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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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员工守则一：** //黄色预警时禁止出海。//

收到预警前，我正在和老范聊天。

入职之后的第一个月往往会是最兴奋的。当你干到三个月后，有意思的事情体验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日子往往就是找着由头磨洋工，然后等着升职，被辞退，或是退场。老范是这么说的。他说我正好在把该有意思的事情体验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总是这么说。

“小詹啊，我跟你说。你没赶上好时候，头些年年景还好的时候，咱们这打生打死的那赚得可多。之前和我搭伙一个，也和你似的，打鲨鱼的，一几年前海湾刚开发时候，他拿着半年工资攒下来的钱，全款拿了套大平层。一家子住得可舒服了。”

“那后来呢？”尽管早就知道后面老范会说啥了，我还是假装好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死了，被鲨鱼吃了。赔了一大笔抚恤金，出殡那天来了一大帮子人，很排场。还有一堆大娘在那儿哭，也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老范把玩着手里的手柄，挠了挠所剩无几的头发，“这年头，死人比活人金贵。”

场面陷入一时的尴尬之中。直到手哥喊我们过去帮他拉潜水服拉链，又卡住了。

我好几次问手哥，他四十多了为啥还要干潜水员这么危险的活；况且人到中年，容易发福，而量身定做的潜水服可没那么好报销。他只是摇了摇头，说日子难过。直到老范有次喝酒了跟我八卦，说手哥家里老爹是疯的，老娘是瘫的，爱人难产过世了，孩子还小又先心。

我说，什么麻绳爱挑细处断的剧情。

“那有啥办法呢？不如说生活美满家庭和睦的，有几个会在咱这种脑袋别腰上的岗位一待几十年？早就跳槽的跳槽，辞职的辞职，转行政的转行政了。我跟你说，再怎么摸鱼的都想转行政，我们为打鲨鱼中心贡献了这么多年，是该坐坐办公室享福啦，他们都这么说。”老范又喝了一口珠江，他的脸在便利店的灯光下是藏不住的疲惫。

“你当这儿是隔壁基金会啊？他们有0级和D级当牛马，我们可没有。”

队里的导航员和尚懒洋洋的声音从任务船另一侧传来，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来：“有个好消息，今天不用找鲨鱼打了。”循声望去，和尚手里拿着卫星电话，此时即使是眼睛进海水了只能眯着眼睛的手哥，也可以清晰看到电话显示屏上的一片黄色。

“收到黄色预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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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员工守则二：** //若在海上收到黄色预警，则需立即开始计时，并原地静候黄色预警解除。//

确实是应该发黄色预警的日子。不一会儿，海雾就起来了，尽管知道这很可能是带有某些异常性质的，不过我们四个都没太在意。打鲨鱼中心的入职前培训其实基本只教我们遇到这种情况要原地静候，至于原地静候时候可以做什么，他们没讲，员工手册也没说。

我抬头看了看一片尚带着些许浅蓝的天空，手机在船舱里充电，一时间也没法回船舱里去拿，所以只能百无聊赖地踱到和尚身边。低头看着和尚正百无聊赖地在手机上玩着水果忍者。海上此时没有信号，似乎也没啥可以联网的东西玩。我看着和尚切出个combo+6，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和尚，刚才几点收到的预警？”

“……册那，我刚才忘记计时了。”和尚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把手机塞给也在旁边观战的手哥，“我记得我把秒表放在舵轮那边的。”

“没事，反正现在开始计数三十分钟那就肯定可以安全返航了。守则是这么说的嘛。”老范刚打开探照灯，正双手湿漉漉地转回来。

“守则背得这么熟，一看平时就没少钻空子。”我不忘挖苦道，一边凑到手哥边上去看他切水果。无奈和尚的老安卓屏幕实在是不怎么灵敏，手哥的老潜水手套又没做电子设备兼容，不一会儿就切到了炸弹。

