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早至

[[>]] [[module rate]] [[/>]] 当菲奥娜第一次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是冬天。 只穿着一件风衣的菲奥娜刚走下火车，凛冽的寒风就裹挟着冻硬的雪块在她的脸上胡乱拍打着。她后悔自己听了妹妹说的“去一个新地方要穿的更帅一点，更能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而选择把风衣穿在身上，没有穿的更厚一些。不过，想到妹妹，藏在围巾后的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些。 可能是因为寒风与大雪的原因，街上几乎没有人。街边的店面门槛被雪没过，亮着招牌的几家店前正有人默默地扫净着地面。路边拱起几个大大的雪堆——只有看到了空隙中露出的蒙尘的玻璃窗，菲奥娜才意识到这些是被主人遗弃在这里的轿车。菲奥娜努力寻找着人行道上之前走过的人踩出的脚印，一步步地图上的目标点走去。 在一脚深一脚浅的跋涉后，菲奥娜终于是到了58站门口。和她预想的不一样：按妹妹说的，可能会有人拉着横幅，上面写着“欢迎菲奥娜加入我们站点大家庭”，然后礼花“砰”一声炸开，彩带和五彩斑斓的纸屑四处飘舞。但是现实却是她一个人站在“闪存盘”电脑配件批发零售商店的门口，牌子上的字体基本脱落，只能勉强辨认出来这几个字。商店在营业，里面只有一个老头子在看着报纸。 她轻推玻璃门走了进去，看报纸的老头抬眼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她想起来基金会给她发的邮件里写的所谓“认证人员”怎么询问与回复，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后问到道：“我手里有一台从漂亮国认证的Tisc电脑。”老头点了点头，说到：“本店不接受在月食期间损坏并在启动时风扇全力散热的电脑。”菲奥娜笑了笑，回复道：“仅在月亏之时。”老头按了个什么东西，旁边一个暗门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缓慢打开。一个深不见底的隧道只出现了一半，暗门在这时候卡住了。 “从我第一天上班起这门就没好过。”老头抱怨了一句，站起身，对着暗门踹了一脚，暗门抖动了一下之后才完全打开。“ 听我来之前的那个看大门的说，上次拨款修这个门还是快七年之前。”老头无奈的笑了笑。“小姑娘，这里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菲奥娜惶恐又带着感谢的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暗门后的隧道。 隧道里充斥着潮湿和腐臭的气息，每隔几米就有一闪一闪的电灯提示她的确是在往前走。菲奥娜想起了那种盗墓的电影，那些隧道和这个也大差不差吧。至少，这边不用自己打着灯。她感觉自己也像是在往一个阴暗的，深不见底的墓穴内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平坦的地面取代了一直向下的楼梯。映入菲奥娜眼帘的是一个已经被锈蚀的差不多的大铁门。菲奥娜揉了揉自己走的酸痛的小腿肚，按了一下旁边的红色按钮。大门上的摄像头慵懒的动了两下，大门依旧是“吱呀吱呀”叫唤着打开了。 入职手续办得很快，在按着基金会的守则宣誓，填写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表格，往乱七八糟的免责条款上签名，领取了自己的工牌和权限卡等各种杂物，人事部的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些鼓励的话后，就算是正式入职了。 收拾好自己的桌子，菲奥娜抚摸着自己桌子放着上妹妹照片的相框。 “放心，姐姐会保护好你的。” ---- 李晨刚在最后一张报告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扔下手里的笔，今天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了。“终于结束了……”他小声嘟囔。曾经作为小职员的时候每天忙碌的工作和各种要处理的工作压的他喘不过气，在他努力了大半辈子升职为设施主管后，这种情况也没有缓解多少。 “不过终于是有一点能自己支配的时间了。”他想。 在Site-CN-58干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空闲时间。