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奈救赎乌有之人
2025年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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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读者们,我得跟你们说一个坏消息:我,名叫要乐奈的女孩,身上所附带的故事实在过于复杂,我身边有趣的人实在过于多,以至于我根本无法确定自己的书写将止于何处。
九根手指的赭那拉姆用自己布满麻风瘢痕的双手(他的病已经在很久之前痊愈了,但这些瘢痕仍然无法摆脱)偷偷剪了根通往政府部门的输电线,把它引到了自己的奶茶店来,让店里面的那台破破烂烂的大电视机全功率运作起来。他是追赶热度的人,不是因为他喜欢时事,他只是享受让凑热闹的人都从他那里买奶茶烤肉,以此获利的感觉。
是世界各地自然灾害一齐发作,几乎同时将多座大建筑一起淹没推平的新闻。惊人的大场面让考夫波尔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从他的电视机里观看这可怕的新闻,全世界的基金会设施一齐倒塌的新闻,与我息息相关的新闻。
出于某些我也不够明晰的原因,基金会的崩塌导致工厂/伐托里也随之震动,不得不花费精力去处理接下来在世上行事的方法。
如何善后考夫波尔的灾难便是其中之一:扎法尔带着他的朋友们花费十数年的时间与它进行搏斗,虽然伐托里近乎毫发无损,但还是在持之以恒的攻击下留下了那么一点漏洞——几个起诉成功,进入到必须得要让伐托里方面出席的环节的官司。
伐托里原本可以对这些官司视而不见,但现在基金会突然消失,它的空缺导致帷幕被撕扯成一条破布,伐托里的秘密被逐渐揭露,与之相关的阴谋论甚嚣尘上,连带着把考夫波尔的旧账也翻了出来。
扎法尔坐在房间的最深处,法洛奇在他的身旁。他对着在地上围坐成一圈的众人,掩盖着语气里的欣喜若狂,如此说到——伐托里的危机公关决定他们需要做一点表面工作来糊弄众人,而他带人打出的这几个官司正好成了他们的目标,而他将利用这个机会为众人争取到迟来的正义。
这个戴着锡克头巾的青年带着疑惑发问,那个乌兹别克来的哈扎拉面孔(也就是法洛奇本人)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着,那个年轻的印度教徒女孩儿夹杂着欢喜和担忧,而四肢着地的“动物”只是抬起头来慢慢地环视四方,像是也要把这个场景牢牢地记录在自己的脑海中。
我现在——不准备说这件事。其中原因到也不是特别难理解:基金会的崩溃虽然是突然的,但它造成的影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逐渐扩散,就像是大坝突然垮塌的河道,下游虽然会遭遇灭顶之灾,但并不是跨掉的那一刻洪水就会直接砸在你的身上。
我会说在我刚抵达考夫波尔,跟艾莉与索姆拉吉一起进行演奏之后的这段时间里面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尤其是——我是如何与千早爱音,我的老友团聚的。
------
我和“动物”的故事之间有一种古怪的观感,从大体架构上而言,颇有一种所谓“男孩见女孩”的经典故事的感觉,但一旦去追究细节,这种观感就会被撕扯地七零八碎。
一个来到异乡,人生地不熟的女孩被熟悉自己故乡的男孩所帮助,很浪漫,令人遐想起一些经典的作品来——
但如果这男孩是因为身体畸形被迫四肢着地,被其他小孩嘲骂,并自己最终认同自己只是只野兽,随之衍生出各种我不愿提及的污言秽语的野狗似的孩子呢?
如果这女孩是个口头交流能力近乎为零,除了拿音乐展露情绪以外只能七扭八歪地躺在桌前,写着谁也看不懂的文字的野猫似的孩子呢?
如果这个“异乡”是一个被毒气折磨到生态几近糜烂,二十年的时光也无法将毒素完全排净的,比喻和事实上的墓园呢?