“干，不玩了，我还不如去看风景。”手哥把手机扔给我，而我则将它交给了拿着秒表匆匆赶来的和尚，后者看到手哥把他的档搞砸了，发出一声叹息。

“你别掉下去了。”手哥只是背对着我耸了耸肩。

“我又不是第一天工作啦吼，我有数的……哇肖，有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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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员工规则三：** //黄色预警生效时，鲨鱼是不可信的；鲨鱼不会越过甲板所在平面。//

有鲨鱼，真的鲨鱼。在我们面前海雾笼罩的海面上，远远地浮起来了一只硕大的……鲨鱼？我一时间没有办法判断种类，这和我在学校里学过的华南沿海有分布的任何一种鲨鱼都不一样。和尚在手机里存着的鲨鱼图鉴里翻了半天，才能确定这是一只小头睡鲨。

“帮帮忙哦，哪有小头睡鲨出现在亚洲的？这不是北大西洋的物种吗？”连和尚自己都不太信这个结论，更不要说这只“小头睡鲨”有近二十米长，即使仅仅从目测来说的话，比图鉴里的推荐长度足足长了一倍有余。

而且更一反常态的是，这只“小头睡鲨”此时正从水里跃出来，硕大的前鳍狠狠拍在海面上。也是幸亏离我们尚远，不然这一巴掌拍到我们的船边，就我们这点船，非得被掀翻了不可。

“不止一只。”老范拿下望远镜，“妈了个巴子的，我们开到鲨鱼窝里了。”

此时我即使是肉眼也可以看到，远远近近地开始出现一大堆大小各异、形态各异的鲨鱼，其中既有华东华南沿海可以看到有分布的鱼种，也有仅见于世界其他地方的鱼种。上一次见到这么多种类的鲨鱼，还是去东方明珠没买到票转而去楼下水族馆的时候。如果我此时拍张照发给行动部长的话，怕不是要被臭骂一顿不要用AI图糊弄人。

可我此时确实正处于这样的场景中。

“别太担心，黄色预警下这些鲨鱼没法越过甲板，只要我们不掉海里，反正吃不了我们。”老范安慰我说。

确实，距离船并不很远的一只居鼬很明显注意到了我们的船，它愤怒地向我们冲来，试图从下方将船顶翻，但在向上的过程中，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一样，随后它就悻悻跑掉了。

“还是要开出去的好吧。上头随便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发黄色预警失效的通知，不及时跑掉，这群鲨鱼想怎么对我们就怎么对我们。”和尚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他拿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拿来的背包，从里面抽出一卷地图。

“好在指南针和地图还能用的，甲板上的舵轮也有最高支配权。我们朝着陆地的方向开出去，总是能开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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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员工规则四：** //黄色预警生效时，禁止越过甲板所在平面。//

我和手哥一边拉起帆绳，一边咒骂着这破船几十年如一日的设计似乎想要在黄色预警期间让我们一脚退回大帆船时代。明明这船甚至有自动驾驶系统，结果甲板上方的东西还是和大航海时代似的，从动力系统到导航系统。手哥一边拉帆，一边打趣说可惜今天天气用不了牵星板。

海雾有点淡了，不过太阳并没有露出来，和尚只能依靠指南针和天空中稍微亮堂一点的方向凑合着导航。他把着舵轮，满头大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我拿着简易防鲨叉，紧张地守在他的旁边，防止预警突然失效，有鲨鱼冲到船上来，尽管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么个能单手拿起来的防暴叉，遇到真的大只鲨鱼什么用都没有。尽管后勤部宣称它带有什么反鲨鱼高科技，而且甚至是我们手头此刻能拿到的报价最贵的玩意儿，但我拿哪只眼睛看它都是一支简易的防暴叉，和地铁站里摆着的东西没啥区别，甚至配色都一样。

指南针并不是很稳定，偶尔会稍微跳一跳，我不知道这是海域还是海雾，或是单纯黄色预警的影响。或者说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选择了这个工作，是可能会死的。

