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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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dule rate]] [[/>]] [[module css]] @import url('https://scp-wiki-cn.wikidot.com/buried-hub/code/1'); @import url('https://scp-wiki-cn.wikidot.com/buried-hub/code/2'); [[/module]] 我握住摇晃的方向盘,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灰色的平原。挡风玻璃的左上角被一颗子弹击中过,蜘蛛网般的裂纹以弹孔为起点,覆盖了大半个玻璃,也就是我的大半个视野。 我感觉自己就像被蜘蛛网困住的飞虫。 “再坚持一下,尤利娅。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等回家后,我们就带上妈妈,去一个苏联时期造的防核避难所里。还记得吗?就是我们小时候去探险过的地方。那里有生活物资,我们就在那躲着,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保证。” 坐在副驾驶的尤利娅点了点头。她靛蓝色的双眼没有看向窗外,而是凝视着我,线条柔和的眼角仿佛正在微笑。 她就是这样一个乐观的人。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在用笑容鼓励着我。 大地沉默不语。轰隆作响的卡车载着我们,一路向北、向北、向北。那里是我们长大的地方,圣彼得堡,列宁格勒。 @@ @@ = — - — 简而言之,世界完蛋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从天而降的不再是流星,而是血红色的火球。它们落在我们的阵地里,把腥臭的血液泼洒在每一个人身上。 沾上了液体的人都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怪物,我管它们叫做“血怪”。不论是俄罗斯人还是车臣人,肮脏的血液不分民族、不分敌我,把所有人都变成了浑身肿胀淌血的人形肉块,只有恰好待在医疗帐篷里的我和尤利娅得以幸免于难。 “血怪”已经不能算作人类。它们的人性早已荡然无存,只留下疯狂的杀戮欲望,如同血色的潮水向着幸存者扑过来。我和尤利娅只能拿起伤兵留下的枪,拼死抵抗。 幸运的是,这些怪物和人类一样脆弱,只需要一两颗子弹就能放倒它们。凭借充足的武器弹药,我和尤利娅如奇迹般突出重围,抢到一辆卡车,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座已经沦为地狱的城市。 但很快,更加绝望的现实淹没了我们。我们一路上再也没能遇到任何一个正常人类,所有人都被转化成了血怪,阴魂不散、昼夜不停地袭击我们。它们实在太多了,我和尤利娅几乎是一路杀过来的,以至于花了一整个星期才勉强回到了俄罗斯境内。 军用电台里日以继夜地播放着毫无意义的哀嚎,没有任何人联系我们,我们也联系不上任何人。我已经认清了现实。这是一场世界性灾难,它把所有人都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怪物。我和尤利娅,可能是世界上仅存的人类了。 但是,尤利娅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她坚信,住在圣彼得堡的妈妈一定还活着,我们必须回家一趟,去带上妈妈一起避难。我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她的提议,尽管我清楚妈妈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就是我们踏上旅途的原因。 