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怠新纪元——书写历史

[[module CSS]] @import url('https://fonts.googleapis.com/css2?family=Noto+Sans+SC:wght@300;400;700;900&display=swap'); div#page-content {     color: #000;     font-size: 0.9375rem;     font-family: "Noto Sans SC", sans-serif; } li, p {     line-height: 175%; } p {     margin-block: 1.5em; } span.ruby {     height: unset;     display: inline-flex;     flex-direction: column-reverse;     align-items: center;     vertical-align: top;     text-indent: 0; } span.rt {     display: block;     margin-top: -0.625em;     margin-bottom: 0;     line-height: 1.25; } @media (max-width: 767px) { div#page-content {     font-size: 0.8125rem; } } div#page-content h1, div#page-content h2, div#page-content h3, div#page-content h4, div#page-content h5, div#page-content h6 {     font-family: "Noto Sans SC", sans-serif;     font-weight: 700; } div#page-content h1 {     color: #000;     font-weight: 700;     text-align: center;     margin: 4rem 0 2rem 0;     border-top: solid 2px #CCC;     border-bott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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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街道」、「家庭」。 「世界」、「文字」。 「词语」、「奉献」、「牢笼」。 「4级」、「食物」、「句子」、「灾难」。 「常态」、「故事」。 「控制」、「收容」、「保护」、「基金会」。 男人咀嚼着这些词语，看着这些词一个一个从黑点中冒出来，拼成一句句话。当“故事”这个词出现的时候，他这才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文字组成词语，词语组成句子，句子组成故事。黑点在给男人讲一个故事。 “基金会”，他再熟悉不过了，他也知道所谓“常态”就是基金会最高层们（是谁忘记了）给全世界划定的一个牢笼。但是他与基金会有什么关系呢？ ------ 夜深了，室外空无一人，室内灯火通明。男人发觉自己可以控制视界边缘的黑点，让它吐出与特定主题有关的词汇，所以他虽然对自己还是几乎一无所知，却已经对基金会了如指掌。眼前伪装的饭店是站点的前台设施，按道理应该全天候开放的，不知为什么此时里面虽然亮着灯，却一点有人接待的迹象都没有。 男人沮丧地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刚刚回忆起四季轮回的他认为现在已经是深秋，但是又不完全寒冷，大地下面像是有一层保暖的垫子。虽然时间是黑夜，街道上的明亮程度与温度都完全抵得上白天的水平。 眼中的黑点忽然开始像有生命一样自由转动。男人觉得它是自己身边最异常的东西，还是先把它搞明白为妙。黑点读得懂人类的想法，很快用一个个词汇介绍起了自己。 「记忆」、「[https://scp-wiki-cn.wikidot.com/we-need-to-talk-about-fifty-five 4987]」、「寄生」。 