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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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的故事,连同影不离的故事,就此落幕,仿佛从未开始,也从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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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阔的天幕笼罩着嶙峋的怪石与枯死的荆棘,而他就坐在冰凉的砾石上,开始清点生命中那些不断剥落、消散的岁月。”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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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以后,面对那无可解释的石山,影不离将会回想起那个遥远的早晨,当他在裸露的岩石上第一次察觉自己的影子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时候。那个清晨,山谷里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如同一袭巨大的、半透明的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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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早上八点整,影不离一个人坐在山谷里,开始回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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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零一分:**

  目光落在自己脚边。本该有一道被拉长的、忠诚的阴影,如同过往四十年每个清晨那样,一滩泼洒的墨迹,一张贴地游走的剪纸。没有,此刻,只有晒得发白的碎石,石子的轮廓,锋利如刀,缺少了本应随形的、属于自己的黑色。这种缺失是一种缓慢的、持续了不知多久的消蚀,直到这个山谷寂静,寂静的变成忍迫不住想要爆裂的无声。消失,才在他试图和影子对话时,变得如此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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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零二分:**

  影子的丢失始于更早之前,但确切的时刻已无从记起。影不离试图追溯、叹息、回想,思绪不由自主地滑向那个被反复咀嚼的夜晚。也许那天晚上很晚了,也许很晚了天就很黑,也许很黑的夜晚人们总是盼着早点回家的,也许影不离就是带着这种心情很急地往家赶。可就跟先前所有不幸发生前的预兆一样,那晚的所有细节——赶路的原因、归家的急切、甚至绊倒他的物体——都已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是摔倒之后,手掌接触地面时那种异样的、缺乏缓冲的触感,仿佛地面在接触的瞬间微微退缩了一下。他没有立刻爬起来,而是就那样趴着。一种莫名的、短暂的虚脱,好像身体里某种维持平衡的东西在那一摔之下被震得松动了。他当时归心似箭,并未深究,只是习惯性地拍了拍尘土。如今坐在山谷里,他才意识到,那不是摔倒。他的影子,也许就是在那个与地面碰撞的瞬间,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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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零三分:**

  许多天以后,当影不离一个人坐在山谷里,开始回忆往事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一生中最大的不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他记起了自己很小的时候,年迈的祖母就警告过他,因为他总是跟其他的小孩一样,抓了小田鸡,摔死了做饵去钓大田鸡。他的祖母踩着小脚颤抖着声音说:“作孽哟作孽哟,害一命抵一命的哟。”他从记忆中淡出,只剩下一种模糊的氛围:一种对“失去”的原始恐惧。祖母的声音在那种氛围里经常和着柴火噼啪的响声,就仿佛某种宇宙的铁律,成为一种背景音,一种多年后的某种缺失的预感。在那天晚上,影不离并没有想到,自从那一跤摔了之后,他就丢失了一样东西。而且这东西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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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零四分:**

  他或许想起来了,那个晚上,打电话的时候,影不离公司里的主管正在巡视寝室。电话铃刚响一遍的时候,主管的眉头就皱了皱,响第二遍的时候,主管有点火气地提起电话。哪知道对方火气更大,那么大的声音许多人都听见了。听见的人就去传话给影不离,主管则提醒身后的秘书记住这人的名字。影不离听说有电话打给他,就猜到家里出事了,听到“家有事”,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而且肯定是出了急事,不然不会用上电话的。他就连夜赶了回来。

  但是影不离靠近家门的时候,老祖母突然坐立不安起来,她惊恐地看着门外的黑暗,看看地上,看看屋里的每个人,又看看微弱的灯光。就在他出现在门口时,屋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老祖母怔怔地盯着门口,眼睛在往上翻,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啊,天……”随即倒在了床上。他料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过去推了推老祖母,根本没有反应,又摸了摸鼻孔,已经没有气了。“死了。”影不离说。“唉!”另外几个人叹息着站起身,“唉”的一声颤了一眼床上的尸体,又“唉”的一声走出了门,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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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零五分:**

  影子丢失的过程,并非一蹴而就。在老祖母——她的死与影子的丢失在时间上接近,但因果却难以断定——去世之后的那些日子里,变化是渐进的。起初,只是觉得阳光下的自己有些浅,轮廓不如以往分明。他需要更费力地辨认自己的边界。接着,他注意到影子开始变得懒惰。正午时分,当别人的影子都乖巧地缩在脚底,他的影子却似乎挣扎着拉长,边缘带着一种不情愿的毛糙,有几次,在夕阳下,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异常细长,仿佛随时会在尽头断裂,飘向远方。他当时忙于生计,忙于处理祖母的后事,他无暇细想这些细微的变化。他只是觉得,世界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而他自己,则似乎在一种无声的消解中,变得越来越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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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零六分:**

  村里人的疏远,也是从那些细微的变化开始的。因为某个具体的事件,因为一种弥漫的氛围。人们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靠近影不离时,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仿佛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边缘。他们开始躲避,窃窃私语,畏惧,或针对某个确切的鬼怪,或针对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无。影不离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闪烁的、快速的瞥视,仿佛在确认某个熟悉的物件是否还在原处。他成了村庄实体上的一个虚影,一个存在却无法被完全印证的谜团。

  再然后,公司就来了个专务员,找到了影不离,塞给他十块钱,说本来这几天的工资加上他在公司的东西折合起来的钱,统共只有九块多,但公司考虑到影不离家的实际情况,就干脆拿了十块钱过来,最后再给了一个解雇通知。