如果这个“故乡”是一个政府基层统治糜烂,必须得要让一些圣徒和罪人用黑帮式的组织来维持最基本秩序的贫民窟呢?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的,而我则是对着这样的事实发愣,在脑子里逐渐刻画出了一个场景:我观看着那些在复生时愈合,但每每看到吉他上残留的肉渣还是暗痛着的伤口,想象着那些伤口在我日复一日的对于亲人和朋友的怀念中溃烂化脓的场景。在那个场景里,最后从肿胀的伤口中喷薄而出的不是脓液,是我正写的文字,是汹涌的感情洪流。
“动物”说,他曾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人腿上的伤口为他唱起歌来,声音从烂肉的溃疡中喷薄而出的故事,他说他的故事也是从溃疡里面喷薄而出的,我觉得我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总之,他其实也发现了兰彼得的迹象,不过他对多元宇宙一无所知,他只是发现了多元宇宙列车会抵达的那个车站,那个似乎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的车站。他不知道那个车站是干什么的,只是向着也找到这里的我扯了点不好在这里明说的闲天,告诉我这里是他发现的一处隐秘福地。
但我该如何解释为什么那个车站就在伐托里的工厂里面呢?
------
须知伐托里的工厂远非只有那一两座被毒气和不知道污秽还是干净的雨锈蚀锈烂的铁塔与混凝土制的高楼。伐托里工厂(“工厂工厂”,什么修辞这是)的围墙是砖制的,砖块被附近的居民扒下来盖房子,二十年下来,其整体观感就跟出土之后的古城墙一般,立起一段,倒下一段,长满了野草与野花,鲜红如血肉与烈火。
围墙内的空间极大,“动物”说他得爬整整一个小时才能绕围墙一圈,而我则是说,你要是站立其中向四周看去,你会感觉到一切都被草木隔绝开来,就像是整个世界都与它一样,只是无人的废墟。
“动物”如果知道我的感想,他只会嗤之以鼻。他说他能爬到伐托里的最高处,向四处眺望整个考夫波尔。他说他能带着我指认那个草药师的家人死在哪条窄巷里,各个教徒居住的区域在哪里划分,还有抵达工厂每个隐秘角落的方法。
他还说,他就住在工厂的废墟里,在建筑的内部,连野狗和老鼠都不在的地方便是他的居所。人们说这里闹鬼,都不前来,他说他在刮风的晚上能听见风灌过管道的声音,那便是鬼的嚎叫,他便伴其入睡。
其实我的确动过也在里面住着的心思,但——我毕竟跟扎法尔和艾莉作了约定,突然违约的事虽然我不是做不出来,但我明知这样很可能就不会再得到他们的信任了,我只能作罢,只在白天跑来这里待会儿。
作为食宿的交换,我的工作其实并不怎么忙,只是每天用笔头跟扎法尔闲聊一阵……我看过一些电影,这大概是要跟我套话,了解基金会的相关机密——虽然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么,说回那座工厂——工厂周围由高而茂密的草木覆盖着,而兰彼得的线路就藏在野草之中,远离一切建筑和哨塔。钻过草木,站在宽长之间不成比例的站台上,你看见的唯有伐托里的高塔,世界的剩余一切都隐藏不见。
向铁路两侧看去,列车直接从地里钻出,又直直扎回地下,把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存在都隐藏在围墙的内部。
我在草丛里鬼鬼祟祟地扒拉着,无需提防着蚊虫一类的东西爬上我的身躯(呃,好吧,毒气的影响让我免除了这一类在我的家乡很常见的麻烦),时不时向着其中的空地看去,确保这里没有什么别的动物在打扰,某种程度上算是补完了我小时候对于自然的探索欲——毕竟爬上学校庭院和人行道的大树你享受不到多少“感受自然”的气氛的。
我沿着铁路行走,丈量它的轮廓,看到铁路旁有一直延伸到地下黑暗中的窄道,似乎是让没有等到列车的人自己走进去的。最开始的两三天这里空无一物,以至于让我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并非兰彼得的通路,而只是单纯被废弃,被遗忘,乃至于倘若不是整天盯着卫星图瞎看的图寻爱好者永不会发现的,“现代社会”的边角料。或者没准,这是工厂本身搞走私用的一条铁路呢?
