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2025年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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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2025年夏季被调职至Site-CN-76,此前那里下了将近一个月的暴雨,它几乎将这座本就规模不大的站点彻底冲毁,上级差遣我来到此处的目的是救治伤员,此后我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直到站点重建结束。
Site-CN-76坐落于中国南方,春季时站点周边的桃树上会结满桃花,从远处看,整个站点被包围在一片粉红色的花海中央,虽然现如今那里的桃花已然消失不见,不知是因为春季的离去还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但愿往后我还能见到它们。我的上级告诉我,这次暴雨对站点造成了很大的损坏,所幸内部的人员不多,在事故前仅有两百余人,其中还有五十个被统称为“繁花小组”的职员长期游离在站点之外,所以此次事故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临走前,他对我说,这次的任务相对轻松,我可以当做一次长假来看待,顺便帮他探查当地职员的工作情况。
我出了机场,上级所派出的接送我的司机已在机场外等候,此时天空中仍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他告诉我他叫王永林,是专门负责接送我们的,在站点重建完成之前,他同我一样无法回家,他说我是救援人员中来得最晚的,后来又戏谑道倘若我来的再晚些,恐怕先前赶来的人们要吃不消了,说罢,他问我听不听音乐,我答应了,于是他自顾自哼起歌来。
途中,我看到路边有个中年男性在向我们挥手,他长得不高,面部生满皱纹,背了一个很大的包,我示意王永林停下车,车刚停下,那男人已小步跑到车旁。
“师傅,你们这是要去Site-CN-76?”男人问道。
“是,怎么了?”王永林说。
“可不可以捎我一趟,我有点急事,得立马过去一趟。”
王永林转过头,我点了点头,随后对他说,上来吧,男人听到后双手合十,一句句谢谢说个不停。他说他的名字叫张顺德,曾经在Site-CN-76人事部工作,后来因为部门裁员被迫离开站点,成为职员们口中的繁花小组的一员。今年是他离开基金会的第七年,期间他游离在外,没有机会回到站点,对站点周围的那一大片桃林十分想念,今天他在路边看到我们的车,留意到了我们车载摆件上的三箭头标志,并认定我们是基金会的人,再三确定后又肯定我们要去Site-CN-76,于是向我们招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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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顺德在大学毕业后在城市里东奔西走,经营过一家小店——破产了,做过几份工作——被辞了。最后他在一位朋友的引荐下来到了Site-CN-76,当时他告诉张顺德,那里有一份稳定且待遇优厚的工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需要签订一些保密协议,走投无路的张顺德没多想就答应下来。他通过了测试,最后被分配到人事部,负责管理站点内职员们的档案。
那年Site-CN-76刚刚建立,站点周围的土地荒芜一片,主管说这样不行,于是带着当时的职员们在站点周围栽下一圈桃树,张顺德便是这群人中的一个,后来,站点主管每年都会带着他们植树,年复一年,Site-CN-76周围就有了一圈标志性的桃林。
张顺德的办公室位于站点顶层,位置靠近窗户,放眼望去,能将漫山的桃林尽收眼底,每年春日,温柔的风会唤醒沉睡的桃树,桃花在每年的那时盛开,红的粉的白的交融在一起犹如天上的星辰,那里的桃树是神奇的,它们的花期很长,有时甚至到初夏也不会凋零。张顺德不记得自己究竟栽下了几棵桃树,于是他便将这片桃林都当做由自己所栽下的,他会在闲暇的时间为它们浇水,会在闲逛时摘下几朵花瓣夹入笔记本,他说站点旁的桃林是独一无二的,是所有其他的站点所不会拥有的——即便他从未探访过其他的站点。
他热爱自己的站点,热爱由自己亲手栽下的桃树们,张顺德住在站点内的员工宿舍,每晚他会同同事们分享年轻时的事,他听过其他人的经历,也向他们讲述过自己年轻时四处游荡的故事,有人听完后安慰张顺德,张顺德说没关系,因为现在他有了工作、有了朋友、有了归宿,最重要的是他能时时刻刻的看到他最为喜爱的那片桃林,说完他会小声的笑起来,夜风吹动桃花发出沙沙声响,月光穿透云层照亮整个站点,那时的张顺德仅仅知道,只要他做好手上这份工作,就能一直看到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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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车子压过一片泥泞,车轮经过的地方溅起一片水花,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它们在车窗上凝聚成一个个水滴,我问王永林到达站点还需要多久,他说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登上一段崎岖的盘山路,我催促王永林快一些,此时的时间已不早了。
我注意到张顺德不说话了,有些怅然地望着窗外。
“又下雨了,”他说,“前些日子的雨可真大,不知道那些桃树怎样了,春天已经过了,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
