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高悬
2025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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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高悬**,2025幻想月“月亮”主题补位作品,自选关键词:兽径 林窗 独角兽
**发布时间:**2025年8月10日
**作者:**[[*user Lyrics Linn]],进入[[[lyricslinn-s-personnel-file|人事档案]]]查看该名作者的更多作品
**中心:**[[[fantasy-month-hub|“幻兆预言”幻想月]]]、[[[wanderers:travellers-book-hub|旅行者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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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11月,我在英格兰和威尔士交界区的山林中徒步。那时这里是一片渺无人烟之地,深绿的山峦有着眠龙般柔软的脊背,不怎么高,山下铺着茸茸的草滩,倒了一棵大约是在雷击中死去,焦黑而虬曲的枯树,接着便能一眼从山脚看到山顶。十几年后它会被划进大不列颠的又一个不知名国家公园,依旧人迹罕至,只有格外无聊的游客会专程探访。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点。我二十二岁,刚交完延期过的毕业论文,游手好闲,百无聊赖,像每一个没找到工作的穷学生一样,决定追随吉卜赛人和摇滚乐队的伟大号召——意思是背起包在不认识的公路上随便走。或者山路,大概也没什么区别。
我想自己多半还是提前做了些功课,故而煞有介事地带上了睡袋、帐篷、面包和罐头,还成功地在太阳落山之前燃起了一堆篝火。起初我对自己的临时住所很满意,直到当我去山涧中接了水回来,却发现火堆边多出一个陌生的人影时,这件事就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我还以为,”那个陌生人说,抬起了眼睛,“老天终于打算对我好一点,竟妄想着这是一处无主的营地呢。”
我的第一反应是摸向了背后,接着发现背包连同工兵铲一起留在了那棵形状优美的橡树下。
“我还以为像我这样无聊的人不太多。”我说,谨慎地绕向他的对面。
落叶和细树枝折断的声音在我的脚下咔嚓作响,陌生人连肩膀都没动一下。借着火光,我打量着他蓬乱虬曲、枯草般的短发,还有他脸上泛着淡白色的奇怪疤痕,笼罩全身的破旧袍子,感觉后脖子的寒毛正在一根根竖起来。这人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质,是再多的疲倦和狼狈也难以磋磨的格格不入,就像……我的脑子自己冒出来了一个很好笑的比喻,就像一个精灵被塞进了矮人的盔甲里。
“你是在怀疑我吗,先生?”他安静地说。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荒郊野外突然冒出个人来……”我努力板起脸,感觉自己正在扮演一个不近人情的角色,有些不太好意思继续指责他了。
“可以想见,毕竟世道不太平。”
“什么意思?”
“就,报纸上说过的那些,”他摆了摆手,语气里没什么情绪,“总之,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借用一下你的火堆。”
就在这一刻我意识到了那种隐约的不和谐的由来。这个乍一看像个逃犯、疯子或者杀人凶手,带着一脸的疤痕和风尘仆仆的老式长袍,瘦削憔悴似乎几天没睡的家伙,实际上却是相当的年轻,顶多和我差不多大。他看着确实不像个坏人,也不像一个理当仓皇至此的人。
“好吧,你就坐这儿吧。”我没什么办法地说,掏出我自己的三明治烤火。
“谢谢了。不过,为了你自己的生命,我劝你天黑后就回去吧。这片山林不安全。”这年轻人说。
“我可不这么觉得。”我咕哝道,纯粹是为了我自己的面子。
