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便是其本身的意义
2019年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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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dule rate]] [[/>]] [[div style="line-height: 130%;"]] 这是二级研究员白桃来到基金会的第三年。 三年前,她断然没法想到,自己会来到这么个充斥着麻烦的地方工作。她讨厌一切麻烦事。 在大学时期研究员——那时候她还不是研究员,信息安全专业的学生白桃是个非典型乖乖女。 她成绩还不错,却缺席了所有班级活动,远离掉一切学生组织,一天十二个小时打底地蹲在空荡荡的宿舍里,独自盯紧散发荧光的电脑屏幕。她被自己所制订的生活规则束缚,下意识地抗拒哪怕对每天吃午饭时间的一点改变,试图远离所有不安定因素。 现在她没办法生活在“常态”中了,她成为了保护常态的组织的一员。当然,以她的权限远无法触及大部分异常的核心,她也乐于远离那些核心。 看上去,她的生活与大学时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她仍旧一天十二个,有时会达到连续十八个小时地面对电脑,埋头于反编译所得到的混乱变量名,以及充斥着“goto”的繁杂逻辑,试图从代码中挖掘出什么属于敌对组织的秘密。 研究员白桃早已忘却自己对于掌权,升职,以及控制他人失去所有欲望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在这层意义上,拥有不多不少权限的“二级研究员”对她来讲,正是合适的职位。 另一层意义上,她在这组织里是个再小不过的螺丝钉,普通而不起眼。就算在哪次收容失效中,她不幸粉身碎骨,也只会被同一办公室的职员们短暂地哀悼,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她的名字。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度感到凉意顺着脊柱爬升,渗入她的脑神经。她清楚在这组织里,某个成员的死亡像是路边随处能捡到的鹅卵石般常见。但死亡这个词汇仍会令她下意识地牙齿打颤。 与她的工作相当不搭调地,她渴望着安定的人生与平凡的幸福。 ------ [[div style="color:#010101; background-color: #f0f0f0; padding: 10px 0 10px 0"]] 自出生起,你便生活在这座内陆的小城市。你出身于中产家庭,成绩也算是名列前茅,这一切足够让你轻松获得这所城市最好的高中的入学资格。 说是最好的高中,升学率比起一线城市仍旧差的太远。你也曾为此焦虑,毕竟,你向往着那几所国内最为顶尖的高校。你的父亲常督促你更加努力地学习,从而靠近自己的梦想;而你的母亲劝你没必要那么拼命。 你学习相当用功,常常埋头书本直到凌晨。这时你的母亲会把苹果,或是梨细心地削净皮,切成小块,装到瓷盘中端到你身边,摸摸你的头,劝你早点睡觉。你笑着答应,把这个章节做完就去睡。 在学校里,你没有太多朋友,并不像大部分高中的女孩子那般去趟卫生间都要三五成群。 你习惯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的角落吃午饭。在一个又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带着某种虔诚,你轻快地撕开学校小卖部奶油面包的包装纸。甜的发腻的植物奶油刺激你舌尖的味觉传感器,于短短的十几分钟内,你体会着廉价却也奢侈的快乐。 你偶尔会觉着,自己的生活太过一成不变。但这样的念头如同在风中摇曳片刻,便被吹灭的烛火般,从不会持续长久。说到底,你享受如此的一成不变。 更偶尔地,你的脑内会闪过有些荒谬的问题。 **“这是自己读高中的第几年了?”** [[/div]] ------ 有时,研究员白桃会感到,对大学之前的生活记忆有些模糊。 她理应并未接受过记忆删除。因此,她不懂这模糊从何而来。 她依稀能记得,自己在被询问“是否需要接受记忆删除”时一度觉得有些好笑。