「食物」、「保护」、「[https://scp-wiki-cn.wikidot.com/antimemetics-division-hub 逆模因]」。 「投喂」、「O5」。 什么？男人紧紧盯着最后的那个词。O5议会吗？他记起来了，自己在很久以前接到过O5议会的直接命令，要求他进入冬眠舱，前往远远的未来。现在已经是未来了吗？这需要找个人问问，不过现在还不急。 他的记忆还是有很多缺漏之处，但是他大概上已经知道了黑点是什么东西。原SCP-4987，现SCP-CN-4987，是一个寄生性的人类记忆吞噬病毒。他就是4987的宿主，而且似乎在O5议会和他产生关系之前就已经是了。他与4987相处的经历可谓一波三折，但最后他还是找办法驯服了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子。 自从进入了冬眠舱，男人就没有了新的记忆，4987也没有了食物来源。为了存活下去，它不得已将重要的记忆吞噬了十之八九。现在，男人精神的强制力又回来了，4987开始不情愿地将多少年来吞噬的记忆一片一片地吐出来。 谜团距离解开只剩下一小步：回忆与O5有关的事情。他需要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冬眠，以及自己冬眠了多久。 …… 男人没有听到很刺耳的警笛声，但不知何时一辆警车停在了马路边。这辆车与印象中的汽车不太一样，没等他想明白，一名穿着警服的矮壮男人从副驾驶位下了车，向男人走来。男人手足无措，只能佯装没看见警察，但他身上的病号服让他在本就不多的人群中格外突出。 “基础认知测试：说出你的名字以及身份证号码。”警察开口，他的声音不像想象中那么低沉，而且他也穿着很薄的制服，似乎在这个未来没有人会需要通过衣服来取暖。 男人尴尬地搓搓手。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有优先回忆自己的名字，只好极力向警察解释：自己失忆了，但是已经想起很多事情之类。警察听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面的“病人”，又开口问： “是认知危害的感觉还是逆模因的感觉？刺痛感强吗？头有没有不舒服？” “啊？”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蒙了。这名警察为什么知道这两个词？就算他是基金会职员，这里可是人多眼杂的场合，帷幕条例他没背过吗？他冬眠的时候世界上发生了什么？难到在这个世界基金会和异常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存在了吗？ “同志，您……您过来一下，我给您说个事。” “同志，那个……请问您知道基金会吗？还有现在是几几年？世界上是什么局势？” 警察抿了抿嘴角，男人顿时觉得自己被看蠢了。 “先生，跟我们去医院查查吧，瞧瞧是普通精神病患者还是被有精神污染的奇象影响到了。”警察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哦，抱歉，请等一下，有个新条例，得确定您是不是现实扭曲者。”警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额温枪，对着对方的脑门按了下去。 额温枪发出“嘀”的一声，警察看了看示数，大声念出来：“休谟值72，在常规范围内，没有现实扭曲。EVE粒子密度正常，也无特殊色型成像。” 男人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说出怪异的话。基金会去哪了？ ------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他设想了从帷幕破碎到平行宇宙的各种可能。但当他坐在一件狭窄的蓝色房间里，面对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耄耋老人的时候，他才觉得真实是如此的脆弱。 眼前的家伙是他在维修重要工程期间与他见过一面的O5-12。 “杨丰堂，你还记得我吗？”老人嗓音沙哑地问道，“不要介意我提前把你叫醒。如果你在外面见过了现在的世界，你大概已经发现问题了。” “呃，O5……12……阁下？早就听说您的代号是“医者”，只是没想到真的会在医院遇见您。”