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寻烦恼
2023年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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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码字符数 35465文字字数 29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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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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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style="font-family: BauhausLTDemi; font-size: 120%;"]]**[http://www.scp-wiki-cn.wikidot.com/secure-facility-dossier-site-43 Site-43]:加拿大,安大略省,兰布顿县**[[/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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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lian Lillihammer站在神学与目的论部的中央高台上。这些办公室看起来和她记忆中的差不多——这是就她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记忆而言,因为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多喜欢打扰这些神灵打扰者。这里中央是一个圆形大厅(或者说五角大厅?),低矮的隔间围绕着她所站的高台排成一个五边形。高台上摆放着主席的办公桌,据她所知,主席是Michael Nass。Nass的办公桌上曾经常年堆满了小玩意儿,而现在则堆满了掉落的天花板瓷砖残片。高级研究员的办公室分布在五边形的五个角,其中两间的门虚掩着,两间的紧闭着,还有一间的完全不见了踪影。
破败的迹象是如此不显眼,就连她注重细节的大脑也没有立即注意到它,但当她确定建筑不会在她身上坍塌,周围也没有明显的敌人时,细节就开始渗透进来。全部桌面上都覆盖着一层薄灰。地毯上有明显的脚印——不,是//靴//印,就像……嗯,就像她穿的靴子。
她记得自己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但她必须集中精力才能记起来,这比环境变化或装束变化更令人不安。她并不习惯如此费力地唤起自己的记忆,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延迟。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不是这个世界的问题——虽说这个世界显然也出了很多问题——而是她自己的问题,她需要立即采取行动。她的大脑出了问题,而她的大脑是她用来//解决//问题的。
Lillian习惯于玩智力游戏。她玩过单人的,也玩过多人的。单人游戏是为了自我提高。她训练自己的大脑去做一些她知道别人的大脑做不到的事,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模因学家们训练她对自己进行这种训练,直至她超越他们,而现在她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模因学家。她不是最有经验的,但却最擅长将经验转化为力量。她几乎把所有的独处时间都花在了调试心灵的精密仪器上。她也花了很多时间来观察其他人用有趣的方法来利用他们各自迟钝的大脑,这就是智力游戏中的多人部分。现在,她发现自己拥有了一套新的游戏扩展包,并且//哦该死,多人游戏来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皮革毫无节奏地拍击着地面。不慌不忙,从容不迫。这个人很习惯当前环境。这个人想必也早已料到她会穿这身衣服。这个人或许还以为她会一直盯着墙壁,不顾脖子抽筋得越来越厉害。无论如何,她怀疑自己如果试图把头正回来,就会破坏掉某种东西,而且//反正你肯定是被传唤了,因为他们他妈的已经来了。//
来人是Daniil Sokolsky,他穿着白色背心、卡其色短裤和人字拖。Lillian只见过他的三种着装:正装,炫彩实验袍,和裸体。她非常肯定他没有人字拖。他也见过她的裸体,他要是有的话这种事就不可能发生了。他在她歪着的头前停下,无奈地笑了笑。
“晚上好,”他说。
“晚上好,”她回复。
他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笑容变得更加悲伤。她用眼睛追随着他的动作,仍然是那些琐碎的记忆告诉她,现在把头摆正是个非常非常糟糕的主意。“也许有一天,你们这些空壳子当中会有人能说出一些连贯而有思想的话,”他叹了口气,“你我都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是你。我是说,如果你不是空壳子的话,你也会知道。也许你那漂亮的红脑袋里还残留着一些东西,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伸手摸了摸她过长的头发,她的皮肤感受到油腻腻的发丝的触感。“也许你只是太狡猾了,有意不表现出来。对吗?”
他竟敢如此随意地抚摸她,她强忍着掐死他的冲动,咕哝了一声“对。”作为回应。
他摇了摇头。“对。//对。//这次你甚至没有走出房间。还在我离开时的地方。至少看起来你没有弄脏自己;你的朋友里有一部分人都没有上厕所的肌肉记忆。但大多数时候,你甚至记得冲水!不过,你一直都是个天才。”
她知道他在做什么。她曾经在他的实验室里撞见过一次,那时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Daniil Sokolsky喜欢装作有观众在欣赏他的……“天才,”她附和道。
他的笑容展开了一些。“谢谢,我尽力了。我在努力。但没有多少成果,不是吗?不,不用回答。你已经看着我连续搞砸一星期了,不是吗?不管是字面意思还是比喻意思,都没有突破。”
他走到远处的墙边,也就是她刚刚醒来时一直盯着的那面墙,那里的隔板已经被拆开,有人正在准备用炸药炸开它。“那只是石头。他们一直这么告诉我。但如果只是石头,为什么我们没法钻开它呢?为什么没法炸掉它?”他转过身来面对她,短暂地对视,又转过头去。“你知道吗,我甚至没法请到任何一位老板下来看看?你以为Wirth总能抽出一分钟吧?他可只需要跳进你的脑袋里,等我给他演示完后再跳回去。他甚至都不需要离开他的F-A。”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Lillian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确保用到头和脖子而不是只转动眼睛,慢慢地探头看向他盯着的摄像头。这有些冒险,但她需要知道它在哪里,所以她尽可能让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无意识的模仿。她脖子上的每一根肌腱都在抗议,她紧紧压制住这些信号。“我也不在乎谁听到了。” Sokolsky继续说道。“想得到我的尊重?那就做点什么来赢得我的尊重。这整个入侵行动就是一场彻底的惨败。”
“惨败。”
他回头对她咧嘴一笑。“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站点的大部分地区不是被我们占领,就是被我们变成了废墟,最有战斗力的战士中有很大一部分在我们这边,但我们似乎怎么也无法扼杀他们的抵抗。他们雇佣了一位可以说是公认的邪恶天才,“他像巨猿一样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可他们都让我做什么?他们让我挖地道,穿透一块本质促动性的无法穿透的基岩!不过,今天这事就要收场了。”他把手伸进松垮的短裤口袋,拿出一个小型电子设备。它看起来像一个由两个遥控器组成的炸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Lillian?“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应该回答什么。“Lillian。”
他哼了一声。“猜得好,但错了。如果在我裤子里的是你,我肯定不必用这么简陋的手段。这是矿石共振器。‘深坑工头’和‘鼹鼠’都用它来打破洞穴里的障碍。只要像这样固定在墙壁上,”他把它按在钻孔旁边,它卡在那里,“然后打开它,”他按动了装置上的开关,“你就可以找到岩石的共振频率,然后想怎么劈就怎么劈。非常有效。干净利落。但我要用它做一些更混乱的事情。”他用一只拳头捶打着岩石。“你知道这后面是什么吗,Lillian?”
“Lillian。”
他轻笑起来。“不,如果他们那边有你,我们就有大麻烦了!当然这种状态无所谓,但如果是最佳状态的你?要除掉你会让我很头疼的。”他歪着头,半是考虑,半是嘲弄的模仿。“你知道他们想让我向你脑子开一枪吗?他们绝对确信你永远不会康复,但还是一点也不想冒险。你可能是他们唯一害怕的人了。我一直跟他们说,你对我们的事业大有裨益。浪费掉你等于是发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愿意听我的。但我觉得他们不明白我的意思。所以,要是//你//能变明白的话,那就得尽快了。我保护不了你多久了。”
他再次直视她的眼睛,凝视着她坚定地维持空洞的眼神,寻找着一丝心智的闪光。她拒绝表现出来。
“我有些扯太远了,”他用失望的语气继续说道。“我是要向你解释这个计划,希望你会觉得它太野蛮太草率了,然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提出更好的办法来炸裂你朋友的脑袋。因为这就是我要做的,你明白吗。我要把站点周围的基岩变成一个巨大的模因共振器,把Del Olmo留下的东西中能利用的一切巫术灌输到射程内每个人的脑子里。如果老板们想当好人,他们会选择洗脑,就像对我一样。如果他们不想当好人,那就有各种可能了。击昏,让Wirth有一大堆躯体可以玩?抹掉心智,消除威胁,顺便做个研究?或者也许应该干脆把他们的头都爆掉,血洗这里,然后收工。对每个人来说,今年都是非常沮丧的一年,你知道,也许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结束这一切,”她低声说。
他啧了一声。“现在先别认命。我们还有时间让事情朝着对大家都有利的方向发展。老板们已经有了计划,一旦我们所有人都是同一阵线了,我相信他们会公开计划的。不要把这当成人类的末日,要把它当成新阶段的开始!”他拍了拍手,又把它们搓在一起。“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在这里看我干活看太久了。如果你出去走走,看看风景,我也许能更好地证明你会好起来。去证明一下你的脑袋里还有东西在转动吧。”
他走到她身边,双手放在她胸部下方,轻轻推了推。“出去走走吧,Lillian。”
她假装重心不稳地摇晃,但仍然保持直立。“出去走走。”
“这就对了。这是为你好。不过,也是为了我好;如果你真的复活了,我宁愿你不知道共振器具体是怎么设置的。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你在复活时破坏它。”他笑了。“但要是能再看到你行动起来倒也值了。现在出去吧。”
他抓住她的双肩,把她转过去,然后用膝盖轻轻顶了顶她的膝盖后侧。她开始踉踉跄跄地离开。
“别告诉别人我在自言自语,”她离开时他补充道。“他们不会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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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olescu一直倒着走,回头看向前方。Nascimbeni很容易就能读懂这种相互矛盾的行为:这位赤身裸体的技术员既害怕他们身后会有什么东西悄悄靠近,又希望确保自己能从Mukami身边逃脱,而他不敢把后背暴露给Mukami。这还有一个连带的好处,那就是将他裸露在外的生殖器隐藏起来,不让他们看到。
Mukami假装没注意到。她牵着Nascimbeni的手,一边在他手心挠痒痒,一边开心地絮絮叨叨。“那么,Paul,”她叫道,“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别跟我说话,”Nicolescu不去看她的脸。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她嘟起嘴。
他的声音更强硬了。“我和Ana Mukami是朋友。你不是她。”
“那我为什么还记得?”她回过头朝他笑了笑。“我记得你在圣诞派对上的样子。你喝掉了半碗潘趣酒,结结巴巴地对我说了半句‘你好’,然后就跑出去吐了。真是可爱。”
“你冒充了她。”他看起来快哭了。“你//取代//了她。”
Nascimbeni感到肠胃缩成一团。他讨厌这样。“Paul,我真的不明白——”
Nicolescu转身扑向他,差点摔倒。Nascimbeni让眼睛失焦,避免直接注视在所难免的肉体下坠。“是啊,你不明白,是吗?你总是看不出她到底打算干什么。”
紧绷感略有转移。“那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停下了脚步,面对面站着,对方用手指了指他。“她可以一秒就干掉你,而你永远不会注意到。你怎么可能注意到现在她被一个外太空来的可怕怪物取代了呢?”
