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银币

[[include credit:start-standalone]] **标题:** 锈蚀银币 **作者:** [[*user SuamaX ]] **译者:** [[*user Hideyama Iwakiyo]],[[*user xiaohuihui1217]] **创作年份:** 2024 [[include credit:end-standalone]] 上国中那时，我从外祖父那里收到了一枚纪念币。那是在我出生那年抑或是第二年时举办的亚洲冬运会上，面值1000日元的纪念银币。略显黑色的银币之上，刻有滑冰和滑雪运动员的图案。 这个礼物，应该是和父母一起前往外祖父家的时候收到的。当时外祖父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从衣柜上取下一枚没有盒子装着的银币送给了我。记得我一开始拒绝着说“不用不用”，然而外祖父却说“数十年后会涨价的，你先拿着吧”，然后强塞给了我。后来我才想到，当时外祖父大概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时日无多，或许他是想将与我有关的纪念物托付给我吧。 外祖父于两年后撒手人寰。由于身体衰老，他在家人的陪伴下，于病床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若是能相信医生的说法，那外祖父一定是以最不痛苦的方式离开我们的。 就这样，外祖父在我手中留下了一枚硬币。他虽然对我说过，“总有一天可以卖掉换钱”，但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我会去卖掉它。如同从外祖父那里收到这枚硬币的那天一样，我没有把它装进盒子。我将它放在桌子上，任由我摆弄着。 　 @@ @@ 注意到这枚硬币的异常，是在我上高二那年的冬天。 发现异常的契机，是当时正流行的赌博题材的漫画。用抛硬币的方式决定主角前途的那个分镜，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受到了触动，尝试着抛起了桌上的那枚硬币。我想，这便是一切的开始。虽然这枚硬币的正反面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但在漫画中，正面象征了主人公的未来会势如破竹。抱着“抛到正面可能会开心一点吧”的心态，我开始练习起了抛硬币。 纪念币又大又重，把它完美地抛起还是有些困难的。刚开始我连向上抛都做不到，但抛了几次之后开始渐渐熟练起来。不久之后，这枚直径很大的硬币我也能够熟练地将其抛起。之后，我又将注意力放到硬币抛到的面上，一阵违和感油然而生。 无论多少次，它都是正面朝上。从手指甲上滑落时，也仍然无一例外的正面朝上。不管抛前是哪面朝上，也不管抛起时用了多大的力气，握到手里是定是正面朝上。这枚硬币并非魔术道具，也并非重心偏移，它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硬币，为何会有如此神奇的现象？我根本无法得出能令我信服的解释。不过，“银币一定是正面朝上”这一点，足以令当时的我深深着迷。 我开始试着思考有没有魔术能用这枚硬币完成，还给自己定了个“抛到背面就结束游戏”这种玩笑般的规则，打算一直玩到睡觉为止。 那一刻，我对这枚纪念币产生了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认识。 　 @@ @@ 于是，不久之后。 不知不觉间，在房间里抛硬币成了我决定如何行动前，必须要做的日常惯例。 比如，有30％几率下雨的时候，是否要带把伞出去。 比如，睡觉前吃薯片的时候，是否只吃一袋。 比如，我的第一志愿大学，是否应当更改。 从日常中一些小小的矛盾到决定人生的重大的岔路口，我的所有决定都被只能抛到正面的硬币所接受。即便自己都觉得这样做愚不可及，但实际上开始做这种“例行公事”之后，我对生活的态度渐渐变得从容不迫起来。 或许，小时候无条件支持我的外祖父，他的影子重叠到了这枚对我说“要有自信，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并向前推我一把的硬币之上。而我似乎也从这枚硬币中得到了些许勇气和自我肯定。如同漫画里的场景，在我的生活中，硬币的正面也代表了顺风顺水。 虽然也不是一帆风顺吧，但至少是一个安定平稳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似乎持续了半年之久。 　 @@ @@ 转折点是在六月的一个早晨。当时我起床时感到有些疲倦，不太想去学校，所以想像以前那样用抛硬币的方式来为自己的懒惰找个借口。然而，那次硬币第一次背面朝上落地。 我愣了几秒，随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枚在之前几百次甚至几千次都连续正面朝上的硬币，这次背面朝上了。