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时代

[[>]] [[module rate]] [[/>]] “他们强占了我的房子！还把我的儿子拉去地下矿场挖煤，还因为他工作量不够就把他打死在了那边！警官，这还有没有人管了？”面前白发苍苍的老者神情激愤的说着。他听到这番叙述后，缓慢开口：“签合同了吗？”对面的人明显的慌张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速溶茶喝了一口，说:“好像…是有啊。但是，那份合同是他们逼着我签的！我们哪懂这些…”康震打断了他的叙述，依然不疾不徐的开口：“只要签了合同，就得按照合同上的来。抱歉，没能帮到你。”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往他的纸杯里倒速溶茶的时候，他已经无声的离开了。 如你所见的便是这个合同社会，只要签了合同，抑或是同意了条约，一切都得按照合同来。不遵守合同的后果便是被像老头的儿子一般被“强制执行”。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强制执行”有多恐怖，至少康震不知道。虽然合同时代的来临使得不诚信行为大量减少，城市发展迅速，但毕竟只是近几年的事情，像康震这样小时候生活在另一个时代的人，还是不习惯这样的社会。他们这样的人，也被称为“跨时代者”。 他倚在车门旁，从口袋中拿出一根烟，肆意的吸着。无聊之际，他打开新换的手机，看到了那个他从不认识的APP。本不想打开，但看到那可爱的图标，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用右手食指指着嘴巴，一眼就能看出是要食物。他以为要钱，本想退出，左侧的物品栏中却不失时机的跳出了蛋糕的样式。他将蛋糕拖给了小女孩，她一口一口吃着蛋糕，看起来很满足的样子。他虽然没有子嗣，也知道这是游戏，但还是本能的对这个小女孩好。他就静静地看着小女孩把这块蛋糕吃完，吃好后的小女孩便没了需求，漫无目的的在界面中游荡着。远方玻璃高楼反射过来的阳光晃了他一下，远处大楼屏幕上滚动着新的立法，他眯起眼睛，好像看到了一个三个箭头的标识在他眼前闪了一下，他才终于关掉了手机，丢掉了那截燃至末尾的烟蒂，开车离开了这里。 晚上回到家刚好9点，家中报时的钟当当当的响着，惊飞了树上的一对麻雀，它们向着那洁白的玉盘飞去，一会便消失在了霓虹灯的普照里。康震洗漱完无聊的躺在床上，想起了那个游戏，再次打开了它。小女孩头上出现Zzz的样式，代表着她已经睡着。在康震关上了手机和灯，躺在床上尽力的想睡着。脑海中却不断浮现早上无助的老人，便起了身，走到了天台边，扶着栏杆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拿起一根烟，却又放下。他的一声咳嗽惊飞了树上的麻雀，这次却只有一只，孤独的飞向那灯火通明的城市。良久，有了困意，便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 新的一天开始了，上级派他去调查一件案子。这次的死者是一位男主播，他的胸口被一柄长矛贯穿，脸上满是痛苦。但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是自杀。“头儿，他是自杀？怎么可能?”和康震同组的李瑞不解的问着做为组长的康震。康震四周仔细观察了一番说到：“你也是，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下来，还觉得什么是不可能的吗”他看到正对着他的相机，说:“这不是有直播吗，调取一下直播看看吧。”走出房门，康震肆意的呼吸着外界的新鲜空气，想起了那个游戏，打开手机。看到女孩的衣服已经破了不少洞，她用小手遮挡着衣服上的一些破洞，尽显窘迫。他知道这是游戏，但还是花了40元给她买了一件衣服，物价真贵，几乎和现实一样了，他抱怨着。李瑞从房内走出来，走到康震边上，两个人便聊了起来。“头儿，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起这样的案件了，所有死者都是这样不正常的自杀死亡，上面给的压力很大呀，你没问题吧？”“哈哈，我们都加油吧，能解决的。”他拿出一根烟想点燃，却又放回了口袋。 到家楼下时已经近乎九点了，康震正想上楼，却听见一声闷响，像是昭告着那死亡时刻的来临。处于职业习惯，他走过去想查看情况，却发现一个男人拿着铁锹把一个女人打倒在地，女人还在不断爬着求饶，男人却没有任何下一步动作了，只是站在那里，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康震本能的冲过去，扑倒了那个男人，并报告了同事，将他押回了分区警局。女人很幸运，送到医院时还有气息，捡回了一条命。经过这一折腾，康震回到家反倒立刻沉沉的睡去了。 新的一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打开那个APP，查看小女孩的近况。不知不觉，他已经离不开她了。但这次，他看到她正偷偷的向路人的口袋里伸去，界面上闪烁着“阻止她”的三个字样，他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去，小女孩伸回了手，转过身低着头不敢看他。他很生气，但不知道为何生气，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甚至不是活人，我为何要生气？不等他思考清楚，屏幕上却出现了一个新的互动框。不同与别的互动框，这次的互动框标题为“你想怎么惩罚她？”并且可以输入文字。他立马输入了“把钱全部还给被偷的人”的字样。