“那么,”他停顿了一下,平和地问,“你是为什么一定要到森林里去呢?还要翻过好几座山才能到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告诉他我就是为了躲避人烟来的。我想把所有我害怕、厌恶、逃避的东西一股脑儿倾倒而出,淹没这个机缘巧合遇见我的倒霉的陌生人。
但我最终没有这么做。相反,我说:“我来寻找独角兽。”
火堆对面的人一时张大了嘴,看起来有点滑稽。
但那会儿我没注意到他眼神的莫测。我只是,带着某种恶意的快乐补充道:“我听说独角兽的血可以治病,我是为了我的妈妈来的。”
不知道这可怜人脑子里的齿轮转了几圈,有没有生锈。总而言之,当他再一次得以开口时,那张似乎十分疲倦的脸上浮起了有些虚弱的、无可奈何的苦笑。
“我会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尽管仍会护送你一程,”他静静地说,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星光自稀疏的树影后洒下无情的银辉,一片半月遥挂天际,“但是你必须起誓在下个月圆之夜前离开,因为那时会变得更加危险。”
“什么危险?”我下意识追问道。
他耸了耸肩:“我是个狼人。”
“嗐,我还以为这有什么呢,”现在他的语气真的把我逗乐了,我开始觉得这趟突如其来的徒步会比我想象得有趣的多,“就这么定了,我是罗伦·利维亚,叫我罗伦就行。”
“里斯·兰伯特,很高兴认识你。”他礼貌地、不太高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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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利维亚,11月7日清晨,踏入森林的第二天。我遇到了一位旅伴。里斯是一个有点神秘的人,但相处起来还不赖。这个是他的帐篷,款式很老,表皮都已经灰蒙蒙的了,勉强能看出是金色的条纹。他说食物可以在野外解决,就没准备吃的,耶稣基督啊我真担心他饿死……噢,他回来了。完毕。”
我把手持录像机塞回自己的背包里,恰好赶在里斯能听清楚我在说什么之前关掉了录音。直到他走进我才发现他提着两条湿淋淋的鱼,鱼鳃被手指勾着,还在徒劳地扑腾。
“早饭?”他招呼我。
“啊,好的……谢谢。”我说,感觉刚录完的单词在背上爬来爬去。
里斯处理鱼的动作干净利索,我旁观着他用小刀剖出内脏直接丢回水里,鱼身丢进汤锅,鱼尾用盐块抹一下,放在火堆上烤出诱人的油花,连刺都酥脆了。到这一步时我赶紧贡献了自己带的面包。
和一个全然的陌生人结伴同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局促。太阳升起后没多久,我们已经收拾好营地,向着山林深处前进而去。我没有明确的目的地,里斯却仿佛对于前路很有把握,可能是他把我的愿望当真的听进去了。
“这是一条很古老的兽径,”他一直走在我前面,随手拗断了一根齐腰高度的枝杈,柔韧的树皮颤颤巍巍支撑着断枝,让那簇新叶像箭头一样笔直地指向前进的方向,“在山林间行走,选择这样的路总是不会出错的。”
“为什么?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这很好辨认。不同动物的行迹在森林里能交织成一张密集的网,但总有一部分需求是共同的,比如水源和觅食地,天长日久就成了路。格外古老的那些则往往会有一些神奇的魔力……”他压低了嗓音。
“什么魔力?”这样问一定让我显得傻乎乎的。
里斯瞟了我一眼,说:“一点好运气。”
一丝好笑的神情掠过他总是没精打采、阴云沉郁的脸。他可能是在开玩笑,也可能不是。
树木的轮廓在地面上投出一片一片的旧影,被逐渐茂盛起来的草丛切割得支离破碎。我很快意识到这路线的正确性,哪怕不为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魔力,好运气已经切实发挥了作用:被长期踩踏过的路径上的植物总是相对稀疏一些的。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自己的腿从弯弯曲曲抱成一团的蕨类植物中拔出来。如果这已经是相对好走的路,那森林深处恐怕只能是无人区了。
里斯的背影始终在不远不近的前方。他走得格外轻盈,似乎是对这样的环境毫不陌生。我之前就发现了这位刚遇见的年轻人的野外生存技巧比我高明得多。
