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黑夜鼓翼而飞

[[include :scp-wiki-cn:theme:inland-empire]] [[module CSS]] /*隐藏页面标题*/ #page-title{     display:none; } :root {   --prologue: "桂门市"; /* 修改页眉正中的白色标语，即副标题 */     --purpleColor: #9900FF; /* 修改板式主题色（默认紫色） */   --lightPurpleColor: #CD00BD; /* 修改已访问链接与鼠标悬停颜色 */   --darkPurpleColor: #A470BC; /* 修改未建立链接与引用块烟雾颜色 */ } [[/module]] [[module CSS]] @import url('https://fonts.googleapis.com/css2?family=Noto+Serif+SC:wght@300;400;700;900&display=swap'); @import url('https://fonts.googleapis.com/css2?family=Noto+Serif:wght@300;400;700;900&display=swap'); div#page-content {     font-size: 0.9375rem;     font-family: "Noto Serif", "Noto Serif SC", serif; } @media (max-width: 767px) { div#page-content {     font-size: 0.8125rem; } } div#page-content h1, div#page-content h2, div#page-content h3, div#page-content h4, div#page-content h5, div#page-content h6 {     font-family: "Noto Serif", "Noto Serif SC", serif;     font-weight: 700; } [[/module]] [[module CSS]] @import url('https://fonts.googleapis.com/css2?family=Noto+Serif+SC:wght@400;700;900'); } [[/module]] [[include :scp-wiki-cn:credit:start]] = **茫茫黑夜鼓翼而飞** = //世界是多么严酷冰冷啊，就连我也不能抵抗。// = 作者为[[*user Nightingale_FZ]] = 2025地点竞赛：桂门市参赛作品 [[include :scp-wiki-cn:credit:end]] @@ @@ 我行走的地方有一条山脉，山脉覆盖着密林，密林遮蔽着阳光。从森林的边界开始，在衰草掩映之间，一条歪歪扭扭的林间小路逐渐延伸，通向以下这些陌生的事物：一处露出层林的山头，一座年代久远的破庙，一尊喜笑颜开的弥勒和一道盘桓曲折的江水。我跑到这里时，寒林凄切，不时传来飘渺神秘的虫鸣；云层从中间消散，月亮如巨大的独眼，在空中冷冽地注视。 @@ @@ [[>]] //山无名、林无名、庙无名，江亦无名。// //是为无名山、无名林、无名庙、无名江。// [[/>]] @@ @@ 无名庙中第一夜，我蜷缩在弥勒足下度过。未来佛的鎏金已经脱落，显现出斑驳的褐色，只是脸上仍在大笑不止。佛曰：欲修净业者，得生西方极乐国土。庙门被我用枕木卡住，衰朽的气味在大殿里蔓延。叮咚叮咚，露水一颗颗从梁上滚落。 我难以入眠，我难以入眠。我的视力适应了黑暗，却因此看到更多的鬼影森森，但当我凝视而去时，它们都消失不见。咯咯哒，吱拉拉，窗户彼此摩擦。树叶摆动，如细雨落下，刷刷，刷刷。以前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我是如何入眠的？ @@ @@ [[=]] 向银（失眠地）：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 向银（惊恐地）：谁？谁在那？ [[/=]] @@ @@ [[>]] //向银难以入睡，他的心跳的很快。// //他感到自己的周围空空荡荡。// [[/>]] @@ @@ 我和风声搏斗了一整夜。第二天，我站在山顶上极目四野，目之所及皆是蒙蒙白雾。冰凉的露水打在身上，使我感到非常迷茫，非常痛苦。我看向那些雾气，它们洁白如幕，白到令人战栗。山下传来猛兽啸叫的回声，有东西逡巡徘徊在林间某处，虎视眈眈地望向庙宇的方向。但是，在我听力能到达的最远处，还有一种声音在缓缓流动。江水如蛇，缠绕在丘陵之间。 我来的地方，也有一条江。长白山脉东麓，一条静谧的江汩汩而下，汇入日本海。在那里，无波的天池隐藏在山峦之间，如镜平滑，如渊深沉。时人传言，天池有蟒怪，森森然游荡。又有传言，欲往生极乐，需过天池关。我信以为真，趁夜晚摸至池边，向镜中纵身一跃。 我潜入池中，一路向下。直至头晕眼花，难以呼吸。但见下方影影绰绰，仿佛有光，便又卖力深潜。意识模糊之际，一只庞然大物从我的身下滑过，颈细身长，腹圆尾扁，将我一口吞下。蟒怪之口温热潮湿，我奋力挣扎，还是陷入昏迷。 雾气渐渐散去，我回首来路，发现那条林间小路已经消失无形。树木拱卫彼此，对我严防死守。江水渐渐显露出真实的形状。此江确如盘蛇，又如潜龙。不知从何来，不知从何去，唯有一个凸起靠近山丘，不时有江水四溅散落，洇湿了草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其中我听到一阵调谐的振动声。 一串铃声响起，并且越来越响亮。我俯身望去，一名老者牵着骡子走来。骡子身灰体长，两侧挂着褡包。老者眼窝深陷，双颊苍白，留着长须。他们一步一步上山而来，我连忙迎上。铃声阵阵，我拉高了声音，拦住老人的去路。一问此为何年何月，二问此处何时何地。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挤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不急不缓地说，此地桂门山，桂门庙。 @@ @@ [[>]] //山有名、林有名、庙有名，江亦有名。// //是为桂门山、桂门林、桂门庙、桂门江。// [[/>]] @@ @@ 老人为我留下了食物，还有些简易的工具，就赶着骡子离开。庙的角落里堆着木炭，我取了几块，把粮食蒸熟。从高处看，正午的桂门林苍翠葱郁。若要抵近河边，则会看到树叶积叠，阳光不落，鸟兽虫蛇潜滋暗长。我打起几桶水，回到庙中洗刷了地面，为弥勒换上贡品。大殿采光不佳，即使是白天，也显得鬼气森森，地面上有一层洗不去的尘烟。在更深处的地方，有一道推不开的门。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我想到，自己上学时曾经和同伴一起探索过许多所谓的鬼楼。探险的时间大多定在放学后。夏天还好，若是冬日，所见就一片漆黑。漫步在空旷废弃的楼道里，安静的如同坟场。这种时候，哪怕是一只老鼠的响动，都足以让人发出最刺耳的尖叫。那时我生性软弱，同学为了捉弄我，经常偷偷溜走，留我一人在楼中。有一次，那楼的窗户都被糊住，电也早就被掐断。我行走出几十米，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再回身时，什么都无法辨别。 踢，踏。踢，踏。伸手不见五指，黑夜飞过后背。有些空房间里摆着没撤走的床铺、桌椅，乃至商场的人体模特。这种模特脸皮光滑，不生五官，头还可以单独摘下。我在黑暗中前进，踩到了假人的头颅。它发出刺耳的吱嘎一响，惊动了什么生物扑棱棱飞起，楼道登时陷入混乱。孩子的哭叫，塑料的破碎，翅膀的扇动，吵吵闹闹，难以平息。 那天，我一直在楼道里奔跑了很久，才气喘吁吁地从一扇虚掩着的铁门离开。离开时，我发现自己置身一个荒凉的别院。冷冽的清月在半空斜睨，树木纷纷凋零。我回过头去，那扇铁门后掩藏着的幽深路径已经消失不见。伙伴们去了哪里，他们抛弃了我吗？我记不清了。我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如何又饿又冷地回到家中的。