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漫遍了水
2025年1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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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dule rate]] [[/>]] 水从下水道漫出,一时半会儿没有停止的迹象。我蹲下来看着水渐渐没过井盖,又渐渐涨到路沿石旁。仅仅过去两分钟,我就被迫向后退了两步,以免润湿了鞋袜。但很快我就会知道这是徒劳无功。 继续向前走去,街上依旧人声鼎沸。正是暮色下沉之际,天边因了层峦叠嶂的层积云而显得阴沉不堪。穿过两个摊位,炸物的渍味和日落的清冷相混,直愣愣地从鼻腔刺入脑中。我闭上了眼,全凭着行人的避让和对街道的熟悉踽踽独行着。 先是一个人的惊呼,然后是连片的脚步。人们一开始是在街上奔走,后来就不得不淌水。身后不远处的汽车开始鸣笛,锋利无比的笛声刮过整条街道,压垮了所有人的理智。 水轻轻地拍打着街上所有裸露的物体。啪嗒啪嗒的声音令我沉醉。一股巨力从我的身后传来,我向前踉跄了一下,被迫睁开了眼睛,一个男人方才推开我奔逃而去。 ------ 街上仍是车水马龙,但不再井然有序。惊呼声和鸣笛声相交织着,奏鸣了此起彼伏的前奏。我被人群推搡着,也一同向前涌去。偶能见到踉跄的人,其中少有能再次站稳的。而那些倒下的,再也没能站起来。 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我的指尖淌下,我抬起来嗅了嗅,非常肯定这是某人的血液。我又擦了擦嘴角,同样粘稠的触感令我有一些诧异。不过既然有了饱腹感,我便继续前行。 我真的有一个目的地吗?有时候我会这样怀疑。但好在现在我有一个方向,那就是人群的方向。 当水还在膝盖以下时,我还习惯抬胯提腿,仿佛高抬腿一般试图把腿抬离水面。但现在水已及胯,我已习惯了在水中漫步。 人群变得稀疏而寡言。我不确定此刻在我前后零零散散的小团体是否还是傍晚的那群人,但他们看起来很有信心,正在互相打气。 鼓励的话语随着水波荡漾开来,水中的月华也被这波纹震碎,分割成无数碎块。我好奇地伸出手去,揪住了其中一片。碎片上温和地流淌着光波,分辨不出是发光还是反光。我顺手把碎片攥在手中,当作一枚护身符带着。 明月总算经过一番跋涉后,从脑后前进到头顶。我抬头望去,层积云早已不知所踪。她也会如我一般困乏吗?否则怎么只出现半天呢?无论如何,我还得继续向前,漫漫长路仍不见终途。 水面下开始断断续续地冒出气泡。祂们在水面炸裂之后只留下七彩而肮脏的漂浮油膜。这层油膜开始在水面上游弋起来,同时转变着自己的光谱波长。我并不是很在乎那是下水道倒灌出的化学物质,还是谁家的洗衣粉泄露了,但沾染上油膜令我的皮肤相当不适。好在继续前进下,流动着月华的水很快洗净了这层附着物。 我路过一家银行,看起来它因为身居高处而幸免于难。有一个黝黑的保安坐在门口的铁栏杆上冲我喊着。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弄明白,他是在问我怕不怕弄湿衣服。我低头看了看湿漉漉的自己,摇了摇头继续前进。 两个小孩抱着同一个轮胎从我前进的方向漂来,我想问问他们前面有什么,但他们只是发出意义不明的惊叫声,便向着我的来时路漂去。 每一次环顾四周,站着的人数就少上几分。仍在前行的人们也变得沉默寡言。闷头直行的人占了大多数,愿意交流的也不再互相鼓舞,而是转为了窃窃私语。天空依旧澄澈,气压却低得令人窒息。 再不摄入食物,我就没法继续前行了。我这样对自己说。我舔了舔嘴角,想起上次进食的血肉,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弱小的目标。