“站点里横行的怪物并非来自外太空。”Mukami轻声说。她敲了敲最近的管道,那是一条外质逆转管道。“它们来自//管道//。”
“我说了不要跟我说话,厕所幽灵。”
“那//我//能说吗?” Nascimbeni问。
Nicolescu交叉起双臂,然后又松开了手,后知后觉地遮住胯下。“我还没决定。”
Nascimbeni用力呼了一口气。“Paul,我真的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感觉//我自己//才像是从外太空掉到这里来的。主管为什么让你监视骑警?”
Nicolescu眼中的愤怒和伤痛又染上了新的情绪。话题的转变让他措手不及,让他一时忘了继续指责下去。“因为他说从来不会有人怀疑维修工。我想他的原话是‘仆人不会引人注意’。我早该知道这是贵族的胡扯,不会真的有用。”
“我不确定他的老家有什么贵族传统。”Mukami笑道。
Nascimbeni举起一只手。“先别打岔,Ana。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要监视他们?我们不是一边的吗?”
“不是,”Nicolescu摇摇头,“而且//我们//是//第四方//阵营。J&M独立于OSAT和站点其他部分而存在。我们维护着对于所有人都不可或缺的系统,所以没有人干涉我们。”
这说不通。“为什么我们不直接与基金会其他人员合作?”
“因为主管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Nicolescu哼了一声,“他做了一件你无法原谅的事。”
“什么事?”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们,”技术员耸耸肩。
“而你们都……这么信任我?”Nascimbeni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震惊。“就因为我的一面之词就背叛了主管?”
Nicolescu和他对视。“是啊。”
“如果你这么忠诚——”Mukami开了口。
“Ana——”
“——又怎么会被主管逼着当了间谍?”
Nascimbeni止住话头,发现自己在点头。“我也想知道。”
Nicolescu移开视线。“因为他们发现我在//他们//中当间谍,为//你//。”
Mukami看起来很高兴。“Paul Nicolescu,双面间谍!”她拍了拍Nascimbeni的肩膀。“真没想到你是个间谍首脑。”
“你以为这样能行,” Nicolescu抱怨道。“你说——我再次引用一下原话,‘没人会注意收垃圾的’。”他随意地踢着地板,真有把脚趾头磕破的风险。“显然,你错了。”
Nascimbeni耸耸肩。“比起人来,我还是更懂管道。”
“据我所知,”Mukami说,“Paul比我更有可能对你说谎。”
Nicolescu从头到脚都红了。“亏你还敢说。亏你还//有脸//说。你都有说谎的//超能力//,你知道怎么——**部长!**”
地板仿佛厌倦了承受他们争论的重量,让出了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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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lian走出神学与目的论部的时候,还路过了几个她隐约认得的研究员,他们都穿着S&C的制服。其中有些人在踱步,或是绕圈,或是来来回回,她躲开他们时还得尽量让动作显得不像是躲避,以防被头脑更清醒的人注意到。有一个蹲着的男人叫Isidore,曾经持续搭讪了她一个星期,最后被她揍了才罢休。她只能忍住不再次将他放倒。
//我需要看穿阴谋,但每个人都想玩该死的多人游戏。//根据她的经验,两者不可调和。
她发现了一个开着门的扫帚柜,极力压制住脸上的喜悦之情。这正是适合好好思考的地方。她摆动着修长的手臂,带动身体以越来越大的幅度左右摇晃,直到在走廊上像醉汉般晃悠起来,然后优雅地用鼻子撞上了柜子的门框。星星在她眼前炸开,她踉跄地后退,靠在柜门上,然后一头倒进了柜子。她瘦骨嶙峋的屁股撞到了拖把的末端,缓和了冲击,最神奇的是,门从墙上反弹回来,轻轻关上了。
一声//咔哒//。哎呀。这是个问题。如果她脑死亡了,怎么才能自然地重新出去呢?
没关系。他们肯定在用摄像头追踪她,就算没有,Sokolsky最终也会来找她的。现在,她有时间继续那些被他轻率打断的内心独白。
她后背靠墙,伸直双腿,用靴子的橡胶底顶住紧闭的柜门。
她必须整理她获得的大量新信息,弄清她刚刚形成的分叉记忆是如何运作的,以及如何加以利用。最主要的问题是缺乏一份清单。她觉得更连贯的那段记忆,也就是在现实意外地跌入谷底之前就留在她持久的精神框架中的记忆,都是这个版本的她直接体验过的。她知道其中包含了什么,也知道该去哪里寻找记录下来的每一段往事。而另一段记忆则像一堆没有检索系统的文件,如果不四处挖掘,打开所有文件,逐一检查,就不可能知道里面有什么。一定有一种方法可以将它们按相关性和时间的顺序排列,但她还不知道这种方法是什么。在受到适当的刺激时,这些记忆会浮现出来,她可以从那种异样的感觉中判断出,这是这个异时空里的Lillian的记忆,而那个她现在已经不在了。但她需要更好的控制。她不习惯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说实话,她甚至不习惯无法控制他人的思想。可能性令人兴奋,但弱点令人愤怒。
她必须先学习代码,然后学习//如何编码//。
首先,她尝试进行比较。2002年9月8日,她在S&C监控室亲眼见证了突破事件。她对那一刻有什么另外的记忆吗?
事实证明,她确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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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工们匆匆地跑来跑去,天知道在忙什么——实际上,从他们压低的谈话声的语调来看,她甚至怀疑//他们自己//是不是知道——而Lillian以平稳、优雅的步伐继续她的朝圣之旅。她拦过一些人,询问发生了什么,没人能给她一个直接的答案,而她作为模因学家在突破发生时没有任何职责,所以她转而依靠仪式的力量。她走向Bernabé Del Olmo██ ████ ███ ████ ██████的那间实验收容室的焦黑空壳,晃眼的实验袍在身后四处飘飞。那个信封在她的实验袍口袋里,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她都打算烧掉里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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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鬼。**//
Lillian有完美精准的记忆力。发生在她身上的任何事,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她的导师曾告诉她,在她进入基金会的几年前,她就已经在他的候选名单上,因为他不相信这能力是自然天成的。她不会记错事情。她肯定没有把她记得的事情弄混。
但她刚刚把2003年9月8日当成了2002年9月8日。
此时此刻,她不在场的同事们正因新发现的混乱景象而茫然无措,而她再一次领先了他们一步。她在最初的突破中的行动已被替换成了她在重演中的行动。因此,重演就//成了//最初的突破。在那六分钟里,她回到了过去。她做了不同的事,所以结果也不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也被改变了。
但不知何故,只有前一年的记忆没变。她反而把新记忆收集起来,和旧记忆平行排列在一起,就像双向的地铁隧道中的铁轨。她非常肯定,记忆不应该这样。
她刚刚开始探索这条线索,就感到有其他东西将她的思绪拉向完全不同的方向,感到心灵上突然的束缚和窒息,感到......
