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逝的天堂与乡愁
2025年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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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童年
齐籁有双好耳朵。
简单来说,他从小就能听到一些特别的声音——死者的声音。
长大以后他总是会想起爷爷。在他小时候告诉家人他总是能听到村里死去长辈们说话的声音时,爷爷不像妈妈一样把他说的话当作小孩子的幻想,而是会认真地听他诉说、认真地用他知道的那些知识来安慰疼爱的孙儿。爷爷说这是他的天赋,以后可以做一个好鬼师。
这是一个位于贵州边陲的小村落,翻过村子的后山,就差不多到了云南的地界。村子里住的都是水族人,他们的文化里有能与死者沟通的“殄文”、有处理鬼神之事的鬼师——齐籁的爷爷就是村子里的鬼师。
据说齐籁的奶奶在他出生几天后就去世了,爸爸则是常年在外打工,每个月会把给齐籁的生活费打回来,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住半个月。妈妈和爷爷守着家,养他长大。小时候齐籁不理解离婚是什么,只是觉得,大概就是爸爸和妈妈这样吧,毕竟他就像父母离了婚的孩子一样,只能得到爸爸或妈妈的爱。
村子当然算不上光鲜亮丽,但也不算贫困。大伙借着时代的风向搞起了民俗旅游,虽然不像新闻报道里的“榜样”那样赚得盆满钵满,但也是让村民们过上了好日子:人人有砖房住,家家厕所有马桶,也不用为孩子的学费发愁。因为爷爷的鬼师身份,靠着给游客表演特色民俗,齐籁家靠旅游业获得的收入多于同村人几分(在齐籁的记忆里,小时候出去和朋友们一起玩时,爷爷总是会偷偷塞给他一些钱,让他在外面买点零食分享着吃,不要带回来被妈妈发现)。
齐籁记得爷爷和他说过,死去的人不一定是有心作祟,也许是因为他们离开了亲朋所在的世界,看着自己不得不离开爱着的他们,惶恐地闹起事情,想要告诉仍在世的人们。于是鬼师就要写下殄文,和他们沟通,安抚他们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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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说,这就是您对死亡和'鬼'的看法?”一位学者在本上写下笔记,轻声询问齐籁的爷爷。
那是齐籁高考后假期里的事。席卷全球的疫情冲击了这个小村,那几年几乎没有人再来这个有着奇妙民俗的村落。高考结束之后,齐籁呆在村里,百无聊赖地消磨着光阴。在这个夏天,疫情已然消退大半,竟有一队学者来到了这里,他们在村里到处找人聊天,好奇地记录下这里的文化。
领队学者访谈的对象是齐籁的爷爷。那是一个头生白发但仍然精神丰朗的人——对于其他行业,这个年纪已步入暮年;但对于学术来说,他风华正茂。那个学者身穿正装却不失随和,和村里老人聊天时会有心使用通俗的表达以便于他们理解。齐籁第一次知道,“腹有诗书气自华”可以是如此写实的形容。学者的儒雅风范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让他平白对其所研究的学问多了几分好奇。
“对了,孩子未来计划得怎么样?”访谈结束后,被齐籁爷爷留住家中的学者在饭桌上提出了这个问题。
“还没想好,籁儿不知道学什么好嘛。”爷爷加了一点菜给坐在旁边的齐籁。
“这样的话,报██大学的人类学怎么样。虽然是个理工院校,但是也有一些文科的专业,我看他是个好学生啊”,那个学者笑着提议道,“我在那里任教,可以当他的导师。”
老人也是笑了起来,征求了甚少发言的孙子的同意,于是事便这样定了。
那天晚上齐籁问起爷爷为什么会放心让自己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上学,讲起了小时候的事——爷爷不是想让齐籁继承鬼师的衣钵吗?