关上自己那扇似乎再用点力就会脱离门框控制的破木门，捡起自己的名牌塞回早已锈蚀的名牌框。他决定在站点里随便走走。 走廊里的电灯和上吊的人一样半挂在天花板上，嗡嗡作响的杂音和不断闪烁的灯光让他心里越来越烦躁。他看向墙上挂着的照片，“Site-CN-58 落成纪念，图为设施主管和O5-10握手照片”。根据昏暗的灯光，他依稀辨别出来这灯从设施落成到现在都没换过。“这群家伙。”他想到第一个主管好像是牵扯到一宗什么案子，和什么受贿有关？去他妈的，可能只是某个O5的腐败事实被抓到然后随便拉了个垫背的罢了。 正想着，“咣当”一声打断了李晨刚的思绪。从怀疑中回过头，正准备按动手上的紧急按钮时，他看到了一块碎裂的吊顶，正躺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后勤部的人匆匆赶来，对他低头哈腰说了半天抱歉，然后就蹲在地上尝试用502把碎裂的吊顶粘回去。 设施的经济已经不景气到这种地步吗？这种东西都要用502粘起来重复利用的吗？李晨刚这样想着，走到后勤部人员的面前：“这个月你们都干什么了？” “回报主管，这次处理了20个坏掉的灯管，45处水管爆裂，还有30块吊顶。”这时他口袋里的检测仪又嗡嗡的响了起来。“我去，Delta区又有水管爆了。” 李晨刚很疑惑，“我每年给后勤部批的款项也不少啊，你们还没钱买个新的？还至于在这用502去粘？” 后勤部工作人员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他明白了，后勤部长那小子，听说是某个O5给他安排进来的，看来拨的款项被这狗日的吃干抹净了。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维修员的后背，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摞新的资料。“好吧，又得忙起来了。”李晨刚叹了口气，坐到凳子上准备处理这些东西，“咔吧一声，凳子腿断了，摔了他个狗啃泥。 “这个月换了他妈24个凳子了……”在用两版《基金会准则条例》垫稳自己的凳子后，他看向第一份资料。是外勤人员汇报的关于某个邪教组织在某处集会的事情。“唉，还得干他妈警察干的事情，一个个全他妈吃干饭。小小奇术师都镇压不好。” “那就让MTF去吧，顺手带上新人让她见见世面。” ---- “喂喂，小妞，别整那堆材料了。跟我们一起出个外勤。真是不得安宁，又有傻逼闹事来了。” 菲奥娜从文档中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壮汉站在她面前。下一秒，一套严重磨损的紧身战斗服就从壮汉的手里飞到了她的桌子上。 “衣服有点旧，但是这是那堆垃圾里面最好的一套了。”壮汉无奈的笑了笑。“这套衣服的前任主人在一瞬间被气化了，一点痛苦不带有的，衣服也就完整保存下来了。按主管给的尺码，这套衣服可能对你来说稍微大一点。不过无妨，能穿就行了。” 菲奥娜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壮汉，“我……我能干什么……我也不会用枪。” 壮汉笑了笑：“你这，当个小记录员。”说着递给她一把手枪和一个无线电传唤器。“上了保险，小妞。记住，保险在抢旁边，大拇指就够得到，然后上膛别太使劲，这也是老家伙了。准备好了吗，走吧，如果有需要，用无线电叫我。” 她愣住了。“让我去战斗……真的可以吗……？” 壮汉似乎看穿了她的不解与紧张，笑了笑：“给你这把枪，不求你多杀几个人。主要目的就是自保。别死就行，它救了我三次，在我手里的时候也救下了十几个像你这样打酱油的记录员。到了现场我教你怎么用它。去换衣服吧，我们在C大门等你。” 临走前，壮汉对她说了一句：“哦对了，我叫程砚冰，MTF小队队长。小姐，回来后有时间的话，一起去喝杯热可可？” @@@@ @@@@ “喂，听说这次GOC也跟着掺合进来了，看起来不是小事呢队长。”一个MTF队员说到。 小队副队长疑惑的问：“这群玩意怎么也跟着来了？” “GOC这群傻逼不知道每次出外勤的时候给基金会带来最大损失的不是镇压目标而是他们这群不要命的家伙？”另外一个队员接着说到。 小队队长接着说：“他们一个个恨不得像当年神风特攻队一样，绑着炸弹喊着GOC万岁一头撞上去。” 坐在副驾驶的程砚冰转过头：“上级给的命令，少他妈抱怨。”他指了指骂得最狠的那家伙。“王万福，你到时候打头阵听到没有？”他叹了口气。“能让基金会和GOC一起出动的……绝非善茬。遗书交上去了吗？小伙子们，每次出外勤都要做好死亡的准备哦？” 听到这话的菲奥娜赶紧抓起手机编辑这一封邮件，定时在三天后发送。如果真的回不去了……对啊，都三天了，绝对回不来了。 