我唯一确定的，是从那之后，我始终觉得自己的后背上潜伏着一块挥之不去的夜晚。 @@ @@ [[=]] 向银（喃喃自语）：这里太孤独了。 [[/=]] @@ @@ [[>]] //月上树梢。// //向银沉沉睡去。// [[/>]] @@ @@ 我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总是在做错误的选择。很难说明，我从何时开始能够意识到自己这项，特殊的禀赋。也许是左胭头也不回地离开时？那天我撑着伞，站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看见她逐渐远去。她的身影消失之后，我又站了一会，一时间不知道往何处去。 起初，那只是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夜晚，空气凝滞沉闷。我的短袖紧紧贴在身上。粘腻，腥臭，散发着腐坏的气息。然后，左胭身着短裙，挎着包，悲悯地看了我一眼，就转身离开。雨水就是从那时开始落下。我看着她，身体从脚底开始逐渐碎裂。一块，两块。破碎的声音清脆悦耳。当碎裂蔓延到我的胸口时，我低下头，看见了自己裸露的心脏。 心跳沉闷，如牛皮鼓。它深红扭曲，突突地跃动着，直到我耳中只剩下这声音。从心脏的最深处，一只浑身猩红的小鬼悄然浮现。它摆弄着头上的双角，摇摇晃晃地跳到地上。 @@ @@ [[=]] 小鬼（嬉笑地）：无言无声无所归，无门无路无滋味！ 向银（梦幻地）：你打哪儿来，小鬼？ 小鬼（得意地）：你看不见，你摸不着！你见不到，还甩不掉！ 向银（摇晃地）：你来干嘛，小鬼？ 小鬼（蹦蹦跳跳）：因为你在，我就闯进来！谁敢拦？ 向银（迷糊地）：你往哪儿去，小鬼？ 小鬼（哈哈大笑）：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 @@ @@ 雨水渐渐变大，我躲进咖啡馆。菜单上有一款名字很长的饮品，叫：落日沉溺于橘色的海。我点了。须臾之后，一杯奶泡上撒着巧克力豆的咖啡被端了上来。服务员很温柔，告诉我，这里面还加了石榴汁和茉莉茶。 我拿起这杯咖啡，这杯落日沉溺于橘色的海，向窗外望去。闪电划过天幕，撕开一条紫色的裂口。被短暂照亮的海洋，翻着呕吐物一样的白色泡沫，颠簸在巨浪上，随后一片漆黑。雷声震动了玻璃，店员不安地向外张望，脸上挂着涔涔汗水。她可能回不去家了，还是因为临近下班，担心要来更多的客人？ 我喝了一口咖啡。前调甜，中调酸，后调苦，还有一阵挥之不去的，忧愁的清香。左胭不喜欢喝咖啡。她总说，为什么要喝这些，为什么要自己喝下酸涩？每当这时，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她睁着那双大而潮湿的双眼，妆容像是一抹银白色的清霜。 云层中辉光不断，似有游龙穿梭其中。瘦长，扭曲，若隐若现。那是上古的传说，挣扎在积云之间，扫视着年轮后的众生。雷隐隐，雾蒙蒙，它只略一显形，就又消失不见。 第一次见到左胭时，她看上去很痛苦，趴在教室的角落，泪水涟涟。我坐到她的身边。左胭抬起头，朦胧着双眼，通红着眼眶。她告诉我，她之所以潸然泪下，是因为被前男友抛弃。他们青梅竹马近十年，终于修成正果。没想到男方出国，把她遗弃在这样一座压抑的学校。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痛哭起来。我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看见她娇小的身体一起一伏，抽噎不停。后来我直接让她趴在我的肩膀上流泪。等到泪水打湿我的衣服，左胭终于抬起头，注视我，感谢我，止不住地拥抱我。 店员开始擦拭柜台，摆弄桌椅，把杯子互相撞在一起，扫去地面上的尘土。我看看表，晚上十点半，快要打烊了。雨水从空中倾泻到落地窗上，刷上一层白色的纱。我擦擦嘴，推门出去。霎时间，全世界的风向我扑来，把那柄伞刮飞。我猛然回头，伞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风吹来的茫茫黑夜。 @@ @@ [[>]] //向银面带惆怅地醒来。