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披萨,冷披萨
2025年10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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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dule rate]] [[/>]] 今晚有月全食,天气晴朗,但Daniel没法亲眼看到那罕见的场面。 他工作的地方在海平面以下两百米,四周全封闭,窗户也没几扇。当然有能连通外界的电梯,但启动麻烦得很,得有充足的理由才能申请使用,看月食显然不是个好理由。否则大半个站点都能抛下工作出去花半个晚上看月亮是怎么消失又出现,顺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再开个篝火晚会。 好在这里网络信号不算差。一个屏幕挂着月全食直播,另一个屏幕用来整理那些满是黑块和[已编辑]的文档,花十几分钟收个尾,就能在睡前再去食堂弄份晚餐剩下的披萨或者汉堡。 只要能及时完成工作,偶尔睡个懒觉也无妨,这里比他之前待的地方清闲不少。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那条走廊尽头传说中沉睡的杀人狂,但自从他调职到这里已经半年有余,期间那家伙从未有过苏醒的迹象。这对他和同事们来说再好不过。 睡吧,最好睡得打破最高记录,再睡上四五十年,好让他能在这里平静地干到退休。经过走廊时Daniel这样想。即使在半夜也仍有几个警卫坚持在那里站岗。那里必须时刻有人,这是规定,好在里面那东西出来时尽快把它打回去。 “嘿。”他打了个招呼,“这么晚还在站岗呢?” “是啊,不过再过一会儿就能换岗了。” “里面那个有多久没出来过了?” “有半年了吧?”其中一个说。“肯定不止。”另一个说,“自从我入职以来他就没出来过。”那声音听着挺年轻,估计也是个新来不久的。 或许就是因为这东西突破收容的频率极低,上头才把什么妖魔鬼怪都往这塞——说真的当初为什么要把他这个学兽医的调到这地方来? 也罢,至少工资涨了不少。 经过抹杀走廊,再拐个弯就到了食堂。里面开着灯,显然来加餐的不止他一个。自助服务角里有个褐色头发的家伙正在用烤箱,那味道闻起来像披萨。高热量,也是夜宵的好选择之一。今天就吃这个吧。Daniel切了块晚餐的剩披萨,走到微波炉旁时先来的那人看了他一眼,是那个绿眼睛的实习研究员。刚来两个月,本职工作还不怎么熟练,但稀奇古怪的东西已经掌握了不少,比如设施里各类食物的分布情况。到底是谁把她安插到这种地方来的? “嗨,Ronan。”Daniel打了个招呼。 “嗨。”她只是偏过头瞥了他一眼,便继续盯着烤箱里的披萨看。 “用微波炉会比较快。”说着他把自己的披萨放进了微波炉。 “我知道,但用烤箱会更酥脆,美味值得等待。” 她说得对,Daniel也是为此抛下了办公室抽屉里的苏打饼干。但烤箱需要的时间太久,而他没带手机,要他在这里干等实在是无趣。等待微波炉完成工作的间隙他朝旁人搭话:“你今天打算看月食直播吗?” “稍微看几眼吧,顺便打会儿游戏然后上床睡觉,争取明天一觉睡到中午。”“等你起来工作就堆成山了。”“不会,他们不会为难我这种实习生的。”Ronan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对天文有兴趣?” “不,只是好奇,毕竟这东西还挺罕见的。”Daniel和朋友约好了一起看月食,边看边聊,直到全食为止。他看着微波炉里的披萨不断旋转,一圈又一圈,忽然他开始思考:如果一整个披萨被吃掉,能不能算作“披萨全食”?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幽默感得意,“啪”地一声,食堂的灯灭了,四周漆黑一片,微波炉和烤箱也不再运作,只留下几丝从缝隙中飘出的披萨香气。 “发生什么了?”Daniel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没看到这里有两个大活人就直接关了灯,但他的披萨正加热到半途微波炉就停止了工作,这绝不是某人的恶作剧。停电了。不是设备故障就是有人手贱关了总电闸,如果是后者那家伙最晚明天就得遭殃,就算说“是真心话大冒险”也绝对逃不过处分。 