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手与草原
2025年5月30日
修订 1
评分
8
↑ 8
↓ 0
支持率
100%
总票数 8
Wilson 95% 下界
67.6%
在相同票数下更稳健的支持率估计
争议指数
0.000
评分趋势
按周聚合 加载图表中...
最近修订
1 / 1
最近投票
1 / 1
相关页面
暂无推荐
页面源码
[[>]]
[[module rate]]
[[/>]]
舷窗外是无垠的海,还有尖锐的风。风不停地飞奔,在窗子上留下几道裂纹,如一丝绿色折射在玻璃上。天上没有太阳——他甚至不确定这片地方有没有天,兴许是混浊的云和雨遮住了她。一滴泛黄的液体飞溅到裤子上,可能是他的酒又撒了,他不想深究;这舱室已经被洒得满地的酒精熏得不成样子,就像外面的海已经被氤氲的白绸蒙住了脸。
玻璃杯扭曲着,里面盛满了不知名的酒。他抓了几次才抓住它,艰难地举到面前,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倾倒在嘴里;不知多少酒被喝下了肚,多少被莽撞地泼在了衣服上和地下。这只船本能载数百人,可此刻似乎只剩下他一个——或许大副还在,或许其他人都还在,只是他已经完全感知不到他们罢了。他摇摇晃晃,再也坐不稳这凳子,终于趴下了。
窗外忽然变得明亮了些,光线穿透眼皮直直打在视网膜上。他勉强撑起烂泥一般的身体,跌跌撞撞走向方形的舷窗向外张望:海依旧汹涌,这船却似乎如同一座岛一般威然不动,只有他在不停地调整着步子,试图在平稳的船舱里站住脚。在这空荡荡的船上,他是自由的;在辽阔无垠的海上,他仍然是自由的。
方正的舷窗变得模糊——原来是他走向了甲板,舷窗正在离开他的视野。舱门被“砰”地一声蹬开,风瞬间掳走了他的帽子。他没去追赶,也许风也喜欢这顶帽子,他想着,眯起了眼。
光芒再一次洞穿他的双眼——他看到了太阳。那太阳拿云彩半遮着面,躲躲藏藏,在海面上空静静注视着他;他则注视着海和肆意旋转的舵。愣了半晌,他方才发觉这只船竟没了舵手!他一步踉跄跑上前把住了舵,也稳住了他自己。
他盯着一望无际的海;他向远方眺望;他看向左、右侧的浪花。海水翻滚着,裹挟着他的船向前奔去。那舵有自己的想法,试图与他的双手抗衡;它要疯狂地转动,要让这船在这片海上沉没,沉到水底静谧的海藻林里。
于是他死命握住舵把,使出浑身解数不让它离开结了茧子的手。渐渐地,他的掌心开始疼痛起来,就像割多了麦子,要被剌出一道道口子。他朝身后喊:“收帆!收帆!”
风轻了些,浪小了些,天终于晴了,他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不必紧紧握着那只舵了;可他仍然不能辨别方向。他于是转过身,又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船舱里——或许是船又开始在浪尖摇晃了吧。
他撞翻了木箱,里面陈旧的羊皮纸散落出来,成串的文字印在它们表面,却不见航海图或六分仪的踪影;又翻遍了吧台,除了几只卷烟以外别无所获。他只好悻悻地坐在凳子上,无助地向舷窗外观望;他用指甲反复刮着卷烟上印刷的“自由的航海人”的字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回到甲板上,不知道为什么这船忽而稳当,忽而摇摆;不知道为什么这船只有一个船舱;甚至不能判断他究竟在哪片海上。
海水蓝得发绿,像是被天空的纯粹湛蓝浸染的旧玻璃;之前的乌云已然不见了踪影。他的手在吧台上摸索着,找到了那只酒杯和一只酒瓶。他为自己倒上半杯酒。那酒很清冽,比他方才喝的要清得多,就像水一样,从喉咙直通入腹部,灌得他浑身一颤。
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没有水手为他收帆,没有航海图为他指明前路。他站起来,四下张望,似是在寻觅什么,却又一无所获。他需要找到陆地,他要离开这片海。
甲板上出现了浪花;透着绿光的海水怀抱着他和他的船,如同一个母亲怀抱着婴儿。他拎着酒瓶踱到甲板上,又走回舱内。最终,他停在了舵前。
“我要离开这片海。我只需直线航行,径直冲出去。”他对大副说。大副没有应答。
“即刻起,我来掌舵。”他接着说。大副依然没有应答。
“风来了。扬帆!扬帆!”他对水手们大喊。水手们也没有回应。
猛烈的风席卷了水域,呼啸着掠过他的肩头;海面掀起惊涛骇浪,浪尖疯狂地抽打着船体,好像要吞掉这只空船。
他站在船头,迎着风,凌驾在近乎癫狂的绿色的大海之上。他回味着口中渐渐淡化的酒味,望向天边,凝视着忽而群集在面前的云。
[[=]]
淡去的酒味、凛冽的风。
波浪、白云。
渐渐清晰的视野、恢复正常的五感。
绿色的浪花、坠落的白云;
汹涌的青波、近在咫尺的云;
翻滚的草浪、不远处的羊群。
荡然无存的船、子虚乌有的舵。
[[/=]]
手已然被舵——草茎划破;风里夹杂着炊烟和羊粪的气味。
他站在海里——草原中央,驾驭着风和浪,在原地徒然挥舞着双臂,高呼“自由的航海人”。他还在冲出这片海域的路上航行,他的船就是他自己。
他是水手,是自由的航海人。他在草原上,要驾船逃离这是非之地,可他逃不出去;即使草原并不广袤,但舵手的心多么辽阔——是要笼盖这片海域的。他一手握着酒,一手掌舵;他继续航行着,要在草原上冲破莫须有的桎梏。
他是水手,是自由的航海人;而草原沉默如海,却从未承诺过什么航海人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