但到了第四次我来这里,也就是我抵达考夫波尔的第七天,现实推翻了我的遐想,虽然这现实本身也颇为奇异:一辆列车缓缓从南侧的缺口处驶出,时机正好与另一列在这个宇宙里连接考夫波尔与其他城市的火车交叠在一起,与考夫波尔内另一家扔在运作的工厂(不是伐托里的产业,虽然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多大区别)的铃声交叠在一起。
那列车外形有趣,虽然和考夫波尔来往的其他火车款式基本一致,但总是能或多或少地看出这两列车的特殊之处——车轮碾压轨道的声音并不常见啦;车身的款式和涂色本身可以找到同款,但其组合跟任何一种现存的列车都不一样啦;从车窗看到的里面的人不像是世界上任何一处的人啦,如此等等。
在我看着它愣神的时候,车停下了,从上面走下了一个人,只有一个人。这人身着灰色的大衣,戴着一顶黑色圆帽,其余以外看不出任何特征,不是说我总结不出来,只是//单纯地看不见//而已,我看着这人……开始有了一种本能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很好辨认,不是心脏狂跳,本能警告着你要逃跑,而是一种当你看见就下意识地感觉今天得交代在这里,做什么都没用了的那种无力感。这种恐惧感我在之前只见过一次。
那是爱音身上的红烟,浓重到不像是她本人能吐出的烟——已经是人的血肉般粘稠的物质了——凝聚成一只鸟的形状,报时的鸟?记录的鸟?凯尔特的三位战神姐妹合体而成,吃食战死者尸首,煽动人类作搏杀的告死之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起了爱音,想起了她当时逐渐崩溃的时候,我只是困于恐惧之中,袖手旁观,以至于一切无可挽回。
于是我下意识地拉住了那个人的手,一个踉跄弄歪了这人的帽子——而后我突然发现帽子下披下来一头粉发——不对,不是披下来,是它们本来就这么挂着,只是我一直没看清而已。这人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发出了一阵我很熟悉的嘟哝声,周围的空气也像是随之波动。
//啊哈。//掩盖在无力感和悲伤之下的是一种奇特的畅快,好像是大仇得报一般,//你是千早爱音,我们的那个千早爱音。//
但我不知该说什么,我该展露出欣喜的模样,期待她的归来吗?我该跟她道歉,说我没有更早地帮助她吗?我该跟她说明其他的队友们都失踪了,我能找到的熟人就她一位了吗?“……爱音,我需要你。”我最后还是这么开口了,因为我还是不能确定对方是真正的爱音,还是被那只鸟占据身躯的怪物,我得用一句爱音能够做出特别反应的话语来提醒她。
她没有走开,也没有转过身来,在原地站立着,似乎像是抬头望天,然后缓缓开口:“你去找你的爱音,自己跟她说这句话吧。”是日语。
//坏了。//我顿时惊慌起来,因为**兰彼得的宇宙无限,可能性亦无限。**总有那么些宇宙在某种程度上是其他宇宙的复制,里面可能也有一个白发似猫的乐奈,和一个粉发的爱音一起交往。我明知每个乐奈和爱音的交互都具备自己的独特性,不可替代与强行等同——但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拿出证明来,说**你**就是她所熟识的那一位乐奈呢?
“爱音,不要走。”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哭着拉住她的手,她想要挣脱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列车在她面前关上门,向着下一个宇宙奔驰而去。她放弃了扒车的想法,深呼吸了数次,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也可能是满腔的怒火无处释放。我看见那只红鸟的身影又从她的身上逐渐浮现,对我摆出一副恐怖的笑颜。
“小乐奈啊!”她吼了一声,惊地我差点把手缩了回去,“要乐奈啊!或者看起来和她一样的女孩儿啊!你们可曾知道我见过多少个你,多少个你们,多少个//我//?”
//“你们”,看来她心里还是有rikki,素世和灯的。//但这反而让我的心情更为苦涩了,我怎么跟她说其他几人也已经分离而无法相见了呢?
“有个要乐奈是患有精神病的孤儿;有个要乐奈目睹除她和灯之外的所有人被千早爱音锯开颅骨,取出大脑;有个要乐奈是梦境世界的游者,被芭斯特认作非人的魂灵;有个要乐奈是上古的吸血鬼,和灯一起杀死了她们的旧友,而后沉入地心沉睡。”
她这么说着,挥舞着肢体,像是在大会场里给人作演讲。而她唯一听众的精神已经开始在重大的压力下迷离起来,眼中只剩下那只红鸟的身影。
##8B0000|于是我看见那只红鸟的实体显现,它身上披挂下从翅膀的缝隙中打印出的字条,带来远方的灾祸,要人溺死在惊惧与恐慌之中。##
“有个要乐奈走过垃圾场去寻找迷失的灯,有个要乐奈亲手将她活活啃死,有个要乐奈旁观着我们所有人卷入一场以命相搏的死亡游戏中,有个要乐奈则试图杀死我,让一切都不再发生。无限的故事,无限的历史,选择不再是选择!”
