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故事

[[>]] [[module rate]] [[/>]]                        夏日初晴，云山雾罩，些许闷热而潮湿的午后。一个婴儿降生，你的故事开始。 -----     你的母亲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知识分子，一手拉扯着你长大，从来没有一句抱怨。你三岁时从她口中第一次知道了你的父亲—一个科学家，在你一岁半那年抱着满腔热情投身国家的计划，从此杳无音讯。你的母亲在怀你时身子便弱，之后又思虑过度。只有你在跟前时，才能看到她那蜡白的脸上少有地生出些笑容。那时的你还小，总是缠着你的母亲，问爸什么时候回来。你的母亲每每一怔，拉着你那白皙的小手走到窗前坐下，然后伸出她那双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抚着你的头，说：“乖宝，爸爸指不准什么时候就乘着小汽车回来了呢，爸爸很快就回来，很快。”之后母亲卧病，你就常常独自站在窗前，守候雾里那辆从未出现过的小汽车到睡着，从身旁的床上醒来，只有家乡那片鲜有日出的天空，那片晦暗、沉郁而时有鸟群长鸣并掠过的天空。        你很早熟，五岁一过便上了小学。读书的日子你成绩一直不错，在班上甚至学校里名列前茅。你一天天长大，母亲的病也从能偶尔下床辅导你写作业到了一说话便剧烈咳嗽的地步。你每天放了学也不和别的孩子打闹，完成自己的功课后便是围着你母亲转。家里有着你父亲名下账户每个月打来的汇款，本来算得上富家子弟的生活如今也显的有些拮据。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你母亲去世那年。你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母亲的葬礼上，亲友们声泪俱下。而你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个人在你母亲的灵堂前从早上坐到晚，整整7天。之后你才目送着母亲的寿棺一道走出灵堂，一把大火后一个小盒子将你熟悉的母亲取而代之，你关于她的记忆也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你可真是个争气的孩子，高中、大学你都考上了外地不错的学校。同样的，这也是你自己的想法—“反正无牵无挂，不如独自浪迹天涯，”正青春的你嘴边时常挂着这句话。在这两个地方，你有些一辈子的朋友，你也终于能真正敞开心扉，和大家一起捧腹大笑亦或是痛哭流涕。朋友们就像几束七八月份炙热的阳光，穿过你心中的迷雾，给你带来温暖与感动。 -----         几乎是一眨眼，你已过了弱冠之年。大学里你没有选择跟其他同学一样谈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而是一头扎在书堆与笔记本电脑里。别人常说，天赋与努力造就成功，而你几乎就是一个完美的例子。你在25岁便拿到了医学博士学位，之后在几家邀请你工作的知名医院里挑选了其中离家最近的，开始了你的第1份工作。        之后的生活充斥着各种病例报告、会议、一面面锦旗以及一台台结束于深夜的手术。你乐此不疲，救死扶伤给你带来无比大的幸福与满足。人生就该这样，你常常想。        这天门诊来了一个医学院的实习生，她27岁，样貌清秀，为人踏实，在你面前成天前辈长前辈短的问候请教。你每天传授些真才实学，你们的距离也不知觉中逐渐拉近。两年后的夏天，你们的婚礼在她老家举行，你那些铁哥们儿如今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捧场。司仪引导着你们庄重地宣誓，你望着眼前身着白纱的姑娘，眼里闪着泪光但笑的却比谁都开心。那晚你第1次喝酒，不胜酒力的你很快在一轮轮祝酒中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那晚，她照料着你，直到凌晨才困倦的瘫在你身上。你醒来，感受着身上的重量，看着她，悄悄的伸展四肢后傻笑着。 -----         回忆短暂的卡顿，又继续。         我几乎没认出这时的你。你俊朗的面庞被岁月顽皮的刻上一道又一道沟壑，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如今的你也俨然一副中年人模样了。好吧，不论怎么说，你们夫妻两人这么多年过来，始终是举案齐眉，真是羡煞人呐！你现在不仅在医院坐诊，更是你母校的博士生导师，手底下一群宛如你当年模样的小伙子。这个年纪的你竟然还会像小时候那样没事便呆在窗前，只不过这座城市每年光照充足，抬头唯有电脑桌面般标准的蓝天白云，也鲜有鸟的踪迹。这座城市同样也少雾，不过也许是你居住的超高层公寓与办公室前常有云飘过，让你回想起了小时候吧。        年事渐高的你逐渐隐于手术台上的第一线，转而全身心投入教育事业。手底下的学生们早已不是当年那批，学校的各种设施也换了不止一遍。你的作息依旧规律，到学校比谁都早，晚上一定要把手头事做完才肯回家。因为一些原因，你们至今没有养育子女。你的妻子如今也从神经外科退休，在家里养了一猫一狗，并笑称它们就是自己的心肝儿宝贝。“工作狂”的你时常忘记吃晚饭，她便每天算准你回来的时间，并在那之前准备好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餐，或者说宵夜。你每次都像是饿坏了，大口大口的吃饭。而她总是坐在餐桌另一边，身着那件粉色格子印花的围裙，拖着脸，静静的注视着你。你也询问过她怎么不一起吃点儿，得到的回答总是“我已经吃过了，这些菜都是特地为你学的”以及“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并对你投以一个甜美的笑容。有时你们也会去楼下散散步，两个人一道在小区公园的长椅上坐下，牵着手，感受春花、蝉鸣、秋月以及繁星。这样佳人在侧，有着习习凉风的夜，一定也成为了你一生中最为珍视的回忆。        我的回忆在这里终止，耳畔熟悉的啜泣声将我的思绪拉回。你的妻子像往常那样拉着你的手，你那些兄弟们大多坐上了轮椅，眼中噙着泪，有气无力的咒骂着你为何先他们一步离去，随后埋下头崩溃大哭。你作为人民教师，以86岁的高龄倒在了讲台上。你被们送往曾经工作的医院，不同届的学生们对共同的恩师展开了长达一整天的抢救，每个人都焦急的想把你从死神手里拉回来，但以失败告终。所有人一瞬间瘫软在地上，一切与你有关的人都被叫到了病床前。一种很久很久前的感受涌上心头，我感到鼻尖一酸，想哭却没有一滴泪水。这时我才想起打量打量自己，那虚幻而漂浮于空中的身躯依然穿着多年前那千疮百孔的实验服。心底的记忆仿佛打破枷锁般在我脑中奔腾。一阵头痛过后，当年一切的一切终于被我记起。        当年参与那个国家级的工程并大获成功后，基金会向我发出了邀请，许诺在完成一组至关重要的项目后可以随时回家，并且每月会以我的名义往家里汇去丰厚的报酬。而就实验接近尾声之时，原本稳定的实验体忽然爆发，一瞬间几乎是半颗核弹当量的异常射线使我的身体立刻崩溃并摧毁了整座实验室。我的意识消失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还得回去陪我的儿子长大，一切不能就这么……         我现在多么的想冲上去，哪怕只是拥抱一下我的骨肉，弥补他迟来了一生的父爱。但死亡早已化作咫尺天涯，将我们永远分离，并成为彼此心中无法抹去的创伤。         何其幸运，我达成了此生中最伟大的成就 — 完整经历你，我的儿子的一生         正值小暑，半开的窗上水滴凝聚并闪烁着。夕阳铺洒在病床前，将你我一同裹挟。         一切仿佛回到了故事的起点，那个有些潮湿闷热，而又无比熟悉的夏日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