尽管只是硬币背面朝上的小事，却让我感到万分震惊。我慌乱地抛起了硬币，一次又一次，结果是正面，正面，还是正面……刚才的背面似乎是假的一样，正面仍然不断地出现。就在我还想继续抛硬币的时候，被外面妈妈催促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我当即考虑了一下是否要按照原计划请假，但想起自己已经决定遵从硬币的结果，于是匆忙出门。那一整天，我都无法忘掉那个背面。 从那以后，硬币偶尔会出现背面。 第二次出现背面是在一个月后，接下来是两周后。一个月内出现几次，后来一周内出现几次，再后来一天内出现几次。正面的频率逐渐被背面超过，然后在不到一周内，硬币再也没有出现过正面。 随着背面出现的频率增加，我的精神状态也逐渐恶化。 一开始，我试图通过各种方法让硬币正面朝上。例如，最初将硬币放在指甲上的方向颠倒过来，用另一只手抛硬币，或者在抛硬币前向外祖父的遗像鞠躬。我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一直是正面，也不明白为什么背面会突然出现，于是我尝试了各种方法，不断得将这枚硬币抛起。 然而，硬币抛到背面的概率仍不断升高。 当背面占据大部分时，我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 最近，我总感觉不幸不断降临。即使是微小的不幸，我也无法避免脑海中闪现“这是因为硬币出现了背面”这个念头。我甚至觉得，未来硬币再也不会出现正面，我的生活将一直坎坷下去。 尽管理智上告诉自己，硬币的正反面和日常的不幸没有关联，但眼前的这枚纪念币却表现得非常异常。最终，我得出了一些非理性且消极的结论，例如“因为随随便便地抛硬币，让外祖父生气了”或“我已经用完了一生的好运，剩下的只有不幸”。 @@ @@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过着沉沦的生活。 我按照惯例抛硬币，看着它抛到背面，然后在绝望中度过一天。 尽管如此，我仍然没有放弃抛硬币，可能是因为已经成为了习惯，或者是因为害怕停止抛硬币会带来真正的不幸，抑或是在期待某一天再次出现正面。也许并不是单一的原因，所以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继续抛硬币。 我没有停止抛硬币。 @@ @@   第二次转折是在十一月的一个傍晚。 那天早上，我用抛硬币来决定是否带雨伞，结果是背面。我解读为“不会下雨”，但还是带上了伞。结果，伞被阵雨和强风损坏，我如同落汤鸡般回到家。这时，风雨从我无意间打开的窗户中，肆意地吹了进来。 被风吹到地上的硬币，正面朝上落下了。 又像上次一样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确实是正面朝上。几秒钟内我不敢相信，甚至有些难以接受。也许我以为正面出现的瞬间会更加戏剧性。一直以来，我模糊地认为，除非进行某种特殊的仪式并得到赦免，否则正面永远不会出现。当这些固有观念崩溃时，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我又开始尝试抛硬币，不厌其烦地把它反复抛了个几十遍。终于，经历了数个小时的尝试后，硬币再次正面朝上。几周后，我开始不断抛硬币，终于发现，原来硬币的正反面的出现是有规律的。 啊，原来如此。硬币的正面是否出现与抛的方式、平时的行为甚至外祖父的意志都无关。只是正面和背面交替出现的周期系统性地切换。虽然我仍然不知道是什么机制使这种现象成为可能，但当我如此解读时，便觉得恍然大悟了。 回顾那些一直没有察觉到这种简单规律而徒劳无功的日子，觉得自己是如此可笑。在深夜的情绪的推动下，我放声大笑起来。“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我想，这种冷静也让我觉得好笑。 那天，我对硬币的疑惑完全解开了。 ---- 现在， 步入社会后，我搬离了父母家，住进了公寓的一间房间里，桌上依然放着那枚纪念币。那枚曾经把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纪念币，至今仍在我手边。尽管我不清楚为何仍然保留着它。 尽管如此，这一定不是出于负面的原因。 正反面的切换周期比以前更短，概率也逐渐均匀。或许，硬币上那种神秘的力量正在减弱。不再像以前那样长时间只出现正面，我也不太清楚现在哪一面更容易出现。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做“如果抛出背面就停止游戏”的玩笑了。 现在，抛这枚硬币和抛普通硬币没有什么不同。但这也无所谓。 今天，我又抛起那枚硬币，它在空中旋转着落下。无论结果是正面还是背面，我都不会过度在意。 只是，当正面朝上时，我会感到一丝开心。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