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别
2025年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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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的宝蓝色闪烁两下后熄灭了,露出其正对面憔悴的显示器主人。后者矗在透亮的墨黑里,一时间困惑得有些滑稽;蓝屏上那行小字在他视网膜上留下了个短暂的斑点。而后他轻拍两下机箱,想起约莫又是哪条没有定期缴费的协议强行结束了这台老机子苟延残喘的服役时间。前黑客叹口气,推开键盘俯下身子,百无聊赖地盯着黑镜中趴下的人像发呆。那人看起来比他印象里更消瘦了些,黑眼圈重了些,一头白发倒还是以前的模样,就是许久没有打理,发尾全胡乱地搅在一起,像相互撕咬的枯槁的蛇。总的来说,他还是那个银冰,对吧?
……他必须是。否则这一切坚持还有什么意义?银冰抬起半边身子拉开左手边的抽屉,在其抗议的吱嘎声里摸索着,最终从一众打火机的塑料壳里寻出一枚近似大小的USB。我们怎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呢?他将USB举至跟前翻来覆去地看,又微微垂下紧握着它的手。银黑色的金属长方体斜斜指向地面:一截车头冲下、脱轨疾驶的列车。它七年前上次出场还是躺在前基金会研究员Silver的桌上,凭无害的伪装姿态记录一些有的没的日常数据,直到这控制异常又依仗异常的世界的一角就如此玩笑般突兀地骤然崩塌了。
所幸银冰彼时正巧没有接入数据层,由而不曾同他其他大多亲爱的麦克斯韦宗同胞一道在第一波异常无效化的危机里因脑死亡离世。他的反应很快——趁基金会回过神前,他便早早抹了自己的注册痕迹,凭一张履历清白的假身份远走高飞:拆除一些表层异常改造、停用另一些;又替换下背后这条充当脊椎的夸张铁废品,换上功能简陋的常规假骨骼。几经反转、最后于现在窗外这座无名小城里顶着当初买来的杜撰名头定居下来。他隐姓埋名后的第二年,基金会依靠自己的保留资源与政府关系,开始逐一剿灭所有残存的异常组织。
尸体。失踪者。曾经是朋友的人。不再是朋友的人。他默然,看自己手写的指令一行行从好友列表里缓慢而坚决地划去每个熟悉、而今陌生的字符串。姓名只是符号。只是一支指向某个会思考灵魂的指针。而如今那背后的内容物,连同更庞大的基底已在他亲眼见证下迈向崩塌。探索、分享、进步、求知欲……恭喜,你终于走到了互联网的尽头。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没有更多链接可以访问。这是世界尽头最后一台服务器上的最后一页。而你活下来了,你做到了——蜷缩在无主空壳中回首望去,楼宇废墟间已全部覆上皑皑白雪。没什么可挽回的行动,也不会再有新的人生了。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逃过了死于异常失效的命运,逃过了基金会的追杀,却没能逃过第三次技术爆发。
后背的刺痛将现实重新嵌回他的视神经;灰白格子间涂抹的炭似的城市废墟纷飞又坠落,变回办公桌浑浊的土黄色。功能简陋的常规脊椎义体——尽管每个商家都在吹嘘其功能上下足了功夫,那仍无疑是件无法消除排异反应的残次品。他曾有过更好的。他为什么偏偏就接触过更好的那个版本呢?银冰只得双手使了劲撑上桌面,才勉强支起不怎么听话的双腿走向窗边。过度下降的血压模糊了视线,他抬头,无数像素点般的黑色小块在空气中欢快地四散。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够,苍白的指尖却徒然穿透了空气抵上窗玻璃外湿漉的夕阳余辉,反倒在淡橙色的光线下复显出一点血色。USB脱手而去,重重砸在桌角,砰地敲破他意识模糊的伪梦游行为。WAN。他心想。
庞大的古蛇死而不僵,很快被证实其并不完全经由异常技术构建。趋光的飞蛾群包裹了腐尸,新一代先驱们吃尽的蛇鳞残渣剥离脱落、成为常态社会科技进步的营养质,从其上又盛开出沾满旧世油污的次世代之花。当一纸身体机能衰退的判决书拍在银冰面前,盛大的开幕式正于第一间全部由已解明技术搭建的新虚拟空间里隆重举行。这是场只与他无关的线上狂欢——一台塞满废损芯片的大脑显然无法再承担任何额外改装。他活着,也只是活着。身陷蛛网囹圄的可悲猎物,被迫用曾引以为豪的“落伍技术”为苟延残喘在现象世界奔波,拿一些零散的琐碎去交换另一些。
也许他早和自己的神一并死去了,只是转身回望,竟寻不到一位自己葬礼的见证人。
他忽有所感,低头望去。夕阳避之不及,堪堪以扭曲的角度绕过他钻入办公桌那块破了洞的桌肚背板,照现其中薄灰下掩埋物棱角分明的轮廓。两条重叠的长方形——仅剩一颗子弹的格洛克。半块突出的椭圆体——几乎报废的安全手机。还有张扁平到几乎不可见的片状物……他猛地弯下身子拉开抽屉。那是张名片。基金会七八年前的标准版式,每个低权限等级的研究员手里都配给了厚厚一沓,他手中这张写的却不是自己的名字。他的拇指重重按下,擦过凹凸不平的油墨刮尽落灰。高度模糊的员工照旁印着最后一行尚未划去的字符串。
Infas12。
名片背面笔迹潦草的手写号码令他如梦初醒,想起这对古怪的组合为何整齐地排布在桌内。一切都刚刚好。他心底涌起一股奇妙的爽快,那种在策略游戏中刚巧耗尽所有资源达成目标,而凡事再次尽在掌握的快乐。这丝脆弱的甜美支撑着他耐心地重新给旧手机更换电池,按下拨号键,又将回铃音举至耳边。拨打至空号的希望在忙音响起前最后一秒落空了。
“哪位?”温柔而淡漠的女声。不是这样。这不是他预想中的接听者。
仅剩的那点从容感立刻消散了。他花了半晌才想明情况,支吾着报上前同事的称谓。对方却用友善的笑容与一串渐远的脚步声对他尴尬的自白予以回应。而后,一个更接近他想象的声音终于穿透了蒙尘的扩音器。
“呃、你好?”