// [[/>]] @@ @@ 我起床时，大殿显得洁净了许多。阳光变得耀眼，从敞开的门口照射进来，正好洒在我身上。一个人影逆着光出现，倚靠在门框上，长发飘落，默默无声。我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上前。那人就站在那里，看着我，等待着我。 很多很多个清早，我都像这样醒来。有时看向楼下，有时检查手机，心底总是存在着万分之一的期待。宿醉之后，往往头痛难忍。共饮的朋友会说，昨晚我又在重复她的名字。可如今她真的出现时，我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 @@ [[>]] //左胭出现了。// [[/>]] @@ @@ 看到左胭的剪影时，我便认出了她。她穿着一身登山装，皮肤被晒黑了些，但仍不显粗糙，还和往常一样细腻。我有些语无伦次，想问她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我还想问，她事先就知道我在这里吗，是特意来的吗，这些问题同样说不出口。 左胭先开了口。她说，自己在横断山徒步，和队友走散。饥寒交迫之际，看到一条崎岖的小路似有人烟。顾不得许多，她就踉踉跄跄奔来。星空璀璨，微风无声，一座山丘渐渐浮现。而在山顶，一座桂门庙招引着她。所以，她就来了。 我看着她。多年未见，她却没有什么变化。长发自然放下，眼角微微低垂，嘴唇紧紧抿着。我把她引进屋。那扇闭锁的门此时打开了。两张床铺，一排书架，几盏曳曳烛火。左胭眼睛一亮，快走两步，顾不得身上灰尘，直接坐上床。 她快乐地喊，小银，这里还挺不错！她眼神恳切，一种不真实感淡淡地逸散。我有些难以置信，问，什么？她说，这里很好啊，怎么了？我说，你要陪我吗？她看着我，呆了半晌，随后又露出笑意。 @@ @@ [[>]] //左胭微笑，跳下床，走到向银身边。// //她紧紧地抱住他。// [[/>]] @@ @@ 左胭在我怀中。几年不见，她的身体还是那么柔软，腰肢盈手可握。她轻轻地说，我当然要陪你，带我转转吧。 桂门山不大，我们很快就看过每一个角落。我带着她下山，想去拜访江水。左胭紧紧抓着我的手。她的手纤细，瘦长，握着能感受到骨节，但十分光滑。树林依旧森然，但那些曾经逡巡的猛兽似乎闭门不出。我们踏过萋萋衰草，一路走向水声的方向。 离江水越近，水流的轰鸣声就越大。左胭似乎在窃窃私语，但我什么都听不见。一条白亮的飘带似的江水猛然映入眼帘，奔驰在水平以下几尺。我牵着她俯身看江。水花飞溅，沾湿了我们的面孔。江水如此激荡，从何而来，向何而去？ 左胭捏捏我的手，把我拽回安全的岸边。她脸色发白，身子止不住地打战，示意我回去。我于是搀着她，又从我们来时路返回。一路上，她靠在我的身侧，情绪渐渐好转。我想打趣，被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好咽下口中的戏言。 桂门庙隐隐在望时，她才开口，问，小银，你现在孤独吗？我说，什么？你在这里，我不孤独。她的眼神明媚起来，说，那就好，我最怕的，就是你感到孤独。 太阳沉没在树林深处，烧红了半片森林。云层被渲染出一条极尽靓丽的橙红色轨迹，另一侧则坠入深蓝。风声再度收紧，黑夜从远方飞来。我们走过佛堂，走进房间。左胭的双眼明亮，我则睡意渐浓。在困意营造的失重里，她也模糊不清了。她在笑吗，对我笑吗？ @@ @@ [[>]] //向银沉沉入梦。// //左胭对他轻笑。// [[/>]] @@ @@ 我重新回到童年那条幽暗的走廊，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我。我奔跑，尖叫。伙伴们无影无踪，蝙蝠振翅翱翔。大风般的黑夜席卷而来，我越跑越慢，越跑越慢。长廊的拐角传来突兀的滚动声，一个十字路口出现在眼前。我跃身向左，踩中了一个假人的头。脑浆从它惨白的面孔里涌出，裹住我的脚。那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浑身战栗，大喊，不要再追我了，不要再追我了！ 灰蒙蒙的幕布拉下，那是一扇卷帘门。门后的东西发出刺耳的挠动声，似用指甲划过黑板。我跪坐在地，大口喘气。小鬼抓住我的衣领，从一扇褐色窗户一跃而出，把我带向深处。