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地狱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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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clude :scp-wiki-cn:theme:black-highlighter-theme]] [[include :scp-wiki-cn:theme:ashes-to-ashes act=3]] @@ @@ 海水轻柔地拍打沙滩,拖曳着沙粒,浪花一簇簇地扬起又落下。漆黑的天幕笼罩下来,O5-3坐在车头灯的冷光中凝视着视界的边缘,显露和隐匿之间的交界。 他坐在沙丘上等待。他啜了一口啤酒,眼神随着夜幕的降临越发迷离。他想知道海的那边是什么样子。他想象着,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幅白昼景象——一座沙滩小屋,堆沙堡的孩子们,延伸进海浪的小堤。 他抓起一把沙子,任其从指间滑落。他叹了口气,随即一惊,因为有一块阴影正凝视着他。 “是时候了。”管理员说道。 O5-3疲惫地起身,驱使着肢体移动。他最后望了一眼海面。他的视线尽头是何处?他能望到多远的地方?他并不确定。海天相接,融为一体。若是有人在那儿溺亡,那便无人能够见证他的死去,也无人能够想象那命悬一线、奋力挣扎、挣扎、挣扎出水面却最终被波涛吞噬的绝望。 他想着,想着这些被从时间中抹去的瞬间。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管理员等在车旁,O5-3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他,颓然地走向自己的命运。 ----- 车里的寒冷让O5-3浑身发抖。他打开收音机,把音量调低。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从扬声器里盘旋而出,激得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越发竖起。 管理员望着窗外,目光射入林间。此处的林木很密,松针在风中低语着。O5-3则直视前方,看着道路穿入两座渐起的小丘,灯光在其间闪动。 “你说他住在罗斯特威克?” 管理员眨眨眼,转头回应:“是的。”他又转回去,用手托着下巴。 O5-3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整夜安眠是在什么时候。时间就这样流逝,抓挠着他的心智,驱使他向前。在他还叫良秀的时候,他很注重充足的休息。工作第一,他必须确保自己将职责履行妥当。//事业//比他本身更重要,他不能做出错误的决断,那将辜负了它。 但现在,他对此有了更全面的领悟。//事业//流过他,通过他。推他熬过夜晚,工作到筋疲力尽,完全改变了他的意识状态。只要他的意图还纯粹,它就将延续——只是理念和方法存在差异罢了。 管理员当然无法理解这一点。他靠在座位里,看着对方发出了一声叹息。“我可曾告诉过你我父亲对地狱的看法?” 那位O5-3没有转头。“他认为地狱是死亡。死亡的过程。” “正是如此。记性不错。当然,我母亲并不认同。她觉得地狱是存活的、清醒的世界。她曾在厨房的墙壁上画了一幅壁画。那是幅奇怪的作品,我对它有很深的感情。” 负责开车的好处在于,O5-3能够专注于道路,而不是这段对话。他已失去太多、舍弃太多,管理员的话仍能对他起效简直是个奇迹。或许是因为那座尸堆,又或许是因为汤月被拖走时的脸,但每片记忆的触感都像是冰冷、尖锐的虚无。 “要知道,她不太正常。时而神经兮兮,发着偏执的妄想。看着那幅壁画,我觉得我更能理解她了。让我知道了她的发作是有原因的。” 一段记忆闪过。“我以为你母亲在你记事之前就过世了。” 余光里有一抹微笑闪过,就像一道疾驰的炫目闪电。“非常棒!今天表现优异,O5-3。你说得对。没错,我从未真正认识过她。但我能看到她对我家庭的影响。也许我想要理解这些,想要触及她。也许我能治愈这个家庭。” “那你成功了吗?” 话语脱口而出,他暗自骂着自己多嘴。