她认为,这种多少有点不人道的入职仪式对她来讲实在是多余。毕竟,她本就与这人世没什么牵挂。 她记得自己尚还不懂事时,父母便已离异,而她被判给了父亲。但那个男人从未在真正意义上“关心”过作为独立个体,而非实现他理想的工具的她。 自她大学以来,他便督促她尽快找个男友,成家立业,当贤妻良母。而她叛逆地选择了与“贤妻良母”这个词永远扯不上关系的职业。她也从未想过找男友,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还拥有“正常地对他人产生好感”的能力。 她有时会有些迷茫。按道理讲,自己这样的人,再适合为基金会供职不过。 她与除她之外的人类的联系,如同不成股的丝线,一扯便断。但她依旧反常般留恋人世,恐惧死亡。 她在面对写不完的文书,以及不断涌出的新异常时,偶尔会想象从位于六楼的办公室,敞开的那扇窗,像一只纸飞机般轻飘飘坠下的感受。绝佳的,唯一的逃避一切的方式。但片刻后,她便会把自己的想法完全否定,转而埋头于眼前的电脑,将注意力从麻烦事转到手头没分析完的十六进制文件上。——这是逃避的另一种方式,并不总是有效,却至少能作用于当下。 她搞不懂活着的意义,并没有谁会因为她活着而格外喜悦,或是悲伤。她也没有为了谁而维持生命的信念,但她依旧想要活着。 与此同时,她觉着活着这件事真够累,真够麻烦。 她沉迷于跟电脑屏幕上一行行没有感情的字母打交道,至少,那比总是令她看不透在想什么的人类简单的多。 她想,要是能更加简单轻松地活着就好了。因此她逃避一切令她觉着麻烦的东西。 在其余同事们聚在一起吃午餐时,她独自在角落加热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新类型的异常需要实验时,她永远不会主动举起手;甚至在争取升职加薪时,她都懒于填写那张表格。 说到底,她搞不懂这些琐事的意义,更搞不懂为何其他人会如此积极的争取这些。 这么做的后果是,在她还没意识到时,便被同事们安排了谁都不愿意做的活计。 “加入麦宗对策小组”。 ------ [[div style="color:#010101; background-color: #f0f0f0; padding: 10px 0 10px 0"]] 半夜里,你偶尔会做诡异的梦。 梦里你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为数不多的几位友人,失去了当下安定的生活,坠入充斥着异常的世界。 那梦如此真实,真实到你能记着,你在梦里跪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用力掐住自己的小臂,大喊着请让我醒来。 之后你便醒来了。 你的睡衣被冷汗浸透,指尖仍在战栗,床前的电子表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 你犹豫片刻,去敲响了母亲的房门。母亲见你苍白的脸色,也不多过问什么,只是坐起身向你张开双臂,任你在至亲之人的怀抱与体温里寻求安全感。她知道,这已不是你近期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你把头埋在母亲的胸前。想露出一个笑容,声音却止不住地哽咽。 你觉着身为高中生还被噩梦吓到如此失态,实在丢人,但某个难以抹去的可能性像一团阴云,浮在你平静生活的上空,让你无法由衷地露出笑颜。你还是忍不住颤抖着将那个可能性说出口: “我担心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里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将这个可能性说出口的片刻,你自己都觉出了几分好笑。缸中之脑的悖论从不是什么新鲜事,当今的时代还会因此而认真烦恼的人,简直仿佛脑子缺了什么零件。 你想到这里,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后颈,片刻后再度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为什么是后颈? 本能阻止你继续思考下去,你闭上双眼。 母亲温柔地轻轻拍打你的后背,一遍遍告诉你一切都是真实的,现在你正与你所爱的人一同存在于此。 