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
2025年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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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地上,虚弱地连抬手都费劲。身边围着几个人,我怎么眨眼也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发生什么了?我想大声发问,张开嘴,却喉咙嘶哑难以发声,只听到模模糊糊的回应。
我看到旁边单膝跪地的黑色人影用什么东西缠住了我的手臂,它拉住我的手,我感到一阵刺痛,某种东西被打进我的手臂,一瞬间,我感到视觉和听觉清晰了起来,震耳欲聋。
“……清楚?听得清楚吗?”全副武装的特遣队队员看着我,用手电晃着我的眼睛,我下意识抬手捂眼,发现右手没有知觉,“听见了,听见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我,而是按着脖子跟某人通讯,“对象恢复清醒。”
“你在今天上午打开了一号仓库,谁给你的权限?谁让你这么做的?”她急切地逼问着我。
“什么。我,我在清点仓库,一号仓库……跟部长一起。”
“员工,听着!监控显示你今天上午七点二十分,独自一人进入到地下A区,打开了一号仓,没人给你命令,没人给你权限,没人知道你在里面干了什么,监控系统今天一早就离线了,授权记录和解锁记录都是空白,现在呢?有没有想起什么?情况紧急!”
“我,我不明白,这不对劲,我只是……”
这位特遣队队员丧失了耐心,她转头向旁边的人说,“再给他一天。”
我猛然惊醒。抬起头,发懵地听着手机在床头震响。
要说世界上有什么事最让人窝火,那我在周五的熟睡中接到了部长的电话这件事可以排名前三。我骂骂咧咧地起身接电话,甩掉了刚刚做的噩梦。
部长在电话里通知我说上面要来人检查,站点主任要求明天之内做一遍“大扫除”,所以我明天七点之前就要我赶到单位去清点“库存”。
“好的好的,部长。”我应付着回答,“没事,不辛苦,这是我该做的,嗯,那部长明天早上见,好的好的,部长再见。”
挂掉电话,我对着床板猛锤一下,翻个身继续睡觉。狗日的突击检查。
第二天一大早,我穿着全身防化服,对着扫描仪的数据挨个核实仓库里的“库存”,我自从年初被调到这个站点,就一直负责这项工作——照看存放在一号仓库的无效化异常,确定它们的状况与收容文档有无差异。
部长在通讯里指挥着我,时不时跟我闲聊两句,我随口回应着,全当机械工作的调剂。就这样忙到下午,草草吃了个饭,部长又指挥着我去打开一号仓库中间的封闭收容室,这是个新鲜活,里面的收容物虽然同样属于“无效化”,但是因为这样那样总之我这个权限不能知道的原因,它们还处于相对更严格一点的监视中。
我输入密码,接受扫描仪的全身扫描,打开了收容室的闸门,好奇地,甚至是带着点迫不及待地观察着室内的情况。
里面没有灯。
一片漆黑。
门打开之后方形的光照亮了正中间的桌子上,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奇怪的陈旧小皮箱,带着一个弧形的开口。
部长跟在我身后,他走进看了一眼,低头在平板上操作了一下,“没问题。”
“这到底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你没看收容档案吗?”部长说,“哦对,我忘了,你权限不够。嗯,出去再说吧。”
我们走出来,部长关上了封闭收容室,结束了一号仓库的“扫除”,我们走出仓库,边走边聊。
我没掩饰我的好奇心,“我能读到的部分只提到了我要做什么,但是我注意到档案的修改记录长得离谱。”
“那当然,你想想,我们站点少说也有几十年历史了,你看见的还只是使用新系统之后的修改记录呢,老档案系统和更老的纸质文件肯定更多。”部长摇摇头,走出清洗通道,按了下胸口的按钮,防护服自动脱离,收缩,折叠进一个小小的装置里。“而那件东西的历史比我们站点还长呢。”
“部长,我还没问过您呢,您在这干了不少年了吧。”我看着部长熟练的操作,开口提问。
“可不是!差不多可以退休了”部长叹了口气,看着手上的装置,“我还记得最早的全身防护服,那时候必须要有起码两个人帮忙才能穿进去,还要背上一套特别复杂的装备,现在方便多了。”
“哦对我还没给你解释是吧。”部长看向我,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他在和人聊天时时常露出类似的表情。他把防护服放进消化室里,讲起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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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甚至早到基金会的成立还是一件不太久远的事情,那时基金会还没有走出草创时期的粗糙模式,没有成熟的布满全球的站点体系,没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也没有超越帷幕外社会时代的科技。基金会的影响力还被局限在欧洲和几大主要的殖民地。