但管理员似乎并不生气,他只是隔着深色的镜片,将目光投向了他。 “你不觉得你该看路吗?” 他们在沉默中前行,看着月亮滑下天穹,将漆黑的墨汁泼洒到群星之间。 ----- 小屋伫立在林间,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仅有的光亮从屋门的玻璃中透出,二人向那儿跋涉着。地面湿漉漉的,厚厚的泥浆直没到他们的脚踝。他们用手电筒在地上胡乱扫着,但终究找不出一条路来。 这是一座简陋的原木屋,疏于打理,木材看起来就要腐烂。O5-3专注又警觉地叩响门扉。远处隐隐传来猫头鹰的啼叫,昏暗中有芦苇在往返摇曳。 屋内传来椅子的刮擦声。然后是脚步声和金属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管理员抬头望着月亮,吹起了口哨。 门开了,门后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他瘦骨嶙峋,脸上冒着少量铁刷般的短胡茬。他看了看二人,对着屋外的寒气眨了眨眼,然后叹了口气:“是啊,果不其然。进来吧。” O5-3和管理员交换了一个眼神,踏入了这个温暖的狭小空间。远端的墙边摆放着一张薄薄的绳床,木制桌椅则横在他们眼前。桌面上散落着纸张和一支笔。 陌生人落座后上下打量着他们,然后指了指床。二人在床上并肩坐下,笨拙地缩了缩膝盖。O5-3感觉自己变回了孩子,显得滑稽可笑。头顶的一盏暖光灯发出轻柔的嗡鸣声;一只苍蝇一头撞了上去,在弹开时发出一阵杂音。 陌生人掏出一盒香烟。见两人都推辞不接,他耸了耸肩,给自己点上一根,眼睛却始终盯着他们。“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们永远都找不到我呢。” “不得不说,你确实……很难追踪。”O5-3瞥了一眼;管理员正在字斟句酌,话里带着目的,“但我知道我会再次见到你。我从不遗忘。” 陌生人微笑着吐出一口烟雾。“现在你们想把我关起来,是吧?” “不是这样。”O5-3倾身向前,接过了话,男人却没有看他,“或者说,看你的选择。我们有——我们想让你去做一份工作。如果你答应,我们就不会再来打扰你。” 管理员盯着天花板,不发一言。O5-3咳嗽着继续:“有个异常。很危险。困扰了我们很多年,夺走了无数性命。你能帮上大忙,这不只是帮我们,也是——” 陌生人嗤之以鼻:“他把SCP-001丢给你了,对不对?” O5-3停顿了。他看向管理员,后者还是盯着天花板,无视了他。“没想到有人向你介绍过情况了。” “没有。我只是还记得前一个。你知道它不是这编号上的第一个异常,对吧?” O5-3猛地转身:“它不是?” 管理员用手肘轻轻推了推他,指向上方。O5-3抬头,倒吸了一口冷气。 香烟已在天花板下形成了一层烟雾,在边缘处泛用。烟霾和阴暗之间,一幅画面逐渐显现:一头腾云驾雾的龙,扑腾着双翼迎向开阔的天空,如真如幻。 “你得知道,那个先前是我负责的。那就是他想让我处理的事情。他当时也带了个同伴,就像他现在带着你。O5-9,我想是他。他后来怎样了?” “我的同事很好。”他生硬地回答。他还在盯着那幅图案,看着飞龙翻腾的身体。 陌生人微笑着瞥了他一眼。“很漂亮吧?诀窍是把它送回它自己的非现实。它是个谎言,而它也回到了谎言之中。” 他伸出一只瘦长的手,O5-3小心翼翼地握住。陌生人歪了歪头:“澄江朱人,奇迹的织造者。” //他不知道我们要对他做什么//,他内心清楚得如同明镜。 “Q型现实扭曲者。”管理员喃喃道。O5-3看到他的上司起身,却仍紧盯着天花板,欣赏着那些波形。 “你想怎么叫我都行,老头。对我而言没差别。”朱人蜷缩在椅子里,把香烟拿远。他漆黑如甲壳虫的眼睛盯住了O5-3憔悴、衰老的脸。监督者本能地伸手摸向后脑勺,盼望着他掉光的头发能够再长回来。 管理员猛地回过神来。“提议很简单,朱人。现在跟我们回去,帮我们解决问题,我就不会再来找你。若你拒绝,那就会有一支小组来追捕你。” “Q型很稀缺,”O5-3解释道,“我已确定这是我们的最佳选择。我们需要削弱异常的——” “——道德认知,没错。我记得。都一样,跟之前一样。重点不在物理,在于叙事,在于传授什么和学到什么。老艾因,他的问题在于他讲述的谎言,还有他吸引到了蠢人。那个很简单。但你们的这个……” “自私。”O5-3回忆起断掉的线和喘息的人群,泛起了一丝自豪,“那些只关心自己,只考虑自己的微末之事的人。