不知道为什么，老范之前总是跟我八卦的他的前同事，前海湾大平层的那个，到这个时候却怎么也离不开我的脑海。我并不太清楚老范和那么多人共事过，为什么老是提这个人，可又执意不愿意告诉我他的名字。[!--那个前海湾大平层的前同事，他真的存在吗？--]我抬头看了看瞭望台上的老范，他仍然一只手举着望远镜望着前方，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着步话机。这种天气他的宝贝无人机根本没法飞，只能用这种最为原始的办法观测前方海域。

“左舷有鲨鱼快速上浮，注意避让！”

老范的声音从舵轮下面固定着的的步话机中传出来。和尚头上淌下豆大的汗珠，双手紧握着舵轮，一点也不敢怠慢。

海雾突然又变浓了，指南针也突然不受控制乱转了起来。

“鲨鱼集群！鲨鱼集群！右舷前方，快打舵轮！”

“我册那——”步话机中传出的声音很明显让和尚乱了阵脚，紧接着，他做出了他迄今为止最为错误的决定，他打错了舵轮方向，船直直地向右前方的鲨鱼集群中撞了过去。

大群鲨鱼从船体下方直接浮了上来，撞到了船头，整个船体直接侧了过来。我靠在墙角，老范抓着瞭望台的栏杆，倒是有惊无险，但倒霉的手哥却抓到了垂着的帆绳，被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和尚的身上，让他不由得松开了手。随后鲨鱼集群又沉了下去，船体正了过来，而和尚则差点被从舰桥上甩出去，幸亏他死死抓住了船舷，挂在了外面。

鲨鱼仍然在底下涌动，船被顶得一上一下，而和尚眼看着就要从船舷上掉下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还是手哥此时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将惊魂未定的和尚从船舷上拖了过来。而我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上前去把舵轮方向扳了过来，好不容易才开出这一群跟海豚顶球似的鲨鱼。

“你们没事吧？”脱离危险后过了好一会儿，老范的声音才从步话机中传来。和尚仍然惊魂未定，而手哥则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刚才那一下虽然没有把他的骨头砸断，但也让他一时半会儿没法动弹了。

“起码都没死。”我回复道，“下次别一惊一乍的了，这情况大家本来就紧绷着。”

但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不对劲。我远远看到船体后面的海水中，一支配色些许熟悉的棒状物正在漂浮。

“坏了，防暴叉和指南针都甩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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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员工规则五：** //只有4级及以上人员被允许发布与解除黄色预警，只有4级及以上人员发布与解除的黄色预警是有效的。//

“你也真是德行，把我们唯一的武器给甩到船外头去了，更别说指南针这种东西。”老范的声音甚至都不像挖苦，反而透露了一种无奈。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无法想象老范现在的苦瓜脸，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句，如果一个平时嬉皮笑脸的人认真起来，多半是大事了。

手哥好不容易从地上坐起来，他痛苦地捂着肚子。和尚也一脸痛苦地坐在旁边，这个倒是捂着后腰。

“我的腰，我的背……”

手哥白了和尚一眼：“靠夭，你才真是，什么地方有鱼就往什么地方开吼。要不是我的潜水服和肥膘够厚，我今天肋骨就断啦。”他揉了揉肚子，又加了一句，“你差点要赔我潜水服清洗费，知道吗？后勤那边彻底清洗一次好贵的。”

“要不是我挡了一下，你就飞出去了好吧？”和尚背上疼着，嘴上倒也没饶人。

“行了，差不多得了。和尚你闭嘴，手哥你也少说两句。有什么事你们两个等上岸了医务室里扯皮去，不要在这里扯。”我没好气地制止二人进一步矛盾激化，“和尚你开船还可以不？不可以你们两个就靠着休息一下，先回岸上要紧。”

和尚把兜里的秒表拿出来，塞到我的手里：“时间未必够哦。离三十分钟还有快十分钟。”

“你刚才不是玩水果忍者玩忘记计时了吗？算算现在时候其实差不多了。”

