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

[[include :ngfz:pure-reading-theme-1]] [[>]] [[module rate]] [[/>]] 我高中那会杀过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叫刘志强，女的叫什么我不知道。此事已过去十几年，但当现在每每想起它来，却总是会感到不安。具体的情节我差不多也忘记了，现在我只知道他们被埋在了一棵树下，具体在哪里，我记不清。 我当时住在X街，出门右转是一条直达学校的小路，路旁的树木和杂草颇为茂盛，以至于如果有人蹲在路旁，你需要反复查看才能看清。我和刘志强每天在这条小路上走，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时间久了，对这条路的各种情况也便了如指掌，甚至可以记住某一株植物的具体位置。刘志强说，他曾见过几个比我们大几岁的学生在附近的草丛里强暴过女孩，他很亢奋地说他也想试试看。我隐隐看见他的裤裆处微微隆起：“我开玩笑的，你没当真吧？”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在补充时刻意挤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刘志强与我相识的时间不过一年，我甚至弄不明白自己是何时与他相识的，或许只是因为他每天早上都在那条小路上出现，时间一长自然而然的就熟悉了。直到现在我也仅仅知道，他同我一样住在X街（尽管这片街区的大多数学生都住在这里），关于他的一切其他信息——他的住处、他的家庭、他的爱好等等，他从未向我透露过分毫，他像是一名仅仅出现在我的世界中的角色，我至今不能记起他与除我之外的人有所交集。 刘志强曾向我坦白，自己喜欢上了隔壁班一个漂亮的女孩，他问我是否见过她，我问他，“哪个？”“现在在班门口站着的那个，穿白校服的。”他答到。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名女孩站在门口朝着我们这里望。 我看向她，她此时羞涩的捂住了嘴巴，我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留了一头笔直的长发，肤色雪白，肥大的校服在她身上略显松垮。我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她见我主动过来，风似的跑了。后来我向刘志强问起她的名字，他说不行，万一我跟他抢对象怎么办。我笑了笑，只是觉得他有些幼稚，后来也没再问过此事。 后来的事发生在二五年七月，那天将要下暴雨，一片巨大的乌云遮住天空，教室外时不时会刮起风，它将脆弱的树干一次次打在玻璃上。兴许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又或是那场即来的暴雨会冲垮他前来此处的路，刘志强那天早上没来找我，因此我走的是另一条距离稍远一些的大路，一路上我朝着小路的方向望了又望，却始终没能从那些茂密的杂草中发现刘志强的影子。 当天下午，我提前回了家。我特意走了那条我们常走的小路，我在接近家的第二个草丛停下，看到杂草后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窸窣作响。我小心翼翼的扒开草丛，里边的人是刘志强，他身下还压着一个人，看起来是个女孩，杂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的手正被刘志强束缚着，动弹不得。风不知于何时停下了，我看到女孩的校服被扯到肩下，露出白皙的背上的一道道抓痕。我恍惚间想起来了，她是刘志强暗恋的那个女孩，可是她为何会旷课来到这里呢？兴许是被他给骗出来的！ “刘晓光，你来的正好，”刘志强突然说道“你帮我把她的嘴捂上，别让她喊，待会再把人引过来。” 我愣一下，下意识地靠近他。女孩在挣扎中早已没了力气，她目光涣散，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刘志强的帮凶已然向她靠近。我用双手捂住她的嘴，看到刘志强褪去裤子，两滴水落到我的手背上。至于后来的事，大概是刘志强完成了他这几个月一直梦寐以求的愿望，我那会估计是吓傻了，竟始终不能记起刘志强施暴时的情景，等到我回过神来，那女孩已经躺在地上——被我捂死了。 刘志强提议在树下挖个坑，把尸体掩埋起来，他知道附近有个空房子，那房子里头有把被遗弃的铁铲，他提议和我一起把铁铲拿过来：“人是你弄死的，被发现了咱俩都得完蛋。”他说。于是我们合力把尸体丢到草丛后去，又一起去了刘志强所说的那栋空房子。如他所说，杂草丛生的墙后果真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铲，我扛起它，不敢有一丝延误地赶回去。 