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举世皆敌

尽管牢房门上的标牌写着“4521”，而站点工作人员在闲聊中也称她为“见证者”，牢房里的女人从未停止认为自己是艾米。 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抓走她的。事情发生时她正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卡拉，班上唯一愿意和她说话的人，一直和她在一起，她们正在讨论一个即将到来的游泳比赛。艾米记得谈话间有一阵间歇，她抬头望向天空，看到一朵孤云在无垠蓝天中飘荡。当她低下头时，自己已身处实验室，测试开始了。那是五年前的事，如果她的俘获者可信的话。 牢房并不舒适，但她怀疑这远非他们所能提供最糟糕的环境。荧光灯灼穿一切黑暗的痕迹，每天十二个小时。床是廉价的金属制品，用螺栓固定在墙上，上面铺着更廉价的床垫。她只有一条薄毯子，一个硬邦邦的枕头。角落里有一个金属马桶，旁边是洗手池。每天早晚，警卫会通过门上的槽滑入洗漱用品。就在几个月前，她有个更好的房间。他们把她挪到了这里，原因她至今未知。 艾米正拨弄着午餐的残渣，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他们停在了门前。一个因常年吸烟而嘶哑的男声传了进来：“我们有些人想和你谈谈。” 她舀起最后一勺干土豆泥，嘴里塞满食物说到：“嘿，埃德[[footnote]]译注：Ed，爱德华（Edward）或埃德蒙（Edmund）的缩写。[[/footnote]]。” “我要开门了。” 叹了口气，她拖着脚步走到后墙。倚着墙，双臂无力下垂于身体两侧，她看着门。门把手上方的灯闪烁着红光，门向外打开。埃德站在门口。 他瘦得像个慢性病人，穿着设施里所有警卫都穿的灰黑色制服。腰带悬挂在腰间，松到需要经常调整位置，挂着一把枪，电击枪和对讲机。他身后站着两名警卫。其中一个她认识。另一个穿着她从未见过的制服，黑色带蓝色镶边。每个人员左胸口袋上方都印着三个字母——SCP。艾米一直想知道这些字母代表什么。 “走吧。”埃德说。他从门口后退了一步。 “行。好吧。” 她知道任何形式的许可对他们而言都无关紧要，抵抗仅会推迟他们的计划，但假装应许能让她好受点。“去哪？” 随着她走出牢房，警卫们簇拥在她周围。埃德在前，另外两个盯着她的后背。“跟着我就行。”他说。 他们领着她穿过迷宫般的走廊，走的是一条她从未见过的路线。如果她对这个设施的想象是正确的话，他们正在向西走，但很难区分这两片区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同样毫无生气的灰泥墙壁、无菌的白色地板、钢制的无窗门，仿佛在嘲弄你。艾米瞥了一眼标记每个单元的号码。没有一个熟悉的。 “你们有阵子没来了。”她沉默几分钟后说道。 “闭嘴。”新来的那个人说。 埃德回头瞥了一眼。“放松点，哈伦。她说话没什么危害。”他转回头说道：“我们有些来自其他站点的访客，他们想见你。” 哈伦咕哝了一句，听起来像是‘他妈的不专业’。艾米没理会。“哦？又想干嘛？” 埃德耸了耸肩。 他们走到了走廊尽头，来到一扇门前。透过其上的铁丝网窗，艾米看到某人坐在桌前。埃德拉开门，示意她进入房间。 桌前坐着一名穿着蓝白细条纹裙装的女人。她正在整理几叠纸，用钢笔做着笔记，当艾米进入时头也没抬。两名穿着和哈伦一样黑篮制服的男人靠在远处的墙上。他站到他们边上。门关上了。 女人没抬头，用笔指了指对面的空椅子。“坐。” 艾米照做。几分钟后，女人背靠椅背，放下笔，目光锁定艾米。“科文女士。”她说。“我是加洛博士。” 艾米扬起眉毛。“哦呵。你边上那位又是谁啊，‘墓碑’特工？” “他的名字不重要。”加洛说着，举笔轻敲嘴唇。“大多数人身处此境地都不会像您这般轻佻。” 艾米耸肩。“我想我在这待得够久了，久到明白你们不会拿我怎样。” 加洛点点头，草草写了些什么。“他们告诉您我为何想和您谈谈了吗，科文女士？” 艾米目光在她和警卫之间流转。“这儿没人告诉我任何事。” “是的，那是我们养成的坏习惯。”博士笑了。在其他情境下，这笑容或许能令人安心。“这很简单。您在这个站点已经被关押五年多了。