“……我是银冰。”
“银冰?哦!我说哪个前同事呢,咱以前一起在那什么…麦宗对策组共事呢吧。这些年都没联系,怎么突然想起打电话了?这聊着多不方便。哎、这样。你把好友码发来,咱们去新数据层开个房间聊啊。”
“我没有安装访问设备。”
“怎么?你不是科技狂热者么,现在倒和那群高层老古董一样畏惧新技术了?你别说、还真赶巧了,这台座机太久没用,我都琢磨着要给它拆了。再打晚一点可就联系不上咯。你现在人在哪呢?”
“你呢、你怎么样?”
“我挺好哈,当年出了那档子事,我们这些外层人员立马就被调离本部了,基金会彻底停摆前基本全在给s市的几个前台公司干活。不能说是坏事吧,我也是在那才遇到了我爱人。嘿嘿,运气这东西说不准啊。像我爱人跟我同样出身,互相知根知底的过着舒坦,也不会被基金会的什么保密协议限制,你懂吧?”
“……嗯。”
“嗐,我们正打算暑假里全家去海滩玩呢。你也过来呗?咱俩说什么也得聚聚,这都多少年了。”
对方没有给他半点犹豫的空隙,每句话都令他手足无措。最后一丝暗红色也沉下倒悬的深海,空气的重量如有实质地扼住他的咽喉,像素点、蚊虻和钢琴重复段在头顶飞旋、在头顶飞旋……他终于从死一般的静默里找回自己尚未说出口的台词时,对面的声音已偏离了话筒。
“嗯?怎么了宝宝?哦哦,好……诶呦、别闹了我的小祖宗哟……你晚上想吃点什么…………”
银冰茫然地挂断电话。至少有一件事对方说得不错。即使是这座不起眼的小城,边上也有片没什么人气的海。现在出门散个步又能有什么坏处呢?他改主意了。
到达海边耗费的时间远比他预想得更久。他本不该长时间运动,更别提还在夏夜披上了原先那件陈旧的厚风衣。索性独属于城市的微弱灯光已远远埋入身后的夜空,唯有海风仍一视同仁地沿既定路线徘徊、企图掠过行迹狼狈的旧日幽灵。但很快这些都不是问题了。他抛开辅助拐杖,顺着扬起的沙粒缓缓向前,踩碎了海面上一小片完整的月光。冷意顺着皮靴缝合处的缝隙倒灌进鞋袜,满是褶皱的西装裤紧贴上小腿,他小心地淌过浅水。
人类不约而同、近乎本能地选择将网络比作海洋,这两者又何其相似——渺小如水滴、而浩瀚如海洋。他也只是和其他每个互联网用户别无二致的,洋流中穿梭的破碎却完整的独立个体。这种特别的归属感从来都令他着迷,而今又如此温柔地迎接他重回怀抱。半透明的介质逐渐没过风衣下摆,令其挣脱重力束缚自由地飘荡,与他最常用的模型特效意外相仿。银冰轻笑出声,想起自己曾如何在数据层孩子气地运用此类技巧合理耍帅。如今他的影子借助水流再度飞离地面,于波浪起伏间又短暂地和过去意气风发的少年重合了。
这很好,这样就好。
现在,连岸也成为不可见的浮影碎片,并不承载数据的另一片洋流托着他靠近现实与梦最后的分界线。水面终于漫过脖颈后裸露而锈蚀的神经接口,轻柔地按下他无意识的挣扎动作。
于是他只安静地向着微亮的前方迈出了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