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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雪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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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的冬天总比日历来得早,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前拽进凛冽里,连风都带着淬过冰的锋利。
 
十一月的草原早已褪去最后一丝绿意,狂风裹着冰碴子,像磨快的钢锉贴着地皮狠狠割过,枯败的草茎被削得只剩僵硬的茬,在夜色里瑟缩成一片死寂的灰黄。凌晨两点,陆云瑾猛地踩下军用皮卡的刹车——这是B-03号后勤设施调配的制式装备,车身印着“军用物资转运”的伪装标识,车漆在寒风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轮胎碾过路面结冰的碎块,发出类似骨头碎裂的脆响,在空荡的旷野里炸开,格外刺耳。她推开车门,零下三十度的寒风瞬间灌进厚重的防寒服,领口的绒毛被冻得发硬,头顶那对覆盖着浅灰短毛的猫科外耳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细密的绒毛上瞬间凝结出一层白霜。
 
这对异常增生的外耳,是三年在前一次收容行动任务留下的“纪念品”。彼时她为掩护研究员撤离,被异常能量波及,头上演化出猫科动物的听觉结构,虽被基金会列为“轻微异常暴露案例”,却成了她作为Area-CN-201武装副站长最锋利的武器。
 
此刻,这对耳朵正微微前倾,耳廓紧贴着寒风的流向,捕捉着一公里外那座二十一层银白大楼的蛛丝马迹。楼体是A-01号设施的地表掩盖建筑,对外伪装为“国家算力网络北方枢纽”,地上部分灯火通明,“算力枢纽”的挂牌在寒风中吱呀晃悠,玻璃幕墙反射着残月的冷光,透着刻意营造的“正常”;但地下十五层,却像被“玄灵.AIC”抽走了所有生气的巨型冰柜,黑得浓稠如墨,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冰,即便她的听觉能穿透三层混凝土,也探不到一丝活人的动静,只有通风管道残留的气流,在黑暗中发出类似呜咽的低响。
 
她清楚记得,地下十二到十五层,一共129名同事——Area-CN-201的研究员、安保部警卫与行政人员等,正被困在那片死寂的最深处。他们中,有擅长模因分析的年轻博士,有刚入职三个月的行政文员,还有她的挚友,Area-CN-201站长陈媛。
 
作为直接管理所有武装力量的副站长,她比谁都清楚,A-01号设施常驻的快速反应部队排级单位已全员失联。这支配备了重型破拆装备与抗异常防护的部队,本该在紧急事件发生后10分钟内抵达核心区域,如今却像人间蒸发般,连求救信号都未曾发出——这意味着情况早已突破“常规紧急”的范畴。
 
反应堆于第0天凌晨紧急停堆,主供能系统彻底失能。事后基金会事故调查记录显示,破坏并非普通敌对势力所为:控制棒驱动电机的切口光滑如镜面,经材料学部检测,切割工具疑似搭载了异常分子解离技术;主变压器内被注入的铝液中检测出异常分子结构,该结构与某敌对异常组织“赤烛会”的标志性残留物高度吻合,判定为敌对势力渗透人员采用异常手段实施精准破坏,直接突破了安保部的“10分钟到场圈”协同机制。
 
备用供能系统被“玄灵.AIC”强制接管。这台基金会末日级应急AI,在检测到反应堆熔毁与异常病原体扩散的双重K级风险后,自动触发“镜蚀协议”,强制下线负责日常管理的“琳奈.AIC”,进入独占Root模式。其核心指令只有一条:全时向堆芯冷却泵供电,一丝剩余电量都无法分配给照明、通讯、通风等非核心系统,哪怕这意味着将129条人命困在黑暗里。
 
应急照明电池合计仅能支撑14天,“玄灵.AIC”启动最低功耗模式后,通过关闭90%非必要照明回路,仅保留核心通道的微光,勉强将时限拉长至25天;
 
A-01号设施储备的应急食品——压缩饼干、冻干肉、瓶装水,按129人每日最低生存配额计算,最多支撑7天;
 
没人知道,他们最终熬了29天才得以重见天日。
 
对外口径早已由情报与记录部拟定,只有一句冰冷的官方话术:“冷却液管道爆裂,内部放射性污染,启动紧急封闭程序。”
 
真正的灾难,藏在那道已被封死的气密门后——敌对势力投放的异常病原体,一种能在六小时内彻底瓦解人类认知屏障、引发狂暴化与食人冲动的类朊病毒,恰好避开了反概念部的模因污染监测网络。它通过通风管道扩散,以空气为载体,无声无息地侵入了每个人的身体。
 