标准很模糊,而它已经——嗯,切过了数百人。” 那双眼睛毫不动摇。目光中透出温暖,它背后是一团噼啪作响的火焰,将他钉在墙上。“有趣。难怪你们害怕。” 朱人起身,开始把一些散落的物品随手胡乱扔进帆布包——纸张、一本书、一支牙刷。O5-3眨了眨眼,打起了精神。“那就是说你同意跟我们走了?” “他当然会同意。”管理员走向门口,将门打开。冷空气涌入室内;灯泡闪烁着。“来吧。我们赶时间。” 朱人看了看他,耸了耸肩。他背起包,三人一起步入了门外的黑暗。 ----- Site-01离得不远。O5-3曾疑惑过,为何一个现实扭曲者要藏在基金会最高层的眼皮底下?但他现在似乎明白了。朱人的语调,遣词造句,行为举止,无不透露着一种平静的自信。他早就知道他们总会来找他;既然不可避免,那便无需拖延。 沥青色的夜晚仍围绕着他们。此时已是凌晨,而夜的时间感和期待感仍分毫未变。管理员已提前打好电话,确保一切安排妥当。自O5-3首次想到这个主意以来,他们已经为此筹划了数月。他仿佛又回到了那间深夜的办公室,透过威士忌的赭色望向天花板经折射的光影,线条螺旋着展开,脱离了他的控制。 管理员此刻正在后座打盹。朱人直视前方,跟着收音机里的音乐打着节拍——正在播放的是勋伯格的晚期作品——不协调的音符和路上猫眼反光带的闪光交织起来。O5-3清了清嗓子。 “他一直都——嗯,像现在这样吗?” 朱人假笑一声。“管理员?噢,从来都这样。冷血的掠食蜥蜴。我真惊讶他会跟你一起过来。你会以为他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O5-3点点头。“每次我到了临界点,眼看就要完成什么工作——他就会出现,在我身边徘徊,生怕我不知道。SCP-001。他想让我来处理,但我不知道原因。” “或许他觉得你适合。” 他嗤笑一声。“一开始确实如此。我运气不错,刚接手就取得了重大突破,大大地露了脸。然后就……我不知道。其他项目,其他收容,我都能搞定,难题,攻坚,都可以。只有这个不行。总能难住我。我的一切尝试,全都……失败了。” 朱人点点头。“SCP-001确实棘手。向来如此,对我们所有人都是如此。” “我们?” 朱人却没有回答。高耸的树木从他的脸畔闪过,仿佛正在恶意地窥视窗内。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最终被那个怪人打破。 “你知道有过多少个了吗?” O5-3皱起眉头。“多少个什么?” “迭代。001的。” 后座传来管理员顿挫的呼噜声。O5-3转动方向盘,集中精力过弯,试图压制住内心升起的恐慌。 “它已经引发了……” “不,不是说那个。我问的是,这是第几具尸体。” 他清楚他不是第一个。他知道——或者说,他料想——管理员曾从无名之辈里发掘出过其他人,其他同他一样迷失的灵魂。但这个问题仍令他恐惧。有过多少个了?“001”有意义吗?它是不是代表着其他东西?一个测试,或是一场成人礼? “你不知道,对吧?”朱人微笑着抬眼望他,“是啊,他们通常不会告诉你。他手里有你的把柄吧?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 愧疚涌上心头。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有想到过她。“是我的女儿。” 朱人点点头。“所以你做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爬到这个位置?就是为了帮她,解救她?” 当他成为O5,披上那身黑色西装,走进那间深灰的房间,他曾以为自己会马上行动。以“//应被//测试的异常”之名征调她,把她安置在远离所有人的地方。安置在他的保护之下。或许他不能再见她,或许他必须远离她,但她也能//自由//—— 但一个轻轻的声音萦绕着,它就在那房间里,对他耳语。当然了,你能把她救出来,保她一天,一月——但他们迟早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他们会来找她。你最好再等等。即便身居此地,你也不能为所欲为。最好先巩固你的地位,确保你的安全。把自己证明给他们看。给他看。 管理员就坐在桌子的尽头,凝视着他,思想和能量自深色镜片之下放射而出。那同样是折射,但每一道光与影都汇聚到了一个中心点,如冰凌般刺入他的头脑,打散其中的一切,将它牢牢置于掌握。 此刻,他颤抖着。