为了解闷,我追上几步,试着向他搭话:“说起来还没问过,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我的目的地在山那边的一个山谷里,”他放慢了脚步,遥遥指向前进的方向,“很远,要走好多天。”
他回避了我的问题,不过无所谓。
“还得徒步进去,听起来真不方便。”我随口附和道。
“不,主要是因为我不想被人发现行踪,没法用别的方式。”里斯说。
“呃,好吧,”我改口,“谁都会遇上自己的难处,大概。”
“很多事情总是突如其来,”他平静地赞同道,反问道,“那你呢?据我所知,像你这样的人不常来到这种地方。”
他的用词本该让我感到被轻视,但意外地还好,似乎是语气的缘故。我想模仿那种云淡风轻的方式,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我等着里斯问点儿正常人都会问的问题,结果他说:“看来这森林确实挺有魔力。”
我无言以对,只好说:“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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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里斯不介意我举着手持录像到处乱拍,只要别拍到他本人的脸。总得来说,这位性格沉静的旅伴表现得像一个生活在前现代文明的自然主义嬉皮士,对这些“华丽的小玩意儿”敬而远之。我对此进行了辩解,声称自己原本准备效仿那些在荒原上蛰伏的先贤,却在临出门时把自己最好的钢笔摔坏了。而里斯冷酷地指出以林间手记为用途的话一支铅笔就足够了。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赶紧结束话题溜走了。
“这里是利维亚,11月8日晚。”我把录像机架在身侧的枝杈上,跟坐在一截凸起的树根上的我视野平齐,正对着树叶层叠的间隙里缓缓下降的夕阳,附近是几棵形态秀美的山毛榉,金黄的叶子稀稀疏疏掉了大半。
“里斯问我如果想记点什么的话为什么不用笔和本子,更轻便也不容易坏。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为了让我在自言自语的时候好受一点儿,是吧?”我说,没有去看自己的镜头,“这样就像是在给未来的观众留点什么,而不是个只能跟自己对话的可怜虫。”
我停了下来,沉吟地望着前方。
口头语言一向不是我的强项,这场演说傻透了。其实我的本意是靠减少斟酌和修改的机会倒逼自己表达,但我总是像一个羞涩的守财奴般吝惜自己的念头,仿佛说出口的瞬间那些话语就会在光天化日下烫伤。我真不喜欢这样,可是我也不知该如何逼迫自己。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胸中沉凝之事并不会因此改变分毫。
就在这时候我感觉头发上有什么东西在动,便伸手去拂,暗自祈祷不要是什么从树上垂下的蜘蛛之类的。还好是只黑底白星的甲虫。它在我的手指上爬动了一会儿,在被送到镜头之前张开翅膀飞走了。
“是只虫子。”我对自己的录像机干巴巴地说,不知道那个未来的观众会对画面里突然闯入的光秃秃手指有何感想。
营地旁的火堆在视线边缘明灭着,肉类的香味远远飘了过来,是里斯带路时逮住的一只兔子,他那随手折的杖子居然还有这种作用,简直就是奇迹。
“但是兔子应该挺好吃的。完毕。”我又对录像机说。
我们坐在原地,一起看着夕阳用光了它最后的五分钟,沉进远处的山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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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野地里露营并不是一件对健康十分友好的事,尤其是对缺乏载具、背包一再清减过的单人徒步来说。哪怕有防潮垫和柔软的睡袋,你也很难在林地里找到一块不硌人的平整地面来获得安稳的睡眠。头一个晚上我觉得自己简直成了故事里的豌豆公主,听着哔哔啵啵的火堆燃烧声迷迷糊糊醒到大半夜,起来后比里斯还要没精打采。他的行李比我还少,不知是怎么支撑下来的,闲庭信步得令我有点牙痒。我学着他的样子,折枝前行,堆柴生火,采摘和捡拾能认出的野果,还试图跟踪并打劫松鼠,尽管失败了。就在我以为稍微找回一点血脉中原始人祖先的天赋时,森林趁机嘲笑了我。