一辆卡玛兹卡车,两个疲惫的女人,车斗里数不清的发臭的货物。目的地:家。 这是一段通往终末的旅途。 @@ @@ = — - — “尤利娅,在车里待着,我去前面看看情况。” 道路边上有一座小到不像话的加油站,孤零零地立在路边。远远看去,几个歪斜的人影在屋檐下徘徊,我很清楚它们是什么——淌血的,腐烂的,徒有人形的非人之物。 我把卡车停在距离它几百米的地方,然后拿起放在副驾驶的AK-74突击步枪,推开车门。 尤利娅的身体本来就比我弱,一星期来的颠沛流离已经让这个可怜的女孩精疲力尽了。作为姐姐的我,必须保护好妹妹才行。 在尤利娅的注视下,我抱紧突击步枪,深吸一口气,然后跳下了车。 “来吧——我才不怕你们!” 站在室外的东西们似乎注意到了,纷纷扭过头朝我看来。我抬起突击步枪,让照门、准星和它们的脸连成一线,然后扣动扳机。 枪声响彻天空。双基扁球钝化火药释放出的化学能被密封在枪膛里,然后转化为钢芯子弹头的动能,把它以900米每秒的速度送进了淌着脓血的头颅。 雪白的脑组织就这样泼洒在冷空气中,滚烫的血液升起袅袅白雾,如同被困在怪物身体里的人类灵魂终于得以回归天际。 三只血怪抽搐起来,纷纷栽倒在地。加油站里的同伙也听到枪声,推开门探出个脑袋。我再次扣动扳机,于是地上的尸体增加到了四具。 要说这场战争带来了什么好处,那就只有我这一手精湛的枪法了。 但是战斗还没结束。房子里传来一连串凄厉的嚎叫,看来还有不少怪物藏在里面。我慢慢贴近建筑物的窗口,然后抡起枪托砸碎玻璃,把AK-74的枪口伸了进去。 枪声如雷。 …… “嘿尤利娅,咱们的运气真不错。加油站里正好有这辆卡车用的柴油,而且我还找到了不少食品,咱们可以在这里歇一晚上,明天再出发。” 天色渐晚,原本高挂在头顶的太阳已经有一大半沉入了地平线以下。灰白的大地逐渐染上深色,气温骤降,令我原本焦灼的内心也平静了些许。 我把卡车停在加油站的屋檐下,负十号柴油沿着输油管灌进卡车的胃囊。我也找了个台阶坐下,拉开一罐牛肉罐头,开始补充这具身体所需要的“燃料”。 尤利娅坐在车门敞开的副驾驶座,两条腿伸出驾驶舱,悠闲地摇晃着。她盯着正在吃罐头的我,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怎么,我吃饭的样子很好笑吗?” 吃完第三个罐头,我有点无语地问道。 其实我知道尤利娅在笑什么。据她所说,我吃罐头时总是习惯性地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仿佛吃的不是牛肉罐头而是苍蝇罐头。我这种明明不喜欢吃、却又不得不吃的窘态,总是能让她发出滑稽的笑声。 这也怪不得我,我大概一辈子也习惯不了油腻的军用罐头。不过不要误会,在难吃的军粮与活活饿死之间,我完全不后悔选择了前者。 有食物吃,有地方住,还有军饷可以寄给妈妈,我还有什么资格抱怨呢。 尤利娅看到我的脸色,用纤细的手掌掩住嘴角,别过头去,但是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 算了,爱笑就让她笑吧,我跟我亲生妹妹置什么气。 等我用完这一餐,太阳已经被地平线近乎吞没了,只留下一抹余晖浮在天边。我收拾干净空罐头盒与包装袋,把它们扔到了加油站背后的垃圾堆里,和那七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堆到一起。爱干净是我们家的习惯,尽管我不知道事到如今还坚持这个习惯有什么意义。 爬上卡车的驾驶座,我靠在尤利娅怀里,用体温温暖彼此的身体。我和她一起看着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地平线上挣扎,直到它溺死在地平线下。夜幕降临,我感到自己离溺死在北高加索的黑暗平原里也只有一步之遥。 无论如何,只要尤利娅还在身边,我就一定能熬过这场噩梦。因为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回家——我答应过她。 当太阳升起时,我们将再次启程。 @@ @@ = — - — [[=image http://scpsandboxcn.wikidot.com/local--files/zac/xieyexing.jpg]] “据统计,今年上半年美国涉及种族歧视的暴力事件数量仍在上涨,多地爆发黑人抗议游行……” 咔哒。 “……布琼诺夫斯克人质事件进入第三天,特种部队的救援行动取得初步进展,救出一百余名人质,但是随后遭遇了恐怖分子的激烈反抗。目前事态已经陷入僵持……” 咔哒。 “……东京地铁投毒案的相关调查仍在进行中,警视厅发言人称已经掌握了奥姆真理教头目麻原彰晃的确凿犯罪证据……” 咔哒。 “……前俄军医务兵——扎哈诺娃·格里戈拉先科仍然在逃,此人性格残忍,已犯下上百起谋杀事件,请广大克拉斯诺达尔边疆区居民注意可疑的女性武装人员……” 咔哒。 我伸手关掉了车载收音机。广播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嘈杂的声音还吵得我头疼。 “别再玩那个该死的广播了,尤利娅,这破烂玩意儿害得我头昏脑胀。” 尤利娅叹了口气,不再去碰那台老旧的收音机。 窗外依旧是沉闷的景色,没有一丝改变。我们唯一的乐子就是翻来覆去地听磁带里的那几首摇滚乐,我在副驾驶的座椅底下找到了它,看来这辆车的原主人还是个摇滚爱好者。 可惜他再也没机会听这些曲子了。早在末日降临前,卡车的司机就被敌军狙击手打死在了驾驶座上,尸体被坦克履带碾进了烂泥里。只有这卷磁带和挡风玻璃上的弹孔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除此之外,我就没有任何事可做。尤利娅倒是坚持不懈地摆弄着车载收音机,试图从广播里找到哪怕一点有用的信息——当然,她什么收获都没有。 我可怜的妹妹也该接受现实了吧。 “听着,尤利娅。前面十几公里有个不大的镇子,我打算去那里看看,尽可能收集一些物资,尤其是卡车的备用零件。我怀疑这老家伙可能坚持不到圣彼得堡了。” 吱呀作响的车轴回应了我的话。这辆卡玛兹服役的年头可能比我岁数都大了,还经历了炮火的洗礼,能坚持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尤利娅低垂着的头点了点,算是同意了我的计划。她一向是个没主见的家伙,就连上街买块肥皂都要问我三遍才能做决定。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依赖你姐姐,自己生活下去呢……我没来由地想道。在尤利娅真正长大之前,我只能继续肩负身为姐姐的责任。 忽然间,尤利娅使劲戳了戳我的肩膀。我扭过头,看到她那靛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后视镜,脸上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你在看什……我靠!!”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突然撞上了卡车的右侧!整个车身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我只有死死把住方向盘,才勉强没有翻车。 “妈的……咱撞上什么鬼东西了?!尤利娅,快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可怜的尤利娅似乎被吓呆了。她双手捂着嘴,清秀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眼神里的惊恐仿佛要漫溢出来。 “尤利娅,别傻愣着,说话啊!” 没有回答。没办法,我只好把身子探过去,看向右侧的后视镜。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眼花了。 撞击来自一辆BTR-80装甲车,没错,就是我最熟悉的那个型号。它的引擎正在发出浑厚的咆哮,八个轮胎全速运转,炮塔上粗壮的枪管死死盯住卡车,就像一只凶恶的猎豹追逐着羚羊。 我心里有一秒钟感到了庆幸,一辆行驶的装甲车,这证明世界上还有幸存的人类来驾驶它。然而,这一丝庆幸转瞬间烟消云散了。 这辆BTR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人类造物。