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少女的末日

[[>]] [[module rate]] [[/>]] 明亮的浴室里一尘不染，监控摄像头正对着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简洁的灰色服装，脖子上系着一把钥匙，面无表情，只是把水桶提起，随手放在空中，从里面掏出一些水，仔细擦拭着手臂和双腿，直到最后一丝暗红的血污消失在皮肤上。 “Caretaker，我洗完了。”她任凭剩下的水浮在空中，转身面对摄像头说道——准确来说不是“说”：她的声带没有振动，只是比出口型。 浴室的颜色似乎被打乱了一瞬间，少女回到了她熟悉的房间。房间刷满灰色油漆，开着一大扇落地窗，不变的朝阳从窗外洒落。家具只有灰色的床和一旁的床头柜，但地上堆了不少杂物，一眼看过去整个房间角落都是各种各样的书和玩具，但那些内容——哲学典籍、百科全书，甚至一台手摇唱片机——都与一个十二岁少女的喜好格格不入。 “欢迎回来，3194。”房间里的监控下方立着一块黑色屏幕，此时显示出了Caretaker.aic常用的欢迎语，“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这句话刚刚显示完成，几份饭菜和一双筷子就凭空出现在了屏幕上方，少女随便拿了一份饭菜放在床边的半空中，把剩下的丢到了房间角落的垃圾箱里。 “怎么又拿这么多，”少女坐到床上，拿起筷子，对着监控无声地嘟囔着，“不是说过随便拿一个就行吗？” “Dr.Zhou让我多关注一下你的心情，他希望你能不要太严肃，在休息的时候多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Caretaker的唇语识别还是一如既往的灵敏。 “唉，算了，别看了我的选择再读档就行。” ------ 吃完饭，她把餐具丢进换好的垃圾箱，坐到床上，像往常一样拿起了那台唱片机。舒缓的钢琴曲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地播放了出来，不时也能听到音调的升高或降低——毕竟还是手摇的，速度不会太稳定。 “Caretaker，今天有副本参与实验吗？”少女闭上眼睛，聆听着她为数不多能听见的声音，静静等待着答复。自从她十岁生日那天申请查看自己的文档，发现自己的副本被用于做实验过后，她每天睡前都会问这个问题，然后像睡前故事一样去阅读Caretaker的答复。当然，她知道，之所以十岁生日那天的申请被通过，是因为在那之后她的表现良好，心理状态没有下降，否则这个副本只会成为服务器里的又一个反色保存的资料。不过，对于一个从小就开始接触各种事故现场的小孩来说，接受这个也不是什么问题。 “有一个副本参与实验，但我们的权限不足。”Caretaker.aic的话出现在显示屏上。 少女睁开眼睛，看见答复后点了点头，像刚才那样把音乐播放到了睡觉的时间。她戴上眼罩，躺到了灰色的床上。 “晚安，Caretaker。” 一片混乱的梦境过后，她感到了一阵熟悉的寒冷，这是她申请的用来叫醒自己的方式。从冷库的地板上爬起，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随后望向了那块黑色的显示屏。 “早安，3194。今天你需要参与一个项目的实验。”显示屏上显示出了她没有见过的文字——她当然没有见过。 “哦，我是副本啊。”她在嘴里念叨着，“我是副本的话那就随便吧，反正副本有多少个都行。” 又是一瞬间颜色的混乱，3194进入了一个整洁的标准收容间。望向四周，它再次看到了那块黑色屏幕：“SCP-CN-3194，请在腰间系好安全绳，然后进入收容间内的门，在绳子绷紧后沿原路返回。” 它转过身，看见在收容间里有一扇老旧的木门，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门旁有着一卷绳子，看不出究竟有多长。3194系好安全绳，对着监控笑了笑，便打开了木门。 门外一片漆黑，连收容间内的光线都吞噬殆尽。3194走进了黑暗之中，回头看时，什么都看不见了。它只能听到自己平缓的呼吸声和绳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慢慢地向前行进。虽然是第一次进行实验，但它并不紧张，因为自己身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影响，自己的另一个副本随时都能返回这个地方。 不知道走了多久，它看到某个方向出现了一丝光亮，便又朝着那里走去。光线越来越亮，它渐渐看清楚了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一所小学，准确来说，是她本应该去的小学。 走出黑暗，3194来到了操场，回头看时，绳子从学校外一路拖到了这里，四周不见一个人影。3194拉了拉绳子，发现还没有绷紧。于是它再一次向那个教室走去。 进入教学楼，空荡荡的走廊里却沾染了不少血迹，枪弹和奇术造成的痕迹也点缀在其间，但却看不见一具尸体。3194的心跳渐渐开始加快，步伐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平缓。它感到四周越来越冷，大跨步沿着楼梯跑了上去。但眼前的景象硬生生将它钉在了原地，即使看过无数尸体，思维也空白了一瞬。 走廊，染成深红色的走廊，四处都是孩子的尸体，四肢和内脏洒满了地板。3194冷得发抖，迅速地跨过了那些尸体，但脚下仍不时传来柔软之物的触感。跨过半条走廊，它终于来到她记得的那间教室，站在了那扇门前——那是一扇老旧的木门，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 它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慢慢推开了那扇门。就在它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四周的景象却突然坍塌，光线逐渐离去，只剩3194带着那条安全绳飞速向下坠落。 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就感到了一阵熟悉的寒冷，随即睁开了双眼。 ------ 少女从熟悉的噩梦中醒来，惊魂未定，微微颤抖着刚从地上爬起，便看向监控下方的那块黑色显示屏。 “早安，3194。”黑色屏幕上显示着Caretaker惯常的问候语，“今天没有收到任务安排。” 少女的表情明显闪过了一丝惊疑，但她还没来得及问，Caretaker便做出了回答：“Dr.Zhou说他觉得你最近太辛苦了，所以为你申请了一天额外的假期，还是像之前一样，你可以自己选择图片进入。” 她一看见这个回答，就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这样的事情之前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而最近的任务并没有和以前有什么不同。难道是对于外面的时间来说的“最近”？不对，根据最近几次执行任务时她看到的日期，近期的任务并没有特别密集，而且就算很密集，周博士也不应该忘记她的时间与外界不同。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这样做？ 少女思考着问题，望向窗外，下意识地用手指反复摩擦着她脖子上系着的那把古朴的黄铜钥匙——这是她从很久之前就养成的习惯，这把钥匙她每次任务都需要使用，早就成为了她最熟悉的物品。 “你怎么了？需要什么帮助吗？”Caretaker发现了少女的异样。正当少女要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时，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周博士不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真的有什么理由使今天和之前不同，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她对着监控说了一句“没事，我在想今天要去哪里”，然后再次陷入沉思。在她思考出结果之前，Caretaker就已经向她展示出了一系列图片文件的描述：“这些都是Dr.Zhou给你准备好的，他说这里面可能有你想去的地方。” 少女被打断了思绪，于是望向显示屏上的列表，大概浏览了一遍，发现列表中大多都是中国的热门旅游城市，没什么好说的。但有一个城市例外，它不是什么旅游城市，但是她记得周博士之前提到过——它是Site-CN-75的B区所在的城市，而这就是收容她的地方。 “就这张吧。” ------ 少女背着红色的标准探索背包，站在床前，对着监控说：“我准备好了。” 于是一切事物的颜色再次闪烁，她来到了一座黄昏的城市，在大桥的对面立着不少高楼，窗户都反射着落日的余光。但这一切都被她面前这部手机的摄像头射出的四面黑色的屏障给围住了，那些画面的边框把天空都给遮蔽了一大半，而这样的景象正是她每天所见的。 “还是像往常一样，今天快结束的时候就往天上放一个太阳吧，我看见了就回来。”她交代好了联络方式，便转身向桥上走去。桥上的行人们一动不动，保持着自己的动作，她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毕竟对她来说，只有电影里的人才会动。她一边走一边回忆刚才的想法，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桥的对岸。 她记得，在很久之前，连Caretaker都还没出现的时候，有一次生日，她希望与周博士一起度过，于是他把她编辑到了实时更新的画面里。她的对面是周博士，但周博士看不见她，于是她的背后是一块显示屏，显示了他们两个——男人和女孩坐在一个桌子的两边，中间是一块蛋糕。周博士为她点燃蜡烛，然后把蛋糕拿走，之后再把它的图像编辑到画面里，于是他看不见的蛋糕上的蜡烛被她吹灭。她知道他们两个永远无法真正触碰到会动的彼此，但那次模糊的、隔着屏幕的温暖，仍然是她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亮色。 而当时的那个房间，有一个落地窗，她能看见外面的大桥，江面上映着和今天一样的夕阳。 穿过几条街道，少女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盛创品大厦。她怀着好奇和忧虑，快步走了进去。大厦的底层是一个商业中厅，聚满了各式各样的男女老少，他们的脸上大多都带着笑容。少女随手推开挡路的人，他们便在她的身后东倒西歪地立着。她根据之前学到的关于各类建筑结构的知识，很快就找到了大厦的楼梯间。 进入楼梯间，阴暗的通道内只有安全出口标志发着绿光。少女快速地向上移动着，很快来到了锁着的门前。那是一扇需要刷卡的铁门，但少女只是把胸前挂着的钥匙刷了上去，门便自动打开了。 于是她继续向上。各个房间的门上都写了房间的用途，她在走廊中穿行着，不久便找到了周博士的办公室，用钥匙轻轻地打开了那扇她从未进入的门。 ------ 一遍又一遍地浏览着办公室桌上那份她无权涉足的资料，她终于记起来，那次生日里，摇曳的烛光前，不到十岁的她对那个男人许下愿望，说想要死得清清楚楚。现在她早就忘掉了愿望，而他将这个约定记了五年。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要怎么去面对世界末日？周博士想不到，她更想不到。 她关上办公室的门，进入了一个有落地窗的公共会议室，那是那天她过生日的地方，过去这么多年了，依然没有改变。她坐到会议桌上，望向窗外，没有什么夕阳，她只看到大桥的对面被黑色的屏障粗暴地完全遮住。她想哭，但哭不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为什么她只是那个孩子的副本？为什么她不能像那些普通人一样活着？为什么她可以随意被他人掌控？ 为什么所有人的生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她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才会有这么多错误。 她只是……想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