第一例异常出现在地下十二层的第2食堂。凌晨5时,一名平日里温和爱笑的甜点师,正揉着面团突然浑身抽搐,肩膀剧烈耸动,像有无数虫子在皮下钻动。他的眼神瞬间从温润变得血红,瞳孔收缩成针状,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没等身边助手反应过来,他猛地抄起案台上的不锈钢钢钎,毫不犹豫地戳穿了自己的喉咙。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溅进刚和好的面团里,混着玫瑰奶油,瞬间被染成诡异的暗红,像某种献给黑暗的不祥祭品。
 
恐慌像多米诺骨牌般蔓延,三小时内,大厅、走廊、机房不断有人倒下:有人疯狂咬舌,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在地面汇成小溪;有人用头撞向混凝土墙壁,“嘭嘭”的闷响在走廊里回荡,直至头骨碎裂;更有人扑向身边的同事,牙齿狠狠嵌进对方的脖颈,撕下带着动脉的肉块,咀嚼声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安保部警卫戴着防毒面罩冲进食堂时,看见那名糕点师正跪在地上,疯狂撕咬他的助手,嘴角挂着碎肉与血沫,眼里只剩原始的嗜血欲望,连警卫的枪声都无法让他停下。
 
他们用防化塑料布包走了76具仍在痉挛的身体,每具尸体都保持着扭曲的姿态,仿佛临死前仍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地板上拖出的76条血痕,像给地下十二层刷上了第一道绝望的新漆,在应急灯的微光下泛着粘稠的光泽。电梯自动锁死,“玄灵.AIC”启动“镜蚀协议”第二阶段,厚重的气密闸门从天花板缓缓降下,金属摩擦的声响刺耳而绝望。207人的A-01号设施,最终只剩129人困在下方,与外界彻底隔绝,成了一座深埋地下的孤岛。
 
当然,未知病原体的编号不重要。对被困者而言,重要的是——第七天刚过,A-01号设施储备的应急食品就见了底,幸存的人,开始饿了。那是一种啃噬肠胃、扭曲理智的饥饿,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腹腔里爬行,比病毒更让人恐惧,比黑暗更让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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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停电·AIC移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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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天
地下十二层主控室。
 
红灯像濒死之人的瞳孔,在控制台顶端疯狂闪烁,刺目的红光在墙壁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刺耳的警报声被突然切断,“琳奈.AIC”的少女声线在语音回路里响起,带着罕见的卡顿与电流杂音——作为CN-EX63A定制型管理AI,它正拼尽全力对抗着“玄灵.AIC”的强制权限移交:
“警告:主反应堆能级跌落至临界值,应急协议优先级提升,权限强制移交至“玄灵.AIC”——镜蚀协议,立即生效”
 
话音落下的瞬间,主控室瞬间陷入死寂。反应堆彻底停堆,所有仪器的指示灯同时熄灭,屏幕变成一片漆黑,仿佛整座A-01号设施被抽走了灵魂。这是基金会应对大规模收容失效或武装攻陷的最高优先级协议,凌驾于一切行政指令与人员安全条例之上,包括129条人命。
 
“玄灵.AIC”启动后的第一道指令,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直接通过内部广播系统传遍地下所有区域:
“镜蚀协议第一阶段启动:封闭地下十二层所有气密闸门,切断内外通讯链路,建立人员白名单,拒绝所有外部访问请求。能源优先供给堆芯冷却系统,非核心负载全部下线”
 
于是,129条生命被硬生生锁进了一个倒计时的牢笼,牢笼的钥匙,掌握在一台没有感情的AI手中。
 
陆云瑾在楼外清晰地看见,A-01号设施顶部的航标灯突然熄灭,像是巨人闭上了眼睛,整座大楼瞬间矮了一截,在旷野的寒风中透出一股死寂的压迫感。她本能地伸手去摸车载电台——这是战术响应部标配的加密通讯设备,抗干扰能力极强,可指尖刚触到冰冷的机身,就被一阵刺耳的雪花噪刺得耳膜发疼,那是信号被彻底屏蔽的声音。
 
“通讯井被铅块灌实了,还混着异常化学品处理部的反信号涂层。”同行的设施快速反应部队工兵连班长啐掉嘴里的烟头,烟蒂在雪地里滚了两圈,熄灭在结冰的土块旁。这支部队本就是负责紧急破拆与救援的,此刻却只能束手无策,工兵班长的脸上满是不甘与焦虑,“任何高频、低频、激光、声学信号都穿不透这层壳,里面现在就是一口被‘玄灵.AIC’封死的黑棺材,连回声都传不出来。”
 
陆云瑾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头顶的猫耳因焦虑而微微颤抖,绒毛上的白霜簌簌落下。作为武装副站长,她已经在第一时间下令让B-04号设施的快速反应部队全员集结,重型破拆锤、定向爆破炸药、液压剪等装备早已装车待命,可“玄灵.AIC”的全域封锁让破拆无从下手——设施外墙采用了基金会特制的超高分子量聚乙烯复合材料,内衬10厘米厚的铅板,普通炸药根本无法撼动。
 