##8B0000|于是我看见红鸟向我看来,嗤笑于我的冷漠、贪婪与懦弱,要学着莫索保那样,撬开我的大脑,吸食我的脑髓。##
“所以,我对你而言根本不重要,对你重要的只有你世界的那个爱音。”她把另一支胳膊张开,我似乎看到她的脸上有着凄惨的笑容。
//可那个爱音就是你,那个与我们一起组成乐队的爱音,那个陷入名为遗忘的绝症的爱音,那个被红鸟所食——//
“我看见了那只红鸟,你离开那天。” 于是我脱口而出,一切水到渠成。
哎,我很多时候只以直觉来断定事物,而直觉总能契合事实,很多人都说我有什么特异功能。但我自己知道一点,我的父母和奶奶也这么对我说过:要去实在地思考。
这话既是在说空有直觉不去进一步分析会造成始料未及的事变,也是他们在指桑骂槐地骂那些这么说我的人不知道去想想直觉是如何发生的。
落到这里更是如此:我为何会这么急迫地拉住她呢?因为我的直觉认定她是我认识的那个千早爱音。我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直觉呢?正是因为只有她,那个被那红鸟样的东西纠缠的她有这样独一无二的气息。
于是爱音停下了她的宣言,第一次真正地转过身来,她看到我的神色与姿态与当初她离开乐队的那一天时一模一样。
“我离开的那天,是什么天气?”她如此问。
“阳光明媚,从侧面盖在身上。”我这样回答。
“我离开的那天,大家是怎么做的?”
“rikki,素世和灯在尽力挽留,而我只是拉住你。”
“我们的乐队叫什么?”
“mygo,后面是五个感叹号。”
“我当时是什么样的?”
“爱音在大笑。我看不懂你的笑容。”
她愣了一下,又一次大笑起来,而后逐渐化作哭泣,红鸟的外形逐渐隐去。我抱着她,只是互相道着歉,只是互相道着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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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可能会有疑惑:你如何能够确定被红鸟附身的爱音只有一个呢?无限的宇宙可能会有无限只红鸟,与无限个爱音互动,最终无论几率多么微小,结果都不可能是一。
我对这个问题有两个不尽人意的答案,现在我只方便说明第一个,它简短明了,不过明显过于偷懒:因为无论宇宙如何自我重复,每个宇宙之间都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差别,所以如果将界定条件限定地极为严格,就像是我和爱音的交流那样,那么符合条件的宇宙只会有一个。
另一个答案在我看来更加有趣,但要隐晦得多,并且它与其说是逻辑严谨的推理更像是我给自己的直觉进行的补全,所以现在还不是说明它的时候。
总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五到十分钟,也可能有好几年,现在时间并不重要。爱音的呼吸逐渐稳定下来,情绪逐渐平息下来。
她环视了周围的景象,发现除杂草和废墟外一无所获。于是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乐奈,这里是我们的那个世界吗?”
这个问题其实非常尴尬,因为我虽然知道这个世界里考夫波尔,基金会和工厂的事情,但我//不知道//我们自己的世界里面的那个基金会和工厂是不是这么运作的,以及考夫波尔的事件,还有考夫波尔本身存不存在。所以我并不能确定这里就不是我们的世界,我头一次对不了解时政内容而感到羞愧。
没有办法,“爱音,知道考夫波尔吗。”我于是这么问回去。
“不知道,看来这里很可能不是我们的世界,即使是,我们也在外国啊。”爱音点了点头。“看来你也知道多元宇宙的事情,你来这里多久了?”
我跟她比了个手势,“只有七天?”她惊讶地问到,我点了点头。“七天的话……你来这里干什么的?”