“是的。”他感觉到眼角逐渐湿润。 朱人点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臂。“我懂。我见过这种事。不止一次。” 沉默再次回响着,而良秀也拭去了他的恐惧和痛苦。行至此处,路边的树木越发高了。枝杈如刀剑划过窗户,从切口流下的是熟悉的黑暗、熟悉的松针和熟悉的松木清香,一如既往,绑缚着他,障蔽着他,而脚下又有一道深渊洞开。他知道深渊下面有着什么。他知道那里栖居着自己的哪一片灵魂。 他发问:“那他们怎么样了?事情完成之后,他们成——他们自由了吗?” 朱人没有回答。良秀——O5-3——再没有听到他说话。他望向前方,继续驾驶,沿路前行,道路曲折蜿蜒着劈开黑夜。这条路似乎总在绕回原处,带你折返到原点,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在他身后,管理员半眯着狭长的眼睛,目光如锥,直射入他的后脑勺。 ----- 很久之前,这个房间曾是一间办公室。O5-3已经学会了不再深究这个问题。他曾问过管理员,SCP-001生前是谁。他没有得到答案。 如今,一片房屋已经围绕着这个房间建成。观测台从一侧高耸而起,俯瞰下方,仿佛已置身世界之外,像审视一幕电影般观察着一切——只是视角有误。演员们——茧,丝线,还有他们的新朋友——将在此上演这出小小戏剧。观众们立于他们看不到的高处,注视着下方。 当他扶着栏杆站在高处,O5-3感到一阵少有的力量正在涌动。天花板已经替换成了玻璃;丝线正抵在玻璃上蠕动,这让后者看上去脆弱不堪。 在茧的内部,在层层叠叠自我生长盘绕的丝线背后,是一具尸体。现在已经是一具陈年老尸了;良秀看不到它的样貌,也闻不见它的恶臭,但它必然在那。一次、一次地自缚、自缚,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相同的话语。 仅是阅读文字远远不够。他看着它粘连、变幻、移动,看着它苍白病态的肢体无尽地重组,抓握着无处着力的墙壁。 过去的几年中,在这里、站在这个位置,他度过了太多时间。这里就像一位老友,一道宜人的伤口。他下方的那个,是一处瑕疵,一次对//事业//的侮辱,一道难解的谜题。他已花了无数个小时,思考着攻克这道难题的新方法。咒铁铸成的黑链。一只摇摇欲坠的猫头鹰的粉碎的犄角;它痛苦地鸣叫着,看着自己的骄傲被打成粉末,掷、压、灌进那些丝线。然后无事发生,而每次他都清楚地知道,这些根本不会奏效。它永远也不会被收容。 然后,那个灵感必然地降临。异常的运作方式,它牵扯着人们的手指,渗进他们的血与骨。这是场戏剧,一场宏大的情景戏剧,一遍又一遍地上演。像圣周,像阿舒拉节、万佛节;历史上的某个瞬间,一次一次地重演着——然后,当人们再一次梳妆打扮、蜂拥而至,它也再度成真。 现在,他站在这里。引火物已在下方堆好。他曾启程,游历世界,而现在他已归来,站在悬崖的边缘,站在道路尽头的大门前。 背后的门开了,管理员走了进来。O5-3向他颔首;他几乎要忍不住微笑。最终,今日,他就要取胜。最终,今日,它将会完成—— 然后他看到了跟在管理员身后的朱人。 O5-3困惑地皱眉。“你不该在这。你应该呆在那个房间里。” 管理员笑了。他的笑容扩大,扩大,扩大得像一弯圣洁的月亮,洁白的牙齿像碑石一样排列着。他第一次走进他办公室的时候,就是那样笑的。 “计划有一点点变动,良秀。对于朱人为何在此,我做了一些保留。” 朱人避开了他的视线。他只是走到栏杆边,向下看去。O5-3感觉陷阱的铁齿正围绕着自己,但他不知道那陷阱位在哪里,来自何方。他感到大脑发涨,困惑不解。 “他其实并非Q型。他……另有些其他能力。不,据我所知,现在全国上下只有一个Q型。只有一个能够分离真相和谎言的人。” 他回过身,看向下方。他再次皱起眉,但这次更加轻微。 “但是,长官,肯定有什么误会。下面的是汤月啊。” 管理员的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是的。正是如此。” ----- Q型是一种亵渎。他开始如此认为。那是不应存在之物,是他不愿看到它们存在之物。它们看似能够改变物体的形状和尺寸,施展变形与转化的奇迹,但事实上,它们是在触及其他世界,其他可能的分支时间。Q型握住了那些“可能”,将它们从谎言变为现实。 比如你坐在一间餐厅里——天知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和你的女儿开怀大笑。