现在我们认为它或许不适合您了。” 艾米精神抖擞。 “抱歉。” 加洛说。“仅是转移。我们不干放人的事。在此之前，我将会进行初步访谈。” 艾米的心一沉。抱有期望相当愚蠢，但这些话语仍令人崩溃。“什么，你们不是已经问得够多了吗？”自她来到这里，他们已经进行了数十次。或许超过百次了。最终，他们总会绕回同一点。 “冗余，科文女士，是我们这行的人养成的又一个令人遗憾的习惯。” 博士从她的实验袍中取出了个小金属盒，放在桌上，拇指按压其顶面。盒子滴答一声。她移开手。“换个角度来看，也许是多疑。” 艾米皱眉。那盒子看着不像她见过的录音设备。 艾米真希望她的椅子能向后倾斜。“让我们快点结束吧。” 她瞥了一眼警卫。那些平时看到的看着像巡警或个交警，腰围粗壮，无精打采。这些看着像真经历过啥健身房或饮食计划，就等着她干啥蠢事呢。 “很好，那我们就从简单的开始。” 加洛博士清了清嗓子。“我是苏珊·加洛博士，正在进行与项目肆伍贰幺[[footnote]]译注：原文为 Fower Fife Two One。Fower 同 Four，Five 同 five，皆是为了避免误解，常用于军事、航天 等领域。[[/footnote]]的访谈。日期和时间是……” 她看了眼手表，“2015年12月12日，14点56分。”她注意力转向艾米。“科文女士。您此站点逗留期间感觉如何。” 艾米花了点时间才理解这个问题。“感觉//如何//？这他妈是什么，酒店吗？你指望我说啥，‘哦，多谢诸位把我抓走囚禁，这他妈的简直就是奇迹狂欢节？’” “倒不必说得这么具体。” 加洛说着，又记了一笔。“您最初被带来时，您对自身的异常特性毫无察觉。对吗？” 艾米深吸了几口气才继续道：“是的，没错。” “过了多久您才注意到它的本质？” 艾米耸肩。“不到。几天，也许。这儿不好判断时间。” 博士发出//呵嗯//的声音。笔尖仍在纸上漫游。“这很罕见。大多数项目对自身的异常都有一定程度的认知。” “那他们运气好咯。” “通常来说，非也。来到我们这里之前，您在一家心理理疗机构待了几个月。” 她聆听着艾米的沉默，继续道：“讲讲幻觉的事。” 艾米抱起双臂，抿了抿唇。那是他们经常问的问题，她几乎把答案背下来了。“它们从我16岁时就开始。我有段时间一直在做怪梦，像是在我从未去过的怪地方行走，奇怪的沙滩还有……监狱、图书馆之类的鬼地方。这让我有点害怕，因为我从来不是个多梦的人。但是后来……我在一个排队上经历了第一次。我当时很醉，但没有嗨啥的。我和一些朋友在外面抽烟，然后我想回去从冰箱里拿点啤酒，然后房子消失了。整个街区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操蛋的东西。这个庞大的、一栋楼那么大、绿色的蠕动物，像某种覆着粘液巨型蜈蚣……眼珠密布其表。都盯着我。” 她突然停下，盯着博士。“你要我全说一篇吗？我知道你有所有的记录。” “我们稍后会深入细节。我相信您与实体 Whiskey Lima 13 有着一段漫长又迷人的历史。但我们真正感兴趣的……” 她凝视着艾米。“是哪可以找到看守者[[footnote]]译注：Warden，没译为“狱卒”是防止和基金会撞车。[[/footnote]]。” 艾米瞪大了眼睛。“你怎么——” 建筑随着一声巨大的//BOOM//声摇晃起来，把艾米摔在地上。她的头在下落的过程中撞在钢桌上。她蜷缩跪倒在地，五指嵌入头颅。鲜血自指缝间渗出。她强忍住呕吐的冲动。远处枪声噼啪作响。 “干掉她。”一道像无线电杂音的声音说到。艾米抬头。加洛博士瘫倒在单元墙边，双眼于惊恐中瞪大。一位警卫居高临下。深绿色纹路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他的前臂扭曲，仿佛挣扎着要挣脱关节，伴随着“噗”的一声，手臂出现了第个三关节。他指节刮地。他举起手。他手指蠕动，彼此缠绕，直至它们融合成一根尖刺。他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用尖刺捅穿了博士的头颅。一道艾米五年未曾听到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喊道 **//跑//**。 她扑向门口，但天旋地转之中，她踉跄绊倒在地。在她起身之前，冰冷的手指钳住了她的后颈。 “站起来。” 她的俘获者说到。他的声音如刚才那位那般失真，但有些熟悉。她起身，双膝发抖。那捅死了加洛博士的男人步入视野。他的手臂现在正常了，肘部以下鲜血腻滑。一条挂绳自拳中垂落。加洛博士的识别卡。他在墙上一个面板上刷了下，门开了。 艾米被猛地一推，险些摔倒。她稳住身形，回头瞥了一眼抓住她的人——是哈伦。他眼睛不见了。黑色裂痕如碎玻璃般自眼眶延伸。尽管如此，他似乎仍在漠视着她。“转身。” 他用磨砂般的声音说到。他推着她走过了门。 另外两名特工在走廊里等着。那个杀了加洛的人瞪着她。另一个正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打电话。远处的交火声仍未停歇。遥远的爆炸声让艾米畏缩了一下。 哈伦抓住她的胳膊。即使隔着连体衣，他的手指仍感觉像冰一样。他向那个打电话的特工示意，并用那奇怪的语言说了点什么。那特工抬头瞥了眼，咕哝着回应，然后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特工走到墙边，从夹克内侧拉出一个塑料小袋。里面有几坨木炭。他拿了一个，把剩下的放回口袋，在墙上画了个比他稍高的圆。随后加上了符文，自圆环延伸并环绕它。他动作迅速、高效，仿佛练习过上千次，不到90秒，他就画满了六英尺高的墙。然后将手推入雕文中。 当他的手指沉入圆环时，墙面泛起涟漪并波动起来。随着他的手继续深入，涟漪向外扩散，膨胀到每道都比他手臂还粗。墙面开始变化。白色的油漆褪去，变成一幅巨大的、泛着红光的洞穴景象。图像变得越来越实在，直到墙面的白色滤镜完全消失。符文仍悬在空中，波澜不惊。艾米感到一股冷风袭来，嗅到苔藓和潮湿岩石的气味。那生物脸上掠过一丝全神贯注的神情。它一动不动。 “来。” 哈伦说着，猛地把艾米向前拉。她挣扎着想摆脱他的抓握，但他毫不在意地拖着她走。他们离洞穴只有几英尺远时，他的头爆炸了。 鲜血溅了艾米一身，她叫出声来。哈伦的身体瘫软下去。她转身，看见埃德在逼近。他拔出了手枪，瞄准剩下的两个生物。“不许云——” 那生物动作快得仿佛同时站在两个地方。埃德刚开始说话时，它还在开门人旁边。没等他说完，它已到了他身后，一只镰刀状的手臂抵住他的喉咙，另一只利爪刺穿了他的手掌。它手腕一抖。埃德的手飞过空中，啪地一声撞在墙上。 艾米没有等着看剩下的。她转身开始奔跑。//穿过门//，她脑海中的声音说，她听从了，跃过开门人跳进洞穴。她在岩石上翻滚，感觉手臂里有什么东西//噗//地一声，停下来时正面对着一面岩壁。惊恐之中，她环顾四周。传送门无处可寻。 **//你提前穿过，破坏了封印。他们很快就会再次打开它。我建议你继续跑。保持冷静。//**很难分辨这个声音的任何特征。不够低沉，不能肯定是男声；不够高亢，也不能肯定是女声。它说话不带任何可辨的口音，哪怕其后的生物有任何情绪，也丝毫没有显露。 //**我很**冷静//。她挣扎着站起来。这样做时右肩传来一阵剧痛——那条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洞穴从岩壁处向上倾斜。荧红晶体镶嵌在粗糙的岩石上，向上延伸然后消失在向下的斜坡中。岩石是湿的，空气还没有冷到让她发抖——暂时还没有。//安全吗？// **//我仍在尝试确认这点//**，声音说。**//然而，你若仍留在他们手里，你必死无疑。**// 它停顿了一下，随后补充道。**//我强烈推荐你开始跑。//** 她照做了，尽管不如她希望的那样快——地面很滑，她穿的廉价鞋子即没有抓地力也没有保护作用。等她到达隧道顶部时，鞋底已经被冷水浸透了。她的脚底开始感到麻木。 //跟我说话，呆鹅。[[footnote]]译注：《壮志凌云》里的台词 [[/footnote]]他妈的那些东西是什么？//她问道，看着山下。隧道向下延伸数百英尺，然后分出多条路径。真和声音交谈时，感觉很奇怪。一直以来，在他们抓走她之前，她都竭尽全力去忽略它。 **//这有……多种可能性。//**她所迈出的每一步都令她的手臂闪过一阵剧痛。尽管如此，她还是尽可能快地蹒跚前行。 这个回答几乎让她停止奔跑。//你什么时候开始谈论可能性了？// 这情形本能好笑，若她不是亲身经历者的话。四年来，她只求“见证者”消失。而当他们抓走她时，它确实消失了。现在它回来了，她却只感到如释重负。 **//过去五年里我错过了很多。他们大概率是焚书人[[footnote]]译注：全球超自然联盟成员的贬称，最初由蛇之手的相关人员使用。[[/footnote]]，或是蛇之手的一个分裂教派。**//艾米接近隧道尽头，没等她问，声音就说：**//右数第三条。//** 隧道里的水晶散发着蓝色的微光。她里尽头仅有十几码远时，一阵爆裂声于身后炸响，咆哮声自远处传来。她加快奔跑速度。手臂的疼痛加剧，她勉强忍住没有尖叫。//耶稣**他妈的**！好吧。先不谈这个。我们到底在什么鬼地方，还有我为什么要往这边跑？// **//我们似乎在另一个宇宙。//** //什么？//即使在被收容之前，她也从不擅长跑步。她的小腿开始乞求宽恕了。她仍在跑着。 **//一个小型的，大概率为人造工程。它似乎链接着一个大型 ‘自然’ 宇宙网络。有趣。我听过这类东西，但从未亲眼见证。**//空气中的寒意加深了。她的脚隐隐作痛。 //我真高兴你有了这个机会。// 前方，隧道开阔起来。绿光从上方照下。 //很高兴看到五年的囚禁没有使你的幽默蒙尘。尽量别掉下去。// //哈？// 她想着，在差点跑出边缘时猛地一刹。她的脚在岩石上打滑。她跌坐在地上。尾椎骨传来一阵剧痛。//操！// 那声音是在偷笑吗？ 雾气笼罩了她的脸。她向下看去。绿光从几码下的暗色水面上反射出来。一条河。大约十英尺宽，水以如此慵懒的速度流动，看起来像是冻住了一样。下头的水边有一条小石壁架。空气中萦绕着一种苦涩却并不难闻的气味，像是某种干涸的香料。//爬下去//，声音说。 她仔细看去。岩壁上遍布细小的凹槽，刚好能支撑脚沿，形成一条直通下方的路径。又一阵冷风吹过，她颤抖着，转身开始向下爬。她试图加快速度，但她的右臂仍然使不上力。她的脚在空中乱抓，有一瞬间她想象自己手滑，背部撞在石头上裂开。但她的脚找到了凹槽，她喘过气来。她下到了底部。 随着她脚踏实地，又一声尖啸充斥着隧道。这一次，更近了。她环顾四周。小路只有几英尺宽。两边出来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从隧道里传来爪子刮擦石头的声音。//现在是他妈的把我弄出去的大好时机。// **//向左走，//**声音说到。壁架比隧道雕刻得更顺畅。她能够快速移动而不必担心滑倒。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杂乱。她的视线因劳累而变得模糊。她想跪下休息，闭上双眼，陷入她从未有过的深眠。但她仍在奔跑。 直到她跑不动了。她迈出最后一步，那就好像她的腿从下面消失了。她站着，然后倒下，随后水面上升迎向她。当她砸进水里时，它驱散了一切呼吸、感觉，离她而去……然后是突然的，尖啸般的寒冷，比她感受过的任何都要糟糕，吞没了她。接着，再次，麻木。她在水下漂浮着，睁着眼睛，凝视着一盏脉动的绿光。 //动起来//，一个听起来几英里远的声音说。//游。它们快到了。// 她忽略了它。她为什么要游？那太费劲了。这里多好啊。温暖。漂浮。也许她可以永远待在这里，远离世界的其他部分。 但事与愿违。一只粗糙的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从水里拽了出来。它把瘫软的她高举在空中。她听到不似人声的嗓音。 “她还有呼吸吗？” “是的。” “很好。快点。时间不等人。” 手将她向上一丢，她落在了某种坚硬之物上。她撑开眼皮，看到自己被挂在一个大型蜥蜴类双足生物的背上。哈。那可是你平时见不到的风景。 她再次闭上眼睛，让温暖吞噬了自己。 [[=]]  **<<  | [[[Of An Endless Hunt | 中心页]]] | [[[ofanendlesshunt-parttwo-rites-of-passage | 道途之仪]]] >>** [[/=]] [[include :scp-wiki-cn:component:license-box |author=rumetzen |translator=unknownpersonal ]] [[include :scp-wiki-cn:component:license-box-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