做了一辈子鬼师的老人摩挲着孙子的头,告诉他没关系。
老人安抚老去的鬼魂,年轻人要去往年轻人的世界。总有一天乡村会变成镇子、变成城市,那里不需要属于过去的鬼神与法师。
齐籁记得,临近开学的前几日他向村门走去,回头看见老人佝偻着身子对他挥手送别,那天爷爷的腰弯得比平常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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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求学
来到大学的齐籁知道了很多新鲜东西:比如学校的另一个名字“[[[site-cn-91| Site-CN-91]]]”,比如基金会、十九局,比如分隔开异常与常态世界的帷幕,比如奇术。
开学第一天,系里的学生与老师在班主任办公室里开了个会,班主任在屋内通报了导师与学生的分配结果。齐籁和刚认识的室友林夕分配到的导师是同一人:Dr. Philemon(在那天,老师的名字才真切地留在他的记忆中)。
大一新生学的东西与帷幕外大学的课程并无太大的差别:人类学概论、社会学概论、世界人类学史、田野调查方法......齐籁在这里像普通的大学生一样学习着普通的知识。
他会在刚到这里的时候想起在家乡上学的经历:小学在村里上,中学不需要走多远的路程就能到最近的镇子去上。只是爷爷的鬼师身份和村里流传的关于他能听到鬼魂声音的传说有时会引来同学们好奇而又敬畏的目光。即使伙伴们与他玩游戏时并无挂碍,齐籁也常常会觉得自己是个异类——用现在的见识来形容的话,他是半个“帷幕内的人”。
这座帷幕内的大学不缺天赋异禀的孩子:光是像他一样的阴性实体亲和者在系里这一届三十几个学生中就不下五个。比如林夕——齐籁的室友——从小就自发地掌握了清醒梦的技巧,并且在入学测试中展现出了过人的奇术天赋。
林夕是从河北的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城市考到这里的,据他说那里“跑三条街都找不到一家蜜*冰城”,而且和省里的其他城市一样有非常大的学业压力。但此外再无特点,就像它那没有存在感的的名字一样,没有什么难懂或好听的方言、没有玄秘神异的民俗,有的只有相对较低的薪资和生活成本,以及平凡生活着的人们——帷幕外的人们。
大一上学期平淡地迎来了期末,最后一节人类学概论课上老师带大家回顾完了知识点,就让同学们看书看笔记自习了,他坐在讲台椅子上,有疑问的同学可以找他解答。
齐籁看到林夕拿着这一学期读的专业书去向老师提问。是康拉德·科塔克的《远逝的天堂》,讲述了一个名叫阿伦贝皮的巴西小渔村逐步现代化的故事;问题他记得也很清楚......
“老师,作者在这里提到了人类学与社会学问卷设计的不同,能请您讲讲为什么会有这些不同吗?”林夕问道。在齐籁眼中,这个室友兼同门师兄弟会去主动阅读要求之外的书,会认真地做笔记和提出对于经典文本的问题——简而言之,是个对追逐这些知识有奇异热忱的人。
当时任课的老师思考了一下,让林夕回到了座位,然后老师站了起来,向同学们讲述了他对于刚刚那个问题的回答。
记忆已经模糊了,但齐籁记住了一句话:“因为人类学更关注过去,社会学更关注现在和未来。”
回到寝室里的齐籁在日记里写道:“人是人类学的,社会是社会学的。”
他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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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返乡
接到消息是在大一下学期的期中考试之后,那天妈妈打来电话,焦急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孩子,你快回来,你爷爷去世了!”