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我终究不是“特意来这里干什么”的,我是被迫从基金会的那个设施里面离去,而后带着我的吉他落入这个世界里来的,我别无选择。
“我迷路了。”于是我这么说。
她看上去非常忧虑,虽然容貌掩藏在帽子,还有一点异常性的掩盖(要不然我一开始怎么会看不清那头粉发呢)之下,但我还是看得出来。我于是叹了口气,从口袋中掏出来基金会的标志。
……于是她看着这个东西,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一阵哑然失笑。“我曾在其中,其他那几位也一样。”我故意用了过去时,也不知道她能悟出多少。
她呼吸又呼吸,无所适从,只是不断在原地绕着圈地踱步,“……那只能说我真是个傻子,想什么让你们不要趟这趟浑水的,结果你们都纷纷跳进来了……”懊恼又气愤,她身上的气质逐渐变化,又让那只红鸟逐渐溢出,构建成型。
“红鸟又出来了,可怕的鸟。”我这么跟她说。
她听闻此言,叹了口气,“也没必要再隐藏了,乐奈,做好准备。”于是她把帽子拿下来,面庞跟十六岁的她没有多大的差别。//但我们已经长大了。//这反而要比她与我们一起长成成年女人的模样要更悲伤一些。
但是——
我看到她的左边半张脸上布满了深可达肉的裂纹,细密的红线刻画出了一只巨鸟的头部,那鸟的眼睛本应在的位置是爱音那永恒不变的,清冷的蓝灰色眼珠。
鸟的喙部一直延伸到右半侧的耳畔,而其身躯沿着脸颊和脖颈向下伸展而去,没入灰色的大衣之下。
我看见了那只红鸟的真身,那血肉般的雾霾化作洪流,把一阵阵恐惧作的潮水击打在我的身上,熟悉到令人厌烦的感觉,但浓度超乎以往,让我做不出什么反应。
极巨量的恐惧冲刷之后,我从中感受到一丝丝怪异的感觉,那是一种颓废感,一种迷醉感,甚至它像是落座在我身体后方的某个位置,轻轻地告诉我,让我放弃一切,在虚无中获得最终的幸福。我逐渐适应洪水的冲刷,开始试图向爱音再靠近一些。
“我看见了,我还能继续看下去。”我如此宣告,告诉爱音并不需要在我面前隐藏起她的面容。
但她还是重新戴上了帽子,潮水就此停止,吸入地中消失不见,“那可不行,你这样的毕竟是极少数,我给你看只是方便告诉你我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爱音苦笑着,“某种意义上倒是很酷,‘吾乃魔王爱音,让世人陷入恐惧!’可以搞一搞这样的东西。”
“你看见了吧,乐奈?这东西就是你叫作红鸟的那个存在——不是它完整的样貌,不过也差不多了。”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就是这东西让我陷入被大家遗忘的境地的,这东西本来附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也不知道是红鸟本来的样貌,还是那是另一个受害者,总之他跟着我,把这东西‘传染’给了我,才有后面那一大堆事情的。”
“传染吗?”我很好奇这一点,并且……嗯,看起来并没有传染到别人(包括我)身上,也不知道是她的情况不一样,还是只是说“传染”得需要更亲密的接触。
“他把皮肤扒开,直接让那东西真身出来了,确实是只鸟,虽然传染的那次没成型。我被他强迫一直盯着皮肤下面的东西——乐奈,我能不重述那下面是什么吗?”
我摆了摆手,我从没要求她必须说什么或者不说什么,一切由她自己决定,“好的乐奈,总之之后那东西就一直在我的梦里折腾,还有就是你看到的那些我为了引人注意搞的怪了——倒不是搞怪本身,而是其原因——我被人遗忘了。”
“还有的话,就是历史。那东西让我对历史饥渴起来,要我去观看与我相关的,与我无关的那些往事。”
//历史吗……//我想起了那座红塔,但我只恨我的言辞不能描述,我看到爱音眼里也有同样的迷茫,似乎是她也有这样的苦恼啊。
虽然现在并未抵达考夫波尔最热的时节,今天也不是晴天,但热带的室外还是让人倍感焦躁——嗯啊,不如说爱音这件大衣有一种要把自己闷死的感觉。她竟然丝毫没有提到这点……
“很热啊,是吧?”我们两人的思绪似乎是无缝衔接着,“我没那么大问题,以乐奈你为准——我跟这东西打了一架,把它打碎了,就剩下一点残片进了我的脑海,我和它落入了别的世界,长到一块儿去了,身体上可能有那么点异常。”
“我本来想要压制它,或者只是糊弄过去,把它掩藏起来……但它还是越长越大,一直要我拿记忆和历史来喂养它。我又觉得它想要把我吃掉了——但这个进程在某一天突然停止了,因为**我明确地感觉到,它和我长在了一起,没有你我之分,只有‘我们’。**”她以平静而悲伤的语气说着这样一个惊悚的事实,我多么希望这只是她的胡扯,乃至是被折磨到神经错乱也行。
