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耳，以及徇私枉法

[[>]] [[module rate]] [[/>]] 于一诺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手指无聊地敲着方向盘。他已经在这等待了两个小时，现在并不真心关注街对面那个据信存在的异常到底会不会出现。 其实按外勤特工们的职业水平，在城市出勤，不至于仅仅两个小时就耗尽耐心的，何况他还带了一套郭德纲相声的CD打发时间。但今天，窗外甬道上乱而热闹的自行车电动车、热天里行走的路人和路这头略有些发旧的门店让他有点分神。 在他往车载影碟机里换唱片时，街那头出现了一点骚乱，从那个纵深过去的商业街里开出来一辆绿皮三轮，人群缓慢地分开为它让路。于一诺降下一半车窗，让街上铺天盖地轰鸣着的蝉声涌进来，还有滴滴嘟嘟的行车声与人声。 很快，于一诺就挤进步行街汹涌的人流里。好多人啊......大热天的，为什么都要扎堆在这呢。看样子这曾经是一个老菜市场，右边崭新门店之上是有着铁锈印渍的白贴瓷楼，有的能看到里面晾着衣服。这倒是说明走对了，眼下所追捕的这个异常就是窝藏于这种老旧之处，随之而来的是店主们潮水般来了又去，在这里奇异地搭出一条步行街，十几天后自然消退。没人搞清楚这些自称是“突然发现这里有空就来了”的店主是怎么被吸引的，又是怎么不约而同散去的，像是蒙灰的旧家具角落里长出一个鲜紫色的花苞，吐开而谢。 那个异常——大概是人形的，希望能分辨出来——应该在店铺摊点们之间，自己也开了一家，位于街道中段。于是于一诺买了杯凉柠檬水，继续向前走着，扫视着荤杂的人群。可惜他个子不算很高，只能看到附近这一两圈人。 一人从于一诺左后方而来，挤过他向一家无人门店而去。于一诺偏开身子让过他，而下一秒，他就认出此人便是那个异常，绝不会错！那人踏着轻飘飘的步子走近了自己门店的入口，于一诺急急地扒开人群，看到那人及肩的、有些干枯的头发蒙昧地若隐若现；他（或她）似乎感受到了于一诺在身后，足迹一偏，向另一家凉气扑面的饮品店而去，在门口稍为驻足，被横过去的两三行人掩盖了。 于一诺飞步跨进饮品店，那人并不在这。他推开背向他的店主人，撞倒了一溜酸梅汤，叮叮当当地全数洒在地上。一扇铝门虚掩在门店后端，一撞而开——然而后面是一个空旷的居民大院，中央有个废弃的花坛，疯长的杂草岔拉出来。一辆废自行车靠在剥脱的墙壁上，有两扇似乎通往楼道的门。好像没有人。 他推了推其中一扇门，老木门连带着门上掉下来一半的蓝色窗纱抖了抖，不甘心地刮擦了一声，打开一半。里面是昏暗的居民楼道，一看地上的尘土就知道没人来过。于一诺想去打开另一扇门，但店主人的叫声已经从身后传来，他叹了口气，只得先回身给他道歉。 回到车上，于一诺打开地图，想找找最近的老旧社区在哪。虽然不能保证异常是连续移动的，但此刻没有别的办法，异常不会再回去了。选定地点后，他打起火来，驶往城市更边缘处。 渐渐从纵横相切的三层、二层商业楼来到二层混用楼和平房之处，道路变得宽阔，有货运走过轧出的裂纹。不久出现三四幢褪色的黄白色楼，这是一家老国企和它的家属宿舍，从楼间驶过，露出的是一个白日下暴晒的方形广场。于一诺紧绷起来，因为他看到这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摊点支起来，在漏出几点锈痕的健身器材旁边，用三合板搭起来暴打柠檬茶、长沙臭豆腐，遮阳布勾结起来卖的脆皮烤肠。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不顾午后的日光跑下楼来，大娘在楼道里打开遮阳伞，跟在后面。 于一诺在车上等了一会，陆陆续续地有车驶进来，有的是载着板材的三轮，有的是载着游客的轿车。待方圆五六十米的广场被商家稀疏地围了半圈，于一诺走下车来，戴上阳帽，绕着广场打量着商户。 这次他很快就成功了，尽管广场已经变得喧闹，网红米糕和蜜雪冰城门前已经有两三个人排队，但不时斜穿广场的游客们还是不足以遮挡住那个异常，它低着头摆放着自己卖木质挂件和钥匙扣的小店，没有看向斜斜接近的于一诺。 于一诺把手放进挎包里做出摸索手机的动作，悄悄握住了手枪。那个小摊是半包围的，于是他绕了一下，从后面接近。它拨弄了两下堆得过高的琉璃工件，使其较均匀地在台面上铺开，然后回头跨上一辆摩托，转瞬间向出口飞驰而去。离它只剩两步远的于一诺大吃一惊，发足狂奔回自己车上。方才没熄火让他不至于耽搁太久，紧随着背逆人流而去的那辆摩托驶出了宿舍大院。 摩托没有离开太远，似乎并不知道、抑或并不关心有辆车在追踪着它，沿着省道一路西行，向着太阳缓缓滑下的方向。于一诺没有把握别停它，若即若离地尾随着，抽空跟附近的站点汇报此事。 在太阳触及行道树梢之际，摩托驶入县城，慢了下来。于一诺随之发现周围的景色如此熟悉，摩托领着他回到自己的家，去省城的基金会上班之前一直住着的家，白杨树箔片一样的深绿色叶子在车窗外摇动着反射光芒，五金店和羊肉馆排列在其后。再向前一些，就是自己住的小区了。 不久，它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似乎对这个小区很满意。这里看起来很干净，居民楼刚刚刷过漆，有一种带着刷毛质感的均匀和整洁。楼前的草坪显示着几度修改的痕迹，与灯罩破开一半的楼下路灯一样，跟于一诺走时毫无二致，除了似乎更荒芜与生长并存，处于那种曾有人打理的事物特有的、处于季节之外的样貌。于一诺也停下车，再次把手伸进包里，向异常走去。 它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拧开水瓶喝了点水。但于一诺听到身后发动机的声音在聚集，迫近，他知道，很快人们会在这几幢六层居民楼下建起来摊点和门户，孩子们会在这里玩耍；太阳落山了，可能待会就是夜市；这里爱吃烧烤，可能还有大排档。 不过那又怎样呢，他是基金会，它是异常，没有什么比容忍一个异常在自己楼底下、自己爸妈还住着的楼底下逍遥法外还糟糕的了。 它转过头来，向于一诺走来。于一诺拿出手机假装要给妈打电话，避开它的脸。他们擦肩而过。 于一诺突然想到：不过在那些网红摊点撤走之后，那些老旧的街道是怎样的？延续了热闹、打扰着生活还是再度寂寞下来？此时太阳早在楼房之后，路灯亮起，面向他而来了一群电动车，闪烁着几点丁丁作响的车灯。他没来得及细想，也没来得及转身去看那异常，只是分神之下打通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