说罢,他叹了口气,默默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从中取出一片被压瘪的花瓣,花瓣已经失去了水分,我猜测那时很久以前被他夹在笔记本里边的,他对着花瓣看了又看,最后将它放回笔记本。
因为山路颠簸,王永林开得又快,张顺德的本子在即将被刚回到背包里时滑落了,本中夹着的花瓣散落一地,张顺德慌了神,连忙一片一片的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花瓣拾起来,重新夹回去,王永林看到后连忙说对不起,车厢内一时只剩下雨点敲击车窗的噼啪声响和我们微弱的呼吸声,我帮他拾起几片落在脚边的花瓣,干燥脆弱,边缘有些碎裂,但颜色还隐约看得出曾经的粉白,我看到他的手指有些发抖。
“没事的,没事的……”他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安慰我们,还是在安慰自己,“都还在,都还好……”
他重新收好笔记本,紧紧抱着背包,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雨幕中的山峦显得模糊而阴郁,偶尔能看见路边有被冲刷下来的泥土和碎石痕迹,亦或几棵倾倒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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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顺德离开Site-CN-76那年36岁,他的上级忽然下达通知要裁减部门人员,张顺德预料到自己将会离开这里,他拿上自己的笔记本,发疯似的奔向站点外的桃林,摘下即将凋零的花瓣,夹在笔记本里,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或许是一周后、一天后,或者,一小时后,他这么想着,于是更加疯狂的摘下花瓣,他注意到周围的几个同事也在摘花瓣。
张顺德在当晚被迫离开站点,上级说,他并没有被辞退,并且时刻可以回到站点来看看,张顺德将这些话信以为真,可在来到站点时却被保安拦在门外。
他用上级发下的补贴金勉强租下一所房子,凭借几年的工作经验找到一份勉强能糊口的差事,有时他那些没有离开的朋友会托他做一些事,但这些事却无法成为他得以回到站点的理由,就这样,他一个人孤独地游荡了七年,直到……
某日,他那位曾引荐他进入站点的朋友打来电话,说如果他不想留下遗憾,最好回到站点看看,张顺德听后有些慌神,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些盛开的桃树们,随后便收拾行李出了门。因为没有车子,又因为下雨打不到能上山的车,他一个人沿着他离开时的路走了三天三夜,期间还时不时下起雨,他在路上看到一辆辆车子驶飞快地向Site-CN-76,他尝试招呼他们载自己一程,可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预料到他的站点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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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快到了。”王永林说话时放慢了车速,我注意到雨下大了些,水滴滴落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王永林说要去上厕所,我与他一同下了车,看到车上的张顺德缓慢的爬出来,他憔悴的身体仿佛如那些花瓣般易碎。
“那个,”张顺德迟疑了很久,终于开了口“你们来76号站是要……”
我想告诉他他的站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却支支吾吾开不了口,直到王永林回来,他再一次询问起他的站点。
王永林收起笑脸:“上个月暴雨太大,76站没撑住,被暴雨冲垮了,我们就是被派来救助伤员和重建的,”他顿了顿,随后接着说到,“不过别担心,说不定重建后会扩大一圈,等一切都安顿好了,你说不定就能回去呢。”
“也许吧……”张顺德说“你们就送我到这里吧,谢谢你们,站点能重建了……好啊……真好啊……”他说话时带着鼻音,随后他转过身去,缓慢的坐下,拾起脚边那些已经腐烂的花瓣,将它们揣进裤兜,最后一步步走下山去。
我们的再一次相见是去机场的路上,他仍站在那条路边向我们挥手,王永林看到他大喊道:“老张,才一年,你头发怎么全白了?”我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张顺德那如雪一般的白发,不禁想起春日里的桃花,他冲我笑笑,又冲着王永林笑笑,我们也向他笑,向他挥手,之后王永林踩下油门,我们直奔机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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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Site-CN-76时已是傍晚,穿过四周的枯枝,我终于看到这座倒塌的、破败的站点,雨停了,月光流过层层桃枝,照亮那片被张顺德所讲述的、无穷无尽的桃树,我偶然间发现一朵还未掉落的桃花,它已被那持续一整月的大雨冲刷的摇摇欲坠,我小心翼翼的靠近,尝试用手将它捧起,却因接触使它坠落在地。
后来,我的上级再一次将我派遣至Site-CN-76,时间仍是初夏,但那年没有暴雨,我看到桃花开遍山野,如同张顺德所说的一般,它们交相辉映如同黑夜里明亮的繁星,我看到天边一样东西向远方飘去,它是被裹挟在云中悄然逝去的春日的影子,它们被风推动着消散于夏日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