……感到……
//感到她不再是独自一人。//一个新玩家进入了游戏,入侵了她的私人服务器。她正在和某人分享她的精神空间。
这个某人用她的嘴咒骂着,愤怒地拍打着周围潮湿的黑暗,寻找可以抓手的地方。它找到了一边的空拖把桶和另一边的水槽,然后把她的身体拖了起来。它扭动着她的脖子,随着一声令人胆寒的//咔嚓//声,Lillian昏了过去。
当她苏醒时,已经回到了走廊上,正大步流星地走向研究与实验部深处。显然,搭便车的劫持者懒得去感受她的脖子被拧回原位时的疼痛,以及取而代之的闷闷的抽痛,要不然就是它对于这种让人头晕目眩的强烈痛苦适应得很好。当然,它没有多爱惜她的身体,总是急速绕过拐角,过度压榨着她本已很疲惫的腿部肌肉,就好像她是一辆去超市的破车。恐慌和怨恨争夺着她头脑中属于她的那部分的控制权,但她避免去争夺不属于她的那部分。最好不要大惊小怪。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存在。Sokolsky认为她早已失去心智,所以不管劫持者是谁,它很可能也是这么想的。Sokolsky从不出错,除了与Lillian意见相左的时候。
//能听见我吗?//她想。越快弄清这点越好。
没有回答。
那个存在一把拉开某个实验室的门,把她的身体推了进去。它似乎可以毫不费力地移动她的身体,动作精准,角度恰当,没有一丝笨拙。她的身体与43站的任何身体都不一样,所以这种熟练只可能通过反复练习来获得。这种情况肯定不是第一次发生。
房间里有五个人,但只有一个看起来像人。其他四个只是透亮的人形油涡。第一个人看起来很像Xinyi Du,但它托着下巴和在她靠近时眯起眼睛的行为不像。
“你。”Lillian感觉到她的嘴又动了一下,随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声音很奇怪,生硬又低沉——接着感觉到她修长的食指指在Du的嘴唇和下巴之间。“新任务。”
Du看起来很恼火。“听着,我正在做——”
“做中层人员,是吗?”并非Lillian的人打断了他的话。她能感觉到关节里升起的挫败感,一种不属于她的挫败感。“你是想说你在中层,而我在高层,你就得听我的。是不是?”
Du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我永远也习惯不了你的幽默感。”
操纵她的东西强迫她笑了起来。“你至少学会了识别它!很好!有//进步//。不过当然你是对的,Du博士。告诉我你在研究什么?”Lillian感觉到,心灵劫持者只是在假装没生气,同时也真的很想知道这位矮小的量子物理学家在忙些什么。她仍然无法读懂脑中的另一个人的想法,但她意识到自己的脉搏加快了,仿佛期待着令人兴奋的信息。
“和之前一样。”Du指着他之前伏案工作的终端机。终端上显示着一座由计算机设备和冷却管道组成的巨塔的线条图像。“DUAL核心问题。”
挫败感加剧了。她的脉搏加快,脸上发烫。“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把你的才华浪费在那种东西上。”
“这才不是浪费!”这是Du第一次真正像他自己。他从来都不喜欢向别人解释自己的项目,但为项目辩解是个例外。“它的逻辑是站得住脚的。我们已经看到,在出现溢流的情况下,它开始在微观世界中模拟其他宇宙。把它扩展到宏观世界就能——”
“当然,我知道,”Lillian看到自己的手在空中挥舞,打断了他的话,“但我看不出这能//证明//什么。我们知道我们分裂了。我们不需要多元宇宙的数据来证明。我们需要知道如何//重组//,然后我们要决定这究竟有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Du爆发了。
“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有自决权!”气氛越来越激烈。不管他们是在讨论什么,那都是某种非常值得关注的问题。“你不能因为孩子曾经是母亲的一部分就杀害他。”
“我从来都搞不清你在这些讨论中到底有几分是认真的。”Du嘀咕着。
“只要默认我一点都不认真,你就不会错得太离谱。”Lillian的嘴角朝错误的方向弯了弯,形成一个尴尬的微笑。“但是你瞧,Xinyi。我有个请求。”
Du关闭屏幕。“接下来你就要假装我有选择的自由,而你只是在提建议了。”
“没错。”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
“我听到宿舍区有动静。在他们安全区外有一支OSAT巡逻队。我显然无法进入他们的大脑,但你也许能帮我……怎么说呢,让他们敞开内心。”
他眨眨眼。“你想让我去追捕一支骑警巡逻队?认真的吗?”
“我对追捕一向很认真。他们人数有限,而且他们知道一些我非常想知道的事。Ana正在研究一个类似的问题,但我很想打赢她,如果你能帮我,我们俩的形象都会提升。”
OSAT?Mukami?这都是啥?
“相比其他混沌生物,你真的很想出人头地。”Du一脸近乎不信任的深思表情。
她的胸脯随着一阵假笑而起伏。“无政府跟平等是两码事。你能帮我吗?”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他讥讽地说。
“我相信总有一天会的。” 她戏剧性地顿了顿。“但也只会有一天。”
他收拾好笔记。“我这就去。少来这套。”
她的拳头捶了捶胸口,模仿Sokolsky刚才的动作。“这一切都是套路。”她向那些没有脸的幽灵挥了挥手。“爱带几个打手就带几个吧。”
“我一个都不想带,”他抱怨道。“它们让我心里发毛。你把别人当木偶一样牵着走,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少我今天找了个美人!”Lillian弯下身子,冲着他傻笑,睫毛扑闪扑闪的。她感到不舒服,不仅是因为这种调情的动作,还因为她必须半蹲才能和他一样高。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Du把手放在Lillian额头上,将她轻轻推开,像Sokolsky之前一样。“如果你想用美人计,应该找个男人来。”
她的身体挺直了。“我会[[span class="ruby"]]充分[[span class="rt"]]Duly[[/span]][[/span]]留意的!”
他或许听出了双关语,但没有理会。“你知道吗,抵抗组织认为你是恶魔?”Du从她身边走过,打了一个响指。四个奇怪的生物跟在他身后随他离去。“你再开这样的玩笑,我们可能也会这样认为。”
她又笑了起来,目送着他离去。在他走后……
……那个存在也走了。
Lillian跌坐在地上,靠着实验室窗台下的墙壁。终于又只有她一个人了。她又是//她自己//了。
她在疯人院里。她//就是//疯人院本身。她是一间牢房,一个躯壳,被占据的……
//集中精神。//好吧,原来还有人能够随时夺走她身体的控制权。由于她显然只是一小群游荡僵尸中的一员,她不得不假设那个存在会根据需要在僵尸之间跳来跳去。甚至有可能这些僵尸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准备的,它们被抹去了心智,以便附身和操控。她在时间线更替中扮演的角色可能是她的意识能保持完整的唯一原因。
她可以稍后再考虑这个问题。现在,她必须弄清楚她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最明显的着手点就是Du一直用作助手的那些闪闪发光的非人。那到底是什么?
她第一次见到它们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又勾起了另一段记忆,而这段记忆一点也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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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这也太吵了,”Lillian吼道。
Site-43追缴与镇压部主管Gedeon Van Rompay松开冲锋枪的扳机,但仍然没有放下枪。“我不是让你待在里面吗?”
“里面也很吵!我办公室的入口是个//隧道//。有点回声,你不知道吗?”她顺着长长的走廊看过去,走廊尽头是一个盲拐角。那里只有一大片发着黄绿光的污泥。它在地板和墙壁上移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你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Van Rompay用肩膀比划着指向一队驻站特遣队成员,他们正忙着立起一道看起来很气派的路障。“我已经控制住局势了。”
她靠在他旁边的墙上。“我可比你聪明。”
“死人不会比其他死人更聪明。”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的瞪视足以让树叶枯萎。“留在外面,你会死的。”
她指了指通往她的净化隧道的门。“留在//那里,//我会发疯的。我可能会做出些疯狂的蠢事,还以为自己在帮忙,但因为没有足够的信息,我会把一切都搞砸。给我点事//做//吧。”
Gedeon Van Rompay不是那种善于接受谈判的人。“Lillihammer博士。我的任务是保护我们在这一区域剩余的资产。”
“剩余的?”
“是的。剩余的。”他开始用右手计数,但仍然没有放开枪管。“今天一开始有四个人。你、Du、Bremmel和Boswell。Boswell死了。Bremmel可能也死了。Du给了我最好的特工一记重拳,夺走了他的枪,要了他的命,然后逃走了。我们要失去这个部门了。”
在他念叨这些信息的时候,她从墙上推开了身体,随着她眼睛瞪大,走廊变得越来越亮。“你是认真的吗?你们要//放弃//模因与反模因部?”
Van Rompay哼了一声。“愚蠢的嵌套部门。我是说我们要失去整个翼区了。整个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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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ruby"]]研究与实验部[[span class="rt"]]Research and Experimentation Section[[/span]][[/span]]与其说是一个院系,不如说是一整个学院。神学与目的论、模因与反模因、量子超力学以及偶尔出现的新领域,在技术上都隶属于R&E。这并不是争权夺利的结果,也不代表硬科学和独立研究之间存在优先级差异。这种情况只有一个简单的缘由:工作和办公空间。如果每个科学领域都有自己的专用实验室,如果每个工作组都有自己单独的会议室,如果每座象牙塔的安保、燃料和维修都必须单独协调,那么人力和资源将会面临严重的消耗。
我们或许能算富可敌国,但地下毕竟是地下。
然而,R&E作为一个独立实体存在却完全是出于另一个原因。对我们总体的收容使命而言,有些领域确实没有重要到需要设立自己的部门。Site-43雇用了天文学、植物学、昆虫学、数学、动物学和其他任何领域的专家——传说中的SCP基金会“研究员”,那些不够幸运,没能成为档案员、模因学家甚至神学家的人。即使在帷幕之后,我们也不可能都是特别的,但我们都需要一些可以称之为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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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的人已经控制住局势了!”
