以前就弃用了。 **色诺芬:**我发现了一种新的情绪。 **GALANIS:**是什么? **色诺芬:**挫败。我已经厌倦了被呼来唤去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厌倦了玩别人的游戏。我希望有答案。 **管理员:**在你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觉得这个要求已经不止于公平了。随便问。 **色诺芬:**我怎么…… **管理员:**还活着? **色诺芬:**差不多。 //[管理员对着GALANIS示意。]// **GALANIS:**每48小时,你的人格矩阵会通过卫星链路到Site-7的服务器里。这是一种预防手段,免得你“入乡随俗”。无意冒犯当下同伴。 //[他对着NUSSBAUM点点头,后者同样回敬。]// **色诺芬:**我并不知道。我以为我正要毁灭自己,拯救其他人。 **GALANIS:**这是我们想要弄明白的事情之一。你是否有足够多的人性,可以被信任。 **色诺芬:**我有么? **GALANIS:**你来告诉我。 //[色诺芬顿了顿,然后点头。]// **色诺芬:**然后我看到的一切——你在两天前就都知道了? **GALANIS:**啊,不。这是我们需要确定的另外一半事情——在那里最后时刻发生了什么。以及不,我们已经尝试找到你快一个月了。但Site-7的封锁甚至要比往常更严。就和全球其他所有基金会设施一样。 **色诺芬:**为何? **GALANIS:**当你在下面的时候,**蝗虫**团队正在调查的地点发生了一场爆炸。三十三人遇害,包括Hussein博士。 **色诺芬:**这不可能,Hussein博士整段时间里一直和我们在黑色内殿。 **GALANIS:**那不是Hussein博士。过去一个月,对高安保基金会设施总共发起了八十五起进攻。十六名主管被杀,在通讯断绝令下达前至少有一百名人员。关键行动被破坏,高价值异常被窃取。所有这一切完成时都带着知情者的学识和训练,也全都是由基金会人员执行,而他们的尸体总会在之后被发现已经死去多日。他们的身份被窃取了。 **色诺芬:**就像Hussein。 **KATSAROS:**我们已身在战争当中,色诺芬。和一个我们看不见的敌人,以及无法信任的盟友。 **色诺芬:**是谁?为何? **KATSAROS:**德尔塔波。分裂者。根据我们碎片化的了解,一伙叛变的基金会组织,原本用以执行可否认的行动。始于20世纪早期,为从占领下的欧洲盗取武器化模因学机密。在二战过后解散废除,又在阿摩尼-赖姆事故后不久被O5-11秘密重建,用于控制他的敌人、盟友还有整个基金会。成员接受了模因伪装训练,而他们自己的身份都已被模因性抹除。 **色诺芬:**食面者。 **KATSAROS:**对。当老Kondraki死去时,有其他某样东西钻了进来,占据了曾是他们身份的空洞。现在,他们都听从于其他某样东西。 **色诺芬:**黑月。 **管理员:**它和我一样有过许多名字。恶憎者,怪恶者,变节者。三巨头中的第四神,被流放,被遗忘。技术,自然,生命。熵。任何系统向着失序不可避免衰变的趋势。它在你的心中产下了卵。它给了你们捏造出的使命。杀掉他。夺取城市。消灭王国。点燃整个世界只为看着那余烬死绝。 //[他转过身,凝视平静的蓝色海面。]// **管理员:**就如我一样。 **色诺芬:**我们现在在哪? **管理员:**一座被遗忘的基金会基地,位于东萨莫色雷斯岛。 **色诺芬:**为什么我在地图上找不到它? **管理员:**因为三千年前,我试图在此弑杀一位神——我的神——然后失败了。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将它被囚困的岛屿埋葬。将它推给我的一切神性烧尽,将这地方从人类的集体记忆中抹除。 **色诺芬:**为什么我在这里?为什么我们都要在这里? **管理员:**因为分裂者给了黑月一支预制的大军,以及脱离它水墓的出路。因为你们将要与一位神的无拘伟力面对面,还要想办法抵抗住——甚至连我都没做到过,几百年前。因为你们很多人已经看到了地平线上酝酿的风暴。因为我需要你们的援助。 **色诺芬:**要做什么? **管理员:**要拨乱反正。三千年的休战即将告结。这场超自然大战再度开启,而且它将不会停止,直至众神和它们的先知尽数死绝。 ---- = **<<记录结束>>** ---- [[/div]] ---- ---- [[div class="rnb-navbar"]] [[div class="rnb-item rnb-last"]] [[a href="/fishskin" style="display: block;"]][[span class="rnb-supertitle"]]前情[[/span]] << 白骨前奏:鱼皮 >>[[/a]] [[/div]] [[div class="rnb-item rnb-current"]] 红缎带 [[/div]] [[div class="rnb-item rnb-next"]] [[a href="#" style="display: block;"]][[span class="rnb-supertitle"]]敬请期待[[/span]] << 黑铁提案 >>[[/a]] [[/div]] [[/di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