你仍旧感到疑虑,但决定不去怀疑,毕竟怀疑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于是你钻进母亲身旁的被子,那里有为你所特意留出的温暖空间。紧握着那只能给予你力量的手,你再度沉沉睡去。 [[/div]] ------ 研究员白桃第一次了解数据层的概念时,感到有些眩晕。 她自认对尖端技术相当在行,却也被这些拥有扭曲宗教信仰的教徒们所打造的虚拟世界深深折服。 起初,她的任务只是协助外勤特工,监视数据层的异常状况,而当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连接数据层时,她便爱上了这里。无需以真正的形象出现,或是担心自己的外表和战斗力,毕竟一切都可以由几行代码搞定。 她想。这简直是身为技术工程师的她逃避一切的绝佳场合,假如没有别的连接者在就更好了。 她试图寻找根服务器的地址,来破解管理权限,不出意料地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她退而在监测数据层时,翻来覆去看那几段能够逆向出的代码,寻找有的没的系统漏洞。 运气不错,她找到了。 当她第一次用基金会为她分配的个人服务器,试图运营能够连接数据层的私服时,她的手在颤抖,心跳也乱了节律。 没来由地,她觉着这次连接,会对她的后半辈子造成什么刻骨铭心的改变。 按下服务器的开关,再度睁开眼时,她的视线前方是一片雪白——这里仍什么都没有,但她无疑已经成功连接了数据层。她感到一阵狂喜,于是将精力全数投入了自己理想中安乐乡的构造。 以她将近一年的所有业余时间几乎不眠不休所换来的,是一个环境与已在运作的数据层相差无几,但只有研究员白桃能够连入的“世外桃源”。 当然,这个世外桃源中也要有人类的存在。她按照自己亲人,与自己还能记着的少数几个高中同学的模样,捏了几个“NPC”扔进数据层,防止自己在这地方憋闷到待不下去。 一切准备完毕。她想她拥有了一个绝佳的度假村,这里能够屏蔽一切该死的异常,还有令人头痛的上司和同事。意识传送过程中,她朦朦胧胧想着,要是能永远活在这里就好了。 但那真的还能算是**“活着”**吗? ------ [[div style="color:#010101; background-color: #f0f0f0; padding: 10px 0 10px 0"]] 你这次的噩梦有些不同。梦里出现了一个与你面容相仿的女子。 她看上去比你大了几岁,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在外套口袋中,居高临下地望着半跪在地上的你。你们身处于一片浩荡没有边际的雪白空间,空间中仅有你与女子二人。 女子玩味地笑着问你,现在的生活是否幸福快乐。 于是你迷惑地点头,女子看上去笑得更加放肆,她把手从口袋中拿出来,那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枪。片刻后,冷冰冰的枪口抵上了你的太阳穴。 砰。 子弹发射的巨响,烟尘四溢,脑浆飞溅,被洞穿的颅骨碎成粉末,你却仍保留清醒的意识。 女子于是收起枪拍拍手,说你这下该明白了吧。 **你根本没在活着。** 你想要争辩,你说,我与我爱的人共同活在这里,这个事实的真实性不由你反驳。 女子于是敷衍般不住点头说,你认为是就是吧,那么,如果仅仅是像这样“活着”,那么你将会**一直**活下去。 你反问,一直? 一直。女子再度点头。 一直,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几亿年,几兆年。你将一直活在你的世外桃源,你所爱的人也将一直在你身边。或许你会厌倦,你会试图做出什么改变,但第二天清晨,一切又将如故,这里便是这样的世界。而这正是你想要的,一成不变,平凡而幸福,这是你亲手缔造的,世界尽头唯一的小镇。而如果你选择了这般的幸福,你将与真正的“活着”永久告别。 女子露出带几分悲戚的眼神。 是的,这般的**幸福**正是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 [[/div]] ------ 待到意识到时,研究员白桃已经在自己的数据层私服中呆了又一个通宵。 服务器的机箱已经热的烫手,从数据层断开时,她便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几乎要被腹部将胃扭曲般的饥饿感所吞噬。 