男人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杨丰堂，黑点顺势吐出相关的词语，帮助他回忆关于自己的事情。 “您说的问题，我的确遇到了很多。我现在回忆不起很多事情，也不知道在我冬眠时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杨丰堂仔细斟酌词语，“请问有什么任务？” “任务不急，我先交代一下情况。”老者徐徐说道，“我只说你冬眠之后的事情，其他的慢慢等4987告诉你。 “好。” “我先说说历史吧。”O5-12开口，“人类现在生活中的每一个方面都是被历史所影响的，如果历史不符合人类对于现实的认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 不等杨丰堂开口，O5-12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符合历史的现实被我们称为「异常」。英语是世界语言，但是它并没有比大部分其他语言有显著的优势。我们知道英语的广泛传播与历史上“日不落帝国”的殖民扩张有关，但是如果历史不是这么写的，我们又会怎么理解英语？一个爆炸式传播的语言模因。” “再举个例子，核导弹可以引起城市级的爆炸，聚变式核电站可以几乎无限地提供能量，如果它们背后没有核物理学的发展历史，没有爱因斯坦那群科学家，它们就是原子级的微观异常是不是？” “[https://scp-wiki-cn.wikidot.com/scp-cn-2000 混沌理论]？这不是新混沌分裂者的理论吗？被公布的异常就是新常态，常态就是帷幕外的异常？”杨丰堂小心翼翼地提问，在平时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如此冒犯一位O5，但面前这位尊贵的老人说出的话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你知道这个？”O5-12有一丝惊讶地问，“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所以基金会做的事情就是让一些不适合出现在常态的异常失去它自己的历史，是不是？” “那……应该是吧。” “那是不是，基金会的工作就是对全人类进行记忆删除？” “这么说也合理。” O5-12的眼中露出一丝精芒：“到头来基金会发现，将大部分的异常收容起来都是没有必要的，人类能比我们做得好得多。就算是[[[SCP-231]]]和[[[SCP-2317]]]这些难以控制的家伙，基金会的工作也不一定做得比除去基金会以外的其他人类好。” 杨丰堂终于理解了O5-12的意思。 “所以基金会不存在了？” “并非如此。”老者微微一笑，“你能想象全人类该怎么接受一个必须被时刻折磨的孕妇或者人类复制机的存在吗？人类的心是脆弱的，这也是我们高尚之处。所以如何促使人类慢慢接受一些反人性异常的存在是一个问题。” “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当然是开启「[https://scp-wiki-cn.wikidot.com/broken-masquerade-hub 曝光协议]」，用基金会的强权迫使人类接受。这个提案被发起时O5们的投票虽然僵持不下，最终还是以一票之差被通过。就在其他O5忙着编辑曝光计划的具体事项时，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发起了第二个提案。” “我不卖关子了。我的提案叫做「忽怠纪元」。它旨在通过大量的记忆删除，也就是「忽怠协议」，为全人类构建起一个完美的「异常史」。” 杨丰堂忽然觉得O5-12不是老糊涂。他描述的方法完全可行，基金会早就掌握了忽怠协议的技术，也掌握了记忆编辑的方法，他本人就是忽怠工程的指定工程师。前任O5-1去世之后，基金会高层一直对所谓的“混沌理论”保持模棱两可的态度。因为O5的沉默与混沌分裂者袭击频率显著降低，当时4级成员之间还流传过“混沌分裂者与O5互通”的言论，现在看来当时的传言好像是真的。 “O5……12号阁下，我明白您为什么要唤醒我了。但是我还有一个疑惑：为什么是我？明明有很多比我有能力的人选，为什么是我？” “嗯，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很惊人的消息。”O5-12一改刚刚的激动，“基金会在你醒来之前只剩下12个人了。” 杨丰堂万万没有料到是这种情况。