菲奥娜的余光注意到程砚冰看任务简报的时候，脸色越来越阴沉，眉头的皱纹陷的越来越深。 “小伙子们，GOC的炮艇将会进行第一波炮击；接下来，GOC的干员们进行第一波突袭；他们会保持2小时的无线电静默，之后的10分钟，如果没有回话，就该我们出发了。王万福，你带你的小队清理左边；剩下的，跟我清理右边。争取活着回来。” 强打起的精神吗？这几句话怎么有种…悲伤的感觉。菲奥娜看见程砚冰对着她的手机点了点头，她解锁手机，看到SCP内网通讯工具上显示的第一条消息： “放心，有我在，我会带你活着回去。” @@@@ @@@@ “早上好，虻山市还有基金会的朋友们！这不是试音，我们即将对目的地发动炮击，目前离目标还有4公里，注意别进入爆炸范围！” 无线电里GOC炮艇驾驶员的声音吓得菲奥娜一激灵。环顾四周，她看到程砚冰在发呆，剩下的几个MTF队员在写着什么。可能是遗书吧？她看到副队长拿着纸和笔走到她的面前。 “老妹儿，我没啥文化，你看看这句写的怎么样。” 菲奥娜向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假如俺死在了占场上，老婆，以后你gēn咱家孩子说，他爹不是nāo种。一直没能给你个像样的礼物。但是在这次出发前俺买了个戒指，等下次休假，俺就回去，给你卜个昏礼。” 菲奥娜摇摇头：“没问题，老哥。写的很好……” 副队长拍了拍她的肩膀：“还得是文化人啊，老妹儿，保护好自己，哥几个回去之后，一起喝一杯。” GOC炮艇驾驶员的声音再次传来：“距离目标2公里。” 菲奥娜听到有人哼歌，是熟悉的旋律。 //有些人生来就要加入MTF，挥舞黑色白色三箭头为你指明方向// “距离目标1公里。” //当乐队演奏‘基金会万岁’时，他们才不管什么危险距离// “距离目标500米。”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我可没有O5罩着// “准备投弹，同僚们，捂好耳朵，烟花秀即将开场～”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我可不是181// 菲奥娜听话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看到炸弹轻松的穿透了目标建筑的奇术护盾，“轰隆”几声在建筑物上爆开。五层的建筑物一瞬之间化作废墟。炸弹爆炸的冲击波震的菲奥娜所在的装甲车也跟着晃了几下。 “正中目标，任务完成，剩下的看你们咯，先生们女士们～” @@@@ @@@@ “GOC那群人，进去这么久，有个126分钟了吧，到了现在都没动静，按理说无线电静默都过了6分多钟了，不会是全军覆没了吧？” 程砚冰从座位上站起来：“小伙子们，检查装备，计划有变，我们一起行动。” “枪械弹药检查完毕。” “抑制器检查完毕。” “生命监测器检查完毕。“ “无线电通讯设备检查完毕。” 程砚冰一脚踢开了装甲车的门：“出发。” @@@@ @@@@ 菲奥娜抱着笔记本，懵懵懂懂的看着这一切，回过神来的时候，程砚冰已经指挥大家列队准备出发。她快跑两步跟上了大部队。出发后，程砚冰几乎成了菲奥娜的贴身保镖，时刻守护在她身旁。 小队看到了先头部队在破碎的瓦砾堆里做的标记，顺着它一路向前走。一路上布满了GOC先头部队和邪教徒的残肢断臂。菲奥娜在其他队员确认尸体附近安全后，一个个回收了他们的狗牌。 走到废墟的尽头，一个类似地堡门口一样的地方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厚实的大门被爆炸物炸开，里面是一条秘密通道。在大门的旁边，他们看到了先头部队最后一人的尸体。王万福例行上前检查是否安全。他刚一进门，在其他队员跟进之前，他的余光瞟到了闪着寒光的匕首，可惜为时已晚。 一个隐身的邪教徒从暗处蹦了出来。利刃贯穿了王万福的脖颈。那个邪教徒随后被乱枪打成了马蜂窝。在小队确认区域安全后，医疗兵一个箭步走上前去确认王万福的状态。 “队长，回答我，嘿……队长？” 王万福艰难的扭过头，由于声带被割断，他只能盯着医疗兵，手微微用力握住医疗兵的胳膊，微微的翕动着嘴唇。医疗兵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头盔里取出了他的遗书，王万福微微点了点头，手从医疗兵的胳膊上滑落下来。 “这……这个GOC士兵也是……被匕首捅死的……这个邪教徒可能是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已经通风报信了……而自己埋伏在……在这里……” 菲奥娜检查完GOC成员的尸体后，走到小队长面前，双手颤抖着取下了他的狗牌，并接过了医疗兵递来的，被鲜血浸染的遗书，把它们放在了遗物收集包里。 “整队，准备好了吗？走。” 小队走进了地堡，一路上大家都没再说话。