但她只是继续说了下去,“从那时候开始,我脸上的那些创口就一直伴随着我,怎么也愈合不起来,我身体的变化似乎就这么停止了。”//所以你便永远停滞在了过去?你会永远赶不上我们吗?//我无话可说,杂乱的思想在我脑海中翻腾。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我发现只要我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是个无血无泪,以品尝别人苦难为生的看客时,我就会逐渐变成那样,变成我所不想描述的那些东西一样;而当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叫千早爱音的普通女孩,是一个高中生乐队的成员,一个一头扎入大潮之中,被裹挟着前进的平凡人时,我就能愈发感觉自己仍然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类。”
她这么说着,在衣服里翻找起来,拿出一大叠的纸条来。这些纸条上面书写着很多的事情,有旅行中的见闻,有她对基金会等异常组织作调查搜集的情报,还有她对自己作的生日祝福。这些纸条的尾款都是“Unknown”,爱音-Anon-Unknown。这个烂双关放在平时我爱答不理,但在这时候却莫名成为了我情绪的救命稻草。
“你看,我在与它融合之后的记忆都有可能成为养料与食粮,于是我拿纸笔记下,确保我能不将重要的事情忘记,确保……我对世界的见证没有被浪费。这个方法是我学另一个人的,这个名字也跟其有关,她在那段我最困苦的时间帮了我。”
//Unknown-未知-无名-nobody。//“你遇见了那个nobody。”我如此下达论断。//你成为了那个nobody。//
“的确如此。”她这么回答到,然后陷入沉默。
//乌有之人——千早爱音啊,你所求的是什么呢?你将如何达成?//我直视她掩盖在帽下的眼睛,仿佛在向她提问。我们重逢了,我知道了你所遭遇的是何等无理的恶意,我可以陪伴你面对它们,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她的思绪似乎躲躲闪闪,“啊,乐奈,你刚才说你们都加入了基金会是吧……”她似乎不知如何是好,把后面的话都咽下去了。“你们都还好吗?过得……可以吗?”
我久违的有种“气笑了”的感觉,虽然这种复杂的情绪我根本展现不出来,最多只是说句“无趣的女人”然后就此跑路。//感觉说过得好过得不好你都不会很开心啊。//不过这怒火到不只是向着爱音的。
简单而言,就是真去思考我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就扬起一股无名火(并且在我这里所谓火大概不止是修辞),并且再联想到我们看到的一些难以启齿的丑事,无力改变之事就更为恼火了。
所以我没法正面回复她。我只是转头看着伐托里的高塔,被熏黑的烟囱上面锈迹斑斑,漆和铁皮在将近二十年的时光里面纷纷落下,盖在地上,再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把红土染得更为鲜艳。
我想起了那个乐天的扎法尔,那个从溃疡中喷薄出诗篇的“动物”,那个从坟头上长出参天大树的索姆拉吉。我看着伐托里的伤痕,看着昭示无意识罪行的纪念柱,看着现在我们唯一有可能直接对抗之物的象征,逐渐萌发了一个可称之为荒谬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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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音,我需要你。”我还是这么说了。“我找不到其他人了,一起找。”我斟酌着用词,生怕她觉得自己只是个替补。
“……我在别的车站听说过,隶属于基金会的建筑都倒塌了,你也遇见了一样的事情吗?”
还是得把这件事说出来,于是我点了点头“全部,都塌了。”我其实在艾莉的书桌里面塞了我对新任管理员通知原文的默写,拿出来会方便许多——但可惜我现在没有。
“……所以,可以说基金会是完了,你现在是自由身,而大家都散落在不同的宇宙里面?”她也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但我明知基金会没有完,它还至少有两百万人的规模,“我只是掉队了。”跟伐托里一样,庞大到如此难以毁灭。
“那,乐奈,我们一起去找她们?跟我走吧?”她这么作出邀请。“跟我一起去别的宇宙寻找她们。”
如果这是我落到这里的第一天,我自然会同意的,我还能到哪里去呢?但现在的我却有一个不着调的回答:到考夫波尔去,到时间停滞的国度里去,到穷人的王国里去。
我想帮助他们,我可以找出很多我这么干的理由:本能的善意;伐托里,和它遗留下来的污染是需要被遏制,需要被收容(这里有一个英语上的双关)的异常;和扎法尔的约定。但这些不过是对外作解释的“理由”,而不是“原因”。
那么我的“原因”是什么呢?那是因为我想拯救爱音和我自己。
听起来很荒谬吧?为什么帮助别人是在拯救自己呢?尤其是你要帮助的这群人是些你刚刚认识,已经习惯于无知和苦难,由此逐渐陷入麻木或庸俗的人呢?