回到宿舍的齐籁一言不发,只是抿着嘴,快速地收拾好需要带的东西准备回家。
房间另一侧躺在床上看小说的林夕探头看着齐籁收拾东西,“发生什么事了?突然要走。”
“爷爷去世了,回去办丧事。”
“哦……”没有过问许多,室友礼貌地选择了沉默。
飞机升上天空,机身穿过满含水分的层云,把思念着远方的人带向目的地。
齐籁坐在椅子上,等待飞机到达的时间很枯燥,但手机开了飞行模式,身边也没有一本可供解闷的读物。他只能把头靠在旁边的窗上,用手支撑下巴,闭目冥思。
没来由地,他想起了导师Dr. Philemon在他们师门读书会上聊过的话题——
“来自罗马尼亚的人类学家米尔恰·伊利亚德,除了是美国芝加哥神学院的教授之外,他也是基金会[[[ared-hub| 异常宗教表现部]]](ARED)当时的重要成员之一,不过他的帷幕内身份与我们今日的话题无关。这位才华横溢的伟大学者曾就宗教、神话等领域的研究提出诸多极具启发性的理论,比如我接下来要谈到的'天堂的乡愁'。
“诸多神话传说都设想了这样一个'太初'——那段时间、那片空间,神圣与人同在。作为神圣之巨大喷涌行动的创世纪过去未久,人类沐浴着神圣之光而生活,享受着充沛的生活资源、纯净的精神教导、以及无衰无变的永恒生命。比如希伯来人的伊甸园、古印度人的须摩提。
“但现世断非此貌,连接着太初与现世的乃是讲述天堂崩塌的传说。面对已经失去的天堂,人们 —— 宗教人们 —— 无不怀有一种乡愁,对天堂、对神圣的黄金时代的乡愁。天堂的乡愁表达的正是原人子孙对回归那片时空、回归神圣状态的渴望。
“哦,林夕同学问到了'宗教人'是什么意思。宗教人,是伊氏提出的另一重要概念,这一术语指称那些具有宗教情结的人。在我看来,人或多或少地有些宗教情结而可被归入这一范畴之中。你们可曾谈过恋爱?(好吧,我很遗憾,希望你们能在未来的生活中找到心仪的伴侣。)换句话说,你们心里可有怀恋的人或事物,当回到他们所在的地方时,心里大抵会有所触动,这就是对无信者来说的神圣启示。在伊利亚德的语境中,'神圣'一词往往与'实在''意义'等词密切相关,甚至可以被视作它们的同义词。于缺乏神圣的现代人而言,我们的种种感情、与他人的联系也不失为一种'神圣'。作为长辈,我得说,希望你们珍视这些实在和意义,我想这是我们存在本身和存在意义所在。”
讲完一大段话的老教授长出一气,拿起杯子饮了一口刚好晾至温热的咖啡。窗外投入的光线微微闪动,太阳要下山了。林夕起身去开屋里的灯。齐籁在这时突然询问温和的学者:“老师,您的乡愁联系着什么呢?”
Dr. Philemon放下手里的陶瓷小杯,看着自己这位不常说话的弟子。头顶的灯亮了,林夕回到座位。
“我啊……”,他摘下眼镜擦拭,靠在椅子上,仰首闭眼,回忆着往事。
“这可不好说。有很多事、很多人让我一直记着,不过很多都不好对你们说。作为学者,我主要惋惜田野[[footnote]]“田野调查”指所有实地参与现场的调查研究工作。这里的''田野''指进行人类学调查的地点。[[/footnote]]地点的消逝。
“你们这个学期(林夕:“上个”),哦,上个。上个学期你们读了科塔克《远逝的天堂》,讲到阿伦贝皮村的现代化。作为一个人类学家,他也为自己的田野地被嬉皮士们侵入、被工厂电视等事物改变而曾感到愤怒和伤感,不过他也为朋友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开心,并对此释怀。但我会更在意那些消逝的东西,有些文化和记忆永久地留在了过去,现代社会不再有它们的身影。
“上世纪三十年代,费孝通博士——那时他还不是博士——与其新婚妻子王同惠女士前往广西大瑶山进行调查。根据十九局留存的资料来看,当时还有一部分瑶人可以识别和施放他们特有的奇术。但现代已无多少瑶民记得这些自古相传的技艺了,本民族的文化被他们遗忘、被写进人类学家的笔记里。全世界的人类学田野地点都在消失,甚至让有的学者提议建立人类学的生态保护区,但那些民俗总会永远地留在历史里,无人再会提起。
“孩子们啊,人类学让我们理解文化,那些不理解我们自己的人将有多么孤独啊......”