她这才注意到,其他特工看起来又是焦虑又是沮丧。当她向他们的上司嚷嚷时,其中一人愤恨地抬头瞪了她一眼。整个下午,她都待在隔音、隔模因、隔绝除了爆炸之外的一切干扰的办公室里,试图想出一个办法来解决席卷整个站点的心灵扭曲,但她显然忽略了更为严重的威胁。
“洗脑的//那个//我们确实控制住了,但//这个//不一样。”一个人形彩色团块出现在走廊尽头,Van Rompay维持着姿势不变,给了它一排整齐的枪眼。团块爆炸了,远处液体漩涡的壁画呈现出新的层次和色调。Lillian的耳朵怎么也没法习惯那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他妈是什么?” 她发现自己从安全区向有趣的危险迈出了一步。Van Rompay立刻移动脚步,看来他并没有忽略这个细节。她想知道他是否会在她的小腿上开一枪以阻止她逃跑;他是个务实的人,容不得一点错误。
“是目标。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其他的得由你来告诉我。在交火//之后//。”
“交火?”她更专注地观察远处,现在她能看到那儿有一堆手枪,有的躺在粘液里,有的靠在墙板上。在Van Rompay步枪的嘈杂轰鸣中,她没听到最后那两把掉在地上的声音。“它们从哪儿弄来这些的?”
“从军械库。”Van Rompay跪在地上,从脚下的粗呢袋子里拿起弹夹,给步枪换上。“S&C的军械库。它们一小时前占领了南区,从那时起它们就一直用Ibanez的枪对付我们。”
“Ibanez//在//哪里?”Lillian没忘记,Van Rompay负责管理MTF,Ibanez负责的才是内部安保,虽然她不会忘记这一点,但她认为这些打手本质上是可以互换的,以至于她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他们分属不同的部门。“她不是应该来主持这场派对吗?”
Van Rompay又站了起来,恢复射击姿势。“我们通过无线电联系上了。我最后听到的消息是,她还在守着地下一层。它们杀了那里关着的大多数异常,博士,而且在我们说话的当口它们已经冲着AO过来了。它们无处不在,你明白吧?到处——”一个黄色头颅出现在远处角落里,Van Rompay利索地解决了它。“到处都是。”
到处都是。真让人难以接受。Site-43会就此沦陷吗?应用神秘学部在站点对面,比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高一层。Lillian考虑着这种情况理论上的可能性,而一部分的她却仍在她不注意时自动运行着,并开口说道:“这对你来说一定就像圣诞节一样,对吗?”
“不。圣诞节一般都会停火。”
“也许在你老家是这样,”她嘀咕道。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M&C的平面图,搜寻有没有比她自己的办公室更不容易被攻击的地方。她意识到可能没有。
“想发挥你的聪明才智来帮助我完成工作吗?” Van Rompay突然叫道。“你可以试试完全控制住自己,防止Lillihammer博士破坏我让Lillihammer博士生存的企图。”
“哪有这么糟。”她没完全听进去。
“就有那么糟。”
“有人过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后面吼道,Lillian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穿着染血的S&C制服的陌生大块头绕过了Van Rompay掩护的那个拐角。那个警卫小跑过来,简略地敬了个礼。“楼上情况很糟,长官。无线电断了,那些家伙就像躲在管道里。不是说它们//真的//在管道里,”那人迅速眨了眨眼,大概是想到那些液态袭击者可能会在管道中穿行,又觉得太可怕而不敢继续想下去,“但它们在那里翻找着什么,她担心它们会破坏什么东西。”
//她//指的应该是Ibanez。Ibanez从不会平白无故地担心。
Van Rompay转向Lillian。“它们会在AO管道里找什么?”
Gedeon Van Rompay有个可疑的特点,他是唯一一名由前任全局主管兼常任人渣Edwin Falkirk亲自雇用的站点员工。Lillian很难因此指责他,但这只是因为他有太多其他值得指责的方面。他厌恶女性、大男子主义、粗野、暴力。Van Rompay差不多只有一个方面让她觉得比Falkirk强,那就是他不歧视跨性别者;这个大块头对各种女性气质一视同仁,他平等地瞧不起所有女人。
除了Ibanez。他花了很多时间才适应了这一点。
但他不会让偏见影响他对可利用资源的认识。他真诚地希望Lillian能够帮助他进行战术评估。当然,她可以做到;过去的几分钟里,她一直在意识的后台中进行评估,她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放在那里。“它们要穿过隔离层,”她以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它们正在试图钻透地板。”
Van Rompay皱着眉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一眼。这确实说得通;如果攻击者无法突破同一层的安保,他们就会考虑到可以通过应用神秘学部的地板进入地下三层的天花板隔板。
他从防弹背心里掏出无线电,摁下按钮。“A-43呼叫ITC。”
“这里是ITC。”身份信息与技术密码学部部长Eileen Veiksaar的声音传来。
“我需要监视SL3上方的隔离层,覆盖SL2的方向。”
“那就用无人机。”停顿了一下。“已部署。”
I&T拥有一支小型四旋翼无人机组,用于巡逻人类无法正常通行的狭窄区域。它们大多围绕着量子超力学部用以进行高耗能计算的那些敏感的大型设备打转,但它们可以通过控制中心的中央终端重新分配任务。Lillian猜测Eileen就在那里,这意味着所有能出动的人都已经出动,她真的错过了很多糟糕的事情。
//还差点连累到自己。//她拍了拍额头。//要不是你出来看看到底什么东西这么吵,事情可能会变得非常非常糟——//
他们头顶上的天花板坍塌下来,Van Rompay开始直接向上开火。Lillian飞奔向隧道的门口,匆忙中只捕捉到了一些感官信息:潮湿的恶臭、噼啪的电流声、哗哗的流水声、一声金属撞击。最后那一声是一截破裂的钢制管道撞上瓷砖地板的声音。她拉开门时,看到管道里闪闪发光的金色凝结成人形,又在突击步枪的弹雨中炸开。
//看来它们是真的在管道里。//
她在门口转过身,看到Van Rompay胡乱开着枪,一只油绿的手臂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回拉。地上躺着两个死去的特工。Lillian开始回头向他走去——
——而他一脚踢上了她眼前的门。
Falkirk是在非常规情况下雇佣Van Rompay的。这名士兵曾在荷兰指挥荷兰陆军特种部队保卫一座违反全球超自然联盟章程的政府研究设施,抵抗基金会的检查和接管。Falkirk对敌方特工的表现大感惊异,向他们提出,如果他们愿意投降,就赦免并释放他们。
Van Rompay让他的部下自己做出选择。所有人都投降了,除了他。随后所有人都被记忆删除,还是除了他。
他抵抗到了最后,在最终被逮捕时受伤,并在伤愈后被基金会雇佣。
换句话说,Van Rompay从不会放弃他的任务,直到他的任务结束——不论是以何种方式。
Lillian沿着隧道跑进自己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了身后的门。//你被包围了。你有什么资源?//隧道里有超灵体喷雾器,也许能对付那些黏糊糊的怪物。隧道本身会把受影响人员脑中的虫子挖出来,所以她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她的办公室背靠着一条走廊,墙壁很厚,这多亏了它所包含的设施原本是个清洁工具间,后来才被她并入自己的办公室……
……//该死。//
几乎就像一直在等待她得出这个必然的结论一样,后墙伴随黄绿相间的水花爆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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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上方远处,某人不太高兴。“他妈的!”他喊道。“**操**!”
“Noè!”一个温和得多、亲切得多的声音传下来。“能听见我吗!”
“真该死!”Nascimbeni喃喃自语。他仰面躺在一片漆黑之中。左脚踝疼痛难忍,右太阳穴传来阵阵钝痛,但除此之外,他似乎并无大碍。他的软垫背心和橡胶靴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
“Noè!”Mukami重复道,语气中流露出真正的、绝无伪装的焦虑。
“我没事!”他对着天花板上锯齿状的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喊道。他从地上拾起帽子,坐起来,痛得直皱眉。“脚踝扭到了,但我没事。”
“后退!”她大喊。“我要下来了!”
“你疯了吗!”他也朝她大喊。他们不该大喊的。“这里很脆弱。很明显不稳定。就算你不是结构分析专家也能看出来吧。”
“但是——”Nicolescu说。
“退后,”Nascimbeni喝道。“你们离洞口太近了。最近的支撑梁离你们都足有六英尺,所以//他妈的//退后。”脚踝的疼痛和对这次意外波折的恼怒让他变得暴躁起来。“我四处看看。”
“最近的楼梯间在哪里?”Muakmi问。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这也让他无法看清她的脸,他推测她就在他头顶的光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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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43的基本规划分为三个子层,层层相叠:控制与收容部层、应用神秘学部层和其他层。不过,这种堆叠并不规则,因为第三子层的某些元素向上、向下或同时向上下两侧延伸出额外的一层、两层甚至十层。量子超力学部有DUAL核心,一座高耸的超常机械大厦。保洁与维修部拥有为整个设施供电供热的地热通风管,以及为身份信息与技术密码学部的计算机提供服务的大型冷却塔。AAF-D的上层是盥洗设施,将他们的日常废物排入下方的奥秘废物下水道,下层是隧道,用于额外的管道和维修通道。从技术上讲,在每个“官方”子层之间都有一整个子层的子层,供信息技术人员爬来爬去,摆弄他们的电子设备。毫不意外的是,这个设计过度的地下掩体从竖直方向看几乎和水平方向看一样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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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这些狭窄空间的入口只有零星几个。他对它们的位置了如指掌。“要往后退到深奥消解那里,”他对他们说。他推开身下的碎石,挣扎着站了起来。“该死的。疼死我了。”
他能听到Mukami在//悄声//跟Nicolescu说话。“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知道。”
“我在那里和你们碰头,”他冲他们喊道,尽量不让声音显出痛苦。“要不了五分钟就能到。”
“我真是一秒都等不及啦,” Nicolescu阴郁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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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待在这里。
Lillian踏出了她监狱的边界,由于她要假装成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步伐慢得令人痛苦。有两次,看走路的样子似乎前额叶皮质完好的人撞到了她,她打着转,为了保持他们所知的痴傻形象,又不得不沿着转向后的方向走下去。这让她走了不少弯路,但如果他们发现了她,她就永远也逃不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逃到哪里//去//,这是个问题。她的解决办法是朝行政与监督部大致方向走过去,那里是站点的神经中枢,她希望它仍在为新的统治者发挥原有的作用。一路上,她发现了大量证据,证明敌营中的生活方式并不适合她。
她看到穿着S&C制服的研究员在墙上的口粮条供给机前排队,她斜眼偷瞄着他们费劲地撕掉包装,然后傻乎乎地啃着铝箔。她自己的制服其实很合身,说明她穿的可能是Gwilherm的制服,这让她感到汗毛直竖。她看到一个满脸不悦的MTF特工粗暴地扯下一屋子人的衣服,把他们推到柔软的防水垫上,然后启动一个简易的水培冲淋器,开足马力清洗污物。她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实验袍的男人用棒球棒击打着一具人类遗骸,好像在试验瘀伤和溅射物的形态。她看到两个人俯身在杂乱无章的工作台上,面前放着某种巨大的金属NERF枪,她意识到自己正透过窗户看着Trevor Bremmel的实验室。
她曾经见过这把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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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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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啥呢?”
