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之外的故事
2025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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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_ style="display: none;"]] ==== 我们儿时在繁星下讲出的那些故事,现在正一个一个成为现实。 ==== [[/div]] [[>]] [[module Rate]] [[/>]] [[include :scp-wiki-cn:theme:basalt]] 我有一个表哥。 @@@@ 我从小住在农村,表哥的家就在隔壁,我们是三四岁的时候一起穿着开裆裤,在两家共用的院子里疯跑的那种关系。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据说是阿婆小时候亲手种下的。夏日的白天,我们闻着香樟树淡淡的木质气息,在覆盖半个院子的树荫下做游戏;晚上则像所有农村小孩记忆里的那样,吹着凉风,听着蝉鸣,吃着西瓜,躺在屋檐下的凉席上看星星。 阿婆总是和我们一起看。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哪家的,又和我是什么亲属关系,反正从我和表哥记事开始就叫她阿婆。阿婆会在这个时候给我们讲故事,她很擅长讲故事,总是从身边的事物开始讲起,一直延伸到幻想的边界。不知为何,虽然她讲的故事天马行空,但我总从心底里觉得那是真的。我和表哥常常听着听着就入了迷,阿婆描绘的天启骑士,逐龙者与用尾巴唱歌的猫挨个钻入我们的耳道,在脑海里跳跃,仿佛一闭上眼睛就能与之相见。然后我们就真的慢慢闭上了眼,眼前的星星模糊起来,旋转着织成一张网,将我们罩在其中。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却不是天空和黑黢黢的树影,而是木质房顶和透过窗户纸的,柔和、温暖的阳光,好像世界已然进行了重启。 @@@@ 第二天的晚上,阿婆会从头开始,讲一个不一样的故事。如果你问她昨天那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她会挠挠头,装作思考的样子,然后编出一段幸福,美满,似乎每个故事都可以套用的Happy Ending。接着,她就开始长篇大论,告诉我们要从这个故事里学会勇敢,感恩,或者别的什么,似乎觉得小孩子就应该听这些,不需要懂得悲剧。 @@@@ @@@@ 年龄略大些后,我们的活动范围不被局限在院子里,很快暴露出了调皮捣蛋的本性。说来也奇怪,可能是因为表哥从小带着我闯祸,我和同龄的女生性格完全不同。上学的时候还好,顶多捉捉虫子什么的,一到放假,我和表哥就上树下水无所不能。阿婆不允许我们做这些,但就算她逮到了我们,也只会微笑着劝我们从树上下来或是从水里上来。我们往往会屈服于她的唠叨,乖乖回家,下次趁她不注意再溜出去,在这样的循环中度过整个夏天。 @@@@ 这种状态在某一年发生了变化。当时表哥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宣布他觉得阿婆的话很有道理,要和阿婆统一战线,一起来保护他妹妹的安全,阻止我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于是从后墙翻出去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一个,我必须孤军奋战来躲避两个人的侦察。这二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有着丰富的经验和明察秋毫的双眼,另一个清楚我所有微小的习惯和可能的行动路径。在他们的强强联合之下,我几乎次次行动都被抓获,对这两项娱乐活动的兴趣终于有所减少。 @@@@ 我们后来才知道,阿婆有一个小姐妹的孙女就是在下水游泳的时候溺死的,她即使不舍得对我们发火,也一直在担心着我们的安危。为了将我们的注意力从这些事上转移开来,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托我在城里的娘买回来一本儿童杂志。 @@@@ 我和表哥从小听着阿婆的故事长大,都爱上了读故事。然而闲书在村里是极其稀有的资源,往往要辗转多方才能借到,又总是在那些新鲜的文字被消化干净之前被迫归还。我只能凭借着稀薄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将它们重温、复述或改进,直至化作意识里一个庞大岛屿的一部分。