我的心脏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 @@ @@ [[=]] 小鬼（兴高采烈）：呜呼阿呼兮不哭不呼—— 向银（昏沉地）：你叫些啥，小鬼？ 小鬼（吵吵闹闹）：你想不到，你忘不了！你想不到，你忘不了！ [[/=]] @@ @@ 粘稠的，泥泞的沼泽上，我寸步难行。枯木在燃烧之后呈现出焦黑的颜色，浑身漆黑的鸟儿停留在枝头，嘶哑地啼叫。一艘粗糙的泥马平直地向我划来，我翻身而上。泥浆吐着愤怒的泡泡，森森白骨从其中裸露开来。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摆动双腿，驱动泥马飞快地向前。凄凄哀哭之声在我的背后传来，如飞鸟不舍追赶。天空上褐色的云团积重如墨，深浅不一，似乎酝酿着一场倾盆大雨。我途径之处，皆是满目疮痍。挤涨碎裂的泥泡之间，有着隐隐约约的呼号传来。那是啸叫，是呼喊，是忏悔还有叹息。 我流出两行眼泪，大喊，不要再追我了，不要再追我了！ 世界应声而开。一扇纯白色的门扉骤然出现。我驱使着泥马飞驰而入。小鬼站在一旁，对我指指点点。 @@ @@ [[=]] 小鬼（上下打量）：哈哈！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向银（迷蒙地）：我身在哪，小鬼？ 小鬼（嘻嘻哈哈）：既不在这儿，也不在那儿！ 向银（肿胀地）：我在做啥，小鬼？ 小鬼（上蹿下跳）：想些不存在的，做些没结果的！ 向银（茫然地）：发生了啥，小鬼？ 小鬼（手舞足蹈）：你害怕，你紧张，你想跑掉！ 向银（迷惑地）：我听不懂，小鬼。 小鬼（故作深沉）：小儿，等着！ [[/=]] @@ @@ [[>]] //向银脸色苍白地醒来。// //左胭已经醒了。她坐在床边。// //面带微笑，静谧如画。// [[/>]] @@ @@ 山脚下，森林似乎正在退却。左胭挽住我的胳膊，站在山顶一同远眺。她幽幽吐气如兰，我的耳垂被轻轻吹动。她问，你想下去吗？我说，不，我们回庙看看。 弥勒佛光洁如新，金身璀璨，腆着肚子，笑容满面。我隐约觉得，事情原本不是这样。左胭依旧挎着我的胳膊，笑容盈盈，问，你看它做什么？我说，我在想，它本来就是这样吗？左胭有些惊奇，说，当然，弥勒一直是这样。我说，既然如此，让我拜一拜。 我拉开架势，对着弥勒三拜，口中念念有词。 @@ @@ [[=]] 向银（虔诚地）：嗡 美镇达楞 梭哈！ 向银（虔诚地）：宗萨垒哈摩喇兜！ 向银（虔诚地）：唵 妹怛隶野 娑缚贺！ 向银（虔诚地）：归命 慈氏 成就！ [[/=]] @@ @@ 左胭把我搀扶起来，问，你这是在念什么？我说，心咒，图个吉利。她有些紧张，攥着我的胳膊，说，不舒服吗，不顺利吗？我说，不，不是，小胭。我只是，我有些不知真假了。她说，哪有什么真假，我在这里，还能是假？我揽住她的腰，说，没假，没假，走，我们去桂门江看看。 我第一天来到桂门时，草木陌生，天空坚硬，令人不寒而栗。而此时此刻，树林翠绿，云层绵白，使我心旷神怡。天地间充斥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嗡嗡声，似乎在振动，又像在共鸣。左胭紧紧跟随着我，她的脚步轻柔无声。 江水涛涛，汹涌而来，汹涌而去。我凑在左胭的耳边，说，你离开之后，我不知归去何处，于是四处旅游。长白山天池，广大静谧，又有水怪暗中游走。我想见见它，就跳入水中，一路向下。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找到。 左胭说，哪里有什么水怪？我也四处旅行。神农架，横断山，无非就是以讹传讹，自欺欺人。 我说，是啊，可我觉得，这江水里也有水怪。也许身长如蛟，光滑如蛇，头生六目，口如铜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跃而起，一口把我们都吃掉。那时候，你会害怕吗？ 左胭说，别吓我啊，你知道我不禁吓唬的。 我说，是啊。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有一次被丢弃在一条黑暗的走廊。