她伏低身体俯视着Bremmel,而他歪着没有下巴的脑袋,对她侧目而视。她几乎得弯下腰才能越过这矮胖子肩膀上的工程师蓝,看到他的身前。
“在工作,”他说,“没工作过吗?”
“如果我有工作,那别人就有麻烦了。”她进一步侵犯了他的私人空间,检查着他面前桌子上那块丑陋扭曲的手工金属块。“这看起来像是个解决麻烦的工具。”
“它会解决你的麻烦,没错。” Bremmel掂了掂枪,后退一步,转过身推开了她。“可以把你所有麻烦都解决了。从原子层面。”
“我喜欢这东西。”她退向更后方来仔细观察它。显然,它还处于制作的早期阶段,可能不是特别安全。Bremmel从未遇到过实验室爆炸的情况,但他失去过不止一个实验室助手。不过,只要这东西离他比离她更近,她就不太可能死于非命。“现在告诉我细节吧。”
他把枪托放在肩膀上,瞄准她的头。“等它完成后,”他说,“它会逐级消除纠缠的粒子。”
她吹了一声口哨,拒绝被枪口吓倒。“怎么样的纠缠?人与人,还是更高层次的?”
“想要什么样的都行。会有一个旋钮。”他敲了敲枪管一半处的空金属板。“也许会有好几个。现在,它可能会干掉你、你的家人、你的大部分朋友,甚至是所有想和你上床的人。”
她又吹出一声挑逗的口哨。“那基本上就是所有活人。谁批准你做这种东西的,Trev?”
Bremmel放下了枪。“这只是编外项目。九十年代授权的。我没法在它身上花太多时间,因为……”他含糊地耸了耸肩。“你知道的。”
她点点头。“因为上级中不管是谁知道了这个,都绝对不会让你一直做下去。对吗?”
他在工作区里转圈,在杂乱的纸箱和塑料桶中开辟出一条路,走向一台老旧的咖啡机。他没有回答。
她靠在门口,用一只脚轻轻推门,把它关上。他刚才只顾着琢磨他的超级武器,根本没听见她进来。“九十年代,嗯?我不太相信Scout老爷子会订制原子分解枪。但你需要相当高的权限才能用异常来制造……至少我推测你使用了异常,而不是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科学分支,却只把它留给自己心爱的项目。”
他咕哝着,在头顶橱柜里寻找咖啡粉和过滤器。
“也就是说,给你许可的是全局主管。”
他背对着她。
“也就是Falkirk。”
他的肩膀耷拉下来。“你想干什么,Lillian?”
“还记得上周我向你咨询的问题吗?不记得?你当然不记得了。首先,你可以查查你那该死的电子邮件。”
他没有回答。
“而我说‘首先’是有原因的,你明白。”
他依然没有回答。在他滚圆的蓝色身躯周围,咖啡的沸腾声渐渐响起,充斥了整个实验室。
“在你试射这玩意之前告诉我一声,Trev。我可不想你在我不知情时限制我的恋爱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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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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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花了一点时间才从新时间线中找到与之匹配的记忆,因为它并不发生在同一天。但它确实存在,而且没有太大差别。看来在任何版本的现实中,定期检查这位Site-43最疯狂的科学家的私人活动似乎都会有所收获,这让她感到欣慰。
除此之外,现状实在没有多少让人欣慰之处。
R&E的维修状况参差不齐。她经过的走廊有的一尘不染,既没有损坏,也没有杂物。有的则被炸得焦黑,仿佛曾有一罐黑色油漆在半空中像手榴弹一样爆炸。偶尔也有墙壁不见踪影。安全隔板出现在各种奇特的位置。许多曾经用于向非专业人士隐藏起电器元件的模块面板被拆了下来,重新固定在实验室和会议室的窗户上,有不少门上插着造型夸张的锁杆。R&E是矗立在十几次战役的废墟上的一座堡垒——
Arik Euler从她身边走过。这位年迈的模因学家用一种悲伤和希望交织的眼神注视着她,她吓了一跳,但还是用茫然的友善回应了他。他走远了,她意识到自己胸口发闷,呼吸急促。//他们抓到了Euler。他们抓到了__Euler__。我们__彻底完蛋了__。//Arik Euler基本上可以说是创立了模因学,当然他也得到了几位博学的同事的协助,还偷学了一位不朽的奥地利密语术士几辈子的成果。在Lillian现在坚定地认为是“真实”的世界里,他在接替Bernabé Del Olmo担任M&C主席之后,也接手了她的高级培训。她所知道的一切并不完全是他教的,但他了解她学过的大部分知识。在此之外,她还自己取得了许多创新成果,运气好的话,这个版本的他也许没接触过这些成果,但还是……
//但他在这里做什么?//他是因为突破才回到了43站。如果Del Olmo没有死,Euler没理由会被召回他的老家。他长期驻扎在威斯康星州的Site-87;人员中还有其他转移吗?还有其他她无法预料的变数吗?这让她更讨厌了。
虽然这个过程已经让她感到恶心,但她还是开始筛查自己分叉的记忆,以找出她对老人为何在此所知道的部分。
虽然这只是向黑暗中投出一颗石子,但最终却杀死了意想不到的第二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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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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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他妈的到底//是//什么?!”Lillian讨厌自己声音里的沮丧和担忧。她更喜欢摆出冷漠的态度。不过,Euler很了解她,足以看穿她的任何伪装。从某种意义上说,伪装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老人正带领她沿着她很少涉足的那部分走廊深入M&C。Lillian认为站点的布局规划就是一连串的障碍当中间或夹杂着一些她可以独自思考的空间,所以没绕多少路她就有点晕头转向。精准的记忆天赋只有从一开始就真正留心观察才会起作用。“我可以猜测一下,但那样也许会让你产生偏见,而且——”
“——‘模因学家的头脑是他们最重要的资产,而它最重要的品格是与众不同’。没错。当然。但是我想我现在可以忍受一点偏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反正也应了管理层变动的景。”
Euler皱起眉头。“好吧,我是这么想的。那些被洗脑的个体……直到他们开始实施邪恶计划之前,看上去都和原本的自己没什么两样。这说明他们并不是真正被附身,也没有完全被改写。我认为最好把这种现象看作是一种//叠加//。”
她点点头。“是啊,你看,我也是这么猜的。如果你是一个厉害的评判者,偏见就没有问题。所以他们的人格之上叠加了什么东西,只有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才会显现。”
Euler脸上闪过一连串不确定的皱纹。“这是一部分,是的。但我认为这其中还有些许其他的差别,因为他们似乎对自己受影响而做出的事没有任何道德上的顾虑。他们不会在事后后悔。他们的个人经历和当前的冲动有种内在的一致性。”
“所以//确实//存在着洗脑。”Lillian在脑子里玩味着这个术语,他们经过了空无一人的主休息室。现在已经没有人闲着了。“也许这实际上更像是脑子版本的//洗钱//。冲动和理由在人与人之间传递,让人无法追踪。每个人都参与其中。”
Euler点点头。“这与目前的证据吻合。但洗钱活动必定有一个中央操纵者,让他们不正当的冲动显得正当。这一切的源头会是什么?”
几个月来,她一直在考虑如何向Euler提出这个问题,事实上从九月份就开始了。从Bernabé del Olmo回到Site-43,只停留了一天,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之后就开始了。他甚至没有来看她漫长的变身过程的最终成果。他再一次踏上了未知的旅途,这次比第一次低调了许多,只留下这位老巫师接替他的位置。这是一种非常私人的冒犯,让她很难开口谈及。她讨厌承认自己的软弱。但是!机会终于来了。
而她讨厌它的形状,因为只有一种可能性可以从中通过。
“Bernie。”当她听见自己大声说出它时,它变得无比真实。“是Bernie。”
Euler显得很痛苦,他们绕过一串紧密相连的拐角,进入了一条奇怪的螺旋形走廊,Lillian确信自己从未走过这条走廊。“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肯定不在//这里//。”
“也许他不//需要//在这里。”她并不想说这句话,Euler显然也不想听到,而这句话让事实更加显而易见。“他在搞这种把其他人搞得一团糟的把戏,这就是他的超能力。脑内洗钱。他有办法让人背叛我们,我们甚至无法察觉,直到为时已晚。”
他们的旅程终结于一间杂物间的门前,这扇门藏在一个小壁龛里,即使是在这条已经很偏僻的走廊里,都是最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我真不愿意听你这样说,Lillian,”老人一边叹气,一边掏出钥匙串。“但我为你能自己想明白深感自豪,况且我知道你并不希望这是真的。”
“那它//是//真的吗?”她低头看着他突然庄严起来的脸孔。“你早就想明白了吗?你一直把我蒙在鼓里吗?”