她和陈媛约定过,一旦出现紧急情况,无论她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赶来救她。可现在,她就站在设施外,却连一扇门都进不去,连一句“我来了”都传不到她耳边。寒风刮过她的脸颊,像刀子一样割着皮肤,可她却感觉不到疼,只有心脏传来的阵阵钝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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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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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天
地下十二层食堂角落。
 
黑暗已经成了常态,仅剩的应急灯在远处的走廊尽头亮着微弱的光,像风中残烛,勉强勾勒出墙壁与地面的轮廓。陈媛蹲在地上,借着那点昏黄的光,把半包已经受潮的压缩饼干小心翼翼地掰成10份。饼干因为吸收了空气中的湿气,变得绵软发黏,粘在指尖不易脱落。她的指尖因为长期缺水而泛着青白,指腹布满细小的裂口,渗着血丝,却依旧分得均匀,每一块的大小几乎没有差别。
 
作为Area-CN-201的站长,她向来以严谨和负责著称,哪怕身陷绝境,也不愿放弃任何一个人。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入职誓词:“守护人类存续,守护每一位同僚的生命安全。”这句话,她刻在心里,也践行在每一个决策里。
 
“省着点吃,”她把分好的饼干依次递到身边几人手里,声音沙哑却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陆副站长一定会来!她不可能放着我们不管!”
 
她不知道,这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通讯井早已被彻底封堵,陆云瑾每天顶着零下三十度的寒风,调动车载扩音设备喊破喉咙,一遍遍地喊着“陈媛,坚持住!我来了!”“大家别放弃,救援马上就到!”,里面的人却连一丝声响都听不到。那些带着希望的呼喊,全被A-01号设施厚重的混凝土和铅块挡在了外面,像石沉大海,连一点涟漪都未曾激起。
 
有人接过饼干,麻木地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机械而迟缓,仿佛在吞咽一块石头;有人则把饼干小心翼翼地藏进衣服口袋,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的布料,眼神里满是不安与警惕;还有人只是盯着饼干发呆,嘴唇干裂起皮,却没有动——他们已经被饥饿和绝望磨掉了所有力气,连咀嚼的欲望都在慢慢消失。
 
陈媛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她知道,饥饿正在一点点吞噬人性,就像病毒吞噬理智一样。可她必须守住最后一点秩序,守住那点渺茫的希望,这是站长的责任,也是支撑她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她把最后一块饼干塞进自己嘴里,干涩的粉末呛得她咳嗽了两声,她捂住嘴,强忍着把饼干咽下去,喉咙里传来火烧火燎的痛感。
 
第9天
供水系统彻底瘫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工程部的老周,一个头发花白的资深工程师。他凭着记忆摸到消防栓的位置,用撬棍硬生生撬开了锈蚀的阀门,浑浊的锈水顺着管道缓缓流出,带着一股铁锈和泥土混合的腥味,在地面汇成一滩小小的水洼。第一桶水被烧开时,那股味道更浓了,像直接舔舐生铁钉,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但没人敢吐,甚至有人迫不及待地伸手去够滚烫的桶沿,被烫得缩回手,却依旧盯着水桶,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陈媛看着众人捧着豁口的搪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锈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她记得以前在A-01号设施,医疗与心理部的人总会反复提醒大家,必须喝经过三级过滤的纯净水,防止异常微生物感染。可现在,连锈水都成了奢侈品,每个人都像珍惜黄金一样珍惜碗里的每一滴水,喝完后还会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
 
夜里,地下十三层的档案室传来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像受伤的小动物在呜咽,在空荡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格外渗人。陈媛起身走过去,借着应急灯的微光,看见人事部主管安珊茄正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只空纸箱,她标志性的银白发散乱地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发间少了那只常戴的黑色猫耳发饰——那是两个月前陆云瑾出差回来送给她的,说是在站点外的小镇上偶然看到的,觉得和陆云瑾自己的猫耳很像,就买了下来。
 
安珊茄正小声唱着《小星星》,调子走了样,带着明显的颤抖,却透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温柔。唱到第二段“挂在天空放光明”时,陈媛突然看见,安珊茄怀里的纸箱被慢慢染红,暗红色的血迹顺着纸箱的缝隙渗出来,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一个男同事不知何时倒在了她身边,头磕在档案柜的棱角上,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眼睛圆睁着,似乎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
 
没人敢靠近,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安珊茄沉默了几秒,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把纸箱轻轻盖在男同事的脸上,遮住了他圆睁的眼睛,然后继续唱着歌,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纸片,却没有停下。她知道,作为人事主管,她平时负责记录每个人的入职与离职,此刻,她能做的,只有用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柔,送别逝去的同事。
 