好在十几秒后食堂便重新亮堂起来,不知是电闸重新被打开还是启动了后备电源。Daniel思考着他的披萨刚才热了多久,打开微波炉的门想感受它的温度是否合适,而刺耳的警报声在此时响起。 “发生什么了?”他又问了一遍,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次有人回应。“我猜是......亚伯跑出来了?”Ronan试着在黑暗中倒水,显然但失败了,Daniel听到她低声骂了句脏话。 “哇哦,我还没亲眼见过他长什么样呢。”据老员工们所说那家伙一出来就会被训练有素的警卫用机枪打成筛子,用不了几分钟就会回到到棺材里去。于是Daniel决定先把夜宵解决再说。 披萨的表面微烫,如果不出意外这通常意味着内里的温度也正合适,Daniel把它拿出来狠狠咬了一口,意外出现了,它的内心依旧冰冷。 警报依旧在响,或许警卫们与收容物陷入了苦战,又或者警报开关坏了。Daniel把披萨又放回微波炉里。Ronan仍在盯着她自己的披萨看,她重新启动了烤箱,橘黄色的灯光充斥着食堂一角,显得格外温馨。 Daniel再次企图取出自己的披萨,但它现在变得干燥坚硬又滚烫无比,咸津津的芝士现在像半凝固的加盐岩浆,热过头了。他叹了口气开始等它冷却:“之前有过警报响这么久的时候吗?” “你问我?认真的?” “噢,抱歉,我忘了你是实习生。”Daniel挠挠脑袋,或许他可以出去转转,顺便去收容区附近悄悄看看亚伯长什么样,等到回来披萨也该凉得差不多了。“我出去一下。”Ronan正忙着收拾台面的水,没搭理他。 他双手插兜,走路带风,今天设施里的空调温度有点低,让人背后凉飕飕。警卫们可能还在苦战,如果贸然去近距离围观有可能丢掉性命,但只是听听动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轻手轻脚往安保站走,刚过第一个拐角就看到不远处有人躺在地上,鲜红的血喷了满墙。他原地愣了几秒,当即一百八十度拐弯原路返回食堂。 Daniel差点撞上食堂的大门。他手忙脚乱开门进来,踉跄着跑回烤箱旁,两腿一软,扶着旁边橱柜的台面才没有摔倒:“老天......大事不好了,外边死人了......” Ronan把视线从披萨上移开,转过头来看他:“啊?” “就,就那边,第一个拐角就是,我还没拐过来就看见有人死那了,血都喷墙上了,特别大一片,老天,天花板上都有......”他的腿止不住地颤抖,自从到这地方工作以来还从没见过死人,也从没见过收容失效,直到刚才为止也不明白为什么警报一直不停响,这下三个愿望一次满足,他禁不住怀疑自己的生命是否也将会在今天停驻:“咱们是不是要完蛋了?” 叮的一声,Ronan关掉了烤箱:“如果有人能在从现在起的八十多分钟内把他干掉就不会。”警卫们当然会那么干的。广播开始喊他们去最近的安保站领装备,什么意思,呼吁他们去刺杀零七六?那听起来跟去送死没什么差别。以他的战斗经验要是真遇上那家伙能做的基本只有祈祷自己能死得痛快点。他找了张便签开始写遗书,待会儿塞到防水袋里再放进衣服口袋,如果真死了收尸的应该会找到它。 Ronan把她的披萨从烤箱里拿出来开始大吃特吃,面饼和酱料喷香,上面的芝士还能拉丝。肚子空空,Daniel却没什么食欲,对死亡的恐惧似乎与被消化许久的晚饭的残渣混杂着胃液一同在他嗓子眼里涌动:“你还有心情吃?” “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她说得对。Daniel开始边写遗书边啃披萨,干得像洗碗用的海绵,硬得像精装书的封面,尽管还温热着,但芝士已冷却到几乎无法拉丝的程度。早知道他也该用烤箱的,生命中的最后一顿是用微波炉热的披萨,听起来未免也太憋屈了点儿。 空气一度寂静,直到披萨被吃完,Daniel的遗书也塞进了自封袋,放进裤子口袋。“去领装备吗?”Ronan问道,“还是在这里等死?” “我觉得特遣队应该会负责把他弄回去的。” “那就是在这里等死?” Daniel盯着她看了几秒:“你不会真想去刺杀那家伙吧?”她不说话,只是咧嘴朝他笑。他猜对了,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想逞英雄的年轻人。“我衷心建议你别去。”但Ronan依旧在笑,显然他的建议被当成了耳旁风。 “你就不想去看看他长什么样吗?就远远看一眼?” 年轻新人特有的好奇心旺盛。文档里都写着呢,黑头发,灰眼睛,身上还有一大堆纹身,尽管没亲眼见过但他大概能想象出那是什么样。“不了,谢谢,我不去。” “好吧,那起码去拿点防身的东西?