那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跑了好久好久才从其中挣脱。你知道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像是直接出现在我心里，出现在那个孤独的小人儿的另一侧，由此补完了它缺失的一块。后来啊，你也走了，去找你的前男友，那块地方就空缺了出来，我徘徊了好久都没找到出路。 左胭说，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我不就在这里吗？ 我说，是啊，现在你就在这里。你真的在这里吗？ @@ @@ [[>]] //向银跃入江水。// [[/>]] @@ @@ @@ @@ @@ @@ @@ @@ [[=]] 小鬼（精力充沛）：寻象寻迹寻真心，寻影寻踪寻方位！ 向银（无力地）：还要怎样，小鬼？ 小鬼（故弄玄虚）：别说，别想，只听！ [[/=]] @@ @@ @@ @@ @@ @@ @@ @@ [[>]] //向银被冲上河岸，左胭从他入江的地方一路跑来。树木为她让开道路，鸟兽齐齐散开。左胭的脸上流淌着焦急的汗水，胸口一起一伏，看上去非常慌张。她不知道向银为什么要这么做，发生了什么？// @@ @@ //森林又一次退却了，桂门山脚下露出一片平整的土地。还差什么，还需要什么？一片湖水出现了，湖面光滑如镜。六眼的蛟龙遨游其中，潜伏隐匿在水草之间。// @@ @@ //庙堂组合变形，变为一座公寓。在湖水的另一侧，商场拔地而起，还有城市，鳞次栉比的城市。让森林退却的更远吧。嗡嗡，嗡嗡。// @@ @@ //向银睁开眼睛，左胭关切地跑来。// @@ @@ //向银又闭上眼睛，左胭停下脚步。// @@ @@ //向银在聆听共鸣。//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共鸣：**嗡嗡，嗡嗡。 @@ @@ **共鸣：**嗡嗡，嗡嗡。 @@ @@ **共鸣：**嗡嗡，嗡嗡。 @@ @@ **共鸣：**向银闭着眼睛。他仿佛不存在于那里，整个空间随之陷入了静止。在他的胸口，一只浑身赤红的小鬼嬉笑着跳出。天空中，一尊大肚子弥勒像缓缓显形，浮在空中。随着它们的出现，一层蒙蒙白雾逐渐涨起。这雾气稀薄而潮湿，透着苦涩的回味，不知道何时才能散去。 @@ @@ @@ @@ @@ @@ **小鬼：**这地方儿啊，又窄又小。不中不中，放我出去！ @@ @@ **弥勒：**小友何苦？此地的确略显狭窄，可那外面，真就那般广阔？来来回回，不还是走那几个角落？ @@ @@ **小鬼：**老头儿，生活小与不小，我说了算。今儿个，让我出去！ @@ @@ **弥勒：**此地极乐，何须离开？人之所图，无非寥寥。小友置身在此，还缺什么？ @@ @@ **小鬼：**老头儿，我可年轻，还没老掉，干啥自欺欺人，登你这极乐桂门？ @@ @@ @@ @@ @@ @@ **共鸣：**小鬼嚣张地看着空中的佛像，后者长叹一声，慢慢消散了。左胭几步上前，半蹲在地上，看向红色小鬼。她的面孔精致真诚，隐隐如在祈求。随着她的动作，一阵微弱的风刮了起来。这股风脆弱而忧伤，说不清从哪里来，也说不清要到哪里去。 @@ @@ @@ @@ @@ @@ **左胭：**别这样，好吗？我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 @@ **小鬼：**去去去，我可知道你多狠心。就凭你，想留下我？做梦！ @@ @@ **左胭：**那是误会。我爱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 @@ **小鬼：**胡说八道！你走那天，可没回头瞅一眼！ @@ @@ **左胭：**真的这么容易吗，你就这么放下我吗？ @@ @@ **小鬼：**我呸！呆在这破地方，想啥都不成！管他放下不放下，先让我出去！ @@ @@ @@ @@ @@ @@ **共鸣：**小鬼凶狠地看着面前的左胭。女孩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小鬼不耐烦地低头，砰的一声化作一股青烟，从向银的口鼻灌入他的身体。向银呻吟两声，慢慢坐起来。