一瞬间悲伤、忧愁、焦虑、疑惑和绝望的复杂情绪一下子冲了过来，方才还高昂的情绪跌入谷底。 O5-12看懂了他的心事，又淡淡一笑，解释道：“其他的人并不是牺牲了。你来想想一件事：基金会的职员是世界级顶尖的人才，他们有很大的能力挽救局面，无论多么不幸的灾难他们都能拯救、无论多么难以控制的异常他们都有法子收容。现在基金会收容的异常一件一件减少，把他们留在基金会难道不是一种浪费？” “基金会是以从Keter到Safe的顺序书写「异常史」的，而且参与构造历史的人员仅限O5议会，这使得很多职员成了冗官冗员。我们发现：现在的基金会只需要整个O5议会和几个aic、很多机器人就可以运作。相比之下常态现实更需要这些收容专家出马。” “所以你们把职员们都记忆删除、放逐回常态了？那为什么我没事？”杨丰堂焦急地追问。 O5-12盯着桌上的显示器看了一会儿，忽然操控鼠标点击了关机键。“你是唯一不受忽怠影响的工程师，”老者站起身，示意杨丰堂，“也许是你在记忆删除部门工作时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不过我更倾向于认为4987帮了你。你很幸运，所以在人才流空之际基金会也只能派你上场。”杨丰堂下意识地看了看视野边上的点，此时它正在自由地做着八字运动，不时吐出一两个关键的词语。 “走吧，现在该去管管我们的任务了。具体的细节不急着说。”老者见他还不起身，催促道。 ------ 昔日的受保护站点Site-θ已经变成了供人参观的历史遗迹。杨丰堂从O5-12口中得知现在已经是2080年，而2069年基金会就已经为机械降神写好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把它的控制权递到GOC手中。对于GOC接管帷幕外一切超自然事务这件事，杨丰堂一直觉得不妥，也数次与O5-12提出这一点，对方不置可否。 当然，O5议会（曾经庞大的基金会现在完全与这个词同义）还保留着SCP-2000的启动权，在人类无法完成延续的时候，这个构建历史的议会也能迅速地让人类社会自我重建——仅仅需要2个月的克隆、3个月的重建和一场忽怠协议。杨丰堂的任务就是让这一切变得更加快捷：维修升级SCP-2000、在Site-θ的封闭区域设计一套一体化忽怠工程。 “基金会现在做的一切事情都要依靠忽怠工程。”老人半倚在真皮沙发上，告诉杨丰堂，“所以一套更方便使用的忽怠工程设施是迟早要做的事情。这次我们的任务就是这个，O5-13。” 杨丰堂尴尬地抿了抿嘴，最终也没能笑出来。老者从刚刚开始就说要让他当O5，他虽然无意推辞但还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接受。谁知道O5会有什么让他哭都哭不出来的责任。他很在意自己的归宿，在完成任务之后他是要跟着O5-12一起呆在O5议会直到死去，还是像同事们一样被记忆删除放逐回现实？在记忆删除部门工作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没有了对记忆删除的恐惧。 老者见他不回应，也没有气恼，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里。 “现在的工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苦，基本上整天没什么事干，你要尽快适应这种状态。” “……” 值得一提的是，杨丰堂与O5-12前往黄石所用的交通工具就是他刚刚恢复意识时看到的“电话亭”。老者告诉他电话亭的正式名字叫“无处不在厢”，在虚构的历史中，“无处不在厢”是一个特殊的异常世界——[[[SCP-6001]]]阿瓦隆的馈赠。这种厢是完全免费而公共的服务，在现在所在的未来交通完全不是问题。 Site-θ隐藏设施的最中心就是总设计室。杨丰堂进入2000总设计室后立刻找来相关材料阅读，随后接着开始画设计图，在他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O5-12却不知去了哪里。 晚餐时间，O5-12终于再次现身，邀请这个孤独的设计师与议会其他成员共进晚餐。 晚餐不像杨丰堂想象得那么精致，但也算得上丰盛。12号坐在杨丰堂左侧，对面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性，O5-5，右侧是一个更为年轻的女性，O5-11。