拿完就回来,如果路上碰见亚伯就顺便看一眼,怎么样?要是你真不想去也没事,我会把你的份也带回来的。”要是真碰上就大概率离死不远了,他心说。但她仍满眼期待盯着他看。也罢,去拿把枪而已,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真能当场把那家伙毙了,立个大功,升职加薪不是梦——尽管这不太可能,但他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也很好奇那杀人狂长什么样。于是他点了头。 Daniel本想找根撬棍防身,但翻遍整个食堂都没能找到,最终只好去后厨拿了根擀面杖。Ronan拿着一团大号垃圾袋,说是装补给用。她是想带多少东西回来?又不是末日求生,那袋子大得装尸体都绰绰有余! 两人鬼鬼祟祟从食堂门探出脑袋,四周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Daniel耸耸鼻子,低声嘀咕:“你真的确定吗?”“都进这地方干活了就别怕死了。”Ronan也压着嗓子,“三,二,一,走。” Daniel大着胆子走在前头,刚才那拐角的尸体仍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看天花板,他们不得不从他身上跨过去。“老天......”他差点没保持住平衡。“要不要帮他把眼睛合上?”Ronan问。“我觉得可以。”毕竟也算是同事一场。但两人站在尸体旁半晌,谁也没动手。 半晌Ronan终于看向他:“你不干吗?” “为什么是我?”Daniel也转头看向她,“我以为是你想帮他合上眼睛?” “对,我想,但我觉得该由你来。” “为什么?” “我跟他不熟。” 难道我跟他就熟?Daniel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他低头仔细去看那尸体的脸,他的确认识,但也只是认识。她绝对只是不想碰尸体。Daniel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立刻满是血腥味,他又迅速长叹一口气,刚鼓起的那些勇气随血腥味一同被吐出去了。他又转头看看Ronan,她的目光投向走廊另一端,“快点,我在帮你放哨。”她说。 算了。他眼一闭心一横,俯下身把手往尸体脸上一抹:“愿你安息。”皮肤还带着温度。 Daniel是逃也似地离开的,他不幸踩到了半干涸的血迹,那些红褐色的东西黏在他鞋底,他所过之处皆留下半截模糊的血脚印。“等全干了就好了。”Ronan安慰道,但即使再干脚底那股黏腻的感觉也挥之不去。 他们继续行进,刚才那具尸体的温度还未从手上完全散去,Daniel很快又看见了更多尸体。有警卫也有研究员,人数不多,但都横七竖八拦在他们的去路上,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同事惨烈的死相与浓烈的血腥味一起冲击着他的大脑,恍惚间他似乎迅速回顾了自己的一辈子,然后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跟那个不怕死实习生出来,他就该待在食堂直到一切结束的,至少那里没有人类尸体。 “稍微等一下,我得缓缓......”他捂住嘴推开旁边办公室的门,但里面也躺着一具被从腰部劈成两半的尸体,下半身在电脑椅旁,上半身头朝门口,维持着爬行的姿势,身后的血迹蜈蚣般蜿蜒。是艾德琳,他中午还在食堂见过她。他把刚才吃的披萨吐了出来。 Ronan走过来探头看了看,转身去开了另一扇门,招呼他过来,他确认里面没有尸体,便擦擦嘴进去,瘫坐在椅子上发愣。 这间办公室没有血迹和呕吐物,干净整洁,岁月静好,如果没有警报声就更好了。Daniel做了几个深呼吸,咖啡香混着纸质文件的气味涌入鼻腔,电脑没关,壁纸是经典的蓝天绿草。“要喝咖啡吗?”Ronan问。他说好,她便给他拿一次性纸杯泡了杯咖啡,加了两块方糖,拿在手里暖烘烘的。与外面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 Ronan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办公桌上。“你不喝咖啡吗?”Daniel问。“不了,如果能活过接下来两个小时的话我还想睡觉。”她说。 没过多久她又开口:“你之前没见过尸体吗?” Daniel花了点时间来思考该怎么回答。