飞机正随着高度的下降而小幅度地颠簸,手臂、肩部、腰部都传来酸痛的感觉。齐籁从睡眠中醒来,眯着眼看向窗外的景象:他到站了。
机场的天阴沉沉地覆盖下来,有雨滴从遥远的高天坠落,为大地带来关于天空和云的记忆——湿润、微冷。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这片地方的雨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齐籁拉起外套的拉链,深深地吸了一口家乡的空气,于是清凉的感受流经气脉,驱散了大脑尚有余韵的昏沉感。
这片土地还会欢迎我吗,他想。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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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葬礼
从机场出来后的齐籁乘坐大巴向村子赶去。经过飞机上不甚安稳的休息后,现在的他多了一分醒觉。雨滴淋漓地浇落,白噪音形成了一片喧响但沉静的背景。齐籁看着窗外,机场的郊区景色渐渐变成城市风貌,尔后又是由城市转为郊区。柏油路变成了泥土路,道旁的绿色取代了大大小小的建筑,他看到那一座座山连成的脉络在远方天际线绵延,拥这里的村落、城市、还有归家的游子入怀。
从打开的车门跳下,脚底感受到了大地真切坚实的触感。齐籁循着道路看向村门的方向,蓦地有一阵冷风吹来,让他下意识地紧了紧上衣。他加快脚步,赶到了村口。
不似记忆中夏天的村落,那时蝉鸣作响、孩童玩闹,午后总有村里老人坐在家门口、广场上的身影,或是摇扇吹风、或是下棋解闷,总是到日将落时,才叫来耍弄未已的孩子,回家吃饭去。
齐籁感到一阵沉闷的气氛萦绕此地,村庄的道路上看不到一人。雨仍在下着,连绵的雨声成了他不宁思绪的注脚,他用力吸入空气,却排遣不了心头的沉闷。有什么东西在雨中发霉腐坏,消逝不回。
终于,路上出现了一位他小时候称作“阿姨”的女人,“啊呀,你可算回来了。快来快来,你妈妈正等着呢!”
那女人一面拉着齐籁快步往前走,一面说个不停:“孩子,你知道你爷爷去世的消息了吗,我跟你说啊,一会儿到那一进去你就哭啊。”
这过分热情的喋喋不休让齐籁手足无措——他打小就是个寡言少语的内向孩子。他只是看着“阿姨”的眼睛听她说话,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到了家宅,客厅里是跪坐哀哭的母亲,房间里站着男男女女的村民,中间则是躺着爷爷遗体的米萝。村民们按习俗用温水擦洗过老人的身体,并为他穿上寿衣,把他搬到米萝上以不让死者的脚着地[[footnote]]水族丧葬习俗,温水擦洗死者遗体来方便其与阴间祖先团聚,忌讳死者的脚触碰地面[[/footnote]]。
“孩子,你回来了。”母亲站起来,拥抱自己的儿子,又发出了哭声,身边的亲戚围上来劝慰。
“妈,您先去休息吧,这几天我来守灵。”齐籁拍了拍怀里母亲的脊背,沉静地说。母亲答应两声,抹着眼泪走进里屋。然后齐籁代替她跪坐下来,面对爷爷的尸体守灵。不知怎的,一时竟没有哭的感觉。
他听到围着的人里有人小声议论他的反应,听到那个“阿姨”的辩护:“你们别乱说啊,我回来路上跟他说老爷子去世的消息后眼看着那眼睛就要哭出来了。孩子本来就够难受了,都消停会吧。”
“听说他从小能听见死人的动静,不会他现在就在听老爷子说话吧。”也有嚼舌根的妇人在人堆里窃窃私语。
水族人忌讳作祟的鬼,渐渐地,村民们一个一个地告辞离去,家院空了下来。
用过晚饭以后,齐籁让母亲早早睡下,继续待在客厅里守灵。他听到院子里淅沥的雨声,想起院子里地上墙上生着的青苔。他想起小时候下雨的日子,爷俩呆在家里,老人躺在摇椅上看雨,他借着屋里的灯光温习课程,记忆就这样和院里的苔藓一同生长。
他们错了,现在的他听不到爷爷的的声音。