“右侧来船，看涂装是打鲨鱼中心的。”老范的声音又从步话机中传来。

确实，在我们拌嘴时，右舷外出现了一艘船，这艘船的动力系统明显比我们好很多，不一会儿就靠近了我们。我们可以看见上面的三名乘员，一个穿着动力外骨骼，一个背着大狙，还有一个正在开船。

“N0139号，N0139号，这里是打鲨鱼中心K0317号，请求接舷。N0139号，N0139号，这里是打鲨鱼中心K0317号，请求接舷。”步话机突然受到干扰，传进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我眯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那艘船的舷号，K0317。我对这个号不太有啥印象，不过想想也是，我刚入职也没多久，人都认识不全呢。

“那是谁？”和尚狐疑地问道，“是我们站点的吗？”

“不是吧，我们站点还有你不认识的？”我有些意外，“你不是说你在站点从小玩到大的吗？不是还吹牛说，那谁，那谁谁你都是叫哥叫叔的吗？”

和尚白了我一眼。

“应该是Site-CN-[数据删除]的，他们和我们的辖区有交叉。我原来跟过那边的老师，有点印象。”手哥接了一句，他撑了起来，看了看来人，“但这几个我不认识。真奇怪，他们来干什么。”

“N0139号收到，请说明你们的来意。”我对着步话机说道。

“我们过来通知黄色预警已经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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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员工守则六：** //若开始计时后30分钟仍未收到黄色预警解除信息，则当船只自动解除黄色预警。//

来人介绍了自己，背大狙的绰号“大臻”，穿外骨骼的那个绰号“山子”，而开船的那个是个美籍华人，所以他们都叫他“美国人”，他们都是隔壁Site-CN-[数据删除]的特工。据他们说，他们接到我们站点的消息，让他们营救黄色预警生效后被困在海上的N0139号船，因为所有与我们的沟通途径全部都断掉了，连卫星电话也打不通。他们等到黄色预警解除后才来，所以理论上来说，黄色预警已经解除了，他们可以带领我们安全进入附近的Site-CN-[数据删除]港口。

“那不正好吗。”我和和尚齐声喊了出来。手哥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老范也从瞭望台上爬了下来，但他却苦着一张脸，也许是还在心疼那根报价最贵的防暴叉吧。

在我们落帆后，K0317号很快就向着我们靠了过来，直到距离足够放下接舷跳板。我这时才得以看全这艘船的真面目。不得不说，除了船体比我们大一圈以外，他们的装备也比我们好多了，他们在舰桥上也有一个自动驾驶系统，同时还有一套完全在甲板上的喷气动力系统，总归比我们靠船舵和风帆好。我偷偷咂舌，我们站点过的是啥苦日子，怎么隔壁左右一个比一个有钱，就我们出海打个鲨鱼紧巴巴的。也不知道那些钱都去哪里了，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想。

//这种事和我个帕鲁有串串关系。//

和尚很显然对坐大船有极高的兴致，而我看到老范把手哥拉到一旁，耳语了一些什么。手哥的表情一下变得凝重了起来。但和尚并没有注意到奇怪的气氛，接舷跳板一放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过去了，一边走还一边让我们也跟过来。而对面船的三个人也一齐站在船舷那边，微笑地看着我们。

“你们是什么安全级别？”老范冷不丁问道。

“三级。”山子回答道，“我们三个都是三级。”

“员工规则五，只有4级及以上人员被允许发布与解除黄色预警，只有4级及以上人员发布与解除的黄色预警是有效的。”老范突然开始背员工守则。

“所以你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三人一起沉默了。此时连正在越过K0317船舷的和尚都发现不对了，他连忙想往回退，却被穿着外骨骼的山子一把抓起来。

“哟呵，今天遇到个老油条了。”大臻一面微笑着架起大狙，老范却笑了笑：“我谅你也不敢开，这个距离。况且，你那口狙里，哑弹吧。打鲨鱼这儿的大狙十颗有八颗是哑弹，当谁不知道似的。”