在通道的尽头，他们看到了最后五个邪教徒跪在用血液画出的奇怪符号上，低着头不知道在低语些什么。 “开火！” 枪声和奇术释放的声音同时响起。菲奥娜蹲在地上，抱紧了胸前的遗物袋。 突然响起的爆炸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抬起头，一具脸部血肉模糊的身体倒在她的面前。她看到他的编号是A-02。他刚拉着她来到这里，告诉她让她在这好好呆着。MTF终会战胜一切与人类作对的邪恶势力。 菲奥娜愣住了，紧接着就是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可惜双腿不受控制。她只是往前一歪，随后“扑通”一声瘫在地上。 她害怕死亡。虽然在之前的各种报告里看到的尸体也不少…但是她还是一直害怕这些。之前看到的残肢断臂已经快要让她吐出来，她只是一直在强撑着。但是真切的看到被炸的不成样子的人，还是让她彻底崩溃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安全”，“妈的……炸膛……”，“菲奥娜……” @@@@ @@@@ 再次睁开眼睛，首先映入菲奥娜眼帘的是刺眼的手电光，然后是程砚冰，最后是他身后破损的承重墙。 “我们……这是……？” “你醒了？”程砚冰慢慢把她扶起来，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壶，拧开盖子。“来一口？这边我没用过。” 看到菲奥娜咕噜咕噜的灌了两大口水，他继续说道：“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你看到被炸膛炸死那小子吓得昏过去的时候，那个东西被释放出来了，即使杀死那群邪教徒也无济于事。队员们一个个在我眼前被祂撕碎。只剩下我的时候……”他指了指身后的承重墙。“这里塌了。我以为只剩我一个的时候，我一看生命检测仪，你也活着。我跟着它的信号，扒拉了半天碎砖头，也是找到你了。” 菲奥娜愕然。“祂”，果然还是不可战胜的存在。在祂眼里，他们就像蚂蚁一样不自量力。哦，对……我的任务……这样想着，菲奥娜四处扒拉着碎砖腿找自己随身的遗物袋。 程砚冰像是看出了什么：“他们的遗书，在车上。你的那个袋子不知道掉在哪里了。”他摇了摇头。“既然任务已经失败，这一切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菲奥娜猛的一震，随后瘫在瓦砾堆上：“指挥官先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等救援，不过求救信号发不出去。” 菲奥娜强打起精神，对着程砚冰说：“指挥官先生……说……说到出发的时候，您说的热可可……我超级喜欢热可可。我家有个妹妹，每次……我忙完回家，她都会给我泡上一杯热可可，我回家，刚好能喝到温度正好的。”她抓住了地上程砚冰的杯子，喝了一口后，紧紧的攥在手里，然后对着程砚冰笑了笑，就像里面盛着妹妹为她准备的热可可一样。 “这么说来，我也算是歪打正着咯？”程砚冰也兀自笑了笑。“站点前几年还提供免费热可可呢。真可惜，现在一杯要12块。我也喜欢热可可，喝下一杯，一身的疲惫就像被全部扫清一样痛快。” “那很好啊……” 紧接着，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菲奥娜看到程砚冰站起身，想要对她说些什么。但随之而来的“轰隆”声打破了沉默。 伴随着地面的震动，“祂”来了。 隧道口的碎砖块“砰”一下炸开，他们头顶的石块不断往下掉。突然的枪声惊醒了他。菲奥娜努力保持着站立的姿态，虽然双腿和双手抖得像筛糠一样，但她依旧在努力的尝试瞄准着炸开的地方。 “别过来……别……别过来……我警告你……” 程砚冰拉着菲奥娜想要逃跑，可是震动突然加剧，二人重又摔回到地上。一块大石头这时候从头顶落下，精确的砸在了程砚冰的右腿上。血液溅到了菲奥娜的脸上，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程砚冰努力的想要忍住自己痛苦的声音，但是剧烈的疼痛冲击着他的神经中枢，他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滴在战斗服上，不一会就打湿了一大片。他的手在挎包里不断搜寻着，终于是找到了装着吗啡的针剂。他的手颤抖着，给自己来了一针。 震动停止了，“祂”随即现身在他们面前：“祂”也有着人类男性的外形，底下是触手。可惜，看不清面部，不过大抵是在笑吧。“祂”走过的地方，碎砖块都被一道看不见的立场弹开，溅起的灰尘不断冲击着二人的面部，呛得他们不断咳嗽。 疼痛虽然有所缓解，但程砚冰的手还在不断颤抖。