暗红色的血肉爬满了整个车体,鲜血从观察窗、从排气管里、从装甲的夹缝间流淌而出,增生的血肉肢体在风中摇晃。车顶上的舱盖忽然掀开,巨量的血液如一座壮观的喷泉喷涌而出,一只血怪从车厢里探出头,发出凄厉的嘶吼。 这还不算完。BTR的后面还跟着几辆军用吉普,上面坐着的同样是令人作呕的血肉怪物,此起彼伏的嚎叫声连成了一首令人作呕的大合唱。 “它们……竟然会开车……” 血怪会驾驶人类的载具,我从来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一滴冷汗沿着我的额角滑过脸颊,装甲车的机枪炮塔正在瞄准尤利娅,我可不敢赌它们是不是还会操纵机枪。 14.5毫米重机枪搭配高爆弹链,撕碎我们这辆老卡车连一秒钟都用不了。必须先下手为强! “这披着铁皮的混蛋!尤利娅,帮我稳住方向盘!” 脸色发白的尤利娅点点头,伸手握住乱晃的方向盘——这家伙终于发挥了一点作用。 外面的血怪们还在嚎叫,我无视掉这些聒噪的声音,把手伸到椅背后面,很快就摸到了我需要的东西。 手掌里是令人安心的、沉甸甸的金属管。我抽出手,一把RPG-7火箭发射器就这样被从椅背后面抽了出来。 我想不起来这把RPG是什么时候放在车里的,但是无所谓。 我把大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抬起火箭筒,把长满腐肉的装甲车套进了瞄准环里。坐在BTR车顶上的血怪明显认得这是什么东西,那一张烂脸上的嘴顿时张得比碗口都大,露出了一口发黄的尖牙。 “恶心的东西,为了尤利娅,给我下地狱去吧——!!” 话音未落,火箭弹就拖着长长的尾烟,与BTR的车头来了个负距离接触。金属射流像热刀切黄油一般切开BTR的装甲,钻进长满肉块的车体,为车里满载的高爆弹药献上了一个炽热的吻。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传来,我差点被冲击波当场掀飞,幸好尤利娅及时抱住了我。等我稳住身形后再回头看去,那辆BTR已经变成了一口浑身冒火的铁棺材。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哪怕逆着风也能闻到,我目送它一头冲下路基,在土里翻滚了整整一圈,最终以盛大的殉爆为它的服役生涯划下句点。 好消息,最麻烦的装甲车已经不再构成任何威胁。 坏消息,唯一一发火箭弹也用掉了,而我们后面还跟着好几辆装满怪物的吉普。 从后面传来的嚎叫大合唱嘹亮了不少。大概那辆BTR是领头羊一类的角色,眼看老大被干掉,剩下的怪物们立刻发动了攻击。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密集的枪声传来,子弹打在卡车上叮当作响,给大合唱又增加了一条伴奏音轨。看来我没猜错,既然这些怪物会开车,那么会使用枪械也是理所当然的。 “呵呵……会用枪就觉得自己又行了?”我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挥舞着烧火棍的怪物们,我来教你们枪的正确用法。尤利娅,继续掌舵!” 尤利娅点点头,她的脸颊已经恢复了正常颜色,手也不抖了。她这次没有被枪声吓破胆,有点进步。我带着一丝欣慰想到。 从旁边的座椅上拿起AK-74,装上压满子弹的弹匣,拉栓上膛。我摇下左侧的车窗,然后把右胳膊肘架在窗框上,抬起突击步枪向后瞄准。 视野范围内有两辆吉普车,一前一后,两辆车上都坐着血淋淋的怪物。我花了半秒钟略作思考,然后瞄准了前面那辆。 “砰!” 手中的突击步枪吐出火舌,子弹轻松穿透挡风玻璃,像打碎一个西瓜一样轻松打爆了驾驶员的头。 “吱嘎——” 失去头颅的身体压在方向盘上,我又给吉普车的轮胎补了一枪,吉普车立刻发生了侧翻,在惯性作用下翻滚起来。没系安全带的血怪们像个破布娃娃被直接甩飞出去,在柏油路面上摔成肉泥。当然,系了安全带的也没好多少,区别只是被翻滚的吉普车碾成肉泥而已。 两颗子弹造成的连锁反应还没结束。开在后面的吉普车貌似没反应过来,一头撞上了翻滚着的前车! 迎面扑来的热浪逼我把身体缩回了车里,下一秒,与霰弹没什么差别的金属碎片凌空飞来,插进了老卡车的车门。