她随手抓了放在办公室的速食面,连泡都来不及,便狼吞虎咽地填入口中。咬碎面饼的声音刺耳地回响在空荡荡的办公室。 她低声自问,自己跟那些在网吧中沉迷于虚拟世界,废寝忘食因而瘦骨嶙峋的社会底层可怜人还有什么两样?片刻后她叹口气,好吧,确实没什么两样,不过这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 至少,这虚拟世界是由她一手打造的。 与其说是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顺遂她的心意,不如说,是符合她对于“生活”的某种想象。 既然现在这般逃避一切的生活,无法给她带来“生命存在意义”的实感,那么,便自己在虚拟世界中去创造这个意义,切换频道“活”在另外的场合。这么想着,她开始期待下一次连线。 但那真的还能算是“活着”吗?某个声音在心中再度响起。 如果真的永远生活在那个世外桃源中,切断与外部的一切联系,沉溺于自己一成不变的幻想,与永眠又有何本质意义的差别? 那只是把暂时的逃避永久化,只是另一个意义上的—— ——**自杀**。 短暂的理性分析为她得出了这个结论。她失笑,那么现在,自己便是在自杀行为中体会到了生命的价值,真是有趣的悖论。 但除此之外呢?她又如何在现实中寻找那个价值? 在面前电脑屏幕的一行行代码中吗?在那些个随时虎视眈眈想要吞没他们的异常中吗?在他们所一遍遍重复的“控制,收容,保护”的口号中吗? 她不知道。 她从未有自己正在做保护人类的光荣工作的实感,她只知道自己有着二级研究员这一称号,而她并不想成为三级或是四级研究员。仅仅这一点,大概就能证明她并不适合这一工作了。 浑浑噩噩的一天过去,她再度将手指按在了后颈的植入物上。那金属块的温度高到有些异常,但这不是第一次了,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熟练地按下了通往桃源的按钮。 ------ > --她是基金会的二级研究员白桃。-- > > --她是二级研究员白桃。-- > > --她是研究员白桃。-- > > --她是白……-- > > //她是?// ------ [[div style="color:#010101; background-color: #f0f0f0; padding: 10px 0 10px 0"]] **梦**,又是梦。 你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在梦中见到那个大一号的自己了。 身着白大褂的青年女子仿佛被困在了这个虚无的属于梦的空间。不知为何,你感到有些可怜起这个自己。 自己的生活普通,却无比充实,自己热爱着生活,而这个“自己”甚至没有享受生活的权利。 “你在想,你热爱生活,对吧?” 这个“自己”甚至能够读出你的想法——你并未对此感到意外,毕竟这是梦,梦里什么都可能发生。醒来后晨光依旧明媚,母亲依旧会在身边紧握着你的手,一切都会像以往一样。 醒来后的世界才是现实,你热爱**只属于你**的现实。 ……只属于你的? “对。那就是只属于你的。” 女子勾起嘴角,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 “你热爱生活的哪一点呢?” 你想要回答,上下唇却仿佛被针线缝住,喉咙无法发出声音。片刻后,你意识到你被剥夺了回答的权利。女子走到半跪在地下的你身旁,捏住你的下巴,凑近你耳边以气声说: “所有,你应当喜欢这里的所有。你平凡的每一天,你微小但确实的幸福,你藏在心底的梦想,甚至连着你那些没价值的琐碎烦恼一起,这里的一切全都是你所渴望的。你渴望生活的意义,渴望平凡地追求些什么,渴望努力朝着目标前进,渴望温暖的亲情和友情。你像搭积木一样把它们搭了起来,为自己营造了安乐的巢穴。然后呢?你感受到自己活在这里了,你很快乐,不是吗? 她站起身,仰头望向被虚无的纯白所覆盖的天空。 “而我依旧什么都没有。” “我以为你就是我,而我只能继续彷徨于此寻找‘活着’的方法。” 你不知为何,很想扑上去抱住那个形单影只的自己,而你确实这么做了。 “自己”呆愣着望向你比她青涩几分的脸庞,下意识般再度从怀中掏出手枪。 你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醒了。 预想中母亲早已准备好了早饭,即将过来敲你的房门嗔怪地说“快起床吧,要迟到了”。