他见过许多动物尸体,恐怖片里的假尸体,也曾远远看过自己曾祖父长满老年斑的尸体,但那时候年纪太小,印象不深。“没见过。”最终他这样回答。 “那就难怪了。”Ronan咬着纸杯的边缘,“没关系,慢慢来,如果我们能活下来以后有的是机会。” “什么机会?” “看见尸体的机会。” Daniel呛到了。等到他咳嗽完Ronan才慢悠悠改口:“只是个玩笑,我是说升职加薪的机会。” 大约十分钟过去,Daniel觉得自己做好准备面对那些死人了,起身去开门,又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逼得退回来。Ronan从办公桌上跳下,走到门前看看他:“走了?”他用手扇扇面前的空气,但无济于事:“走。”走吧,快点结束吧。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这时他们应该已经在食堂全副武装地讨论如何更好地当个饱死鬼了。 鞋底的血迹几乎让他抬不起脚,见到的每一具尸体都让他的脚步更缓一分,Ronan的步伐则恰好相反,她时常需要停下脚步等待,但Daniel走得实在太慢,很快她便有些不耐烦,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快步往前。经过走廊拐角,跨过尸体碎块,他不慎踩到地上滑腻的内脏,差点在血泊里摔个狗啃泥。“小心点。”Ronan扶了他一把,但他裤子的正面仍无可避免地沾上了血迹。 当他们终于来到抹杀走廊前的安保站,来时那几位与他闲聊的警卫已经不见踪影,低下头去才发现原来都躺在地上,其中一个已经身首分离。戴着头盔看不见脸,全副武装让他们的死亡看起来稍微不那么可怖,但那个断头的,脖子上的横截面正对着他的目光,清清楚楚,能看到血肉中央那截白森森的脊椎骨。他忍不住偏过头去,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免于再次呕吐。 这一路上他已经看到许多位同事的尸体,经过半年相处他们也多少滋生了些情谊,但他们都死了?为什么?就因为那十几秒的停电?还是因为他与正在站岗的警卫搭话让他们分心了?那东西每次出来都这样吗?已经有多少人死了,还有多少人会死? 或许他该为这里的所有人包括自己默哀一两分钟,无论是否会死在这地方工作就够倒霉了,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当初他死也不会去参加那次面试......“嘿,Daniel,快看我找到了什么!”他的思维被Ronan拉回现实,她手上拿着一把步枪,嘴角上扬。 “你不怕吗?” “什么?” “你不怕那个开膛手吗?你不怕这些尸体吗?你不怕死吗?他们都死了,被大卸八块了,内脏都出来了!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都不把他们当回事,你是反社会人格吗?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你想杀了我们——”忽然Daniel的牙齿刮到了口腔溃疡,这让他本就晕乎乎的脑子疼得更加空白一片,明明刚才吃披萨的时候还没有的,或许他不该选有辣培根的那块。 Ronan的微笑消失了。她把枪拐杖般撑在地上:“冷静点,Daniel,你可不能被吓疯。”“我没有疯,至少现在还没有。”他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好吧,好吧,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不怕尸体以及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引起亚伯的注意,以及杀了他。”“还有呢?”她沉默了片刻:“在办公室里养蜘蛛。”轮到Daniel沉默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上个月刚因为擅自在办公室里养蟑螂被通报批评。”“对。” 又是一阵沉默。“那是宠物品种。”她补充道。 Daniel决定换个话题。“所以你为什么不怕尸体?”“说来话长。”“那就概括一下。”警报又开始响了。 “我有前科。”“什么?我没听清。”警报声太吵了。“没什么,稍等一下。”等到这阵警报过去Ronan再次开口:“我有催眠自己把它们看成猪肉或者羊肉或者其他什么肉的能力,就像超市里货架上那些东西。你也可以试试,那样会好很多。”