所以当看见阿婆带回来的,独属于我和表哥的故事之后,我们的反应几乎真的可以用“似乎遇着了一个霹雳,浑身都震悚起来”来形容了。 @@@@ 我们将书接过,抚摸着光滑的封面,不敢直接翻开,似乎新的故事是神圣的,在心浮气躁的时候阅读会将它玷污。于是小心翼翼地从封面开始欣赏,又反复读了好几遍前言,再到目录,看着每篇故事的标题想象里面的内容。表哥掰着手指数出一共有23篇,他和我商量要省着看,每两天看一篇,这样可以看一个半月,然后再看一遍,又可以看一个半月。我欣然同意。 @@@@ 可惜这一伟大的计划持续了没多久——准确来说,是三天——就出现了变故。原因无他,馋,太馋了。像是饿了两天之后看见阿婆刚出锅的大白馒头,还冒着热乎的蒸汽,让人心里被抓挠着想咬上一大口,咬了第一口之后又想吃第二口,就这样让好几个馒头在不知不觉中下肚,只剩下口腔内残留的丝丝甜味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无论是躺在床上还是走在路上,我的思绪都会飘向那些由彩色油墨印刷出的标题,它们所指向的的到底是怎样引人入胜的故事呢…… @@@@ 所以趁着表哥比我晚放学一个小时的大好时机,我鼓足勇气偷偷溜进他的房间,拿出放在最上层抽屉里的杂志,站在原地就看了起来。本来我的打算是看个几篇就收手,但文字的诱惑似乎比馒头还大,很快就像拿着糖果拐卖小孩的坏人一样把我的灵魂拐走。我的身体变得机械,只会一页一页翻着书,精神却在故事中漫游了近乎永恒的岁月。刚拿起书时的那种节制与矜持早已被丢到千里之外,我在那一刻只想将文字撕碎,嚼烂,像吃馒头一样全都吃到肚子里。 @@@@ 等我翻过书的封底,才慢慢从这种如果阿婆看到一定会称之为入魔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幸而我的阅读速度比较快,表哥还没有回来。我有充足的时间来把书放回原位,关好抽屉,有些呆滞地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脑袋里还回味着故事的碎片。 @@@@ 第二天晚上看书的时候,我和表哥都发现了对方的异样:看书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地偷瞄对方有没有看完,然后糊里糊涂地就翻到下一页。等到我们第三次对上视线,双方好像都明白了些什么,没有像之前那样心虚地快速移开,而是定定地盯着对方看。盯了一会就开始笑,起初是吃吃地,很小声地笑,然后越笑越大声,把书扔开倒在地上专心地笑,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一抬头看见对方的表情就又开始大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这样笑了将近十分钟,直到肚子痉挛着疼,阿婆透过隔音很差的墙壁问我们在干什么这么开心才堪堪停下。 @@@@ 笑声和疼痛终于平息了之后,我才知道表哥比我还没有忍耐力,在昨天早上就比我早起一个小时看完了这本杂志,阿婆看见他这么早出房间的时候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然后表哥说,这样吧,不要管在计划外看了多少,我们两天看一篇的计划照样进行。 @@@@ 我们真的就这么做了,花一个半月的时间看完第一遍,接着是第二遍,但这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不知道看了二十遍还是两百遍。我们几乎把这本书里的每个故事都背了下来,看到上一句就能接下一句,看到彩色的标题就能想起所有情节。 @@@@ 在第三个月零一天的晚上,我和表哥坐在平时看书的桌子旁面面相觑。我说我们不读故事了,表哥。 @@@@ 我们来讲故事吧。 @@@@ @@@@ 表哥问我要讲什么,我想了半天都没有什么头绪,遂决定学习阿婆从身边的东西开始讲起。表哥,你知道么,每天在窗外喳喳叫的那些麻雀其实是在上麻雀学校,其中有四只麻雀有自己的超能力……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这样的背景,很俗套的故事,不是么?但我当时很喜欢,表哥也喜欢,我们把这个故事讲了好长好长,从麻雀们用自己的超能力在学校考了第一,去城里上学,把它们编的草帽卖到城里去赚了很多钱,然后回来开了一间书店,这样它们就有无穷无尽的书看了,到麻雀们一起去旅行,去见我们还没有见过的大海,去阻止猫猫国和狗狗国之间的战争…… @@@@ 这个故事没有结局,我们经常讲到一半又想出了别的故事,讲完别的故事再回来讲这个故事。我们说要一直把它讲下去,可后来我们变忙了也变成熟了,逐渐淡忘了它。 @@@@ 除此之外,我们还讲了很多很多故事。