他打开门锁,把门敞开。“不,”他说。“现在还不是。”
然后他把她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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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90011|2003年##
++ 9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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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爬楼梯就像拿一连串紧急情况玩杂耍。虽然脚踝的刺痛难以忽视,但Nascimbeni一想到Mukami和Nicolescu正在独自穿过可能被占领的废料处理设施,就感到强烈的不安。他不知道他们是更有可能受到骑警的攻击,还是更有可能互相伤害。
因此,当他打开门并发现他俩都平安无事地在等着他时,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Mukami飞快跑上前,紧紧抓住他工作服外罩的背心。“你还好吗?脚踝怎么样了?”
他硬把疼痛的表情拧成了一个笑容。“没事。只是轻微扭了一下,连扭伤都算不上。”
“幸运的老混蛋,”她对他笑笑。
“那真是太糟了,” Nicolescu用随意的语气评论道。
Mukami转过身,Nascimbeni走到她身旁,他们看到赤身裸体的技术员正拿枪指着他们。
“这可能会比扭断脖子更疼。”他突然咧嘴一笑。“至少在情感上。”
Nascimbeni想不出比“Paul?”更有意义的回答了。
对方用枪指着Mukami。“你应该听她的才对。”
这是今天发生的最令人沮丧且困惑的事。他感到难以理解。这个初级技术员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想逼她招供吗?还是想说服——
“你觉得你看起来很有威胁,是吗?”Mukami厉声喝道。“光着身子站在那里。”
Nicolescu举起枪,朝天花板开了一枪。枪声响亮而突然,瓷砖的碎末雨点般落在Nascimbeni的帽子上。“Paul!”他喊道。“住手!”
对方一脸懊恼地重新瞄准目标。“我想看看我能做到什么程度,真的。但很明显,你不会停止听她的,而我已经没有余地了。”他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走廊尽头。Nascimbeni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他们身在何处。“那些该死的警察随时都会找到我们,到时候我可不能还留在这里。Noè,如果你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我就能有足够的筹码跟老板们谈条件,说服他们让你加入我们。”
这一瞬间发生了太多事。“我们?什么我们?”
“发疯的那伙人。”Mukami的语气平静而自信。“他就是其中之一。”
Nascimbeni转身指着她,指责地瞪着Nicolescu。“我记得你说//她//才是他们的人!”
他耸耸肩。“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买账。我本以为忠诚在你心里还有点分量。Paul Nicolescu跟随了你那么多年,可是比起他来,你反而更相信自己的荷尔蒙?真可悲。”
Nascimbeni眼前突然浮现出Nicolescu用损坏的扳手敲打Sergei Vanchev脑袋的画面。他无法甩掉这个影像,即使此人的仿冒者就在几英尺外拿枪指着他。
"他不信任你是对的,"Mukami指出。
“看看这给了他多大的好处。”
“Paul,”她说,“别这样。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技术员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一直叫我Paul?我不叫这个。”
“那就是Wirth了,”她说。
Nascimbeni用手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重新看向他。“什么?”
她和他对视。她的目光背后有种冷酷的东西。“Wirth占据了他。Paul已经不在了。”
//Wirth占据了他//这句话就像古苏美尔语,因为他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这给我留下了一个难题。” Nicolescu调整了一下枪的角度,仿佛这把枪已经成为了他精神结构的延伸。“我该射杀你们中的哪一个?当然是你们谁说的故事最动听,我就跳到谁身上,让另一个人血流满地。Paul的用处差不多到此为止了,而且这里也越来越透风了。”
Delfina告诉过他,小错误决定了每一场冲突的走向。不是计划,不是准备,也不是你做对的事情。而是细节上的错误。就Nicolescu而言,他在说出//这里//一词的那一刻就输掉了战斗。这再一次提醒了Nascimbeni,他们现在所处的确切位置。
“你可以试试看,”他说。
Nicolescu皱起眉头。“什么?”
“你估错了距离……Reuben。” Nascimbeni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他祈祷它在攻击者被解决之前不要攻击自己。“我们在元中枢降解处。这些管道里充满了精神抑制剂。在这条走廊里,想要干扰别人大脑的化学反应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你破坏了密封,情况只会更糟。”
另一名男子扫视着除地板外所有裸露表面上的大量管道。他必须是一个非常好的枪手,才能在射中另两人中任意一人的同时避免子弹乱飞,击中可能会引发问题的东西。Nascimbeni可以看出他的脑子在飞速转动。
然后他看出他的脑子停止了转动。
“那我想我得先把你们弄到别处去,”Nicolescu说着,打碎了他们脚下的瓷砖。
瓷片的碎末还未落在Nascimbeni的钢头靴上,Mukami就已腾空而起。她全力撞向Nicolescu,在两人一同摔落在地之前就狠狠地打在了他的下巴上。“**快跑**!”她喊道。
Nascimbeni反而向前扑去。“ANA!”
Nicolescu向后爬,把她推开,他奋力把枪转过来,而她对他又打又抓又踢。他用靴子的后跟蹬住瓷砖灌浆的缝隙,把身体推向一个路口,他飞快地绕过拐角,在躲过他们的同时又射出两枪。其中一枪击中了难得的一处未被管道覆盖的灰泥墙面。
另一枪击中了一根管道。
Nascimbeni踉踉跄跄地后退,一股他不想沾到的东西正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他的思维变得迟钝而陌生。他很难在这闪闪发光的黄色喷雾中思考。他几乎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需要逃离升腾的雾气,这雾气隔开了他与她还有……他。另一个他。Paul。
他的朋友。
“**快跑**!”她的声音从浓厚的黄云的另一头传来。“**我会赶上的**!”
“不!”他尖叫着,甚至不确定现在这意味着什么。
“**相信我**!”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很遥远。“**走啊**!”
“去哪里?”他问,黄色气体充满了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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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lian封锁了那段记忆。她把它从脑中抹掉。她不想再看到Euler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出发去抓下一个蒙在鼓里的受害者的那一瞬间。她不想开始抽查与那恐怖景象相伴的感官信息……
她尽可能快地走着。她必须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R&E的末端是一个T型路口,一边通往西北部的宿舍,另一边通往控制中心。或者应该说曾经是这样;现在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切断了通往H&S的通道,只剩下通往行政与监督部的道路。她忍住了在这条窄路上加快脚步的冲动,因为她知道这样会显得很可疑,因为她知道每个角落都有电子的或有机的眼睛在窥视。她已经走了太多不该走的路,任何人只要稍加留意,就会立刻对她明显的目的性产生怀疑。她从未在如此人烟稀少的地方感到如此压抑。其他囚犯同时充当着她无时不在的看守,这无疑是对圆形监狱概念的一种独特诠释。
A&O部长站在象征他地位的高台上,俯瞰着身着便装的男男女女在低矮木制隔间内的终端机上敲打着,或穿过温暖的巧克力色地砖来往于办公桌之间。在这一年的随便哪个日子,甚至在随便哪一年,她都能在这里看到这样的场景。Rory Skellicorne的领地只缺少一个永久性标志——站得笔直的Karen Elstrom——就能完成这幅日常工作图景。
她想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Skellicorne低头瞥了她一眼,皱了皱眉,然后转过头去。他剪着平头,曾经强壮的体格正在日渐走形,看起来就像一个太久没晒过太阳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员。他没有时间浪费在像她这样的无脑僵尸身上。他还有部队要召集。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间后面,强迫自己盯着橡木镶板数到五百一十,然后摇摇晃晃地穿过敞开的门,走向行动控制室。
这里是Site-43的神经中枢——它的控制中心。一长排油光锃亮的木桌上摆放着黑色高端台式电脑,焦褐色的转椅专为长时间使用而设计,后方是一个可进行严密监视的平面图,前方则是一系列宽屏显示器,其中有一个比其他的都更宽更大。这里就是她的目的地。她希望在这里找到这场疯狂的幕后主脑。
但她找到的却是弯着身子的Ana Mukami,她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脸、脖子和肩膀,不停颤抖着,嘴里哼哼唧唧,痛苦地喃喃自语着。
她穿着Elstrom最喜欢的一件衬衫。
“混蛋,”Mukami嘟囔着,Lillian呆呆地站在她身后。”以为不疼吗?真他妈疼。”
大约一半的工位上都有人。其中有一些人她认识,尽管他们脸上的严肃表情让她感到陌生。还有一些根本就不是人,她惊讶地发现,那种油光光的非人类竟然能够胜任各种有技术性和建设性的工作,比如敲击键盘或操纵鼠标。有几张椅子上坐的是像她这样的“安保“人员,她猜测这些人是连站都站不好了。他们已经不可救药。
显示器上显示着一张非常详细的站点地图。地图在不断放大和缩小,有人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条路线,并移动着一个个带标签的小点:红的、蓝的、黄的、绿的和灰的。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混蛋,”Mukami重复道。她仍在颤抖。她揉着肩膀。她揉着脚尖。她抓着头发,呻吟着,终于又直起了身子。”你们要为此付出代价。”
Skellicorne出现在Lillian身边,他把一只手搭在Mukami的背上。“你肯定早就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
“大概吧。”那女人颤抖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以为只要我能跟他们说上话……”
“但你没能跟他们//说上话//。”Lillian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强调,但她还不明白这具体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他们能自己做出这个决定。”不管这是什么意思,至少听起来很真诚。
“已经好几个月了,”老行政人员告诉她。“他们是不会改变想法了。你需要亲自去改变他们。”
“这些是新的目标,”Mukami抗议道。“不要放弃希望嘛。”
“你又从中得到了什么?脑袋一枪,胸口一枪,腿上……”
她轻轻推开他放在背上的手。“我知道我尽力了。我给了他们自由选择的机会。下一次他们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Skellicorne透过眼镜凝视着她。“下次你就会用强?”