真要说为什么的话,我觉得还得回到伐托里这东西本身。工厂在扩张,无止境地扩张;工厂在作恶,无意识的作恶。工厂是庞然大物,无自觉地碾压一切,伤害一切。
但工厂/伐托里终究还是有破绽,有失误,于是被工厂被自己的失误割伤,被自己的疏忽击退,逃遁而去,只留下一地鸡毛。但他们从没有正面打败他,我们从没有正面应对他。
我明知,意图正面打倒伐托里只是以卵击石,但倘若只是证明自己可以“有所作为”,无须随波逐流,或是一味逃亡的话——那么只需给伐托里轻轻一击,证明你有伤害它,对抗它的能力便能可行。
扎法尔花了将近二十年才争取到这样的机会,我意图与他一同实现,也想让爱音一同前来,原因无他:我想要给爱音证明,她无须逃跑,我也想给自己证明,我无须对一切令我不安的事物视而不见。我和她不能成为只是干做着短暂白日梦的无趣之人。
我又一次拉住了她,“爱音,不能逃跑。”//请随我而来,我将为你照亮前路。//几乎是硬拽着把她拖入草丛。爱音也不强求什么,于是变成了默默跟着我的状态。
于是我们跨过茂密的草丛与树林,躲避着疯狗的栖息地,跨过扭折弯绕的工厂设施,还有那些能看出由异常效应驱动,但现在也只是废铁的机器去——这大概是另一种工厂里的鬼魂吧,跨过鲜艳的花丛和凝固在地上的毒气去,来到了工厂的围墙处。
于是爱音看到了考夫波尔城,看到了嘈杂的车辆,小摩托和女人孩子的叫喊声,看到了骂骂咧咧的小贩,扒手和混混,看到了他们身上或显露或隐藏的,被毒气残害的迹象。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我指指我的脑袋,“有翻译器。”
“他们在说什么?”爱音问。
“没有血的复仇。”我这样回答。
爱音最终还是没有跟着我一起去见扎法尔,她自认为这样一个陌生人突然闯入他们的生活将会带来的只有戒备和被强压的敌意。可惜的是,我也不能说她完全错误。
她告诉我,那座工厂里面有些地方可以容纳人在里面居住,她可以待在那里面,还说这是乐奈给予她的好点子。
但她毕竟不能完全脱离人世,于是我跟她说好,在扎法尔那边的工作结束之后,我也会多花点时间也来她这边,互相交谈这几年的所见所闻,乐队的事情,基金会的事情,考夫波尔的事情。而她也约定好,她再也不会逃跑一次了。
如果只是说“我”的故事的话,我们到此其实就可以结束,但这不仅仅是我或者爱音的故事,这是以我为视角的考夫波尔的故事,所以还有一件事需要讲,而这件事将引出我先前问题的第二个答案。
------
那是我来之前的故事,虽然时间也没差多远——是艾莉尚未取得考夫波尔人的信任时的故事,是我从人们口中听见的,穆哈兰节赌局的故事,是法洛奇和“动物”的故事。
我在准备写这段时想了又想,我怎么能复述一个我没有亲历过的故事呢?我怎么能保证我不是在曲解,在编造一个所谓的“真相”呢?这样的问题化作焦躁的烟雾炙烤着我,就像穆哈兰节的碳火,我在梦中看到的碳火。
但我最终还是要写,因为法洛奇和“动物”本人要我把这些故事述出,因为我明知即使我在回忆自己的故事也是在做这样的篡改,因为我不能把周围的一切环境都当作我们小小剧场的布景。
那是渡火之夜,人们都前去丘克区的大清真寺。由于这是纪念伊玛目侯赛因之夜,这本是一个只有什叶派穆斯林会参加的节日——但考夫波尔则丝毫没有这种限制,因为它的意义在于“纪念”和“复仇”,而考夫波尔人所要纪念的,所要复仇的也许有很多,但他们没有一个不对伐托里造成的悲剧所悲伤,没有一个不对伐托里事后处理的方式而感到愤怒。
所以,什叶派,逊尼派,其他派系的穆斯林,穆斯林出身的不可知论或无神论者,甚至是锡克教徒和印度教徒都参与进了这场“纪念”和“复仇”的游行队伍之中。
“动物”很怕渡火,他只觉得碳火会把他烧的连尸体也不剩,而他在一次和法洛奇的闲扯之中夸下海口,要自己渡一次火,证明自己不是懦夫,于是便有了这一场赌局。而到了那天的他则坐在扎法尔的摩托上向着清真寺奔去,法洛奇,索姆拉吉和艾莉也随之而来。
越往其中,诵经和哀歌声就越大。阿拉伯语,波斯语,乌尔都语乃至印地语的都有出现。最终他们抵达了一处大广场,广场内是被吹风机鼓动的,红热的碳火。人们浸湿双脚,开始在碳火上行走,一边走,一边随着喇叭里的哀歌歌唱着。