表哥,你知道么,每棵树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灵,她们会在成年礼那天选择一个守护对象,然后用一辈子来保护被她们选中的幸运儿;妹妹,你知道么,阿婆会活到很久很久以后,那时她就不用这么拼命地干活了,会有人研究出可以种地、浇水、织毛衣,能够做一切事情的机器人帮她干的;表哥,你知道么,有一天全世界能开花不能开花的地方都会开满各种各样的花,有我喜欢的雏菊,你喜欢的紫色风信子,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花之间生活了…… @@@@ 存在于我们幻想中的那片土地每天都在逐渐完善,与现实世界交错重叠,变幻无穷,但它终有停止扩张的一天。表哥和故事里的麻雀一样,考进了城里的中学,他必须离开我和阿婆,去城里和没见过几面的父母住在一起。他要走的那天夜里,我们早早在同一张床上躺下,都没有睡着。 @@@@ 表哥说,我们来讲最后一个故事吧。关于我和你的故事。我很轻地应了一句好,努力压抑着哭腔不让他发现,不然他会嘲笑我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他开始讲,我最最亲爱的妹妹,你知道么,其实我是王子,你是公主……他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我说我不要做公主,公主不会爬树,不会游泳,只会乖乖地呆在恶龙的城堡里面等别人来救她。他摸了一下我的头发,不要急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公主,你是会穿着盔甲骑着马去把那条龙杀了的公主。但是即使是那样的公主,也可以有一个王子在你去讨伐恶龙的队伍左右保护你,在你回到宫殿之后替你褪下盔甲擦干汗。 @@@@ 好吧。我勉强同意。其实表哥从小就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他会在我们捣乱被阿婆抓包的时候替我揽下责任,他总是说他要保护我,不仅要保护我还要保护很多很多人。我有时会半开玩笑地让他长大以后去当警察,军人,医生也可以,这样能救下那么多人。他每次都会认真地摇摇头,说这些还不够,妹妹。他要保护的,是整个世界。 @@@@ 于是我问他,那你只保护我吗,不去保护世界了?他说要的,要的,等我们长大了,你在城堡里写故事,我踏上旅途,去打那条全世界最大的龙。这趟旅程的终点是王子到达了怪物的巢穴,却发现他已经绕着地球走了一圈,怪物的巢穴就在公主的城堡后面,隔着一座山。我笑了,笑到一半看见他严肃的表情觉得不对又赶忙收回,那怎么办呢? @@@@ 王子想去通知公主,可已经太晚了,巨龙发现了他的存在,他只来得及抓一只山上的飞鸽,让它送去一封空白的信。他和巨龙交手,如预想的那样占了上风,巨龙落荒而逃,但逃往的方向是城堡。王子急忙追过去,但巨龙已经挟持了公主,他为了救下公主和全世界,与巨龙同归于尽。 @@@@ 一定要是这样的结局吗?我还是哭了出来,抽泣着问表哥。他不言语,只是又摸了摸我的头发。睡吧。 @@@@ @@@@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表哥已经出发去城里了。我们之间的联系在那之后逐渐减少,只记得表哥有一次打电话回来,兴奋地告诉我他拿了作文大赛的第一名,写的是我们之前讲过的一个故事。 @@@@ 后来我也去了城里读书,但和表哥不在一起。再后来表哥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我比他略逊一筹。虽然没有直接交流过,但我知道的,他还在讲故事,我也还在讲故事,从青涩到成熟,从用嘴巴讲到用笔讲。 @@@@ 表哥毕业那年收到了一个特殊的offer,据他说是和国防有关系的什么机关,很危险要保密,不能和家里人有太多通信。收到的第二天他就坐高铁回到了农村的家,那里如今只住着阿婆一个人,我们本想把她接过来,但她死活不肯跟着我们进城。我得到消息之后也连忙赶了过去,抵达时表哥已经在和阿婆谈心了,他们的肢体语言很激烈,像是吵了起来,我不敢打扰他们,只是在院子里看着。屋内灯火通明,两个人的身影被映在窗上,表哥好高,阿婆好矮。他们谈了很久很久,久到天空从蓝变黑,我们数过的星星再度出现,比之前稀疏了些。我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定得见表哥一面才能走,但环境过于寂静,困意无休止地涌上来,我竟像小时候那样在院子里睡着了。再睁眼,只看见了房顶、阳光、窗纸,阿婆在屋外烧早饭,表哥已经走了。 @@@@ 自那以后我与表哥通的电话更少了,他说每次电话都会被录音,我接通时首先听到的那串冗长的英文就是在讲保密政策;还说有专人管着对外通讯,让我不是十万火急的情况尽量不要给他打电话,打了他大概率也不会接。