Ronan把步枪递给他,他没接:“不了,谢谢,我不太会用,你拿着吧。”“我也不要,太重了......这还有机枪呢你要不要?”“我不会用。” Ronan招呼他过来自己挑。如果可以他很想像警卫们那样全副武装,但如果他穿戴上那些防具正常走路可能都是问题。虽说入职培训时教过各大常见武器的基本用法,但从看到第一具尸体起Daniel的大脑就恍惚着难以记起自己处境以外的所有信息,因此他挑选半天最终仍只选了最基础的那几样。回过头时Ronan正在往兜里揣子弹。“你那个垃圾袋呢?”“在那里。”她指指地上,被撕开的巨型垃圾袋将三具尸体完整盖住了,包括那颗渗人的脑袋。 “谢了。”Daniel长出一口气,“现在我们能回去吃点披萨或者看日食了吗?”“是月食。”Ronan更正道,她往两把手枪里装满子弹,把它们西部牛仔似的挂在腰上。“现在我们走吧。” “去哪?” “去弄点吃的。”Ronan再次抓住他的手腕:“行了,怕尸体就把眼睛闭上,我带你走。”他答应了。闭着眼实在不好走路,于是他仰起头,眯起眼,天花板上仍不时有血迹,但至少不会有尸体。 不知是不是视野受限的缘故,回食堂的路似乎比来时更久。Daniel能感觉到Ronan在努力让他绕开尸体,但偶尔他仍无法避免地踩到血迹与死者。“对不起。”他在心里道着歉。 在被带着拐了不知多少个弯之后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旁边那具尸体他好像没见过,这里不是食堂附近。“等一下,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他边跨过一条断腿边喊道。Ronan忽然更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快步跑起来:“到亚伯身边去!” “我不去!”Daniel立刻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把手腕解救出来就被拽着又往前踉跄几步,他只觉得脚下一软,随后整个人向前倒去。在血泊里摔了个狗啃泥。他手忙脚乱爬起来,手掌与上半身都沾上了半凝固的血,在白大褂的映衬下格外刺眼。脸上也湿漉漉的,他用袖子抹了一把,满是黏腻的血。嘴唇上有东西,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舌头就舔了一下,又是血,老天。 有什么酸唧唧的东西顺着嗓子眼儿往上涌,附近没有垃圾桶,情急之下他冲向了角落里的那盆发财树。咖啡混着胃液流淌而出,那个疯子实习生缓缓走到他身旁,问:“你还好吗?”他抹去嘴边残余的口水转头看她,她的白大褂很干净,除鞋底外没沾到半丝脏污。 “不好,一点都不好。”Daniel不断抹着脸,但血腥味仍挥之不去,血很快开始干涸,他脸上的皮肤似乎正在变得紧绷,现在他的模样或许跟地上那些死人没什么区别,只是能动能呼吸能说话。Ronan仍盯着他看,在她张口发出第一个音节前他抢先开口: “随便吧,随便你想怎么样,但就算海水灌进来淹死我我也不会跟你去送死的,你到底在想什么?那他妈可是076!你没看过他的档案吗?没看过也该听过传闻吧?他一秒就能把我们两个砍成四块甚至八块!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专门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专门建个设施来关他!” 实习生被他吼得呆愣在原地,嘴像鱼似的张开闭上好几次才又发出声响。“好吧。”她说话的音量小了不少,“那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走?”“我不会跟你去找他的。”“好,总之先休息一下。”这提议还算可以接受。最近的卫生间在哪?他得去洗洗脸和手,希望警卫们能尽快把那家伙干掉,好让他能安心回去洗澡换衣服,等血变成褐色就不好洗了。 Ronan打开离她最近的一扇门,转头看他:“里面有人死了。”“拜托找个没死人的好吗?”“好。”Daniel看着她打开第二扇门,之后又关上,然后是第三扇。“有吗?”他问,他想喝杯水漱漱口。 “没有。至少现在没有。”那就好。一二不过三定律永不过时,通常不会连着三间屋子都有尸体。他走向那屋子,Ronan却瞥他一眼,做了个阻拦的手势。 “怎么了?”他问,声音小得像睡前悄悄话。 Ronan死死盯着里面,一小会儿之后她笑了,边掏枪边勾手指让他过去。