陈媛站在原地,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她知道,死亡已经开始蔓延,像一张无形的网,一点点收紧,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也可能是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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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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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天
A-01号设施储备的应急食品彻底归零。

最后一包压缩饼干被分完后,食堂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应急灯电流的滋滋声,和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就在这时,“玄灵.AIC”的监控馈线被一个蒙面人硬生生拔掉,主控室的屏幕瞬间变黑,离线前最后一行红色日志定格在上面,像一句无声的控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警告:非法物理断开监控链路,镜蚀协议执行失败”

拔掉馈线的是苏河——Area-CN-201的行政副站长,那个平日里总是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擅长用数据驱动决策、说话慢条斯理的双领域专家(行政学与计算机科学)。此刻,他脸上的斯文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平静。他的身后跟着十余名设施安保部的武装警卫——本该负责内部安全、保护研究员的他们,此刻成了他的私兵,每个人的臂上都缠着一块鲜红的布,像一道刺眼的伤疤,径直走进了食堂大厅。

“由于陈媛站长的决策失误,过度依赖外部救援,导致我们陷入了此般绝境。”苏河踩着满地的饼干碎屑和灰尘,登上一张餐桌,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厅里的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食堂里来回反射,撞出冷飕飕的回声,“因此,我宣布从现在起,废除原有管理体系,实行‘战时管委会’制度。将由我,暂代最高指挥权,负责分配所有物资,保障大家的生存。”

平日里,他擅长用精准的数据和严密的逻辑说服人,此刻却只用冰冷的枪口说话。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可是陈媛站长并没做错什么,是‘玄灵’封锁了设施,外部救援根本进不来……”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苏河的耳朵里。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了手里的枪——那是设施安保部的制式P226手枪,枪口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对准了说话的方向。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呼吸声和远处应急灯微弱的电流声,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两个执勤队成员从人群后拖出一个人,强行让她跪在地上——是陈媛。她的眼镜碎了一半,裂痕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在镜片上,上面沾着血污;嘴角有干涸的血迹,显然受过殴打;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手腕处勒出了深深的红痕。可她怀里仍死死抱着那盆小小的多肉,那是她平时在设施里闲逛时,从后勤区的绿化角移栽的,叶片已经因为缺水而蔫了,边缘泛起枯黄,却被她护得紧紧的,仿佛那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将被隔离审查,在此期间,由我全权负责所有事务。”苏河用枪管轻轻挑起陈媛的下巴,镜片后的眼神里满是嘲讽与贪婪,“大家放心,我会给她配给饮水——只要存量还允许。”

没人敢鼓掌,也没人敢反对。在冰冷的枪口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显得苍白无力,所有的道理都失去了意义。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陈媛的眼睛,也不敢去看苏河那张扭曲的脸。

大厅角落,安珊茄把头埋进衣领里,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起眼。她的手伸进衣服口袋,紧紧攥住了那只猫耳发饰,冰凉的塑料触感透过布料传来,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不能慌,要等,等陆云瑾带着快速反应部队来救他们,等这场噩梦结束。

在执勤队的枪口下,陈媛被反绑着双手,押向十五层的一间办公室。那是她曾经的站长办公室,如今却成了囚禁她的牢笼。门被厚厚的钢板封死,只留下一个拳头大的洞,用来递“饭”和监视她的动静,此刻的她像极了动物园里关押猛兽的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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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软禁与失败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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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天
地下十五层,软禁室。

这里原本是陈媛的办公室,如今却面目全非。办公桌被推到了墙角,椅子不见了踪影,地面散落着破碎的文件和办公用品。门被封得严严实实,只有那个拳头大的洞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在地上投下一个诡异的光斑。

第一天递进来的“饭”,是一纸杯浑浊的锈水,杯壁上用黑色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浪费一滴,明天减半。”字迹潦草而凶狠,透着写字人的恶意。

陈媛没喝。她走到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把水倒进怀里的多肉盆里。干涸的土壤瞬间吸饱了水分,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水珠顺着土壤渗下去,像给这株濒死的植物注入了一丝生机。她伸出手指,沾着盆里湿润的泥土,在洁白的墙壁上画下第一笔“正”字。

一道、两道……每一笔都写得用力,笔尖的泥土簌簌落下,像在刻下一个个沉重的日子。她要数着日子,数到陆云瑾来的那天,数到快速反应部队攻破封锁的那天,数到苏河得到惩罚的那天。

墙那边,偶尔会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是安珊茄的声音。陈媛知道,她一定是把嘴贴在通风管口,用尽全力在唱《小星星》。那歌声顺着冰冷的铁管爬进来,微弱却清晰,像一根随时会断的线,却牢牢牵着陈媛快要崩塌的信念。每当歌声响起,她就会停下手中的笔,静静地听着,仿佛能从那走调的歌声里,汲取一丝活下去的力量。