“动物”自己渡火的尝试失败了,他被另一个人赶了下来,法洛奇看到了此景,讪笑地看着他,他还想再次尝试,但法洛奇令人直接把他搬到了他的肩膀上,古怪的笑容中夹入了异样的亢奋。
他们逐步走向火坑,透过被热量扭曲的空气看着艾莉和索姆拉吉的交谈,想象着艾莉因为目睹无法想象之事而忧虑恐惧,想象着“那个夜晚”里还是婴儿的他被遗弃,想象着被伐托里的毒气打断的无数人生,因为那毒气正是另一场焰火。
伴随着那些捶打胸脯的女人后面的是法洛奇,他深吸一口气,紧抓着“动物”的双足走过烈火,“动物”有了幻觉,火红的碳在他眼中颜色不断变幻,勾勒出了世界末日的景象,但他又想到,他们已经是经历过世界末日的人,他们已经是世界末日之后的人。
法洛奇转头,他们要再重来一次,于是“动物”从他肩膀跳下,投向火红的末日之中。
他当然没有死,也没受多少伤,因为法洛奇接住了他。
现在的我拿着一张法洛奇的照片,里面的他包裹着黑色的头巾,露出难得一见的严肃神情。他一直是轻浮的人,但他总是对宗教仪式特别看重。我本以为这只是某种小市民的迷信,但我看着他的面容,想象着下落时的“动物”也看到了同样的脸庞。
我想象着我也在那场渡火仪式之中,碳火也不只是被烧红,而是真正喷出火焰。我想象着法洛奇以这样的严肃神情,伴着那异样的亢奋在焰火中行走,节律如同放荡的舞步。我想象着我站在焰火之中,双足已被烧成枯骨,我看着法洛奇的舞步,再度行走起来,发现自己的腿竟又一次长出皮肉,包裹住了我的双脚。
法洛奇的内心平静如水,他虽然庸俗,拜金,品行也值得怀疑,但他坦然地走过了现实里的世界末日,一次又一次地走过了心里的世界末日。所以他的红烟并不呛人,因为虽然他愚痴,怠惰,但他明白自己想要去做些什么,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只是他受困于穷人的王国,品味也一同落入了最基础的感官刺激中去。
而我的另一个答案也就此引出:因为我能感受到每个人身上所散发的那种气息,有的是潮水,有的是红烟,有的只是凝滞的空气,乃至于更加轻微,更加虚无缥缈的存在。每个人所散发的气息都有其特殊性,这种特殊性也许极大,也许极小,但即使是从数个几乎相同的世界找来的近乎相同的人,他们的气息之间也有可以察觉的差别。
这也是为什么那座红色巨塔如此难以观测的原因之一:因为它的每一处细节,每一处构建,虽然可能有大体的规律,虽然从数学上来讲总有那么一些点是参数相同的,但它们永不重复。它们的永不重复导致了自身的不可概括。
我那个世界的爱音也是如此,我没法一下概括她的主要特征是什么——当你接触的越多,你反而越难以概括一个人,这似乎和红塔本身是一样的——但那种//气息//是鲜明的,我永不会将其遗忘,或者弄混。所以我才能在那极短的时间内认定这就是我那个世界的爱音,我所认识的爱音。
“动物”说他在工厂内看到了时母卡莉的身影,她的身上挂着人头,人头的表情是痛苦而死的神色,是被除他们以外的所有人遗忘,被希望他们就此被遗忘的人推到河里的遇难者的神色;爱音说他在工厂里看到了和她在那个男人的表皮下方看到了一样的东西,她还是不肯说明白那下面到底有什么;而我则只是看见一座红塔,我透过烟与火的光芒望着它,试图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但仅仅是看着还是不能得到答案,得到**结论**。于是,当扎法尔筹备好计划,开始他的新一轮战斗之时,我将和他一同前行,让活着的与逝去的世人见证伐托里的伤口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而我们都有预感,认定那是鲜明而热烈的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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