忽然间他好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待会我数三二一,然后我们一起......”话音未落Daniel便朝来时的路没命地跑去。他听到Ronan骂了句脏话,随后一声枪响,紧接着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你把他毙了没?”“没死!快跑!”她几乎是在尖叫。 但能跑到哪里去?两个研究员在遍地狼藉的走廊里奔跑,数次险些在拐弯时撞到墙。Daniel冲进厕所里锁上门,外面没有脚步声,谢天谢地甩掉那家伙了。 然后他看向身旁,有个实习生在那扶着膝盖大口喘息,显然是刚才跟着他一起冲进来的。Daniel坐到洗手台上休息:“呃,原来你是男的?”“什么?”“这是男厕。”“逃命的时候还分男女?”“啊,当然,不分。”他挠挠头,“只是开个玩笑,但,你知道的,之前有人怀疑你的性别来着。”“对,其实我是迪昂·德·鲍蒙[[footnote]] 即骑士迪昂(1728-1810),生涯的前49年以男性身份活着,而后33年则以女性身份活着,是世界历史上著名的性别争议人士。 [[/footnote]]。”Ronan翻了个白眼。 Daniel将脸与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往他脑袋上再补一枪?”简直疯狂。“再补十枪他都不一定会死。”“那怎么办?”Ronan坐到他旁边开始玩手机,他掏掏口袋,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办公室里。 “不知道,能联系上特遣队吗?”“要是能联系上我就不是实习生了。”说得也是。Daniel想看看她手机屏幕上是什么,被躲开了。一闪而过的画面表明她正在给谁发消息。或许是在交代后事,好在他的遗书早已写完放在口袋里。 总待在厕所里不是办法,但特遣队与收容物都没动静,也没人在广播里说话,这更让人觉得可怕。他想至少去办公室拿回手机,或去监控室看看同事们都在哪里,但那个魔鬼可能就在附近。他把耳朵贴在墙上,只能听到警报在响,尖锐得耳膜都快要开始嗡嗡叫。要不干脆就这样去死吧,他突发奇想,但随即回忆起还有一张达美乐的免费披萨券没有用掉。“Ronan。”于是他唤道。 “什么?”Ronan关闭手机转过头,看见Daniel的眼里燃起了希望之火。 “为了披萨,我们得把他干掉。”他说。 他们又去了安保站一趟,蹑手蹑脚,一路平安。Daniel端起突击步枪,Ronan依旧挂着两把手枪。“你不是说你不会用步枪吗?”“手机借我一下。”Ronan把手机递过去,Daniel点开谷歌,几分钟后把手机还给她:“现在会了。” 既然会死就没有杀不掉的道理,只要对着脖子来一梭子,谁都得变成无头骑士。Daniel端着枪踹开每一扇门,里面大多不是尸体就是空空荡荡,偶尔也能遇见被吓得半死的同事,没人愿意与他们一同刺杀亚伯。 “他去哪了?” “天知道。或许我们可以去监控室看看。” “好主意。” 监控室的门紧锁,他们的权限不足以解锁,在外边心惊胆战地敲了半天门,里面才有人问:“谁啊?”“反正不是零七六。”门打开了,里面只有一位瑟瑟发抖的监控员。 满墙屏幕有已经几个失去了信号,他们只好在剩下那些中寻找。“我们的特遣队呢?”Daniel问。“在赶过来的路上,还有十分钟左右到。”“其他警卫呢?”“没剩下多少了,在等特遣队过来支援。”难怪这样安静。或许他的表情有些焦虑,监控员拍拍他的肩膀:“放心,老兄,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绝对来得及。” Ronan伸着脖子看那些屏幕,从休息室到走廊,从厕所到食堂,她终于发现了异样。 “他在吃披萨。” “什么?” “亚伯在食堂,我们可能得做好把那里毁掉的准备。”Ronan撸起白大褂的袖子,“他在吃冰箱里的披萨,我没记错的话那是辣培根的。” “不,那是原味意大利香肠的。”Daniel坚定地望向屏幕,“因为辣培根那块被我吃了。” “管他呢赶紧走,等他吃完天知道又要跑到哪儿去了。”Ronan夺门而出,Daniel慌忙追上去:“等下,他说特遣队还有十分钟就到了!”“所以?”“我们不用战斗也可以了——” 但Ronan依旧欢快地小跑着:“但要是我们在特遣队之前把他弄死了肯定会被通报表扬的,升职加薪我来了——” 真是疯了。Daniel感到有些疲惫,他停下来,看看手里的枪又看看越跑越远的实习生,沉默片刻在她消失在自己视野中前朝她大喊:“Ronan!