“11月10日,下午,”我手上没擦干的湿意触及屏幕,留下一条水痕,“突然下了大雨,还好头顶上枝叶茂密,我们及时撑开了帐篷布,淋湿的不多,只是有点冷……”
其实是挺冷的,毕竟是深秋的山林间。我打了个抖,努力憋住一个喷嚏,把录像机摆在倒扣的锅子上,正对雨幕的位置。
“这个突发状况多少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尽量口齿清楚地说,把身子缩成一团,“不知怎么,我竟然觉得带伞是没有意义的,却忘了这是在徒步。虽然确实可以通过搭帐篷解决,但我没想到雨下得这么急……里斯安顿好我们的行李后又冒着雨出去了,我劝过他,他说不要紧。希望他能安全回来。”
水滴在灰白色的天光里如珠帘般滚下来,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流。雨声中时而有清脆的鸟啼,穿透了满溢天地的沙沙声,长久地在空中回荡。有一种声音格外婉转,听来似乎是公园里随处可见的欧亚鸲,我就只认得这一种鸟儿的叫声。我找了好一会儿,没能在层叠枝叶间发现它标志性的金红色胸脯。
里斯弯腰走了进来。他的头发居然还是半干的。
“你怎么样?”我关掉录像机,问。
“还行,”他说,“我去采了点这个。”
他从拎回来的一捆植物中挑挑拣拣,捡出了一段大拇指粗的块茎、一把草本植物的杆,还有四朵不知名的花,找出他自己的锅加上存水,把这些东西依次丢进去,再用剩下的植物点着了火,煮了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我围观了半天,问。
“驱寒的,”他说,“虽然我草药学水平一般,但总比没有强。”
我很怀疑这种中世纪风格的巫医知识的有效性,但眼看着里斯煮完之后滤出了淡紫色的汤,又很自信地灌下去半杯,就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尝了一口。出乎我的意料,这东西的味道涩中带点儿甜,而且一喝下去我便感觉耳朵里有热量窜了上来。
“真有效!”我说,又喝了一口,“简直是立竿见影……”
“是啊,”他平静地说,“为了预防着凉后生病,我建议你喝完药后好好休息一下。”
不用他说,我也觉得顶着一个噗噗冒气的烟囱脑袋不能进行野外跋涉,但这意思就是我们后半天就得在原地安营扎寨了。
“这不会耽误你的行程吗?”我有些不安,“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没关系,”他说,“我要探望的朋友也不会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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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那杯不知名草药的关系,我睡了进入森林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哪怕梦境仍在最深的夜里纠缠我,醒过来的瞬间也足以令一切都远去了。没有雨声,没有虫鸣,空气里的味道清凉得仿佛又一个雪白的冬季。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体温正常,头脑清明,只是触到了一手胡茬。我想象着把这张脸和乱蓬蓬的头发、灰扑扑的衣物组合起来的样子,可能已经很接近初见时宛若逃犯的里斯·兰伯特了,不由自娱自乐地呵呵笑了起来。
离开帐篷后我看见里斯站在营地边缘,扶着树眺望远方。还未完全隐去的启明星在朦胧天色里闪着最后一点疏光。
我收拾好背包跟上他。
里斯左右摇晃着那根用作登山杖的树枝,抽得两边叶片上未干的雨水纷纷滚落,像之前一样走在前方带路。直到他在一棵气派的橡树前停了下来。
“我们离独角兽可能已经很近了。”他说。
“呃。”我说。我差点完全把这件事忘了,更没想到这位新朋友居然对一个随口的谎言如此上心。
“如果真想遇见,只能是这一两天,”他没有在意我的卡壳,“明晚月圆夜前,我们就该分别了。你改往南边一直走,那条河的下游有个小镇,可以坐车回去。”
他这么认真,我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唔……抱歉,我当时是随口说的。我不想要独角兽的血,我妈妈也没有生病。”
而且我没觉得世界上真的有独角兽。不过,万一呢?