三人的神情都很平静，没有对新加入者的好奇，让杨丰堂不禁思索现在帷幕后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样。 O5-12一一介绍，O5-5是机械降神的总负责人，O5-11是唯一被图书馆接受的O5，说话的过程中总是有意无意地把杨丰堂称作O5-13。 “大家赶紧吃，待会儿要开始今天的工作了。”介绍完毕，O5-12提醒三人道，杨丰堂注意到另外两个O5似乎都不很爱说话。 “今天我们要讨论的异常是[[[SCP-093]]]。这是一个老牌Euclid级异常了，关于它的描述需要我简单介绍一下吗？总之就是一个圆牌，可以通过镜子链接一个异维度。在这个维度里是人类缺失的末日场景，有一个极端广泛的宗教和一种独特怪物「不洁者」。现在开始吧，谁有提案？——13号你可以先等一下，看看另外两位是怎么做的。” 杨丰堂还是没有忍住说话：“现在O5议会就这么松散的吗？感觉……一点都没有严肃感。人类未来的历史就是被这么书写出来的？这真的对文明尊重吗？” O5-11终于对这位新人露出好奇的表情，第一次开口说了话：“说的是，小兄弟。真正的书写历史是需要非常严肃的考据和验证的。不过我们现在的讨论做不了数哦，只是为了下一次正式会议积攒一些素材罢了。不过你还真是很认真的人，12号选对人了。”她的声音清亮好听。 O5-12则皱起眉头：“093的所有特性似乎与其他项目都没有什么关联，我们该怎么把它融入进去？说到底093相关的不是我们这个宇宙的事情，所以主要工作量在于怎么解释圆盘的存在和那个世界与我们宇宙的联系。” 一直沉默着的O5-5忽然开口：“说是那个宇宙的一个人因为背叛宗教逃到我们这个宇宙，然后请半古时代的现实扭曲工匠造了这个圆盘回家，结果发现已经被灭世怎样？” “不太行，引入的与那个世界相关的东西太多了。这样解释可能会让一些好奇的人去往那个宇宙探险的。”O5-11反驳。 “那不如这样，把那个世界解释为一个存在异常宗教模因的世界，一旦进入就会被精神影响。要求锻造这个的人就解释为中古时代的探险家，去了就没有回来。”O5-5继续提议。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个异常模因了。你就仗着现在人类对模因没有研究就乱写可不行啊。” “那个，问一下。”杨丰堂忽然打断两人的谈话，“「中古时代」是什么？” “一个我们编造的时代，那时候自然奇术和奇迹工艺还没有被遏制，那时候妖精和夜之子还比人类活跃，所以很多基础的异常都可以被归因于中古时代的锻造。那时候有专门的一个「奇迹匠人」行业，负责手工生产对付妖精和夜之子的异常物品——那时候被称为「奇象」或者「奇迹」。这个时代有几次重要事件，一是众奇迹工匠联合兴起了「超人类部落」，二是夜之子建造巴别塔分割人类和妖精的语言，三是超人类部落创造了「[https://scp-wiki-cn.wikidot.com/scp-4000 禁忌之森]」——抱歉我不能提起那个有命名危害的地方——使妖精灭绝。四是一位特别厉害的人类奇迹匠人创造了[https://scp-wiki-cn.wikidot.com/scp-140 狄瓦编年史]，产生了人类分支狄瓦族。还有很多别的我再慢慢讲……”O5-11热情地解释道。 “当然一切都是我们编造的。”老人O5-12补充。 杨丰堂听着这些童话故事一般的设定。这些是靠着12位人类历史设计师创作的故事，现在却是整个人类的古代史。虽然不可思议，但他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种权力感。 历史决定现在，而他几乎就要成为历史的创造者之一。这种权能说是呼云唤雨都算夸小的描绘，有难以言表的感觉。杨丰堂突然很想哭，他想到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朋友与同事，他们现在都活在眼前几个人构筑的虚假幻象之中，SCP基金会已经为了更美好的未来放弃了收容，但是人类未来的大厦不能够建立在幻想之上。 杨丰堂沉默不语。O5-11飞快地瞄了一眼他，继续与另外两人谈起了[[[SCP-3007]]]的出现。这一个项目是一个幻觉的世界，对于三人来说挑战当然远大于093，因为他们不能把一切都推给中古时代的奇迹匠人。 杨丰堂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加入他们。虚构历史对人类真的利大于弊吗？他觉得自己有一股做点什么的冲动。 晚餐过后，杨丰堂对自己该怎么办也没了主意。