稍微等一下——” 她停下了,回过头来看他:“干嘛——”Daniel慢悠悠走到她跟前,把手里的步枪递给她:“用我这个会比较好。” 她收下了,然后反手把自己的两把手枪连带着枪套都解下来往他手里塞:“这是真皮的。”Daniel看看枪套又看看她,看看她又看看枪套,不是基金会批发的那种,棕色的,还带雕花。他对这种东西不算感兴趣,但实在盛情难却。当他系好枪套再抬起头来,食堂的玻璃门已近在眼前。灯还开着,能清楚看见那个高大的苏美尔人正在摆弄微波炉。 Ronan检查完步枪,把子弹上满,把枪放地上,离开又很快戴着防弹头盔回来,她再次拿起枪:“倒计时结束后不管你去不去我都会冲进去。”Daniel点点头。 “三,二,一......走!” Ronan拉开食堂门侧身进去,随后立刻蹲下,借桌椅的掩护缓缓往目标身后绕。原始人侧对着她,还在折腾微波炉。希望微波炉和烤箱至少能有一个完好无损,否则下次就只能用煎锅热披萨了。Daniel拿着一把手枪,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还躲在食堂门口的拐角处。 脚像被那些干涸的血液微不足道的黏性牢牢粘在地上,他试着动了动,可以原地踏步,但怎么也无法向前迈步。他手上只有手枪,就算清空弹匣也难以阻止那种东西。他忽然有点后悔把步枪给Ronan了,如果手上有步枪他或许还能鼓起勇气进去帮忙。Ronan极其缓慢地挪动着,比孩童时期半夜偷玩父母的手机更加缓慢,几乎可以称之为蠕动。这的确有效,目标没注意到她。 如果她持续以那样的速度移动,可能等到支援赶来也无法挪到076身后,那倒是方便了,特遣队冲进去,她趁乱逃出来,大概率能毫发无伤。如果他拿着手枪冲进去,两人之间不算默契,一切顺利倒好,但要是不慎弄出什么动静,很可能会引起注意惹祸上身,如果需要一人作饵声东击西他必然不会乐意,最坏的情况是他们一同血溅当场。经过综合考虑Daniel决定继续待在那里。 Daniel死死盯着Ronan,直到她被盯得转过头来朝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悄悄竖中指,直到自己脚底发麻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活动活动。忽然一阵《迷雾水珠[[footnote]] The Foggy Dew,有名的爱尔兰民歌。 [[/footnote]]》伴奏响起,那个橄榄色皮肤的身影猛地转过身来,随后伴随着一道不算完美的抛物线,手机被精准地丢到他的胸口,反弹回台面上,看起来毫发无损,还欢快地放着歌。 076看看手机又看看刚才抛物线的另一端,伸手戳戳手机,电话被接通了。电话那头的人叽里咕噜说着些什么,好像是法语,听不明白。Ronan依旧蹲在桌子下面:“能把手机还我吗?”他听到她这么说。而076低声说了些什么,竟真把手机丢了回去,精准落在Ronan所躲藏的桌面上方。 之后076从半空中抽出把剔骨刀似的东西,大步朝她走去,她手机也不拿了,拖着枪从桌椅堆里往远处连滚带爬逃去。Daniel回头看看身后又看看食堂墙上的钟,离支援预计抵达时间还有两分钟,完蛋了,她完蛋了。 现在冲进去或许能拖延时间扭转战局,但他与她之间大概率得死一个。她为什么不开枪,是吓傻了吗?桌椅遮挡了他的视线,除了干着急以外别无他法。在076注意到他的注视前他将目光投向别处,沉默着等待惨叫来临,那样他就可以逃跑,不用再纠结是否该过去帮忙,至少他不用亲眼目睹同事死去。 照在墙壁上的灯光忽然消失,Daniel转头望去,食堂里的灯全灭了,四周漆黑一片,只有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 食堂里传出一连串枪响。 灯又被打开了。 Daniel拿着枪冲进食堂,Ronan端着枪站在电灯开关旁,076倒在地上捂着喉咙抽搐,刀早已不知去向,目光却死死钉在她身上。 Ronan看到Daniel,丢下步枪,夺过手枪对着076的脑袋又是几枪,紧接着扒开他捂着颈部的手,那里已经血肉模糊,身首基本已经分家。即便如此她仍俯身把手伸进去捏了几下:“亚伯,还活着吗?”亚伯眨眨眼,她便又站起来狠命用脚跺,直跺得碎骨混着肉和血飞溅在四周,亚伯的身体开始腐朽化灰才罢休。 最后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缓缓抬头望向Daniel: “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