刘志强拿它在地上挖了个大坑，我把女孩的尸体抬进去，我隐约感受到女孩手腕处轻微的脉搏。 “喂，她好像还活着。” “你妈的管他呢，死不死咱都得给她埋了，不然等她醒过来，强奸的那个是我，杀人未遂的那个是你！”刘志强一边说着，一边向我走过来，此时雨已经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他把铁铲递给我，然后自顾自的开始拖拽尸体。 “还不快来帮忙，待会雨下大了，你不怕……” 我感到一滴水从前额上滑下，随后眼前一黑，挥舞起铁铲…… 等我再度回过神来，刘志强已自己躺入了他所挖开的坑。他说，你就这样也把我也埋了吧。我不说话，用尽全身力气在他身上盖上土，我看着刘志强的身体一点一点被淹没在土壤和杂草里，听着他露出土面的鼻子所发出的一阵阵喘息，我猜他在哭，和我一样在哭。我在他身上盖上最后一层土，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关上门，成千上万的雨滴砸向地面，后来这场雨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正午。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时常会听到窗外的哭声，有时我会发现有人隔着窗户往我的房间里看，那大概是死去的刘志强所为吧。大概是在前天下午，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回到了埋葬刘志强和女孩的地方，尽管周围的建筑大多都有翻新，但那条小路却依然保持着往日的姿态，并且那些茂密的草仿佛越生越多了。我心里一阵不宁，辗转许久，最终决定回到当年作案的地点。沿着在记忆中残存的当年的路，我扒开那株草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被遗弃的铁铲，我这才想起当年我把它遗忘在了这里。周围的土壤很结实，我松了口气，俯身拾起铁铲，打算找个地方就此将它与他们一同埋葬，转身时却看到一个人正站在树后面。 那人学生模样，短发，身上的衣服沾满泥点，看起来像是刚从暴雨里跑出来，我隐约看到他没系裤带，耷拉着的裤子上方露出半条阴茎。我呼喊他，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树后望着我，片刻后便自己跑开了。 当晚，那本应早已被淹没于记忆中的事却又一次重现于脑中了：我在家旁那条小路上走，独自一人，没有与我相伴的女孩或刘志强，我听见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动静，远远望去是三四个漆黑的人影，他们躬下身子，弄的草丛发出一阵阵沙沙声响，我恍惚间听到有人在草里哭。后来我从梦中醒过来，之后辗转反侧睡不着，我突然间想起了刘志强曾跟我说过，人死后会变成魂，而那些含冤而死、阴魂不散的会化作厉鬼，现在看来，怕是过不了几天，刘志强就要拖着他那残缺破烂的魂，带着那女孩所化身的厉鬼，齐齐地站到我的门前来！ 我决定自首，蹲一辈子大牢也好，直接被枪毙了也罢，总要比过这样心神不宁的日子，或是被两个鬼折磨死要好得多。 他们挖出树下被埋葬十年的尸体，我这时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她的家人大概已寻找她有很久了吧，我预料到他们可能早已断定了女孩遇害的事实，可在当天却仍表现的泣不成声。他们叫嚷着要求我去死，发疯似的抡起拳头要向我冲过来，我就站在那里，哪也不去，不吭一声地看着他们被警察们带走。他们仅在树下挖到了一具尸体，是那女孩的，至于刘志强的尸体去了哪里，他们将周围的那片土地翻了个遍，也曾问过我多次，我说我不知道，他是自己把自己埋了的，具体在哪里我早忘了。 于是那条小路连同着我那往日的罪恶一同被埋葬在了时间身后的影子里，那茂密的草，高大的树，以及藏匿于它们中的黑影们，也一同随着他们的挖掘不见了踪迹。 在最后的判决中，我的律师为我辩护了很久，他到底说了什么，我听不清，但他的确证明了，我是无罪的。我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出了法庭，此时已至冬季，窗外的的平地上被铺了一层洁白的雪。我踩着雪向外走，却失足跌入雪中，我在雪上砸出一个坑，深度和当年埋葬刘志强时的坑大概相同吧。冰冷的雪水灌入脖颈，我看到一根裸露的钢筋穿透我的腹部，暗红的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溢出。 伤口很痛，在那之后的一切都很痛，我眯着眼，隐隐间却能看清那被埋入深坑、缓慢堕入地狱的自己了。那深渊漆黑不见五指，却能清晰的映照出我的另一个影子。我听到人们不断包围我的脚步声，强迫自己睁开疲惫不堪的眼睛，视线所及之处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