你书包里还放着昨天没做完的数学习题,隔壁班的女生约你下午考完试后去看电影。你拥有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理应如此,一直都是如此,以后也将是如此,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这一切之中,你用力睁大眼睛,让每一根视神经去确认眼前的光景。 而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眼前是同梦中一样的纯白色空间,你想自己大概是还没有醒来,你像以往在梦中试图醒来时一般,掐住自己的小臂,大声叫喊,请让我回到现实吧。 而这并不奏效。 **“现实”**是什么? 如果这里才是**现实**呢? 这个假设使你感到全身的血液如同冻结,你战栗着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你哭喊出声。 出现在你面前的只有梦中的“自己”。 女子脸上已经失去了笑意,眼神平静而冰冷。她说,请你选择吧,是选择的时候了。 你奇迹般地在数秒内理解了现实。哭喊和试图醒来不会再奏效,你尝试权衡生命的意义。选择活着或是[[span class="ruby"]]做梦[[span class="rt"]]死去[[/span]][[/span]]? 毫无疑问地,你热爱着这个空间内曾经只属于你的现实。数秒前,你还在哀求回到那般的现实,那对“生活”在此处的你来讲就是一切。 你依赖父母,你喜欢你为数不多的几位友人,你有着渴望实现的梦想,并正在为之努力。 这些是你存在的基础。失却这一切的你是否还有存在的意义? 你被迫在此做出抉择。你需要明白自己为什么选择活着,抑或为什么选择做梦。 现实是什么?梦又是什么? 你是正“存在”于此的你,还是……? 你不知道。但你唯一清楚的一点是你想要活着,你想要活下去。是因为亲人或朋友的存在而想要活下去吗?抑或是因为梦想的存在?你询问自己,却找不出答案。 片刻后你意识到,这或许是某种刻在你灵魂中的本能,与此刻的你所拥有的,所有为你带来满足感与价值感的要素都毫无关联。 你仅仅是依赖着,渴求着真正拥有意义的“**生命**”。 生命意味着无数的可能性,意味着快乐,同时也意味着艰辛,意味着你永远无法预料哪怕一秒后的将来。这种不稳定性令人不安,甚至令人疲惫,但你的存在也正是建立于这样的不稳定性之上。 与此同时,这也代表着,只要**活着**就拥有总有一天获得幸福的希冀。那时刻或许不会是现在,或许存在于遥远到不可知的未来,甚至在生命的尽头也不会降临,但你总能够盼望。 那是**“活着”**本身所带给你的。 而梦境是不可变的,梦境是死亡的尽头,是无尽的幻想乡,是独自一人的幸福囚笼,是名为希望的绝望。 ——梦境不是“生活”。你低声自语。 片段的记忆涌入你的脑海。你选择着逃避度过人生的前二十五年,一直在黑暗的角落中独自一人苟活,挣扎着,却无法找到生命的意义。而在这里不一样。你很幸福,你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而你即将做出的选择会亲手终结这般的幸福。 你想起了基金会的二级研究员白桃。她把年轻的生命耗费在面对电脑屏幕的一个,又一个小时上,没有朋友,亲人也等同于无,寻求不到生活的意义,却仍旧苟活于此。她刻意逃开令她恐惧的异常,避开令她难以招架的人际关系,行尸走肉般度过索然无味的每一天。 ——但研究员白桃与你一样热爱“活着”。她也曾在死亡的诱惑前挣扎,她甚至逃入了与自杀无异的幻想,她成为了你,而现在[[span class="ruby"]]她[[span class="rt"]]你[[/span]][[/span]]正为了真正地“活着”,而试图让你成为她。研究员白桃终于在挣扎中些许的明白了,当将头从六楼的窗口探出时,自己由心底升起,攫住全身的那份抗拒由何而来。她想,现在她正在收回撑着窗台的手。 你明白她的意识正在将你吞噬,你即将重新成为研究员白桃。回到难以看到光明,无法拥有梦想,甚至不知道自己明天是否还能安全地坐在原地的生活中。 但,那才是真正的生活。生活每天都存在着不一样之处。通过自己的双手,你能够去试图给生活涂抹上新的色彩,但与此同时,你的人生也可能因为天灾而画下过于急促的休止符。——这没关系,至少你尝试了。生活或许需要意义,但仅仅是生活本身,就迷人到了让你足够舍弃梦境的程度。 你勾起嘴角。你无声地向一切告别。 