在中国,基金会还在与已经衰落多年的异学会接触、谈判,没有余力去收容新的异常。也是在那个时候,基金会在中国设立了第一个临时办事处。
然而,异常总是不讲道理的,临时办事处建立不久就遭遇了一场异常事件,最初是有员工听说了街道巷尾的传言,在关门商店的橱窗里看到一个发光的人影,继而是有员工打报告说亲眼看见了放在街边的玻璃里面有个诡异的人影,然而这些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直到,办事处一天正常开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一个半透明的仿佛幽灵一般的人影映照在窗户上,很模糊,但是能清楚地辨认出那是一个人形。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时候,它就离开了,仿佛在散步一样。
这下刚成立不久的办事处不得不重视起来了,他们给总部打了报告,然而总部对类似的异常也全无概念,他们去和异学会的人接触,但是当时的异学会组织涣散,人员流失,连临时办事处还不如,派去的人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他们,让他们回去查一下异学会的老档案,当然了,也是一无所获。紧急情况下,当时的办事处主任想了个主意,他在报纸上发表声明,说明“人影”的传闻是一场特殊的魔术表演,勉强平息了各种鬼魂,怨灵相关的流言。
但是这并没有改变那个“人影”还不分昼夜地在城市的各种玻璃材质上乱晃的现状,也不知道是谁出了一个主意,说既然这个异常通过玻璃介质移动,那能不能趁它在某个玻璃里时,把它运到附近没有玻璃的城外。
说做就做,他们调用了当时能调用的所有马车,甚至还搞来两辆汽车,拆掉他们的玻璃窗户,每辆车里放一块玻璃,分散在各个出城口,车夫在车上随时待命,只等人影出现就出城。
不出意料,他们失败了,马车和汽车太慢了,等他们开出城,“人影”早就不见了。当然也不是全无收获,一个焦急的员工在人影出现时用身体压住了玻璃,之后他起身时发现“人影”居然还在,但是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又跑开了。
办事处的几个技术人员一合计,猜测可能这个异常可能和光线有什么关系,于是再次改变陷阱的形式,——他们布置了几个黑暗的房间,打开一个小窗,光线进来照在一块玻璃上,房间内留着人待命,一看见人影就把小窗封住,在失败几次后,这下总算成功了,人影被困在了一个小房间里。
但是不久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临时办事处的几个技术人员尝试着开展研究。期间,一个基金会员工进入暗室观察异常情况时,发现异常转移到了他衣服上一个纽扣的光滑表面上,这是此前未曾出现的情况,本地办事处只好就地把这位员工也“收容”了起来。
坏消息是接踵而来,本地的一位小报记者热心报道各类志怪故事,对出现的玻璃幻影的传闻尤为关注,他完全不相信登报的魔术演出广告声明,他借助在报社的人脉,顺着登报人的信息查到了基金会的办事处,并尾随着几个员工找到了那个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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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这也太离谱了吧。”我抱怨道,“我们在说基金会对吧,连我们看仓库的都要穿全身防护服过他妈两遍全身清洗的基金会?”
“我说了,那是草创时期,你今天熟悉的一切都是在接下来一百年里人们犯错之后吸取教训总结下来之后设立的,在那个时候没有人教他们,并且在中国的,只是一个临时办事处,他们本来就没有那个能力去执行收容异常的任务,但是奈何砸在脸上了,只能硬着头皮上。”部长和我顺着走廊穿过大厅,边走边聊,继续给我讲着这个曲折的故事。
接下来的情况你可以想象,偷偷闯入的记者,毫无防备的收容设施——如果你管那个小房间叫收容设施的话,人影又跑了。当时的本地办事处焦头烂额,他们甚至连那个记者都没留住,记者趁乱拍了几张照片就跑了,好在他什么也没拍到。
这个记者带着的相机给了那个被“收容”的倒霉员工灵感,如果这个异常与光线有关,且表现的形式是类似小孔成像的幻影。那么照相机应该可以把它“照”下来。
“所以这就是我们刚看到的那个是台相机,是说看着眼熟”我恍然大悟,进而感到荒谬,“这就是当时的收容策略,靠猜和赌?”