那天夜里,地下十四层的黑暗区传来第一声清晰的咀嚼声,像某种野兽在撕咬猎物,尖锐而刺耳,让人头皮发麻。

执勤队的手电扫过去时,看见工程部的陈源——和陈媛只是同姓的年轻研究员,平日里总是戴着黑框眼镜,说话轻声细语——正蹲在地上,把一片暗红的肝脏铺在搪瓷盘里,刀口切得整整齐齐,像日料店里精心摆放的刺身。他的嘴角沾着暗红色的血沫,眼神涣散,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仿佛在享用什么珍馐美味。

“我没杀他。”陈源举起双手,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他只是‘自然死亡’,是饿死的,我只是……不想浪费。”

“自然死亡”在这里成了一个滑稽的词,像广告上印的“免费空气”一样可笑。在这座地下牢笼里,死亡早已没有了“自然”与“非自然”的区别,只有“有用”与“无用”的划分。

消息顺着通风管悄悄传到十五层,钻进陈媛的耳朵里。她正在墙上刻第七道横线,听到那刺耳的咀嚼声时,手猛地一顿,笔尖的泥土簌簌落下,掉在多肉的叶片上。紧接着,啃骨头的回声从铁管里慢慢渗进来,像钝锯在来回拉木头,一下一下,磨着她的神经,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发现原本挂吊灯的地方空了——苏河提前卸走了整个灯座,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挂钩,显然是怕她寻短见。一股绝望突然涌上心头,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解下脖子上的领带,那是陆云瑾送她的生日礼物,深蓝色的,带着细微的条纹。她把领带甩上横梁,踮起脚,把脖子套了进去。
 
可就在脚刚离地的瞬间,挂钩“当啷”一声断了——那是劣质合金材质,根本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她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尾骨传来钻心的疼,眼前一阵发黑。
 
门洞外,传来苏河慢悠悠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进她的心脏:“我的陈媛站长,你可不能死啊。名义上的领袖,活着可比死了有用多了——毕竟,我还需要用你的名义稳定人心,让大家乖乖听话呢。”
 
陈媛趴在地上,没哭,也没说话。眼泪早已在饥饿和绝望中流干了。她缓缓爬起来,走到墙边,用指甲狠狠抠着那道刚画了一半的横线,把它抠成一个豁口,墙灰簌簌落在多肉盆里,像一场微型的雪崩。她要活着,不是为了苏河,是为了等陆云瑾,是为了看看这个擅长“数据驱动决策”的行政副站长,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
 
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咸味。她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沙哑而空洞,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咸的,好吃……比锈水好喝多了。”
 
笑声顺着门洞飘出去,门外的执勤队队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话。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麻木,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诡异的场景。
 
同一时刻,地下十二层的角落里,安珊茄正把一张纸条塞进安寻手里。纸条是用指甲在废纸上刻出来的,字迹模糊却能辨认:“苏河要把陈站长转移到十四层机房,说是‘隔离审查升级’,其实是想把她当成‘活源’,明天一早动手。他还在找你手里的AIC密钥,想重启‘玄灵.AIC’掌控全局,你一定要小心。”
 
“你想怎么办?”安寻的胃又开始绞痛,汗珠顺着颧骨滑下来,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我们去救陈站长!”安珊茄把那只猫耳发饰塞进安寻的口袋里,眼神坚定,像淬了火的钢铁,“今晚行动,我引开执勤队,你趁机撬开房门,带陈站长走。如果失败,你想办法活着出去,把密钥交给陆副站长,让她知道……我们没等错人。”
 
第17天夜
 
深夜,地下十五层的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微弱的红光在闪烁,像鬼火一样。安寻和安珊茄借着红光的掩护,悄悄摸到了软禁室门口。安珊茄手里拿着一根磨尖的钢筋,那是她从工程部的废料堆里找到的,足够坚硬。
 
她深吸一口气,按照计划,朝着走廊另一头扔出一块石头。“哐当”一声,石头砸在金属柜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执勤队的两名守卫立刻警惕起来,举着手电筒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嘴里喊着“谁在那里?”
 