他明白，仅靠他自己和菲奥娜两人的力量还是太过单薄。但是旋即，他又想到了什么。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对着菲奥娜大喊一声：“菲奥娜，枪给我。” 菲奥娜愣了一下，接着把自己那把枪按在地上，往程砚冰那里滑去。 程砚冰抓起枪，咬住自己的下唇转移自己的痛苦。浓烈的铁锈味在他嘴里扩散开来。他瞄准，开枪，子弹穿过“祂”的身体，他笑了，因为他看到“祂”好像被激怒了，正慢慢向他所在的地方走来。 “ 跑！” “那你呢……指挥官……” “别管我，跑！” 在恐惧的影响下，菲奥娜跑动的速度和走路没有区别。她回头看了一眼，“祂”好像到了指挥官的面前。一块碎砖头绊倒了她，她挣扎两下又爬起来，伸手抹去了脸上血液和眼泪的混合物后，她继续向前一步步挪着。后面的枪声突然消失了，紧接着，她看到了一束光。外面的微风吹进地道里，菲奥娜几乎要哭出声来。 妹妹，我活下来了…… 到了地道的门口，她再次被碎砖块绊倒在地。她没有再站起来，而是低下头，努力向外面爬着，等到感觉自己爬了很久后，她抬起头，看到了像是被小孩踢的七零八落的乐高积木一样的城市废墟。 不对啊……？这是哪里……？明明我来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样的……？ 她扶着身旁的断壁残垣，艰难的站起身来。她再次抬起头，看向“太阳”。 那个卑劣的，踢翻乐高的小孩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一座巨大的蘑菇云从城市废墟中拔地而起，云中辐射出的强光刺痛着她的眼睛，整片天空在它周围黯淡下来。 这是核弹吗……？她愣住了。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不理解这一切。我该……去哪……干什么……？哦，对……遗书…… 她一瘸一拐的走向载着他们来的那辆装甲车，门还是开着的。她走了进去。程砚冰说的没错，遗书都在车里放着。不过大概是因为爆炸的关系，遗书乱七八糟的洒落一地。 “整理一下吧。” 她机械的蹲了下去，一张张拾起那些人，她的队友，曾经存在的痕迹。 A-01的，三张纸。“我看老程板着张批脸，啧，我明白了，这次指定回不去了。抱歉女儿，爸爸没办法再陪你长大了。听说基金会会给死者家属发一颗‘基金会之星’的勋章。以后我家女儿应该也能把它别在胸口，爸爸，永远陪着你。” A-02的，两张纸。“GOC那群家伙也来了吗？听说那群家伙蛮……草菅人命的。我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了。呵，也好，毕竟我也活够了吧。唯一的遗憾，就是死前没人陪我一起面对了。不知道我会怎么死呢，希望不是基金会那堆老掉牙的装备导致的。” A-03的，一张纸。“我曾来过，这已经足够。” A-04的，两张纸。“我们能镇压的了他们吗？我不知道。从小就没有自信……振作起来啊，你能做到的。不过，死亡这个归宿，也并非不好。为了基金会，加油。” 最后几张纸，是程砚冰的。 “看着那群小伙子，我的心头不禁涌上一阵酸涩：这是必死的任务。我没敢告诉他们，他们手上的枪，和他们父亲一个辈分了。这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当我刚当上指挥官的时候，手下的人三天就换了两批。可用的人手终究是越来越少了。算上一个我，算上一个记录员，我们加起来也就六个人。再说说我们的同僚，GOC，嘴上说着什么为了人类，实际上根本没人在意外勤人员的死活。三天两头扔核弹已经是常态了。如果他们没来参加我可能还放心点。唉，希望自己出来后看不到升腾的蘑菇云吧。只是，对菲奥娜小姐很抱歉，我要食言了。言尽于此。” 腿上的肌肉突然失去力气，刚整好的遗书再次散落一地。 眼泪无声的从脸上划过，自己曾信任，信仰的基金会，顷刻在她的眼前崩塌。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死亡，最后的结局也就是变成一个数字。我的忠诚是对的吗？他们的话是真实的吗？她笑了，但随即又大哭起来。 菲奥娜刚走出来的地方再次传来爆炸的声音，“祂”追出来了。 在“祂”抬手之前，她看到了妹妹。妹妹跑过来，拿着刚考取的执业证书，跟她说，姐姐，我考上了，以后我再也不用麻烦你照顾我了，我也能自己挣饭吃了，我会让所有人对我刮目相看！ 她紧紧抱住妹妹，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牵起妹妹的手。 “ 不愧是我家露露。走吧，回家，姐姐今天给你做你最爱的红烧肉吃。” 白光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