部长耸耸肩,“没有更好的主意,据我所知,当时的办事处人员大多数是从其他地区临时调过去的文员,他们能给你想出来办法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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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当时中国局势动荡,基金会高层判断政局不稳,近期可能会有战事爆发,要求当地员工尽快携带资料和异常撤离,时间紧迫,临时办事处发动了几乎所有还在本地的员工拿着各种途径收来的相机去全城寻找那个失踪的幻影,最后在经过一天一夜的追踪之后,伴随着喀嚓一声,“人影”被关进了你刚刚看见的那个小皮箱里,它属于那位尽职尽责的站点主任,是他的个人物品。
接下来它被员工们带离了中国,运到海外的一个远东的临时站点,本来只是暂存,但是中国局势糜烂,基金会在中国设立站点的工作处处受阻,不久一战爆发,它先跟随临时站点人员迁到印度,在那里,基金会搭建了一个大号的暗室,对它开展了一系列研究,但是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结论。“人影”似乎可以通过光学途径移动,但是移动的原理不明,它似乎就是可以不讲道理地在任意两块镜面之间传送,但是一进入到黑暗的环境就失效了,甚至连这一句描述都不准确,因为研究人员发现不是所有的镜面都适用,并且“人影”对黑暗环境的要求似乎特别高,但是在一些并不符合要求的环境中,它又丧失了在镜面间移动的能力……总之一句话,是个异常,一个科学无法解释的异常。
然后二战爆发,印度也不安全了,它又跟着人员去了澳大利亚,美国,又在战后辗转去了香港,在那里它被分类,归档,放进收容室,被搁置了数十年,直到上个世纪末,中国分部需要研究一种在照明不充足环境下的keter级异常,一个研究员查到了“人影”的资料,认为它可以帮助判断照明是否充足,他打了个报告,把这个异常送到了这个研究员所在的站点,也就是我们的站点。在上级的支持下,重启了一系列实验和测试,搭建了一个设备更完善的暗室,测试它在不同光照条件下的移动,结果是没有发现任何规律。期间,这位研究者还一度异想天开,试图从当时新提出不久的模因理论角度出发,去解释人影可能只是一种幻觉。最终,实验因为难见成效被搁置,项目取消。直到十年后一次定期检查,研究人员发现人影在渐渐消失,一年后就彻底不见了,经过研究,总部那边认为这个异常情况特殊,难以判断是否无效化云云,总之最后保留了它的收容设施,整体移入我们站点的一号仓库,逐年降低了监控等级,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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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到了站点的大厅,穿过大厅就是大门口,我看见安保的老东坐在监控室里盯着门外,门外阳光正好,我们走出了站点,部长站在门外的室外停车场中间,抬头感受着阳光,露出笑容,熟悉的笑容。他回头看向我,“真是糟糕的一天啊。”
我点点头想要回应,却看见部长同情地摇摇头,“不是的,孩子,我说的我加入基金会的那一天。”
部长整理了一下衣领,继续对我说:“你看,你印象中神秘,强大,冷漠的基金会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才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但你觉得今天的基金会和当年那个临时办事处有什么区别呢?”部长看着我。
“基金会员工的平均素质当然是极高的,你们拥有最好的科研人才,遍布各个领域,你们有着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研发出各种针对异常的设备和武器,你们为异常分门别类,你们发明了一套又一套术语体系,超形上学,超神学,模因学,逆模因学……你们穷尽理性的精神去描述一个非理性的混沌,你们得到的也只有混沌。”部长看着我。
“你们?”我完全疑惑了,搞不懂部长在说什么。
“所有的这一切,和当年被吓坏的那个年轻人突发奇想地要拿相机去抓一个摸不着的人影没有区别。”部长看着我。
“孩子,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部长看着我。
“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特遣队队员用她冷漠的蓝色眼睛盯着我。
“我……”我瞠目结舌,就像一百年前那些看着透明的人影在窗户上漫步的基金会员工一样。
她按住脖子,再次发出通讯,“对象已经……”
我听不清她说的话,看不清她的眼。
“就地……”我隐约听到了不太妙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想要大叫,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颓然地听见枪响,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觉到痛,枪声似乎也并不刺耳,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
“我……我叫什么来着?”我无声地咧开嘴,为自己荒唐的失忆感到一阵好笑。
“那就忘了吧,忘了也好。”部长看着我。
意识消散之前我听见她说:
“是,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