不知道是哪辆吉普车的油箱被撞爆了,两辆吉普车一起化作了不输BTR的烟花。 “呼、呼……幸好我的枪法还没退步。” 就在这时,刺耳的嚎叫声忽然停歇,连带着枪声也一起停下。怎么回事?我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向后看去,发现其他吉普车已经调转车头,一路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哈哈……哈哈哈!!这些胆小鬼,它们逃跑了!” 畅快的大笑不由自主地钻出了我的嘴巴,坐在旁边的尤利娅也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我成功了,我保护了我的妹妹!我们都活下来了! 太好了……//至少我还算个称职的姐姐。// 肾上腺素的效果逐渐消退,我这才发现自己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抖得像筛子一样。一身军服早已被汗水浸透,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浑身都是用力过度后的脱力感。我也顾不得还有没有追兵,用仅剩的力气踩住刹车,把卡车停在了空无一物的道路中央。 “尤利娅,我、我没力气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眼前一黑,昏倒在了方向盘上。 @@ @@ = — - — “【你们任务很简单,跟在装甲部队的屁股后面,一路向市中心推进,只要攻占总统府大楼,叛乱分子就会自己崩溃。友军会从东、西两侧协同进攻,我们的兵力是车臣人的几倍,装备也比他们好上太多,放轻松点,这场战斗不会很困难。】” “啧,说得倒是挺简单,跟车臣人真刀真枪干架的又不是他们!” “姐姐……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说实话,我、我很害怕。” “别怕,尤利娅。我们是医疗兵,不用上最前线,更别说还有我在旁边呢!” “姐姐……我……” “尤利娅,听着。我们是军人,为国家服务是我们的职责。而且,你不是说过自己会做一个勇敢的女孩吗?相信我,你完全没必要害怕,你只是有点太想家了而已。” “……” “等打完这一仗,我就跟上面申请一段长长的假期,咱们一起回家去看望妈妈,好吧?上一次回家还是两年前,咱们确实该回家看看了。” “……好吧。那你可一定要带我回家,我要你作保证!” “哈哈……没问题!我保证我会保护好你,带你一起回家。绝对的。” …… …… //耳鸣。// “据悉,军方的下一步行动计划……向北方移动……” //……弹坑里散落着一滩看上去像人的东西……我的怀里是一只手臂,它肩膀上的红十字已经只剩一半……// “……逃兵……库里姆斯克镇及其周边区域的居民正在疏散……特殊部队……” //……硝烟的味道,烂泥的味道,血的味道……萦绕在舌尖久久不散……// “……这是最后通牒。” 猛然睁开双眼,我与尤利娅的靛蓝色瞳孔对上了视线。 她的面色好了不少,一看到我醒来,就羞涩地别开了脸。周围是熟悉的卡车驾驶舱,车载收音机刺耳的嗡嗡声冲撞着耳膜。看来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没遇到危险,我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我发现自己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很腥,还有伴有动物油脂的滑腻——是再熟悉不过的牛肉罐头。 咕噜。我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手忙脚乱地坐起身,拿起水壶狠狠灌了几大口。 “咳、咳咳……是你喂我吃的?” 拿着罐头盒的尤利娅尴尬地点了点头。 “喂一个昏迷的人吃东西,亏你想得出来……算了,把它给我。” 我从尤利娅手里夺过罐头,狼吞虎咽地扒了几口。她其实没做错,我现在感觉自己饿到能吃下一整头牛。 一口气消灭五个罐头,又喝光了水壶里的水,我才总算恢复了活力。