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倒在床上，眼前快速掠过这两天的一幕一幕。4987吐出词语的频率已经降低到一分钟一个，他现在完全孤身一人了。 要独自面对O5议会的12个人，杨丰堂是有魄力的。重建基金会、洗去被埋没的真实历史这当然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如果是必要之举也无疑非做不可。让他迟迟不肯动身的是一个念头：虚构历史不一定会出现问题。O5议会是世界上最目光远大的人们，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直觉完全可能出错。 紧绷的神经和越发活泼的4987让他睡不了觉，很快时间就到了凌晨1点。眼看着自己睡意全无，杨丰堂果断地起了床，打开整个房间的所有灯光——现在他知道人类在现实扭曲和口袋宇宙技术的帮助下，早已攻克了无限能量。房间里的灯带是特殊型号的，把整个空间点亮得比白昼还要亮堂，事实证明异常技术对人类真的有利无害。 徘徊许久，他有了出去看看的想法。 ------ 来到2080年后，杨丰堂想起他还从未体面地近距离接触过这个崭新的社会，经过O5-12许可后，他迫不及待地做起出行的准备。地面以下的一部分土层被换成了永不死亡的肉块生物，散发出温和的热量，因此四季的衣物全部换成了轻便性感的夏装。出行的交通工具当然是无处不在厢，让杨丰堂再次大开眼界的是，昔日里基金会都无法独立生产的口袋宇宙在这里居然担任了行李箱的工作。 “你完全可以相信人类的潜力。”老者发觉杨丰堂的惊讶，扬起眉毛说。 “我第一站应该去哪里？”杨丰堂问。 O5-12略作思考：“去大排风机吧，你在哪里可以看到忽怠纪元第一个媲美SCP-2000的超级工程。” 4987闻言，在视野边缘活动起来。 …… 大排风机并不能顾名思义。“风”只是一种很宏美的比喻，实际上大排风机的作用是把异常产出的多余质量与能量排出地球。 它的存在十分合理：异常其实时时刻刻都会产生不必要的质量与能量。大排风机的原理其实也很简单：通过一个[https://scp-wiki-cn.wikidot.com/scp-123 微型黑洞]（当然被扩大了许多）吸收不必要的质量与能量，通过黑洞的空间扭曲将其排放到宇宙的远方。真正困难的部分是收集物质与能量，而这一点也已经通过废物回收系统完成。 杨丰堂参观的，是位于中国山东的微型黑洞外围部分。透过窗子，他看到黑压压的一大片物质混合物一股脑儿地向着中心那个直径百米的黑色球体倾泻而下，固态物质溶于液体，液体依依不舍地挂住壁，粘稠物一点一点地从很粗的馆子里向外挤——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SCP-173]]]的便便，气态物和粉末在整个封闭空间里自由扩散，最终还是抵不过黑洞的吸引力被强制牵引下去。好看的导游小姐姐用扩音奇术大声介绍着这个新纪元的工业奇迹： “大排风机被誉为人类21世纪最伟大的工程。它解决了一直以来威胁着地球的质能增长问题，也使得同步卫星、冷室效应这些曾经只存在在科幻小说里的设想成为现实。但其实，它的设计灵感起源于近古时代太阳危机时古中国人的设想……” 是异常史。杨丰堂原本还在好奇“太阳危机”是什么、古中国又是谁的领土，但想到O5-12的那番言论却忽然哽住了。大排风机的确是人类奇迹，难以言喻的伟大工程，但为什么它要被溯源回12个神秘人的几句话上？是哪一次忽怠让人类否定起自己的智慧？ 12号所说的“人类生活每一方面都是被历史影响”，杨丰堂在最初还质疑过它的绝对性，但现在他完全相信了。 …… 走出大排风机，杨丰堂脸上挂上了无奈的笑。O5议会的“异常史”虽然没有大错，但总给他一种空虚之感。想来想去，他觉得这种空虚来源于真实历史的缺失。即使真实历史没有了实际意义、工具价值，人类也不应该真正地失去它，因为它已经陪伴了这个种群五千多年，以后的日子也很难不再依靠它。 更重要的是“异常史”究竟有没有支撑文明的潜力。根据晚饭后的讨论，杨丰堂发现O5议会编订“异常史”时说到底还是依据“控制，收容，保护”三个词。不利于控制的历史情节，删去。不利于“收容”的细节，改编。不利于“保护”的部分也要遭到数据删节。异常史不如说是“控制收容保护史”。 完全基于工具理性的历史不足以支撑起文明的大厦。 想着想着，杨丰堂不知不觉走上了街道。这次他穿着与其他人无异的薄衣，没有引起警察特别的“关照”，能够仔细感受一下60年大巨变的民众生活。他找了一个闲置的塑料椅坐下，闭上眼睛感受着喧闹的街声。 “十三过大漠，十四请神祓。