然后她拿起一把叉子,按压着,将它变成了其他东西的形态。例如一把勺子。她所做的,其实是回望其他世界——一个她母亲或许尚在人世,慈爱的父亲也正在面前的世界——并从那里拿走了一些东西,甚至自己都浑然不觉。一把叉子成了勺子。死去的希望再焕生机。 良秀尖叫着。他冲过房间,冲向麦克风——为何它如此遥远,为何它会放在那种遥不可及的地方——但是管理员指掌如爪,将他牢牢抓住,钉在原地。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混蛋,是//她,她不安全,她——//” 管理员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将他拖回栏杆前,将他的头按低,迫使他看向下方。在那里,就在交缠的线和丝之间,是汤月。她更老了,更瘦了——她瘦得太厉害,在阵阵尖叫的间隙中,他如此想着——她背靠着墙壁,如同石化了一般—— “没有命令,他们什么都不会做。我们没告诉任何人,记得吗?我们没把行动计划透露给任何人。” 茧动了。它在期待中变幻着。触摸它并无害处;但它的吞噬缓慢而无可阻挡,在时间和空间的别处,逐日地挑选和拔除着受害者们。尸身的死手按照自己的设计挑选着,在一个接一个的受害者之间流转。//命令还没有下达。他就是不会下令,他不——// “我会放你走的,良秀,只要你想。但是——你想吗?” 他怒吼着,唾沫溅到了对方脸上:“**我想!**放我走,放我//现在//就走,我要去她那——” “但你不想。” 朱人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认命的滋味。他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记事本,笔悬在纸面上方。一支点燃的香烟悬浮在他的耳后。“我见过你。我记下了你,良秀,我记录了你。就像我记录其他人。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黑色的丝线在他的颅内攀升,渴望着,延展着,突破着。此刻,管理员手掌的触感几乎称得上温暖——几乎称得上舒适。他倾身向前,向着良秀耳语—— “我们没有其他可用的Q型。” 于是O5-3停下了挣扎。停下了动作。他只是低头、低头看着,看向汤月那张恐惧的脸上的凹陷。 他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看到那些线条反应、交错、汇聚。他看到了那个轴心,万物绕之旋转着,它们向来都在旋转着。扭动的尸体堆满了森林的地面。斧头一次又一次地从丝线上弹开。 他撕扯着,他恸哭着,他向自己哀求着——但最终,平静降临。他知道他自始至终都想要这个。他——那个坐在颠簸矿车上的小孩子——想要斩断整条丝线,想要把自己交给地狱。他想要盒子,他只要那盒子,直至永远。 “那就是事业,良秀。”管理员轻语着,“我很久之前就告诉过你。没有区分的余裕。我们是盒子的守护者。” 多少岁月,多少虚度的光阴,只为收容SCP-001。只为从内部烧毁那茧。他目光向下,凝视着汤月的脸,那张悲伤的鹅蛋脸,嘴巴原先所在的地方只剩一个黑色的O形。她抬起头,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她难以置信,她在恳求,她在丝线下破碎。她理解不了自己看到的一切。 他将手按在玻璃上,泪水顺着脸颊流下。然后他移开目光,看到了四周黢黑的墙壁,看到塔楼上蜿蜒的烟囱在他身边呼吸崩裂。 他曾想收容整个世界。他想要完美。而此刻他在这里,坐在海边,凝视黑暗。 管理员松开了他。O5-3理直了他的西装,调整了他的领带,走向麦克风。他用力抓住它,正对着它,清晰地开口: “执行Q-Alpha。” 然后他强迫自己看着,看着她的血溅上墙壁,看着那血开始扭曲平面、真相和谎言,改变分子与原子,迷惑着那具尸体,令他对着自己尖叫作呕。他看着她的形态扭曲、破碎、沉没、燃烧,她所有的死亡合而为一。他看到了她的可能性、她的生与不生,一切织成丝绸,沁入其中,永恒地并入了散落四周的丝线和纸张构成的精细网格当中。 “现在你明白了。”管理员说。他在哭泣,泪水里是无穷的喜悦。他抓住O5-3的肩膀,将全身的重量压在O5-3的身上。“现在你看见地狱了,良秀。现在你把它当做一个结束,它也正是一种结束。