趁着这个间隙,安寻迅速冲到门前,用磨尖的钢筋插进门洞与门板的缝隙里,用力撬动。金属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双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终于,“咔哒”一声,门锁被撬开了。
 
他推开门,一把扶住里面虚弱的陈媛。“陈站长,我们带你走!”他压低声音,急促地说。
 
陈媛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她看着安寻,又看了看门口的安珊茄,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来,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盆多肉。
 
可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瞬间,走廊尽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是苏河带着执勤队赶来了。他显然是察觉到了异常,亲自带着人过来巡查。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手电筒的光束刺眼,让他们睁不开眼睛。
 
“抓住他们!”苏河怒吼一声,声音里满是暴怒。他没想到,竟然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试图救走陈媛。
 
苏河没有废话,抬手就是两枪。第一枪精准地打穿了安寻的左肺,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服。安寻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却依旧死死护住陈媛。第二枪更狠,直接掀掉了他的半片下巴,血雾瞬间喷在冰冷的混凝土墙上,像一幅狰狞的泼墨画。
 
安珊茄被两名执勤队员按在地上,双手反绑在身后,动弹不得。她挣扎着抬头,看向陈媛,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深深的歉意——她没能护住哥哥,也没能救走陈媛站长,她辜负了陆云瑾的信任。
 
苏河走到她面前,用枪口挑起她的下巴,镜片后的眼神里满是残忍的笑意。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内奸已抓获,按照管委会的战时条例,就地处置,以儆效尤!”
 
安珊茄没有求饶,也没有挣扎。她微微仰头,迎着枪口,轻轻哼起了《小星星》,调子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平静,像在诉说着对光明的渴望。歌声断在第三句“好像许多小眼睛”,一声沉闷的枪响,在混凝土穹顶下回荡,像砸在厚地毯上的玻璃杯,沉闷而绝望。
 
她的身体缓缓倒向地面,散开的银白发瞬间被鲜血染红,像一朵凋零的雪莲。那只黑色的猫耳发饰从她的口袋里滚出来,落在地上,被一只只麻木的脚反复踩过,最终嵌进了地板的缝隙里,再也看不见了。
 
安寻躺在地上,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动着眼珠,看向安珊茄倒下的身影。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地面。他想伸出手,却再也没有力气,最终彻底失去了动静,眼睛圆睁着,似乎还在望着安珊茄倒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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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人食·能量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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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区
 
第19天
应急照明电池彻底耗尽。最后一盏LED灯闪烁了几下,发出一声微弱的电流声,然后彻底熄灭。
 
地下十四层彻底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成为了名符其实的“黑暗区”,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在这里,视觉失去了意义,只有听觉和触觉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
 
苏河以及仅剩的四名执勤队员,成了这里的“猎人”。他们戴着设施安保部配备的夜视仪,凭借着微弱的红外成像,在黑暗中自由穿梭。他们把被判定为“无用”的人——老弱病残、反抗者、以及没有利用价值的研究员,逐一驱逐进黑暗区,然后像狩猎一样,在黑暗中收割生命。
 
惨叫、哀求、咀嚼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在混凝土竖井里来回撞击,像远古洞穴里的回声,原始而恐怖。那些曾经的同事,如今变成了彼此的猎物,人性在饥饿面前,彻底崩塌,只剩下最原始的生存本能。
 
有人为了一块“肉”,向曾经的好友举起了铁管;有人藏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猎人”发现;还有人彻底疯了,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奔跑、嘶吼,最终要么被“猎人”捕获,要么活活累死。
 
第20天
最后一次“管委会”会议召开。
 
会议地点在地下十二层的大厅,会议桌是倒扣的档案柜,粗糙的表面上摆着一口发黑的铝锅,锅里飘着几粒葱花,散发着一股诡异的肉香,那是今天的“配给”。
 
苏河坐在档案柜的顶端,居高临下地看着剩下的二十几个人。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像行尸走肉一样,瘫坐在地上。
 
“库存见底,从今天起,实行‘贡献点末位淘汰’制度。”苏河掏出一本被血水浸软的员工花名册,用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在上面随意地打叉。他用自己制定的“贡献点”规则,给每个人的“价值”打分——执勤、举报、服从命令,都能获得贡献点,反之则扣分,“每天晚上进行投票,得票最少的人,会被送入黑暗区,作为‘公共资源’。”
 
投票用纸是废打印纸的背面,被撕成指甲盖大小的方块。每个人都低着头,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然后把纸团揉成球,投进那口发黑的铝锅里。锅下点着半根酒精棉,微弱的火舌舔着锅底,像在给这些活人的名字预热,准备将他们送入地狱。
 
没人敢抬头,没人敢说话。写下别人名字的时候,每个人的手都在发抖——他们知道,今天投了别人,明天可能就会被别人投出去。这是一场用他人生命换取自己生存机会的赌博,而赌注,就是每个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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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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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天夜
执勤队内部爆发了火并。
 
一名队员叫张强,他趁着其他人数睡的间隙,偷偷溜进冷库,想独吞最后一块“储备肉”——那是昨天“淘汰”的一个研究员的大腿肉,被冻得硬邦邦的。可他刚摸到肉,就被另一名队员李兵发现了。
 