十五丛中月，十六木边书。十七狗吐舌……” 嘈杂之中一阵清凉的童谣声最为突出。童谣的内容是杨丰堂从未听过的，节奏像是古诗，但内容完全不知所云，很快引起了他的好奇。睁开眼睛四处打量，杨丰堂发觉声音来自一伙坐在街边的石墩上，围着一颗老树打手势的小孩子们。 “小朋友？我能坐在这里吗？” 十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瞬间转向杨丰堂，紧紧盯着他片刻后，一声尖锐的“被发现啦！！”突然响起，孩子瞬间散开，四下奔逃而去。杨丰堂完全没想过会是这般情景，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跑开，愣了半天才回过神。 见到这般景象，一直坐在不远处的一位看上去40多岁的妇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位老师，您把他们吓着啦！”妇人用快乐的语气说。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吓着他们的？” “国家不是有规定吗，14岁以下不允许学习奇术。”妇人解释道，“这帮孩子不知道真正的奇术是什么样的，只是在这里跟着口诀瞎掰货而已。你这一来，他们还以为是来抓他们的警察叔呢。” “这么回事！不好意思啊，我这么一搅和，弄得他们都跑走啦！”杨丰堂怀着歉意说。 “没事，家里都有三角定位器，他们走不丢的。再说就算是真走丢了，不是还有无处不在厢嘛！” “那就好！那啥，还需要我帮忙找找孩子吗？” “不用啦！忙你的去吧。”妇人还是笑着，杨丰堂忽然觉得这个时代的人都非常爱笑。 唯一有一丝不和谐的是…… “大姐，再问一件事。那些孩子念的是什么词啊？” 妇人好似吃了一惊：“你不知道吗？我们这一带都是拿这个做早教书籍的，叫<<千字文>>啊，早背过了以后学奇术也会容易点。” “我不是本地人，能不能讲讲这<<千字文>>是怎么回事？”听到<<千字文>>这个书名，沉默了许久的4987忽然开始活跃，一系列「四言」、「文言」的词都冒出来了。杨丰堂觉得这肯定不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 “嗯，相传是近古时期梁代的那个谁……周什么写的，最开始好像是为了方便奇象军学奇术用的，这么一直传下来也不知道改了多少，到了现在也就是普通人家的早教书吧。” 果不其然是异常史，他现在完全向想象力丰富的O5们投降了。 ------ 半夜0点30分，杨丰堂乘坐着无处不在厢出现在Site-θ隐藏设施的地下大厅里。这一天里他看了穷人的生活和富人的奢华，孩子的游戏与成年人的工作，这个社会处处显得正常又健康。唯一使他不舒服的几乎只剩下了虚假的历史。 大厅里只有O5-11还坐在吧台上喝着红酒。在这个寂寞的庞大设施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无聊成了消磨意志的凶手。 见到有人回来，O5-11没有抬头，不过很友好地问：“觉得困了吗？” “不。” 嘴上这么说着，杨丰堂还是疲惫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O5-11沉默地看着杨丰堂慢慢移动的身影，忽然说：“13号，你过来一下。” 杨丰堂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慢慢改变方向，走到吧台找了一个挨着O5-11的座位坐下。O5-11揽过吧台上的凉水瓶，将里面清冽的液体倒进一盏高脚的鸡尾酒杯，又拾起桌上的吸管，把另一瓶淡黄色液体倒入杯底。之后她把调制完的饮料递给杨丰堂，朝着他浅浅一笑。 杨丰堂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吓了一跳。劳顿了整整20多个小时，他也的确渴得不行了，于是接过对方手中的酒杯，道了声谢谢放到嘴边浅抿了一口。没想到这个受保护站点的大厅里居然配备了如此齐全的调酒装备。 O5-11毫不避讳地从头到脚扫视他一圈，然后继续沉默。杨丰堂觉得她肯定找他有事，但没有表达出来，也静静地等着。两个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僵局。 空间也沉默了片刻，O5-11突然打破了安静：“13号，你在想什么？” “呃？”杨丰堂没想到对方会问得这么直接，但当他反应过来，他也明白了对方到底想知道什么样子的答案。 