在我进食的时候,尤利娅悄悄关掉了收音机,她知道我不喜欢嘈杂的广播声。 我确实不喜欢。 再次启程,我不得不改变了原本的计划。我原先打算避开所有人类聚居地,因为人类越多就意味着血怪越多。但是卡车的四个轮胎被子弹打坏了两个,如果不换上新的轮胎,我们恐怕连一百里路都走不到。 我和尤利娅一起研究了地图,离我们最近的小镇叫“库里姆斯克”,只有二十公里车程。我只能冒险去这个小镇看看,给卡车换上新轮胎,或者干脆换一辆载具。 “你没意见的话,我们就去库里姆斯克。就算遇到血怪你也不要害怕,我一定能保护好你,还记得吗?我保证过的。” 我向尤利娅庄重地作出承诺,尤利娅则回以信任的微笑。有个依赖着我的妹妹,真好。 @@ @@ = — - — [[span style="color:grey"]] [[=]] //Мягкое кресло, клетчатый плед// //柔软的扶手椅、格子花纹// //Не нажатый вовремя курок// //没有按时扣动的扳机// //Солнечный день// //阳光灿烂的日子// //В ослепительных снах// //只在耀眼的梦中…// [[/=]] [[/span]] 咯噔、咯噔。 只剩一半轮胎的卡车每走几步就要颠簸一下,颠得久了,哪怕是从不晕车的我也涌上了一股反胃感。 在卡车抛锚之前,我这个司机恐怕就要先一步抛锚了。 “这该死的轮胎竟然不防弹,天知道用来买防弹轮胎的军费被哪个混蛋给贪了……” 音响里的摇滚乐盖过了我小声抱怨的嘟囔。我悄悄瞥了眼副驾驶,尤利娅正在聚精会神地听音乐,线条柔和的眉毛微微皱起,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唱这首曲子的人叫什么来着……维克多·崔?我其实对摇滚乐没什么兴趣,这是我妹妹的爱好。她经常和我聊起这些摇滚乐队和歌手,每次谈起这些事时她都会一反常态的非常兴奋。可惜我往往左耳进右耳出,光是维持这个家的生计就已经占据了我的全部精力,现在回想起来,我才发现我竟然对妹妹的爱好没有丝毫了解。 我本该多关心尤利娅的,去了解她的喜好,去理解她的内心所想……可惜……我已经……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使劲摇了摇脑袋,把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时间已近午夜。车灯照亮了路边的告示牌,上面写着“库里姆斯克欢迎您”。 “尤利娅,我们到了。” 我伸手关掉车灯和音响,然后捡起突击步枪,推开车门。“老规矩,你在这等着,我去探探路。” 就在我打算跳下车时,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回头看去。尤利娅那靛蓝的双瞳凝视着我,她的脸上是我无法言说的悲伤神情。 尤利娅的双唇微微颤抖,如浪花般破碎的音节纠缠着彼此,钩织成了一句难以出口的语句。 //不要走。//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关上车门,拥入妹妹的怀中,与她瘦小的身躯紧紧抱在一起,永不分离。但是理智随即阻止了我——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有时间原地踏步。 “对不起。” 我跳下卡车,掂了掂突击步枪,然后向着前面的小镇走去。隐约间,我听到微弱的抽噎声从身后传来,但我只能强迫自己相信那是幻听。 “对不起,尤利娅……我是个不称职的姐姐。” …… 库里姆斯克这个镇子实属不大,总共加起来也就几条街而已。如今,这里早已人去楼空,我站在烂泥似的街道上,看着民居昏暗的窗口,叹了口气。 也许早在末日到来前,这里就已经如此萧条了。不如说,整个国家都是这样。就像一只垂死的萤火虫,蔫不拉几地趴在草丛里,生命从它的四肢百骸里流失,只剩尾巴尖上若隐若现的一点残光证明它曾经有多么明亮。 现在光消失了,我们只能活在昏暗里。我们活得像一群猪,看不清自己是从哪来的,也看不清自己要往哪去。我们漠视他人,漠视自己,就连自己会死在一场多么愚蠢的战争里也毫不在乎!