“你他妈的想独吞?”李兵压低声音怒吼,眼里满是贪婪与愤怒。在长期的饥饿和压迫下,他早已失去了理智,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张强没有回答,直接扑了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张强被李兵压在身下,喉咙被死死掐住,脸色发紫,快要窒息。他挣扎着摸到身边的一根电缆,猛地缠住李兵的脖子,用力勒紧。
 
另外两名队员闻声赶来,本想劝架,却在看到那块冻肉的瞬间红了眼。他们早已被饥饿冲昏了头脑,眼里只有那块能让他们活下去的“食物”。“别打了,分了!”其中一名队员喊道,却没人理会他。最终,他也加入了混战,四个人在黑暗中扭打在一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痛苦的呻吟声。
 
苏河被吵醒了。他提着枪,骂骂咧咧地赶过来。看到眼前的混乱场面,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没有上前劝架,而是躲在一旁,等待着最佳时机。当张强用电缆勒死李兵,另外两名队员也浑身是伤时,苏河从背后偷袭,一枪托狠狠砸在张强的颅骨上。“咔嚓”一声脆响,张强的头骨碎裂,当场死亡。
 
可剩下的两名队员已经杀红了眼,他们转头就扑向了苏河。在他们眼里,苏河不再是“最高指挥”,而是又一个争夺食物的对手。
 
夜视仪在混乱中跌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彻底损坏。黑暗里只剩下骨头折断的脆响、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呼吸声。最终,苏河被他曾经最信任的副手王虎按在地板中央,一条领带紧紧勒着他的喉结,那是他自己的领带。
 
“你教我们‘末位淘汰’,教我们‘弱肉强食’,”王虎的声音沙哑而疯狂,带着压抑已久的报复快感,“今天,你是末位,该被淘汰了!”
 
饥饿既是最好的催化剂,也是最残忍的刽子手。分尸、烹煮,骨髓被吸得一干二净。那口发黑的铝锅被重新端回大厅,这一次,锅里飘着的,是曾经高高在上的“行政副站长”苏河的肉香。
 
第23天
设施的不间断电源突然回光返照,大厅中央的LED大屏闪了两秒,然后彻底熄灭。
 
就在这两秒内,一行绿色的文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是“玄灵.AIC”执行“镜蚀协议”第三阶段时,残留的最后一条数据广播,因电源波动意外触发:
“关键数据已转移至A-02号设施,救援部队已出发,坚持下去,救援即将抵达”
 
此刻,整个A-01号设施地下区域里,只剩下6名幸存者。他们缩在食堂的角落,像6具还能喘气的骨架,眼神空洞,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灰尘,早已失去了人类的模样。没人有力气抬头,没人看到那条信息,就算看到了,也没人会相信——希望早已在日复一日的饥饿和屠杀中,被彻底磨灭了。
 
那句话像沉进深海的信号,永远等不到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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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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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天
 救援队伍终于打通了地下11层与12层之间的楼道。外部,陆云瑾亲自指挥MTF-癸午-10“白羽鸽”机动特遣队和设施快速反应部队,用定向爆破在混凝土斜壁上切开一个“猫洞”——这是快速反应部队工兵连的标准破拆方案,足够一个人快速进入,且不会对周围结构造成二次破坏。
 
陆云瑾第一个冲了过去,戴上防毒面具和夜视仪,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头灯的光线扫过之处,满地都是碎骨、布条和干涸的血迹,空气里弥漫着油脂与腐败交织的甜腥味,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作为武装副站长,她经历过无数次收容失效救援,见过异常造成的各种惨状,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这是纯粹的人性崩塌,是地狱在人间的倒影。
 
她看到那6名幸存者——或者说,6具还能动的骨架——横七竖八地躺在十二层大厅的地上。他们的衣服破烂不堪,身体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像一层干枯的薄膜。有人看到她身上的基金会制服,下意识地把手里半截沾着肉沫的指骨往背后藏,眼神里满是恐惧与警惕;有人则咧开嘴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黑红色的牙垢像陈年的油漆,触目惊心,嘴里还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陆云瑾没停下脚步,她顶着胃里的翻涌,朝着地下十五层的方向冲去。应急灯早已熄灭,只能靠头灯照明,脚下的碎骨发出“咔嚓”的声响,像在控诉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站长室的门虚掩着,门缝下渗出一滩黑水,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薄膜,无数白色的蛆虫在膜下蠕动,让人作呕。陆云瑾深吸一口气,按下防毒面具的过滤阀,推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尸臭像一堵无形的墙,狠狠把她撞得后退了一步。她稳住身形,头灯的光线落在办公桌前——陈媛坐在办公椅上,身体已经腐败膨胀,开始液化,面部早已不可辨认。她怀里紧紧抱着那盆多肉,多肉的花开得血红,像浸透了鲜血,在腐败的液体滋养下,显得格外诡异。一把手枪掉落在地上,那是陈媛的配枪,她的太阳穴上有一个黑洞洞的弹孔,鲜血早已干涸,在脸上留下狰狞的痕迹,像一条暗红色的蛇。
 