“……”山子把和尚举到半空中，“这年头，死人比活人金贵。”

“但鲨鱼却不一定。至少我们是这么猜的，不代表官方意见哈。”

我眼睁睁地看着仍在挣扎的和尚被像扔小鸡仔一样扔下船舷。

和尚从接舷跳板下方破碎的海浪中探出头来，不断扑腾，嘴里还叫着“救命”。然后就在我们的面前，他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条鲨鱼，我最熟悉的那种，曾经不止一次在菜市场和饭桌上见过的，灰六鳃鲨。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块奇怪的海域会有这么多种完全不可能在中国近海出现的鲨鱼了。

//员工规则四：黄色预警生效时，禁止越过甲板所在平面。//

曾经是和尚的那只灰六鳃鲨仅仅在海面上出现了一会儿，就又沉下去了。我不知道他，或者说它还有没有作为人类的意识或记忆。它只是那样消失了。

“干恁娘！”手哥被老范拉住了，老范的第一反应是拉着手哥一起逃上瞭望台。而我则直接赶在对方跳帮前，将接舷跳板撤掉，扔进了大海。

“你们当然可以逃，等到黄色预警真正失效。”山子说道，他此刻在船舷边抄着双臂，看着我们的反应，“我本来指望你们和我们干掉的前一队一样，自己走进船舱，然后变成鲨鱼干。当然呢，等到黄色预警真正失效了，你们也未必能离开这片海域。毕竟我们的任务是让你们报失踪，所以嘛，只需要你们回不去就可以了，鲨鱼不鲨鱼的，无所谓。”

“更何况我连武器都没有看到。”大臻耸了耸肩。

我惊慌地跑到舵轮前，死命地往一侧扳，全然忘记了此时船帆没有打开，动力不足，只能以非常缓慢的距离远离。

“实际上，员工守则1级和3级是不一样的，我们这边有多出来的条款。当然，你们没可能混到我们这个层级了，所以告诉你们也无妨。”山子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向着我们这边大声念道，“员工守则七：黄色预警是存在的，请遵照黄色预警，”他瞟了一眼我们，“执行任务。”

//员工守则七：黄色预警是存在的，请遵照黄色预警执行任务。//

“都是打工人，谁也别为难谁。你说对吧？我们也是打工的。”大臻开始脱下鞋子，戴上了脚蹼，我顿时意识到了他打算做什么。

“差不多是时候了，大臻，山子。30分钟倒计时已经结束了。”美国人在舰桥上大声嚷着，明显并不打算只给他的队友们传递信息。

“你们这些……”我意识到落帆后我们根本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逃离，低声咒骂着，一面无助着看着大臻脱掉了外面的夹克，露出了里面的潜水服，他戴上目镜和气筒，跳下船舷，向我们游来。而他身后的两个人也回到了舰桥上，开足马力向我们冲来。

“没关系，即使你们以人类形式沉入大海，我们的工作也完成了。”舵轮下的步话机中传出了美国人的声音，“只是可惜那样的话，你们就失去了和你们那个队友一样，还能以另一种形式活着的可能性。”

“你他妈不能闭嘴吗？”我一把扯下固定步话机的胶带，将步话机掼到地上，一脚踩在了上面。步话机屏幕被我一脚踩得粉碎，没了声音。

操，这玩意儿也不便宜，我有点后悔了。

我听到了嗡嗡声，是老范的无人机起飞了。我转过头，老范正在舰桥另一侧飞着无人机，见我转过来，他朝着瞭望台上努了努嘴，示意手哥在上头休息，实在没法参加战斗了。

“你试着甩一下船尾，看能不能甩点浪让他吃点苦头？”老范走过来，把无人机的显示屏给我看，无人机的高度给我们给了一个可以看清全局的视角，只可惜这玩意儿是单侦察用的，屁用没有。

