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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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墨，浓稠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万圣节前夜的都市，霓虹闪烁，欢笑声与鬼怪装扮充斥街头，人们沉浸在节日的狂欢中。然而每一个社区当中都流传着一个恐怖的传说，请切勿在万圣节期间身穿一个黑色天线宝宝的服装，不然这会带来不幸的诅咒。

万圣节的早晨，一阵刺耳的门铃声撕裂了清晨的寂静。托马斯从宿醉中挣扎着醒来，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勉强撑起酸痛的身体，因为昨晚的预热派对，所以喝醉了酒，现在，他感觉浑身酸痛，脑袋昏沉沉的，想要继续睡觉。

“谁啊？！”托马斯打着呵欠，穿着拖鞋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楼道空无一人，但电梯指示灯显示刚从本层离开，在打开了房门之后，托马斯发现地上正放着一箱巨大的包裹。

“一个包裹？但是我记得最近我没有订任何东西啊。”托马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随后还是将那一箱大包裹提了起来。并放在了咖啡桌上，然后关上了门。

托马斯用剪刀打开包裹，发现里面居然是一件黑色天线宝宝的服装，并且是戴着一个黑红的高顶礼帽，其脖子上套着一个锁链，整个服装看起来有些老旧，并且有一种很诡异又恐怖的感觉。

“这不会是某个邻居家里的孩子给我准备的恶作剧吧？”托马斯有些怀疑地喃喃自语道。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我送这一身服装呢？难道是我最近得罪过哪位小朋友吗？还是说仅仅是做一个礼物送过来？”托马斯又想了想，却觉得眼前的这件衣服有一种独特的恐怖感，他最初只是觉得这服装来路不明，但仔细观察之后，却发现这身服装做工精良，尽管心底有一丝不安，但他骨子里寻求刺激的冒险精神占了上风，对于一个恐怖爱好者来说，怎能被自己的想象力给吓到呢。

于是托马斯掂量着手中质感奇特的服装，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那个在社区流传的诅咒传说，不就是为万圣节之夜增添悬念的最好佐料吗？一个真正的恐怖爱好者，要做的不是逃避传说，而是成为传说本身，他几乎能想象出在今晚的万圣节派对上，朋友们被这身装扮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了，那一定会成为一个史诗级的经典画面。

“就这么定了，”他对自己说，“今晚，我就是行走的都市传说。”于是托马斯拿起了这件黑色天线宝宝的服装，并开始试穿了起来。

当托马斯穿上了这件服装后，起初只是觉得面料的触感异常冰凉，并且紧紧地贴合着皮肤，仿佛一层第二层活着的皮肤，他走到镜子前，觉得镜中的那个戴着礼帽的天线宝宝，其空洞的眼窝似乎正死死地盯着他，而那布料缝制的诡异微笑，弧度仿佛比刚才更大、更扭曲了，他伸手想摘下头套，却发现领口和袖口像长在了皮肤上，严丝合缝，当他发现这件服装无法脱下去的时候，他的心猛地一沉，恐慌骤起。他用力撕扯，指甲却在光滑得异常的布料上徒劳地打滑。无论他如何用力撕扯，那布料都纹丝不动，甚至在他指甲划过的地方，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新生皮肤被刮擦的刺痛感。

就在这时，他感到布料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并且耳边还传来了一阵混乱的、如同电视机雪花杂音般的低语，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但紧接着，一阵轻微的，像是骨骼被挤压的“咯咯”声从体内传来，一瞬间巨大的痛苦感笼罩在托马斯的全身。

“这是怎么回事！！”托马斯瞪大了眼睛，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托马斯惨叫着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那感觉并非来自外部的攻击，而是源于他身体的内部，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丝线正强行拉扯着他的骨骼与肌肉，将它们打碎、重组。他的视野开始泛起一片血红，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不是泪，是血。更让他恐惧的是，一种陌生的、冰冷的意志正顺着脊椎爬升，一点点蚕食着他仅存的理智。

他的双眼不由得变成了赤红色，身躯也变得狰狞扭曲起来，仿佛在跟这套服装较量一般，不断的挣扎，不断的嘶吼，试图挣脱这套衣服的束缚，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套黑红色的天线宝宝服装却牢牢地扣在他的身上。

“怎么办......怎么办......”托马斯不停地哀嚎着，随着他体内的撕裂感持续加剧，他的理智也如同流沙般一点点消逝着，如同一个快要死去的人一般，那样绝望，那样无助，随着他的视线正进一步的模糊起来，托马斯彻底陷入昏迷的状态。

当他从无尽的痛楚中挣脱，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的地面上。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是无限延伸的黑与白。地板，墙壁，天花板全都由一种毫无生气的磨砂质感方块构成，如同一个巨大而古老的棋盘。更令他心悸的是，无数台屏幕闪烁着雪花点的电视机，悄无声息地悬浮在这片虚无之中。这里死寂得可怕，连他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被这黑白的世界吞噬了。

“放我出去！！”托马斯疯狂地捶打着墙壁，直到拳头渗血，但那墙壁连一丝回响都未曾给予，极致的绝望让他瘫软在地，就在这时，一阵空灵而稚嫩的童谣，突兀地刺破了死寂。

这旋律仿佛带有某种魔力，强行抚平着他狂躁的神经。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恐惧正在被一种不合时宜的“安宁”所取代，脑海中，过往的美好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但那些画面过于明亮，过于完美，像经过精心剪辑的宣传片，带着一种虚假的甜腻。

“啊……好优美的旋律。”托马斯忍不住呻吟起来，他被那旋律与画面蛊惑，痴痴地走向房间中央那台最大的电视机。他并未按下任何按钮，只是靠近，屏幕便自动亮起，画面中一个小女孩在阳光下笑得无比灿烂。

“真可爱……”托马斯麻木的脸上，肌肉被牵引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也正是在这一刻，他在那漆黑的电视屏幕上，清晰地映出了自己此刻的倒影，不是一个穿着玩偶服的人，而是一个完全融入了那黑白色调，被框在屏幕里的，正在微笑的黑色天线宝宝。

他猛地环顾四周，才绝望地看清，他所处的整个空间都存在于一个巨大无比的电视显像管之中。 他成了演员，成了展品，成了一个永恒循环的儿童节目里，一个带着诡异微笑的角色，那个笑容就是他自己，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比扭曲起来，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不断有恐怖的念头袭击着他的大脑。

“啊......啊......”他发出了痛苦的咆哮，身体开始疯狂挣扎起来，想摆脱那束缚自己的东西，想离开这诡异的地方，想撕碎眼前的一切。但比愤怒更甚的，是无数源自本能的，冰冷的恐怖意念，如同电视雪花般在他脑中滋滋作响，覆盖了他所有属于自己的思绪。

他拼命抓挠着自己的皮肤，却只抓下大把大把的、如同劣质毛绒玩具填充物般的纤维。他的脸庞在无形的力量下拉伸，固定，最终凝固成那个镜子里见过的，缝线构成的永恒微笑。他的牙齿在变得尖锐的同时，也诡异地变圆、变钝，如同一排塑料模型。

在他意识即将消散时，他的喉咙不受控制地震动起来，一个欢快却扭曲的电子合成音，用他的声带说道。

“是时候该与天线宝宝说再见了……”

他想闭上眼，但眼皮早已被缝死，定格成圆溜溜的呆滞模样，他最后的意识如同信号不良的画面，在阵阵雪花中闪烁着，扭曲着，最终“啪”的一声，归于永寂的黑暗，他不再思考，不再恐惧，因为“他”已经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是一个待机的节目。

就像是回归了遥远的虚无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