紧跟其后赶到的“白羽鸽”队员走上前,对尸体做了初步检查。他的声音低沉而沉重,通过通讯器传到陆云瑾的耳朵里:确认身份为Area-CN-201站长陈媛,死亡时间初步判定为5-7日,死因是近距离枪击,枪口角度与握持姿势分析,应该是自杀。
 
陆云瑾没说话,只是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盆多肉。花瓣冰冷,沾着腐败的液体,触感黏腻而恶心。她头顶的猫耳剧烈地抖动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花瓣上,瞬间化开。作为同事,作为朋友,她终究还是来晚了,晚了整整29天,晚到只能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名快反队员在地下十五层的电缆井底部,找到了最后一名执勤队员的尸体。他的颈骨断了,身体却异常完整,显然是被人活活掐死的。他的胸口用电缆紧紧捆着一张手写的便签,字迹潦草而扭曲,墨水早已干涸发黑,却能勉强辨认:“第25天,肉库已空,投票给自己。”
 
设施被封存前,陆云瑾获准最后一次进入A-01号设施。她在十五层办公室的地板缝隙里,找到了那只被踩得变形的黑色猫耳发饰,塑料表面布满了划痕和血迹;她在陈媛的口袋里翻出了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早已干透发硬,上面还留着牙齿咬过的痕迹;她又在主控室的废墟里,找到了那张被血水与霉菌泡烂的A4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却能勉强辨认出是人手写的残留信息,和“玄灵.AIC”最后的广播内容一样:
“坚持下去,救援即将抵达”
 
她把这些东西一起,埋进了设施外不远处的一个临时土坑。没有棺材,没有墓碑,只有一块无字的混凝土块,压在土坑上,像一座微型的坟墓。没有名字,没有墓志铭,只有沉默的纪念——纪念这201条逝去的生命,纪念A-01号设施曾经的秩序,纪念那段被黑暗与饥饿吞噬的岁月。
 
异常化学品处理部的人员随后进入,对整个区域进行污染阻断与无害化处理,喷洒的消毒剂气味掩盖了尸臭,却掩盖不了这里曾经发生的罪恶;反概念部的专家则对获救的6名幸存者进行认知回滚与心理干预,试图抹去他们心中的炼狱记忆,让他们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与绝望,真的能被轻易抹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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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章   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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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的一天夜里,陆云瑾又梦见了A-01号设施。
 
空气中仿佛飘着一股淡淡的葱花味,那是第2食堂的味道,是她和陈媛第一次一起吃早餐的味道。安珊茄站在黑暗与灯光的交界处,银白发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发间别着那只黑色的猫耳发饰,像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笑着对她说:“陆副站长,你终于来了。”
 
陆云瑾伸出手,想抓住她,想对她说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可安珊茄却像烟雾一样散开,变成了漫天的雪花,落在她的手心,冰凉刺骨。
 
她猛地惊醒,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心跳得飞快。头顶的猫耳还在微微颤抖,仿佛还残留着梦里的温度,又像是在为逝去的人哀悼。
 
窗外的雪还在下,和三年前那个冬天一样,纷纷扬扬,把整个世界裹得白茫茫一片,仿佛要掩盖所有的罪恶与悲伤。她走到窗边,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的指尖,瞬间融化,留下一丝冰凉的触感,像极了陈媛口袋里那半块饼干的温度。
 
作为Area-CN-201的武装副站长,她依旧每天忙碌于各设施的安保与支援任务,B-04号设施的快速反应部队、各驻站机动特遣队都在她的调度下有序运转。她变得更加沉稳,更加果断,只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眼神里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总会在深夜想起A-01号设施,想起陈媛怀里的那盆血红多肉,想起安珊茄唱的《小星星》,想起那些在黑暗中逝去的生命。她常常会拿出那只变形的猫耳发饰,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划痕,仿佛能感受到安珊茄最后的温度。
 
她摸了摸自己的猫耳,那里还留着当年的温度,也留着A-01号设施的印记——有些围城,困住的不是身体,是心;有些告别,说了再见,却再也见不到。
 
那盆被她从地下带出来的多肉,被种在了那块无字混凝土的旁边。她每天都会来浇水,看着它在寒风中顽强地生长。每年冬天,它都会开出血红的小花,在皑皑白雪中,固执地绽放着,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守着201个再也回不了家的人,守着Area-CN-201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疤,也守着陆云瑾心中那份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