其他人只是冷漠而警惕地回瞪过来。 我只得扯下自己的左臂,吞噬着分明的肉类纤维,尽力不让这条出色的臂膀白丢一滴血。我一边敲击着肱骨顶部,试图吸食藏匿其中的骨髓,一边思考左臂是否会觉得我只是附臂之蛆,只会蚕食它的血肉。但我再也没有机会明白它的想法了。 把躯干浸入水中让我感到很不习惯,所幸水温与体温相近,暖洋洋的感觉甚至时常让我感到困倦。有时候我差点因为恍神而栽倒水中。突然,迭起的困意让我想起了什么。我慌忙把截肢留下的巨大创口浸入水中。水带走了仍在汨汨流出的血液,却把创口灼烧干净,让我没因失血过多而倒下。 涉水前进着,漫步着,让我想起小时候玩的发条玩具。就这样向前走着,有方向却没有目的。发条在哪里耗尽,便停在哪里。许多人已停在了过去,更多的人将要停在未来,而我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停在过去和停在不远后的将来有什么区别呢?我不知道,只是盲从着月光而去。 ------ 街道愈发显得开阔,两侧的建筑物逐步向两侧退去,水面阔如静海。明月不知何时已越过头顶,静静地悬于前进的方向上,冷漠而充满压迫地盯着在水面上露出半截身体的我们。 分辨出自己是否仍行走于街道上开始变得困难,走到此处的人自发地向着明月的方向继续进发。偶有迷失方向者踏上了歧途,再也不知所踪。 水面即将漫过胸口,我艰难地踩着水前行,一同前行者早已寥寥无几。水体如此漆黑,轻易地将照耀之上的月华吞噬殆尽。没有反光,我只能依靠着拍打在胸膛上的波浪来判断水面的起伏。放眼望去,天地间不过夜空,水面和静月。三者完美地构成了白、灰、黑三面。这样的画幅下,白色的占比正急剧地增加。是月在向我靠近,还是我总算接近了月? 心里开始荡漾,脚下的动作变得轻快,连同仍存的右臂一并奋力划开水体。海没有发生分开的奇迹,持续增高的水位在拍打着我的口鼻。 我高高举起攥在手中的月华碎片,就像千万年前第一个举起火炬驱赶野兽的猿人一般。我能确切的感觉到,有什么正指引着手中的碎片。此时此刻,我已分不清是身体在送着月华,还是月华在拖着我走。 全身的力量用于收紧核心,纵使水面漫过口鼻,漆黑的水体遮蔽视线,移动愈发显得艰难,但双腿仍在迈动,右臂依旧高举。信念从未如此坚定。我张大双眼,只能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泡浮出水面,炸裂成肮脏的七彩油膜。我终将倒于此处,而月华会物归原主。我如此相信着。 大限已至,钟声轰鸣。漆黑如墨的水体灌满了我的每一个肺泡。脉搏跃动着,给最后一搏作着准备。骨骼发出呻吟,水压和躯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压垮着它。左臂留下的创口不合时宜地开始溃烂发炎,皮肤则开始灼烧起来。我的双足早已麻木,只是机械地行走着,仿佛就要这样行至世界尽头。 就在此时,我的脚下一空。慌乱之间,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把月华送出水面。脚下再无坚实的街道,那我就拼尽全力踩着水,最后一次浮出水面。 明月就浮于水面之上,与我面面相觑着。她充斥着我视野里的每一个角落,我的眼中只余一片柔和的白光。我们之间离得如此之近,我仿佛可以附到她耳边言语。没有其他机会了。我奋力把碎片向着面前掷出,掷向这个伴我行至此处的天体。随后,我沉入水底。 没有喜悦,没有疑问,只有事终竟了的释怀。我静静地下沉着。身体自然地蜷缩起来,就像尚在羊水的婴儿一般。此时此刻,水面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与我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