我们变成了一群多么麻木的家伙…… ……那我们与被本能支配的怪物还剩什么差别?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站在了小镇中央的广场。面前是一座破败的小教堂,支离破碎的彩色玻璃已被灰尘覆满。我抬起头,看向它的屋顶,一轮血月正躲在十字架后面向我狞笑。 //“扎哈诺娃……”//我听到月亮说出了我的名字。 “你认识我?”我问道。 //“扎哈诺娃·格里戈拉先科……”// 我举起突击步枪,瞄准了十字架与它背后的血月。“你想干什么?!” //“……立即投降。”// “……!!!” 死亡迫近的预感猛然攥住了我的心脏。我伏下身子,就地一滚,紧接着就被冲击波掀出了十几米开外! “呃……呃啊……” 剧烈的眩晕害我差点呕吐出来,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疼痛,如同一辆T-72从我身上碾了过去。我大口大口地吸着凉气,使劲抹了把脸,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视野里一片猩红,也许是头上的血流进了眼睛里,但我来不及管了。 “哈啊、哈啊……真是阴魂不散啊,嗯?” 不大的广场上,几十只血怪把我团团围住。它们穿着人类的衣服,拿着人类的武器,但我清楚它们不是人类。不是人类,那杀了它们就没有后顾之忧。 //“扎哈诺娃·格里戈拉先科,你的疯狂行为到此为止了。”// 为首的血怪发出了我无法理解的嚎叫。这么急着挑衅我?也罢,正好我也想杀了你们。 “那就来吧!!” 我向前踏出一步。下一瞬,骤雨般的子弹迎面而来。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铁雨撕碎了我的皮肤,扯烂了我的肌肉,然后钉进我的骨髓里。炽热的钢钉阻断了生命的河流,我能看到如注的血流从破碎的军装与肌肤下涌出。人的躯体在现代武器面前如此脆弱,我早已心知肚明。 但我不会后退一步。 //“目标还没失去行动能力,继续开火!”// 我发出一声怒吼,然后拖动脚步,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奔跑。起初双脚如灌了铅似的沉重,之后却越来越轻盈。取之不竭的力量从身体里涌出,我无法理解自己为何身中数枪还能奔跑,但这都无所谓了。 为了尤利娅,也为了我自己。 @@ @@ = — - — //“散开!散开!子弹对这家伙不起作用……呃啊啊啊啊!!”// 被打断一条腿的血怪发出哀嚎,令我想到了同样刺耳的车载广播。一股厌恶感袭来,我冲着它的后脑勺补上一拳,终结了这恼人的噪音。 甩了甩拳头上红白相间的液体,我抬起头,环视四周。不下二十具尸体躺在小广场上,其中有的死于眉间一颗子弹,有的死于一拳穿心,更有甚者被开膛破肚,鲜血与脏器碎片洒了满地,死状无比凄惨。 我感到头脑有点恍惚。这都是我做的?我有这么强大吗……? //“我们低估了目标的能力,压制小组损失惨重!快点派遣支援!”// 不远处的血怪们还在发出嚎叫,我不耐烦地皱起眉,然后捡起一块砖头,瞄准其中一只的脑袋掷了出去。 啪唧。 那戴着钢盔的脑袋竟被砖头轻松砸成了碎块,颅骨的碎末和肉渣漫天飞舞,淋在了它背后的墙上。 我的身体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我已经难以思考了。 剩下的血怪们钻进掩体后面,伸出枪口朝我射击,我干脆正面顶着枪林弹雨,朝它们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重火力支援已经在路上了!保持开火,压制她的行动!”// 血怪们的慌乱与恐惧尽收眼底,看到这一幕,竟有一丝异样的愉悦从我心底升起。我究竟变成了什么?带着这个疑问,我开始了冲锋。 //“集火!!别让她靠近!!”// 迎面而来的火力猛然增强,但奇怪的是,哪怕子弹打在我身上血花四溅,我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算了,无所谓。只要能保护好尤利娅,我变成什么都无所谓。 几十米距离转瞬即逝,血怪们狰狞的丑脸已经近在眼前。