你夺过了女子手中的枪,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div]] [[collapsible show="+ 尾声" hide="- 你仍存在"]] 研究员白桃在站点中醒来,下意识地摸向后颈,没有金属的触感。 “似乎是出了什么故障,你在这里躺了好几天了,真够要命的。” 同事摆弄着那有着魔法般的小金属块,朝她示意。她愣了片刻,机械地点头。 她终究还是活在了当下,尽管她尚未完全清楚自己为何会活在当下。 “自己”的哭喊和恳求还历历在目,那个孩子明明如此依赖那般于她而言的现实,却毫不犹豫地在了解了真正的现实后,选择了终结一切。 “生命便是其本身的意义。” 她依稀记着,那个孩子在按下扳机前如此喃喃。 这又代表着什么?她想,她可能需要许久去理解这句话的意义,去理解那个已经不在此地的高中女生想要传达的事情。她就是她,而她又并非是她,但至少现在,她通过自我终结成为了她。 如今的研究员白桃只能**活在当下**。 她对同事微笑。 “好久不见。” [[div style="color:white;"]] 你仍存在。 你打完最后一个字,电脑屏幕放射苍白光芒,你抚摸键盘。 研究员白桃回到了现实,而你始终存在于现实,你甚至没有权利做一个真实的梦。 早晨七点半,你路过那条将晨晖折射成无数碎片的河流。你扶着冰凉的石栏盯住水面,想象咕嘟嘟冒着泡泡沉入并非清澈见底的河水中是怎样的体验。 你闭起眼自顾自摇头。那一定很痛苦,仅仅憋气一分钟就会让你面红耳赤。 每周两次坐着摇摇晃晃的校车,去十几公里之外的校区上课时,你也会在脑内模拟,那被二十几岁朝气勃勃的青年人们塞满的大巴车,在车辆川流不息的高架桥上侧翻,尔后滚落到栅栏之外的情景。 鲜活的生命被钢铁碾压成血肉模糊的意象。这或许还不坏,只要一瞬间,便可令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持久的折磨体验。 但那太残忍了,那可是数十条年轻且拥有光明未来的生命。 你把头倚在校车柔软的椅背上望向车窗外,阳光仍旧很好。 你站在三十层的教学楼楼底张望,你从未登上过楼顶,但从那么那么高的地方,像一片脱离枝头的花瓣一样飘摇坠落,或许很美。就像教学楼下不知名,却成片绽放的粉白花朵,春天快要结束,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地,被践踏成泥,却依旧残留着香气。 但你的坠落会给学校抹黑,会给太多大人添麻烦,搞不好还会砸到正赶去做答辩的某个学长,或是期待着食堂热腾腾饭菜的学妹,他们还都对明天满怀着憧憬。 于是你仍存在。 你写下研究员白桃的故事。你知道,或许全部的一切都是借口。 你的手离开键盘。你把纺锤形的小小白色药片小心翼翼沿着中线掰开,之后将其中的一半顺水吞下肚,起初你还不适应药片带着刺激性的诡异甜味,而现在,你的舌头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味道。 你的心情很平静,平静到有些诡异。 你想,这个故事的结尾还是很突兀。研究员白桃究竟为何选择不再做梦?她究竟热爱生活的哪一点?你的解释是,她热爱生活本身,但连你自己都无法深入地去解释清楚,何为“热爱生活本身”。 生死反转。她曾经想要死去,她曾经沉溺于梦境,但在梦境中杀死自己的她活了下来。 你无法做梦,但你也想要活下去。 写下这一切的你比研究员白桃更为平凡。 你仍旧没法把这个故事的逻辑梳理到令自己满意的程度,你看着评价,咬着指尖思考,何为虚无主义,何为反虚无主义,“生命便是其本身的意义”究竟是否是一个合适的标题。 但你究竟为什么会写下这一切?是想要在何等意义上激励自己? 你的思路就此断掉。一遍遍的修改后,屏幕上的方块字还是终究无法将你内心如同毛线般缠成一团的混乱想法理清。电脑的风扇悲鸣,挂钟的时针前进一格。你把手从键盘上抬起。 或许这样就好,至少你已经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好地活下去而写下了这些。即使这是自我麻木,是毫无实际意义的心灵鸡汤,你仍旧用力敲打键盘,仿佛想以按键声惊醒某个混沌的灵魂。 那灵魂现在还毫无疑问地沉睡在你的体内。 生命便是其本身的意义。 你仍存在。 [[/div]] [[/collapsible]]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