  影不离把十块钱按进兜里,拖了条板凳坐在屋前晒太阳。他一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太阳从东边升起,爬到头顶,又从西边落下去。老祖母的尸体还停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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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零七分:**

  当最后一个村民也彻底不再与他交谈,当痕迹也被时间风化,影不离便独自来到这个山谷。山谷成了他最后的容器,盛放他的孤独,也放大他的缺失。他在这里一坐看日升月落,看光影在山峦间推移。他试图在岩石上、在沙地上重新找到自己的轮廓,但每一次都是徒劳。他开始回忆,回忆,疯狂地回忆,试图从过往的碎片中拼凑出自己失去重量的原因。他回忆童年,回忆青春,回忆每一个可能让灵魂变得轻盈的瞬间:是一次次微小的妥协?是未曾说出口的真话?是对爱与美的逐渐麻木?还是对孤独的最终屈服?记忆也如同他的影子,变得支离破碎,难以捕捉。

  山谷的时间通常如是流去——正午,烈日将一切烤得发白,世界失去了层次,只剩下炫目的平面,这时他感觉自己也融化了,几乎不存在。黄昏,那最大的折磨,整个山谷被染上瑰丽而悲壮的颜色,每一块石头都拖出漫长、浓重、形态各异的影子,它们相互交错、纠缠、低语,仿佛在举行一场盛大而沉默的集会。唯有他,影不离,是这场集会里唯一的局外人,一个没有影子的异类。他的存在,在漫天遍野的影子狂欢中,显得格外突兀和荒谬。他有时会对着一块巨岩呼喊,想听一听回声,但回声回来时,显得单薄而空洞,声音也失去了投射的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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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零八分:**

  他回忆起更久远的事。据说,在极为古老的年代,有一些苦修者或智者,会主动寻求摆脱影子,以达到某种纯粹的精神状态。他们认为影子是物质世界的羁绊,是欲望的投射。摆脱了影子,就能接近神明,或融入永恒的光。影不离思考,自己的丢失,是否也是一种被动的升华,但他感觉不到任何神性,只感到一种被世界缓慢遗弃的寒冷。他的丢失,只是一种残疾,一种根本性的不完整。

  他也曾做过努力。在一个月圆之夜,尝试用最浓的墨汁,在地上勾勒出自己记忆中的形状,躺在那个黑色的轮廓里,期望能通过这种原始的巫术,召回失落的另一半。但夜露打湿了墨线,晨光升起时,那个画出的影子已然模糊、消散,如同他真正的影子一样,了无痕迹。还试过长时间凝视水面,希望倒影能变成影子,但水波荡漾,倒影不过支离破碎。

  坐在山谷里回忆的影不离,渐渐分不清回忆与现实的界限。他有时觉得,不是影子离开了他,而是他离开了影子。是他自己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走失在了这片山谷,或者更早之前的生活迷宫里,而他的影子,或许还停留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固执地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主人。又或者,影子是一种更敏锐的存在,它先于他感知到了他最终的归宿就是这片虚无的山谷,于是提前到来,并消融于此地。山谷的寂静,吞噬了声音,也吞噬了光影,最终将吞噬他所有的记忆和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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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零九分:**

  日子一天天过去,季节流转。山谷里的草绿了又黄,黄了又枯。影不离的回忆变得越来越稀薄,越来越集中于影子丢失这一事件本身,而事件前后的生活细节,则加速褪色。他坐在那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动作越来越少。飞鸟会落在他肩头,因感觉不到威胁而安然理羽。小兽会从他脚边跑过,视他如同岩石。他仿佛正逐渐成为山谷的一部分,一种静止的、缺乏投影的景观。

最终,在一个平淡无奇的黄昏,夕阳再次将巨大的山影投满谷地。影不离抬起头,望着那一片汹涌而来的、属于整个世界的阴影。这一次,他没有感到痛苦或荒谬,反而有了一种奇异的平静。他意识到,彻底失去自身的影子,或许就能融入万物那宏大无边的、共同的阴影之中。他不再试图回忆,不再试图寻找。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前方。

  他的身体,在失去影子很久以后,似乎也开始变得透明,轮廓在夕光中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像一缕轻烟般散去。山谷里万物的影子正在融合,连成一片无边的、温暖的黑暗。影不离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背负终生的重担。他慢慢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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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十分:**

  就在他闭眼的瞬间,或者说,在他存在的痕迹即将完全消散于山谷的寂静之前,他似乎看到——或者只是想象——在自己脚边,紧贴着地面,浮现出一抹极淡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痕迹。那痕迹如此微弱,似有还无,如同一个久别重逢的、疲惫的微笑,又如同一个关于存在的、最终被谅解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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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存在过吗?还是仅仅是光线下,眼睛的错觉,或是渴望到极致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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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不离无法确定,也无需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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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吞噬了最后一个疑问,重归完整的、包容一切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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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沉寂不再是空无,而是一种充盈的、温暖的包裹与保护。仿佛整个山谷——这无边的天幕——共同构成了一个巨大而温柔的子宫,将他最后的、剔除了影子的存在,静静地保护、保护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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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的故事,连同影不离的故事,就此落幕,仿佛从未开始,也从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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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时候,影不离坐在一个人的山谷里,开始回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