她再不会受苦了,对不对?在这场折磨里,她无需思考。负担卸下了。我们得到的,是收容,是完美。我们做到了。我们//终结//了它。全都结束了。” 他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无关紧要,只是别物,某种自成一体的任务或是旅程。他的眼中只有下方的星辰,它们撕裂了天空与夜晚,围绕着一根支轴扭变,直到耗尽自身,便像嗡鸣的灯泡一样熄灭,最终盖住了那些野兽。一只小铜猴从嘈杂之中暴跳而出,呜咽着,将他撕作了碎片。 ----- 然后是新的一天。 O5-3回到办公室。这里是他按照旧站点办公室的模样布置的,正如管理员首次步入那天的样子。墙和家具有些不同,但又一模一样。正是他喜欢的模样。 他在桌边落座,开始了八小时平凡无奇的工作。汤月就在那里,对着他发出无声的尖啸,但他选择忽视。有些措施和原则还在等着他修复、维护、引导。 屋外,天暗了下来,云层遮住了太阳。虽然没有尸体,但那里还是立起了一块墓碑。午餐归来,O5-3在走回桌子的路上瞥了它一眼。他听见她的悲鸣,但只是耸耸肩、擦擦嘴。吃的是鸡蛋水芹三明治。 他坐在桌后的椅子上,翻阅着文件。一堵呻吟的尸墙朝他崩泄而下,一名持刀的猎人对他露出奸笑。他甩开这些幻象,继续工作,整理着他管辖范围内一个晦涩异常的新措施。随着他猛然冲下一个斜坡,进入一条剑刃铺就的大道,血肉和记忆一次又一次被撕碎分裂,他也订好了去布鲁塞尔的航班机票。它们刺穿他的肉体,重塑他的面貌,他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坟墓就在那里,但他的眼中只有那扇门。他想象着管理员再度踏入的瞬间。他眨眨眼,便已回到数年之前,一名秘书——良秀还没记住他们各自的名字——把头探进了办公室。 “主管,有位客人。”他说。 良秀摆直了坐姿。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O5联络员,他知道面对这些人的时候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联络员都是毒蛇,他们放弃了一切—— 朱人走进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O5-3盯着他。他用力眨了眨眼,并示意客人坐下。朱人照做,挪动着身子,又点燃了一根香烟。他的眼中有噼啪的火焰,嘴角则挂着一丝微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那位O5-3发问。 “没有。很抱歉。我紧张了,经常这样。我从来都不喜欢做这种事。很抱歉我们欺骗了你。” 他承认,那个笑容//确实//透着悲伤。他直起了身子。“我不介意。工作完成得很好。这是一次干净利落的收容。” 笑容没有消散。“我还是很抱歉。我知道现在看不太出来,但——嗯,她是你的女儿。这很重要。” 昨夜,他翻阅着一些旧人事档案,偶然发现了一份幽灵文件,有人没有妥善地删掉它。是前任O5-3的文件。看起来,他的血型是B型。 “你为什么要在那?把你从那小屋里找来的意义是什么?” 朱人站起身,走向桌边。为什么他的烟没有触发烟雾报警器?他耸耸肩——这个人//确实//是某种现实扭曲者。谁能搞清楚他们的具体能力?他也弄不懂了。 “我在那里是为了记录,为了充当见证者。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抄写员。我保存记忆。我保存着你转变的记忆。” 他皱眉。“什么转变?” 朱人投来一个目光。“你没感觉到?很意外。你们每个人最终都会经历。心里的某些东西破碎,然后你就死了。自杀,殉道,绝望的复仇。现在他以为自己阻止了这些,但……” 窗外,一只夜莺呼唤着伴侣。汤月用一把雕刻刀割破他的脸。他拭去血迹,回身聆听朱人的话语,后者的声音逐渐压低,直至如同耳语。 “转变发生的时候——你成为,//真正//成为一名O5的时候……你的死就不再是寻常的死亡了。它成了其他东西。我记录了下来,你看,就在这,”他敲着自己的脑袋,“也会记在纸上。他觉得自己可以控制叙事,将它据为己有。罗生门,这是他的叫法。每条生命都是从上一条那里盗来,直到你坠入地狱,抵达终局。” 他用力眨眼。他的手开始颤抖。 “但事情从来不是这样,良秀。我意识到的事情,他没有意识到。