小女孩的头上冒出几个纸币飞走的图像，她还是不敢抬起头。提示框依然在，他继续输入“今天晚上别吃饭了”的字样，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依然不敢抬起头。唉，这都算什么事啊，他感慨了一句，关上了手机，前往了单位去审问昨天晚上的男子。 他是陶致远，是这个市有名的富二代，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按理说他不应该这样做。“说说吧，昨天晚上怎么了。”康震一边翻看他的档案一边问。“我要打电话给我的律师。”自然，康震无法拒绝。打开手机时，他瞟到一眼他的手机界面，他竟然也玩那个APP。康震挑了一下眉，问到:“说句题外话，你也玩那个APP？”陶致远翻通讯录的手停了下来，直勾勾的看着康震，看着想说一些话，却又说不出口。在等待他的时间里康震走出了审讯室的门，想去透个气，顺便打开了那个APP，赫然看到那个小女孩已经因为没有食物吃而饿死在了墙角。她的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大大的X，看着有些滑稽。但不知为何，他对她有种莫名的愧疚，罪恶感。但来不及再仔细关注，李瑞从通道的那边走来。“头儿，那个男主播的录像找到了，你看一下吧”李瑞给他递来了一个手机。 男主播最后的直播内容是“直播虐待虚拟宠物”。他向直播间的各位展示着那个和康震一样的APP，兴奋的说：“兄弟们看我找到一个什么APP，这个软件虽然只是个虚拟宠物，但可以自定义惩罚，而且我总感觉惩罚他的时候我就很爽，哈哈哈哈哈……”软件中是个煤矿中的男人，他没做什么大的错事，但依然被男主播以极刑致死。弹幕里的观众也都享受着这一刻，却无一人伸出援手。人渣，他骂了一句。下一秒，男主播蓦地站起身，拿起了墙上的长矛，向自己的胸口用力的戳去，每进入一点，他的表情便大变化一次，但也不妨碍他最终杀死了自己。看完后，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康震，也没有忍住激动的情绪，靠在栏杆上，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却又放了回去。“头儿，你没事吧，只不过是个虚拟人物罢了。”康震慢慢转过身，那看着康震的眼神正如陶致远看着他一样“这不一样，你明白吗，这不一样。”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还是麻雀做了和事佬，打破了这番沉默。刚要进门，审讯室内的陶致远突然冲了出来，将康震撞倒在地上，从栏杆处跳了下去。康震迅速起身往楼下看去，没有看到陶致远的尸体，却只看到空中飘飞着像雪一样的颗粒物杂质。 ------ 一个月内，城市里以各种方式自杀的人数倍增，失踪人口也数以千计。康震住的这幢公寓也失去了往日的色彩。有时，他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城市，就像是一个黑洞般，无情的吞噬着可怜的记忆，连句谩骂也不肯回赠。街上行走的人们不会因为他们的消失就停下脚步，而便是生活的更加光彩，用五颜六色的笔给自己的书页中记录着不同的内容。他想起了那个小女孩，那也便是他最亲切的家人了。钟声没响，大概是坏了吧，亦或者是他没听到，或是不想听到。这夜他没有睡着。凌晨恍惚间，他感觉自己正在消散，却没有任何痛苦。要是真的，这便是我最好的结局了吧，他想着，闭上了眼。可惜，醒来只是发现楼上漏水，水滴在他的嘴里，感觉有些不舒服。 上班，今天唯一能令康震兴奋的就是他们申请审查那家游戏公司通过了，公司派来了一个人与他们直接交流。他是个戴着眼镜的瘦高个，斯斯文文。康震还没开口，他先开口了：“介于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我就直接向你介绍情况了，毕竟最近发生的事我还是略有耳闻的。如你所见，我们公司的游戏，主打的就是真实，我们致力于让各位玩家体验到最好的体验，我据说你也在玩，体验感如何？”康震想起了那个小女孩，但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体验感很真实，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玩的？”他脸上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你知道的，现在是合同时代，玩我们的游戏必须要同意了合同的。不过很可惜的是，上次我们服务器内存不够，数据丢失了一大半，有些现在都没找回来，你的都差点没找回来。”康震敏锐的获取到消息，疑惑的停下记录的笔，问:“什么叫我的数据，我没有同意过任何合同。”他邪魅一笑，说道:“你是“跨时代人”吧，我们丢失的数据很大一部分都是像你一样的‘跨时代人’，他们是这个时代最蠢的人了。游戏有趣的地方便在这里，你只要玩了这个游戏，便是同意了这个游戏的规定，自然，也就是同意了我们的规定。政府可是同意过我们这样的规则的，现在，好好享受你的游戏吧。”他转身便走了，只留下了巨量的信息冲击着康震的大脑。康震看着他背后衣服上那个三个箭头的标志，感觉到了无助，恐惧，绝望。 钟声如约而至，丧钟为谁而鸣。他没有醒，身体却来到了天台，坐在了那摇摇欲坠的栏杆上。孤零零的麻雀飞向了他，只是待在他的身旁，一起看着那远方的城市。他好像看到了城市在向他靠近，也许是他在向着城市前进，也许是他被城市吸引过去。他也看到了自己人生的最后几页的白纸，他在白纸上最后写下了几个字。他没有再拿出烟，而是喝下了那杯不知是谁点给他的红酒。随着重重的一声物品摔落在地上的声音，树上的麻雀齐飞，飞向了与城市相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