他居然很短促地笑了一下:“啊,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承认呢。”
“你知道?”我惊讶地说,半是没能唬到人的尴尬,半是为了这个笑容:里斯在我的印象一直都是像要奔赴什么难言的苦难,很少能看见他松快的表情,“我还以为自己瞒得挺好。”
“我不会给想要伤害它的人指路,而你确实不想。”里斯平静地说。
“因为我只是……”我突然不知道该讲些什么。说我来到森林里的本因吗?那些难以明言的心绪,郁结的自我厌弃和毁伤,如果连说出口都觉得羞惭,不如就这样——
“因为我只是想要一场穿越世界的旅行。”我告诉他。
而里斯转过身,示意我跟上。
“接下来我们要找的是另一个特征。中世纪的人认为健康的森林中某一棵树独自死去是遭受了诅咒,凯尔特的德鲁伊们则认为那是自然之灵想传递的启示,”走了一段路后,他说,“不过现在,我们称这种现象为,林窗。”
我的眼前随着这句话豁然一亮。
仰头看去,才发现原本树冠层叠的绿色天幕突兀地开了一个口,再无法遮蔽其后高远明澈的蓝天。原本占据了这个位置的一棵老树颓然地倒在这扇林窗的正中间,显然早已经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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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11日深夜,或者12日的凌晨。这里是利维亚,正抱着录像机,穿着两倍的衣服坐在树根边挨冻。”
“里斯说,独角兽是森林的守护者,必会前往有老树死去的地方哀悼,在其活动范围内追着林窗就有可能遇见它们,”我压低了声音,尽职地记录道,“我们走了一天,一共找到七处林窗,他说这里的发生时间最近,让我们在附近守候,还说如果能看见独角兽就会收获一整年的好运气。”
就在这时,我觉得余光里有一点亮。
“他的坚持实在有些滑稽。考虑到这个目标我是随口说的,我甚至都有点可怜我的朋友了……”我惯性地说着,一边向亮光转过头去。
一匹美丽的、银白色的、我此生从未见过的生灵正在缓缓走向林间空地中心。
它的鬓毛如云雾一般柔软,在清冷的夜风里自由地起伏,挥洒着从它的身体深处迸发一般的、晶莹无瑕的光辉。它迈步,靠近死去的枯树,优雅地将那枚月牙色的独角抵在横倒的树干上。
我浑身颤抖。有那么一会儿我几乎忘了世界上所有的语言,直到我终于想起了领我至此的同行者。
“里斯……”我说,嗓子干哑,几乎发不出声音,“里斯·兰伯特,你这混球快点来啊——”
这时,林地边缘有什么东西轻轻摇动了一下。在树荫的遮蔽下,我发现了那个人影,正是我不知哪去了的朋友。他抬着头,怔怔望着林地中央的这场哀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猜测他或许也在笑。
后来我想起这一幕,总觉得他或许笑得很苦。
他眷恋般地迈出了那一步。乌云散开,纯洁的月光透过林窗,洒在他的身上。
那一个瞬间,静谧优美的氛围被撕得粉碎。里斯尖叫起来,痛苦地弓下身去,四肢着地,不似人形地、枯槁地抽搐着。独角兽受了惊吓,几个起落便消失于林中。
几乎就在下一秒,我的朋友变成的狼向我扑过来。我脑海里一片空白,本能在后脑勺深处的某个地方尖叫。眼前一阵风挥过,咔嚓一声,我的录像机被打翻在地,碎了。
枝叶哗啦的声响渐隐于山林,狼嚎两三声,越来越远了。
银月高悬,永恒地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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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11月,我在英格兰和威尔士交界区的山林中徒步,再回到文明世界时狼狈得像个野人。再后来,我的论文终于低空飘过,比同届人晚了一年毕业,在威尔士的一家三流小报找了个记者的工作。
而那也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再也没有听过兽径、林窗、独角兽和狼人的任何故事,也再也没有走过如那七天这般长的路。有时我会去家附近的公园坐坐,期待某一个深夜,独角兽重新来到我的身边,狼在银月下自由奔行。反正,谁又能证明那只是一场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