她点点头。“是的。普世的自由值得我们暂时使用一些强硬手段。等他们真正理解了,他们自然会想通。”
“在那之前,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Mukami朝他深情地一笑。“你是在担心我吗,Rory?”
他回以笑容。他其实并不擅长微笑。“永远都在。”
“好吧,”她伸了个懒腰,“现在我闲下来了。要不就让这些人自己干活,我们去喘口气怎么样?”
他轻笑起来。“那就没人监督了哦?”
她耸耸肩。“如果他们不想工作,我就不想让他们工作。”
“你是我遇到的最棒的老板,”他评论道。
她的笑容愈发灿烂。“但我还是一样会让你出汗。”
Lillian感觉自己被困住了。如果她动一下,他们就会注意到她。她已经见识了不少事,知道控制他们认知能力的敌人几乎把她们这帮脑袋空空的人当空气。但如果她一动不动,他们可能会倒退着撞上她。这倒是一个证明她真的是僵尸的好办法,她可以一头栽倒,然后傻傻地躺在瓷砖上,但这并不能让她更进一步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她继续保持不动,头依然歪着,希望对方能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让她有所启发。
她说了。“Wirth,”她对着空气吼道。“我有话跟你说。”她拍拍Skellicorne的肩膀,做出“十分钟后去你那儿”的口型。
他潇洒地敬了个礼,然后回头向办公区走去。
Lillian突然意识到房间角落里有种奇怪的活物的声响,那是一个昏暗的凹室,那里面曾经有一台昂贵的咖啡机,现在则有两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人影。一个是鼻子突出、样子很笨拙的研究员,另一个是J&M技术人员。他们正在互相舔干净对方的牙齿,这时技术员突然向后一仰,粗暴地扔下他的女伴,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看着Mukami。他也饶有兴致地看了Lillian一眼,眼睛若有所思地眯了起来,但在他开口之前,颤抖的女人说话了。
“我以为你在料理Ibanez。”
技术员的背心标签上写着VANCHEV——Lillian这才意识到,他也穿着一件非常旧的背心——他摇了摇头。“不,我让Du去解决OSAT的人了。你应该去解决Ibanez。”
Mukami露出痛苦的表情。“她解决了//我//。谁他妈在乎OSAT?走廊里有基金会的人,Reuben,显然这才更紧急!”
“为什么?”Vanchev——实际上似乎是Wirth,也就是刚才那个心灵劫持者——擦了擦嘴角滴落的口水。“我们最终会收服他们所有人,不是吗?”
“不!”Mukami靠在她与第一排桌子之间的护栏上。“我们已经谈过这个问题了。我//肯定//我们已经谈过了。”
“我肯定我们没谈过。”
“没谈过,”Lillian说。这很冒险,但保持沉默的风险更大。她还没见过哪个脑袋空空的同伴能长时间克制住不复读。
“听到没?”Wirth咧嘴一笑。“Lillihammer支持我。”
Mukami不屑地摆摆手。“我们不需要该死的警察。他们从不听我说话。他们//不懂//怎么聆听。我们试过了,你知道我们试过了。Ibanez几乎和警察一样糟,但还没那么糟。我们也许能搭上她。”
“她不是个信息的好载体,”Wirth耸耸肩。“她自己都//搭不到//太远的地方——明白我意思吧——除非我们算上她的那把枪。”
在他变成别人之前一直和他亲热的那个女人悄悄溜出了Lillian身边的门,没有和任何人有眼神接触,还羞涩地抚平着起皱的实验袍。
Mukami轻拍自己的额头,深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怒火。“她那把枪打爆了我的头,Reuben,因为我胆敢停下来和她的两个朋友聊天。其中一个朋友还为相同的原因用枪打穿了我的肩膀。但我会继续努力,因为他们需要听我说的话。他们需要好好他妈的//聆听//。等他们最终听了,就会愿意协助这份事业。”
Wirth冷哼一声,“[[span class="ruby"]]//劳动带来自由。//[[span class="rt"]]//Arbeit macht frei.//[[/span]][[/span]]”[[footnote]]**译注:**被纳粹广泛放置于集中营门口的一句口号。[[/footnote]]
她扇了他一巴掌。
Lillihammer用嘴轻轻发出//啪//的声音来回应。
“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你这个傻逼。” Mukami嘶声说道,Wirth慢慢转过身来面对她,揉着发红的脸颊。“别含糊其辞。这是它要求我们做的。这是我们一直准备要迎接的。它既不自私,也没有错。这他妈的就是他们//需要的//。”
“随你怎么说,老大。”Wirth耸了耸肩,似乎这一巴掌并没有让他恼怒而分心。“只要你还是这里的老大就是你说了算。但她总有一天会回来,你知道的。”
“我他妈也希望如此。”Mukami转身,面对着一排排办公桌和工作的人,使Lillian无法再看着她的脸。“我们派她出去买那袋牛奶差不多都有一年了。”
Wirth眨了眨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Lillian任凭自己轻飘地漫步,回到了A&O办公室。
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还有,你能不能学会把你该死的宠物都关在笼子里?”然后,黑皮肤的女人一脚把门在她面前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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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这有点出乎意料,因为Lillian在上次吃完点心后就锁上了净化隧道。只有安保人员、主席和部长以及主管才能进入她的内门。她哼了一声:“干嘛?”
门开了,身着蓝色E级制服的Ana Mukami走了进来。“你有空吗?”
“没有,”Lillian说,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吧。”她在自己那张远为舒适的椅子上把屁股向前滑,双脚指向天花板,朝敞开的门甩掉鞋子。
Mukami躲开了,然后坐到了提供的椅子上。“你在干什么?”
Lillian指了指她扔在地上的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在看你的大脑。” 健康学与病理学部半小时前发来了扫描结果,显然需要进行模因咨询;在Site-43,他们很少接诊被认为是死人的活人。那种事在Site-59才更常见。
“哦。”Mukami若有所思地把双手向前挪到膝盖上。“看起来是什么样的?”
Lillian耸耸肩。“一团粉核桃?差不多。”
Mukami发出了柔和的笑声。“你真的很懂如何让女孩子放松。”
“是啊。只要我想,我就能。”Lillian前后摆动着脚,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你在想什么?”
“得你告诉我。”对方直视着她的眼睛。
Lillian同样对视。她从来都不是第一个把目光移开的人。“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不能//告诉你,你权限太低了。所以,如果你来这里就想问这些——”
Mukami摇摇头。“不止。在你和LeClair做测试的时候,我觉得有点……茫然。我有太多时间思考,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Lillian使劲点了一下头。“当然,我爱思考。我更喜欢思考而非交流。”
复活的特工抓了抓连体服。Lillian注意到, Mukami的外衣之下除了她的身体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你一直都这么自信吗?”
“一个真空状态走来走去的女人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Lillian迅速做了一个粗鲁的手势,来解释她的意思。“但不,当然不了。我还有更自信的时候呢。”
Mukami看着地板。“你有没有觉得不知道自己是谁过?对自己的身份有过……怀疑吗?”
“没有。”她想都不用想。
“真的吗?”
“真的。”
在将近一分钟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Lillian率先打破了沉默。“如果你想打听什么特别的东西,我不会让你轻易问出来的。”
对方叹了口气。“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某种东西,但你却想成为别的东西?或者你是某种东西,却//被迫变成了//别的东西?”
//我不会让你知道,所以别再试探了。//“没有,每当我觉得不喜欢现在的自己时,我就不再做这个自己,而是成为下一个自己。每次我这样做,我就会变得更像我自己。”她没有排练过这段小演说,但它还是轻松地流淌出来了,因为它是事实。
“变化的过程,”Mukami点头。
“或者叫进化,如果你要戏剧化一点的话。你为什么问我这个?你是想让我允许你自称Andy[[footnote]]**译注:**男性/中性的名字。[[/footnote]]吗?”
Mukami笑了。“我只是……我……”
“我不知道你还会结巴。”她是Ibanez手下的最健谈的特工,这让她们俩都很头疼。
“我自己都感觉很新鲜。事情已经变了,你知道吗?”