他确实没接过几次,真接了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很多话都堵在嗓子口,不知道如何在一通电话里讲述那么多琐碎的事情和情感。最后我挑挑拣拣,带着点笑意地问他有没有保护世界。他声音里的疲惫感一下子就褪下去了,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语气认真而肯定,当然。我又问他还在不在讲故事。他回答说我不止在讲故事,妹妹,你知道么。 @@@@ 我在创造故事。 @@@@ 我当时并不太清楚他的意思,但听起来他达成了幼时的目标,我真心替他高兴。毕业后,我被一家儿童杂志录用为编辑,每天都可以坐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读别人寄过来的故事,写自己的故事,不像拯救世界那样宏大,但也算是和他一起圆了儿时的梦。 @@@@ @@@@ 几天后,我无意间看见一则新闻,四个少年创立了一个公益组织,取“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之意,将组织命名为“麻雀”。他们的业务范围极广,从农村图书项目到助力国际和平无所不包,被媒体大肆赞扬。 @@@@ 几周后,在通勤路上,骑着自行车的我被一辆汽车撞飞,司机酒驾全责。医生说我的运气极好,除了一些擦伤和轻微脑震荡外没有受什么伤,住个几天院就可以回家了。在病床上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手中紧攥着一片香樟叶。我记得很清楚,那条路上从未种过香樟树。 @@@@ 几月后,阿婆打电话告诉我,我们村被一家专门研发农用机械的科技公司选为试用点,让我回去看看。我依言返回,年近古稀的阿婆像几十年前那样悠哉悠哉地躺在院子里的凉席上晒太阳,田里已遍布各种设施。 @@@@ 几年后,鲜花在全球盛开。 @@@@ 我们儿时在繁星下讲出的那些故事,现在正一个一个成为现实。 @@@@ 那最后一个呢? @@@@ 我阻止了自己继续往下想。 @@@@ @@@@ 几乎在花开的同时,表哥破天荒地主动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任务,需要全世界跑,可能很久都不能联系了,让我不要担心,此后再没回过消息。覆盖全球的花还在飞快生长,攀缘上任何表面,似乎永远不会凋谢。雏菊和风信子相伴而生,开得尤其旺盛,我的心却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 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会,我又收到了一通电话,是不认识的号码,响了两声就挂掉了。不详的预感达到了巅峰,我决定清醒着度过整个晚上,亲眼见证着它的到来,无论那是什么东西。 @@@@ 但我什么都没有等到,没有表哥的身影,没有巨龙、城堡,或者别的什么。我松了一口气,但不多。熬到凌晨我还是睡着了,设置的每隔半小时响一次的闹钟都没有起作用,好像我天生就没有通宵的能力。 @@@@ 再睁开眼已天光大亮,我感觉有些不对。太亮了。迷迷糊糊地起身望向窗户,我瞬间清醒,原本覆盖了半个视野的花与藤蔓全都消失了,好像它们从未存在过。屋内的物品和窗外的景物朦朦胧胧,有种不真实感,和小时候在室外睡下,在室内醒来时的感觉差不多。 @@@@ 再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拿起手机,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等待的几秒钟内,我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慌,颤抖的手上渗出冰凉滑腻的冷汗,使我几乎拿不住手机。我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阵阵发黑,快到不正常的心跳声清晰地冲击着耳膜。不知为什么,我希望表哥和之前那样不接电话,让它自己挂掉,好像这样一来今天就还是平常的一天,表哥还在保护他的世界,我还在写我的故事。 @@@@ 但天不遂人愿,就在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一刻,有人接通了它。与之前刚接通时听到的那段英文不同,听筒中直接传出了熟悉的男声,一如既往地清澈温柔,却好像又带着些疏离和不自然感。 @@@@ “有什么事吗,表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