他的瞳孔散焦，盯着面前的某一点，或者是所有点。他已经发现了共鸣，现在他要对它说话了。 @@ @@ @@ @@ @@ @@ **向银：**我不会留在这里的。 @@ @@ **共鸣：**如果留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 @@ **向银：**我知道。 @@ @@ **共鸣：**你怀恋的这些事情，永远都不会离开。 @@ @@ **向银：**我知道。 @@ @@ **共鸣：**那为什么要离开桂门？ @@ @@ **向银：**很久以前，我被一伙小孩遗弃在一座烂尾楼里。那个烂尾楼黑漆漆的，里面有蝙蝠，老鼠，坏掉的模型假人，还有更多乱七八糟的这种东西。我当时很害怕，很恐惧。但我没有停下，而是拔腿逃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找到了出口，逃了出来。 @@ @@ **共鸣：**如果你留下来，你永远不用面对这样的恐怖。 @@ @@ **向银：**不是这样的。因为惊恐，我才能从那里逃走。假如我不感到害怕，可能会被困在里面，一辈子也出不来。恐惧鞭策了我，让我有了离开它的动力，从而奋力奔跑。对我而言，它驱使着我。如果认为它不存在，反而害了我，会让我止步不前。 @@ @@ **共鸣：**你说的那片黑暗，我能够理解，因为我也曾历经。那是随风消散的恐惧，那是无法长存的惊惶，那是面对消逝无能为力的绝望。但是在经历这些之后，我在桂门找到了容身之所，从此不再受它困扰。你是我万千孩子中的一员，我不希望让你经历这样忧愁的黑夜。若你想要体验，我可以让冷雨飘洒，寒风不停，但不会伤到你。孩子，你会安顿在我的怀抱里。 @@ @@ **向银：**如果我假装左胭没有离开我，那么我会一生沉溺于她的回忆中，无法自拔，从而错过其他可能性。在她之后，那么多的事接踵而来，让我无所适从。这便是我的黑夜。但只有穿过黑夜，我才能活过来。在长白山天池时，我的确想过那些：往生极乐，再无烦恼，早登天国。可是如果真这么做，我就不存在了。更何况，这里是这么的孤独。我不会甘心的。 @@ @@ **共鸣：**孩子，夜晚才是宇宙的常态，光明仅是片刻的欢愉。所谓的炬火，也仅仅是你们摩擦木材时产生的巧合。你可以从漆黑中获得勇气，可什么都无法改变。在无垠荒凉的真空里，你显得多么渺小啊。没错，这里对你来说太过孤独，但我不是还在吗？我会陪伴着你，守护着你。更何况，你就那么肯定，前方等待着你的不会是更大的虚无吗？ @@ @@ **向银：**我不能肯定。事实上，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世上的困苦何其繁多，黑夜何其辽阔，我在它们面前的确如沧海一粟。但我不想因此放弃希望，在桂门的短短几天，我想通了很多。请你不要阻止我。 @@ @@ **共鸣：**孩子，你误会了，我不会阻止你。你在桂门市的时候可以拥有我的庇佑。可你若执意离去，我也只会以最大的真诚祝福。毋庸置疑，我爱你。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 @@ @@ **向银：**谢谢你的宽容。我只有一个问题了，你究竟是什么？ @@ @@ **共鸣：**我是你虚无的母亲，是你记忆中逐渐褪色的时代。我是落难的意志，是孕育变化的精神。我是不愿归墟的回响，是苟且在桂门的残魂。我深知一切的残忍，所以忧心你来而复去的前路。世界是多么严酷冰冷啊，就连我也不能抵抗，更何况小小的你呢，我的孩子。 @@ @@ **向银：**如此这般，我就理解你的存在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共鸣：**向银站起身，留恋地望向桂门一眼，就消失不见。左胭忧郁地立在他视野的尽头，身形渐渐淡去。 @@ @@ **共鸣：**桂门江汩汩流淌着。它不知道自己要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 @@ **共鸣：**这里太孤独了。 [[/=]] @@ @@ @@ @@ @@ @@ @@ @@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