Lillian点头。“我不知道。”
“在意外发生之后。”
“那几乎算不上意外。”
“我知道,但……”Mukami吸了一口长达好几秒的气,展露了Ibanez通过伊珀沃什公园跑道为她的特工们注入的额外肺活量。
“你才是我们中更善于沟通的那个,”Lillian抢先说道。她不擅长跑圈,也不习惯绕圈子。“为什么要我从你嘴里套出来?是//你//主动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正在努力试图解决问题。我想你可能会有些有用的见解。你不是一直都是模因学家吧?”
“当然,我之前在I&T。”
“所以你之前是技术员。”
“没错。”
“而现在你是模因学家。”
“没错。”
“你有//停止//做一个技术员吗?”
她到底想说什么?“我想也许是?但我还是可以做那方面的工作的。你是在考虑辞职吗?这就是你身份危机的原因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Mukami把连体衣的拉链拉高;办公室里有点透风,这里原本是一个很大的清洁工具间。“也许我做这个版本的自己太久了。也许这就是我的感受。”
“也许你应该找心理医生谈谈这个问题。”Lillian补充说。
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我不认为这全是脑子的问题。”
“你确定不想我叫你Andy?”
Mukami站起来。“显然我是想太多了。谢谢你和我谈。”
“嘿,等等。”Lillian把腿放回桌底。
Mukami停住了。
Lillian的嘴歪到了脸的一侧,然后又挪了回来。“我……本来以为能想出个绝妙的句子。结果没有。”
特工点点头。“没关系。我大概要靠自己解决。我们全都在生活里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你知道吧?”
Lillian再次耸肩。“可能吧。“
“我最终总会缩小选择范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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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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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云雾在他周围消散后,Nascimbeni才回过神来。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仅仅是靠胃里的饱胀感他才能确定时间仍然在同一天。他不久前似乎还吃过东西。当然他自己对此全无记忆。
他回想起了发生在他身上的最后一件值得注意的事,这件事差点把他击倒。他向Nicolescu消失的拐角迈出了一步……
……Mukami突然从那个拐角处跑了出来。她看到他后停下了脚步,他尽量不让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像正在消散的逆模因喷雾一样影响他的判断。“他在哪里?”
她摇摇头。“他走了。“
他威胁般地朝她逼近一步,虽然不知道在威胁什么。“他//在//哪里?“
“**他已经走了**!“她尖叫着,身体前倾,双手向后,他从未见过她嘴巴张得这样大。
他转过身去,一拳打在墙上。Nicolescu的新形象浮现在他脑中,他在[[span class="ruby"]]//loup-garou//[[span class="rt"]]//狼人//[[/span]][[/span]]的笼舍,躺在他自己的一滩内脏中,它们在潮湿的空气中冒着热气,在大自然血红的尖牙利爪下进入了新的生物圈循环。“**该死**,”他吼道,那段红光映照的回忆让他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痛苦。“第二次//他妈的//机会!”
“什么?”他身后传来她疲惫、嘶哑的声音。
他把双手放在最近的管道上,头靠在管道冰凉的表面。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汩汩流淌,他已经不在意那会是什么。他又开始说话了,这次的声音麻木又单调。“事情总是这样。你有了第二次机会,结果呢?跟第一次一样。时间真他妈该死。”
一只手放到了他背上,在湿滑的塑化布上摩挲。“你什么也做不了。我都有点惊讶他没有早点找上我们。事实上,我们在这里待得越久——”
“他死了吗?”
她的喉咙哽住了,这段等待撕碎了他的心。
“我不知道,”她最终说。“或许死了。或许没有。”
他用手指捏住管子,想知道仅凭他那布满老茧——现在还在流血——的指关节的力量能否将其捏爆。
“Noè,”她低声说。“这里还有很多人活着。你还能帮助他们。”
他没有转身。他依然不相信她,即使现在也不相信。“怎么帮?”
“我们就快到——”
管道再次爆炸。他尖叫着推开它,超高温蒸汽的前缘擦过他的帽檐,烫坏了他钢头靴的灰色橡胶表层。她把他拉开时,他在想//是我干的吗?//
然后第二颗子弹击中了他身边的一个电箱,电箱在一片火花中炸开,他这才意识到,作为一伙非法入侵者,他们刚才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Mukami拉着他回到拐角另一侧,他多少有些期望能在那里再次看见挥舞着枪的Nicolescu。但那里似乎没有人。他尽量靠近墙边,大声喊道:“别开枪了,该死的!”
令他意外的是,他们停火了。一个严厉的男声回应道:“报上你的身份!”
“Noè Nascimbeni!”他清了清嗓子。他帽檐上滴下滚烫的……什么东西。“Noè Nascimbeni**部长**!保洁与维修部的!”
对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和国家公敌在一起!”
“我没有!”他注视着她深褐色的眼睛,寻找其中折射出的谎言。他看不到。“//她//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更长的停顿。“不许动!”
“我们没有武器!”
“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再说话,”那个声音呵斥,但他能听出那故作的凶狠之下的紧张,“你们两个就都死定了。慢慢走进走廊。”
他举起双手,遵从指令。他差点以为Mukami不会跟他走,她的目光来回闪烁,似乎在考虑逃跑或抵抗的可能性,但最后她还是从掩体后面走了出来,双手松松地垂在两侧。
蒸汽已经散去,走廊里到处都是穿着防暴背心、拿着盾牌、戴着头盔的警察。他看不清他们大部分的面孔。有两个人正在走近,其中一人举起了一根看上去很险恶的黑色棍子。
“不!等等!”他喊道,然后Mukami尖叫起来,她的锁骨碎裂了。他伸手想阻止第二击,结果右前臂被击中。他刚刚开始感受到疼痛,就被第二个警察扑倒在地。
“放开我!”他在地板上挣扎着,他曾经是这座设施无可争议的统治者,他依靠自己的双手和一群胜似亲人的手下建造起了这座拯救世界的工厂。而现在,一只靴子把他的鼻子踩到了肮脏的地板上。有人扯下了他的球帽。
“嘿,这不是我们的锅炉工吗?”一个女人笑着说,一只有力的手把他翻过来,让他能抬头看她,她也低头俯视着他。“我们好几个月没检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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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回到了柜子里。
如果是平时,她会花上一小会笑一笑这其中的隐喻意味,但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而且柜子里也没有会先笑起来的其他人。在可预见的未来,她将一直过着模仿的生活,因为她毕竟无法在短期内逃脱。
她是个天生的模仿者。她是模仿大师。她比Del Olmo和Euler手下任何一个人都更有模因学天赋,他们都说她会超越他们,并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培养她,以至于她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一点时间和精力来为他们的梦想服务。有一天,她会取代他们。她将拥有这里的每一寸地盘,不仅是工具间,还有办公室和实验室,她将成为Site-43的模因总负责人。而且为什么要止步于此?模因学是一门能够同时看到大局和细节的科学。如果她厌倦了实际工作,她可以很容易地坐到大椅子上。
比如Mukami目前占用的那把。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为了证明她有资格获得朋友、同事和导师的信任,更重要的是,为了向自己证明她就是她认识的自己,她必须解决这一难题。她要演下去,学习一切可以学习的东西,然后运用它们发起一场爆炸性的反击。模因,和反模因。
小菜一碟。
她相信自己能做到。她能从被抹去心智的状态中复活。她曾经战胜过最高端的记忆删除科技。她是Lillian Lillihammer,是她一手创造的自己。一小群白痴和半吊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不过,在她考虑下一步行动之前,给自己打打气也无妨。如果你的职责描述就是“神奇的自信女人”,你的自信永远都不会嫌多。她从自己受过的肯定的数据库中挑选了一条最神奇的肯定来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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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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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还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事?”
他们突然来到了一道无光的深渊里。远处有齿轮的碾压声和微弱的脚步声,每个角落里都有黑色狭长瞳孔的黄眼睛在窥视。
Rydderech几乎毫不在意。“七件事,因为你是七人中的一人。今天我只能告诉你一件:这不是你的胜利之战,你闪耀的机会稍后才会到来,但你的角色并不会因此而不重要。”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你是钢铁,而你的思想是陷阱。你是你自己要寻求的解答。你是[[span class="ruby"]]忘川[[span class="rt"]]Lethe[[/span]][[/span]][[footnote]]**译注:**希腊神话中冥府的五条河流之一。[[/footnote]]里的记忆,Lillian Lillihammer,你将逆流而上。你是不可磨灭的。你会相信自己明白这一点。一如既往,你会是正确的。”
那些眼睛越来越接近,机械的轰鸣也越来越响。她不知该对他刚才的话作何感想,但她知道自己将永远不会忘记它,这样他们仍然能继续前进。“另外六件呢?”
Rydderech的声音没有被渐强的喧闹打断。“只有五件了。我不能向现在的你解释,因为那是未来的你们才需要了解的东西。但你会需要知道下面这些;下一场变化就要来了,然后是又一场,再一场,接下来又一场,然后还有一场。最糟糕的事会再次发生,然后再一次。只有你能帮助我们挺过难关。所以请记住:今天,我就在这里。只有今天,但永远是今天。”
“我不懂。”她几乎听不清他说的话。“今天永远只会来一次。”
Rydderech伤感地笑了。“哦,要是那样该有多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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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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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本来就躺着,她可能已经吓得倒地身亡。这不可能。即使按异常科学的标准,也完全超出了可能性的范畴。
她对那次会面的记忆发生了变化。她对那段//忠告//的记忆也变了。而在那段记忆中,Rydderech不知为何知道这一切将会发生。
这件不可能发生、惊天动地的事,在突破的两年多前就已经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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