不过似乎老范的建议没有什么用。此时唯一能自由游泳的那个人并没有受我们甩出来的那点风浪影响。很快，他便游到了我们的船舷边，并将绳钩搭到了我们的船舷上。而此时K0317号也开到了我们的跟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撞船。”老范的声音非常冷静。

“什么？”

“老子让你撞船啊！”老范一把抢过舵轮，将船尾甩了过来，一把撞到K0317号的船舷上。

而同时，我们也惊恐地看到，正顺着绳钩向上爬的大臻被甩了起来。

然后在越过甲板平面的那一刹那，变成了一只硕大的大白鲨，重重摔在了我们的甲板上。

//员工守则六：若开始计时后30分钟仍未收到黄色预警解除信息，则当船只自动解除黄色预警。//

我看着手心里和尚留下来的秒表，流下了泪。开始计时后27分25秒。

“去你妈的，别在这时候哭。”老范敲了一下我的头，“那俩还在那边船上呢！”

我这才注意到K0317号的左舷被撞出了一个大洞，海水正不断灌进去，看样子即使能解决我们，那俩家伙大概率也无法成功返航。

“老子跟你说，他们开的那种很洋气的船，当年因为那群老外追求什么轻量级，结果就弄得根本不耐撞。”老范指了指，“你看，我们的船，钢包铁，他们的船，铝皮包铝管甚至塑料包铝管。你趁这机会再多撞几次就得了。”

大臻变成的大白鲨仍在甲板上无助地挣扎着，它太大了，好几米，靠我们两个无伤加一个轻伤，连把它扔进海里都做不到。就算是老范也只是看着他逐渐停止挣扎，闭着眼摇了摇头。而山子和美国人，此时在船舷边气得捶胸顿足，但又忌惮于我们的计时，便也不敢跳帮，只能看着我们调转了船头，打算再次撞过去。

而山子终于意识到大臻扔在船上那支大狙，他架起了大狙，对准了我们。

然后，炸膛了。就像老范之前说的那样。

这下K0317不仅船体侧有一个大洞，甲板上也一片狼藉。曾经看起来十分具有科技感的大船此时变得乱七八糟，山子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倒在一旁，他刚刚还讥笑着的脸已经不翼而飞，甲板上一片红红黄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调整着船头朝向，向着仍未沉没的K0317号撞去。

这一次，我直接撞在了K0317的舷号上，在那里撕开了另一个大洞。我听到我们船头有一些钢板开裂的声音，毕竟这艘船其实并不是设计来撞其他船的，它连撞角都没有。

“别撞了吧，我们跑吧。”我轻声对老范说，“不然船漏了，只怕你我都要变鲨鱼。”

老范从无人机里看到美国人焦急地在舰桥上到处失灵的按键中乱摁，耸了耸肩：“就这样吧，咱们现在往回走，应该刚好能赶在预警结束后进港。”他抬起头，海雾已经很淡了，太阳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而大海也恢复了湛蓝色。

一阵更强烈的撞击声从K0317的方向传来。我们走到船舷边望过去，一大群各种各类的鲨鱼此刻正在齐心冲撞着着K0317的船体，我们可以清晰从无人机显示屏上看到美国人惊恐到变形的脸。直到他和整艘船一起，沉入了水底。

//员工规则三：黄色预警生效时，鲨鱼是不可信的；鲨鱼不会越过甲板。//

鲨鱼群散开了。海雾也散开了。阳光普照着大海。

一只小小的灰六鳃鲨游到我们的船头边，它跳出了海面，双鳍拍了一下海面，随后就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我手里的秒表抵达30分01秒。

//员工守则二：若在海上收到黄色预警，则需立即开始计时，并静候黄色预警解除。//

“陆地，我看到陆地了。”手哥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他仍然有些虚弱，但能扯着嗓子喊至少说明情况没那么糟。

“小詹啊。”老范叹了一口气，我转向他，一脸疑惑。

“我想喝珠江了。”

//员工守则一： 黄色预警时禁止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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