夜永难消,齐籁想到了很多。爷爷是村里唯一也是最后的鬼师,他这辈子主持了无数场葬礼,结果自己的葬礼却找不到一个鬼师来。齐籁想起小时候爷爷鼓励自己考出去的情景、想起爷爷看着村里孩童玩闹时的眼神。一个个年轻人走出村子,一笔笔钱打了回来,村里盖起了砖房,老人死去不再土葬,火葬场逐渐接手了亡人灵魂的接引。爷爷没有收学生,他知道他们的时代过去了,他和那些技艺一起留在了历史里,也许会有对文化失落的惋惜,更多的却是释怀地接受,就像那个巴西渔村里的人类学家。稍早些村长宣读了爷爷的后事安排,按老人的意思:火葬。
齐籁失眠了,他从半个“帏幕内的人”成了“帏幕内的人”,这里还称得上是家吗?最理解他的长辈去世了,家里只剩下略显生疏的母亲——她没有因为齐籁耳朵的特殊而吝啬自己的母爱,但一些似有还无的忌惮总是模糊地在母子间树立起一道高墙。现在他还是水族人吗,在这个民俗消逝的年代,身份的认同联系何物呢?他的爷爷和那些文化已经一起逝去了。他是一个基金会人吗,可是他只是学了一点与帷幕外共通的知识,那些世界的隐秘尚存在于同学间的私下传说中。而且因为内敛的性格,他还没有交心的朋友。
“孩子们啊,不理解自己的人该有多么孤独呢……”
导师的话语浮上心头,齐籁突然发现,他不能理解自己了。
第二天,殡仪馆的队伍来了,他们有序地搬运死者的遗体,指挥送葬的村民们排成队列,甚至提示家属哭泣的时机。当人们随着领头人的引导表演性地哭出来时,齐籁却哭不出来。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去参加葬礼,常常听见亡魂新死时徘徊不去的微细风声、听见家属哭泣时他们的呜咽、听见送葬的人们跳舞唱戏时他们释然的叹息或轻笑,死者和生者共享悲喜,即使他们阴阳两隔。
爷爷看着现在的他们会想什么呢,为什么他听不到爷爷的声音呢?是因为长期居住在站点的环境压制了他的天赋,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呢?齐籁失神地随着队伍前行,迷茫不解。
后来就是普通的遗体告别仪式、普通的遗体焚化、普通的骨灰装殓和葬入墓地。村民们寒暄一阵之后就各自回家,母亲在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
“好了,孩子”,回到家里,母亲坐了下来,对齐籁说,“丧事也办完了,妈妈没事,你别耽误了学业,早点回去吧。”
“我……”,他还能说什么呢,母亲已经擦干了眼泪,他留在这里还能干什么呢。儿时的同伴也相继出外或上大学或去打工,他跟村里的人也说不上什么话,不善表达情感的他留在家里能给母亲什么安慰呢?
当天晚上,他坐上了回程的火车。昨夜守灵和今早送葬的疲惫让他很快就在铺位上睡着。他梦到去上大学的那天,爷爷送他到村口。齐籁在道上走了一段,回头看去,梦里的爷爷直着身子,用力挥手:
“籁儿,一路顺风,不用记挂我!”
齐籁从梦里醒来,他感到双眼温热,有液体湿润脸颊与枕头。
“爷爷爱你!”到这时,他终于又一次听见死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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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尾声
“原来如此。”齐籁推开宿舍房间的门,正好听见室友的感慨。
“怎么了?”他看向床上探头的朋友,微笑着询问。
“也没什么,就是在看书”,林夕坐了起来,挠挠头。“马尔克斯在访谈录里解释为什么给小说起了《百年孤独》这个名字,他说这是因为——”
“孤独的反义是团结”,齐籁回答说,“我看过那本书[[footnote]]即《番石榴飘香》,中译本于2015年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footnote]]。”
“话说回来,家里没事了?”林夕关心地看着回归的室友。
“嗯”,齐籁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问的问题,“林夕,你说我们会成为朋友吗?”
那孩子歪了歪脑袋:“不已经是了吗?”
齐籁笑了。
他听见了爷爷的寄语,他有了难得的好友,他还有着会与更多人联系起来的未来。
他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