我可以在时间的表面书写,但无论如何,文字终究会褪色和凋零。管理员是个蠢货。他根本不知道地狱为何物。” 朱人弹开了烟头,向门走去,握上门把手,然后回头。 “说不定他从没试过。” 他离开了。汤月再次死去,脆弱地倒在他的怀里。他为她哭泣。她再次死去,淹没在了沼泽当中。他伸手去够,却没能抓住她的手臂。 接着,她坐在一辆马车里,皇帝狞笑着推动一切,让她以贵妇之姿赴死,而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观望,凝视,看着她被扼灭成一堆黑色的灰烬。 ----- 他的一切都囿于这四壁之间。现在,这间办公室是他仅存的现实了。门外只有无穷的镜像,复杂神秘的走廊,通向他自己,那个在路途中被切碎的他自己。 他拍了拍口袋,却想起字条早已送出。他紧了紧绳套。他确认了椅子是否稳固。必须要稳固。必须恰到好处地翻倒,那才有用。汤月点着头鼓励他,她的眼睛就像浸在迷雾中的黑色圆球。 他单手扶着椅子,停顿了片刻。他看向她的坟墓;那块遥远而脆弱的石头,远得已经难以分辨出形状。他站上椅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他看见墓碑后的树木,立在云层之下。他看见了她,在他对面,被他晚餐时的笑话逗得直笑,与他交换彼此的故事。他看见了妻子,身形笼罩在树影之下,抬头望着他。 曾经啊,在汤月还很小的时候—— “你在做什么?” 他转向门口。管理员站在那里。他的脸上满是怒火。他害怕,惊恐,狂怒至极。他向前迈步,而良秀把头放进了绳圈。 “不。不行。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要重演,不要是//现在//!” 管理员踉跄着冲来,良秀抬起了一只脚。管理员停下来,他已经满头大汗,双手团成无力的拳头。他的眼镜滑落,砸在了黑色大理石地板上。 “我造就了你。” 良秀回望倾听。他感到自我已经卡在了自己的喉咙当中,正如气泡般涌出。 “我造就了你。就像造就其他人一样造就了你。你并不特殊,也不是例外,良秀。你只是个流水线产品。我选择了你,是因为你的头脑对我有用。你把收容当做艺术,一门完美的艺术!荒谬,但确实如此。我能把你用作镇压混沌的盖子。” 良秀有些入神,他停顿了一下,而绳子随之收紧。 “事业绝不是什么儿戏幻想。它不是游戏。”他上司的呼吸迟缓又沉重,“它是我们仅存的控制手段。来——下来。我们可以谈谈。天啊,你——你这//傲慢//、你这//放肆//——” “地狱是什么,先生?” 管理员眨了眨眼。“什么?” “地狱是什么,先生?它的图景在哪里?您父亲认为它是死亡,但死亡意味着结束。您说它//正是//一种结束。您什么都不明白,对不对?您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将自己强加于我们,我,其他所有人,在您的小小舞台上揣测着您的小小游戏。” 椅子开始摇晃。他的死敌深吸一口气。尸体们等待着,准备着,紧绷得几乎要爆裂开来。 “让我来告诉您地狱是什么,先生。地狱是为活人存在的。地狱不断变化着,不断适应着,它是我们生命的火海。地狱永不停歇。现在,让我演示给您看。” O5-3踢翻了椅子。他看到管理员畏缩后退,狼狈地跌倒在地,四肢挥舞着,就像她曾经的样子。O5-3蹬着腿,无声地嘶叫,手指抓挠着自己的咽喉,而后死去,如钟摆般在空中左右摇荡。 //但良秀已得扬升。他在墙壁间,他在空气中,他爬升着,环绕着,游走着,就在那黑、红和金色之间。他的火焰燃起,在炫目尖锐的痛苦中极速蔓延。他抬起头,张开双臂,燃烧,燃烧,燃烧。// //在他的上方,是汤月的脸,苍白而闪耀,一件哀悼之物。她向下伸手,他向上伸手,感受着火焰舔舐他的灵魂,抓住它,将他束缚得越来越深。他伸出手,感觉到一根紧绷的丝线绷断。然后她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就像熄灭的灯火。// //管理员逃走了,而良秀独自一人,伸出手去,挣扎着追寻他已永远失去的东西。// [[include :scp-wiki-cn:component:license-box |author=Tufto]] [[include :scp-wiki-cn:component:license-box-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