经过一天的参观，一个冬眠者应该有它自己的思考。他准备趁这个机会表个态，说出一直困扰他的“异常史”问题。接着，他向对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所以人类虽然活在伪历史里，他们总不能对真历史一无所知。”杨丰堂一口气说完。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态度，他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 巧的是O5-11也没有直视他。“如果你想到，那你就去做。身为O5的一员，你有充分的权利和自由，唯一的底线就是忽怠协议。” 我想做什么？我想把真实的历史公布于众，但这样怎么可能不破坏忽怠协议。他默默想着，表面上对对方说着“知道了。” O5-11长久地盯着他看着。杨丰堂别过目光，凝视着自己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O5-11僵硬地笑笑：“现在是人类的黄金年代，你用不着如此封闭内心。如果你真的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便是。说真的，我也希望有新的思想进入议会。总之……别压抑自己。” 说下番句鼓励一样的话，她起身，左顾右盼了一阵，回过头去向杨丰堂摆了摆手，离开了大厅。 杨丰堂目送她远去，现在，整个空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他一个人。这个世界上唯一既知道人类真实历史又不受忽怠协议影响的人正坐在机械降神大厅一侧的吧台上。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重要。 杨丰堂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他不希望让人类技术倒退到忽怠纪元之前，又迫切地希望人类明白自己真实的历史。刚刚O5-11的鼓励也许起了作用，但整个想法还欠点火候。不过至少他的困意被一扫而光，揽过旁边的一张菜单，他开始为自己的计划打大纲。 > 1.向全人类公布真实的历史。 > 2.使人类重视真实历史，同时让他们相信异常历史也是真实的。 > 3.维持帷幕、维持忽怠协议。 没有用。现在只有目标，没有过程，没有行动的纲领。杨丰堂想起大排风机，想起无处不在厢，地下肉暖、轻薄衣物、吟唱奇术歌谣的孩子们，但没有一个能带给他灵感。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他在即将睡去的时候开始了记忆的神游。他神游到了殷墟，到了红海，到耶路撒冷，到罗马。到了异常史没有提及过的建安和金陵，到了爱与疼痛并存的巴黎。在现在，巴黎被称为“艺术之都”，但不是因为卢浮宫，而是因为在虚构的历史中AWCY诞生于巴黎。历史充满正义与无奈，如果它将继续自然而然地写下去的话，此时此刻坐在地下百米深处的杨丰堂的故事将是最无奈的一段。 他忽然惊醒，酒味已经不再温暖，还有谁能帮帮杨丰堂？他把目光投向因为失焦变作三个的黑点，498749874987。只有4987一直陪伴着他，在这个时刻这个寄生物成了最有力的帮手。看看它会说些什么吧。 一阵沉默过后，4987艰难地地吐出一个词语。 「小说」。 这是什么？杨丰堂想起“小说”和“故事”在英语中的区别。“novel”是长篇，“story”是短篇。他曾听说过不知谁讲过的一句哲言：历史是一部非常非常长的长篇小说。从摩西山到中原逐鹿，再从亚历山大到凯撒，从秦朝统一到耶稣受难，再从中世纪到大唐盛世。可惜的是这部小说现在已经失传。 不过，等等，还有些人记得这部小说。它没有完全地失传。 杨丰堂终于想通一切。历史是小说只是一个比喻，但它为什么不能成为真实？他要写一部非常非常长的长篇小说，人类将看到他们的历史上最宏美的一部书。 他有把握能让这部书畅销。真实历史无论在故事性还是人物性上都能称得上世界第一，当全球人都对这部书有了了解时，他们就开始对自己被埋没的历史有所了解。 作为虚构文学存在的真实历史完全能够完成杨丰堂为自己列出的三个目标。但它不应该成为某个人的独创物，他决定在完稿之后匿名地将它出版。在这之后，这记载了一切的书将成为被遗忘的历史的绝唱，人类文明将获得两重的历史根基。 书名是呼之欲出的，杨丰堂决定立即动笔，就叫做<<常态纪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