我挥起拳头,捣碎了最靠近我的那个脑袋,紧接着,七八只血怪就包围了我。 //“快拔刀!心灵遮断合金也许能伤到她!”// 血怪们挥舞着刀刃朝我扑过来,那刀锋上反射着奇异的金属光泽,令我感到一阵恶寒。绝对不能被这些刀碰到! 我当即改变策略,从倒下的尸体上捡起突击步枪,把它当作钝器挥舞,利用长度优势挡开了刺来的刀刃。 一只血怪被枪托砸中手腕,整只手连同刀子一起飞了出去,它立刻捂着断手哀嚎起来,我飞起一脚,直接踢碎了它扭曲的丑脸。 更多血怪悍不畏死地围了上来。我踹向袭来的第二个,用枪托砸飞第三个,另一只手夺走尸体手里的刀,然后用它割开了第四五六七八个的喉咙,直到刀身与第九个的颈椎骨一起折断。 “真是……他妈的……没完没了!” 当我拽着第二十八个的脖子,把头颅连同脊椎全部扯出来时,广场上已经不剩几个站着的生物了。 广场上铺满了血怪的尸体,碎肉和断肢几乎堆成小山,鲜血汇成的小溪在我脚底潺潺流淌。剩下的血怪早已吓破了胆,三三两两地朝着远处逃窜。我丢下只剩一半的步枪,朝着来时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尤利娅……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我颤巍巍地走过昏暗的街道,每一步,都留下一个鲜红的脚印。血月从高空中凝视着我,仿佛在嘲笑着我的无能。 已经能看到停在镇子外面的卡车了。我拼命朝着那边挥手,大喊道:“尤利娅,你没事吧?快回答我,尤利娅!!” 然而,回应我的却不是妹妹那清澈的嗓音。 一阵尖啸声突然从正上方传来,下一刻,一个庞然大物竟从天而降,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抬起头,仰望这位素未谋面的不速之客。那是一位足足有五层楼高的钢铁巨人,厚重的装甲散发出冰冷的肃杀之气。它用冷酷的电子眼俯视着我,在它的胸口,五个橙色字母映入了我的眼睛。 **U.N.G.O.C.** 我咧开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怎么,你觉得长高一点就能打败我了?” 没有回答。巨人抬起手臂,数不清的炮弹随之向我袭来。我立刻催动腿部肌肉,以肌肉纤维大量损伤为代价,将速度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致命的炮弹擦身而过,我拼尽全力迈开双腿,以闪电般的速度之字形前进,不断拉近我与巨人之间的距离! 越是庞然大物,就越笨重、越难以作出改变。我生活过的那个国家是这样,眼前的巨人也是这样。 而打垮它们的方法也没有什么不同。 “就是现在!” 在一个急转弯时,我感到炮弹的密度明显减小,很显然,巨人的弹药也是需要重新装填的。抓住这个机会,我直接改迂回为冲刺,从巨人的两腿之间钻了过去! 回过头,背对着我的巨人已然空门大开。对于高高在上的家伙,应该怎样做呢? 那当然是打折它的腿了。 我驱动双腿高高跃起,瞄准巨人右腿的膝盖关节处,用尽全身力气挥出一记重拳! “轰隆!!” 铁屑四溅,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传来,巨人的右腿冒出一簇又一簇的电火花,整条右腿都陷入了僵直。 起效果了!只要再给左腿来一记,这家伙就彻底……嗯? 一股热浪突如其来,几十枚弹片在同一时间扎进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顿时如短线木偶一般失去控制,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巨大的金属手掌扇飞了出去。 是啊,我早该想到的。这样巨大的战争机器,身上肯定有定向地雷来对付我这种试图靠近它的小不点儿。 我挣扎着试图起身,然而双腿却无法再挪动分毫。透支身体的副作用终于显现了,任凭我怎样努力,都只能滑稽地原地扭动身体,活像一条搁浅的虾米。 我……到此为止了么? 巨人迈开蹒跚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我走了过来。我聆听着那厚重脚掌撞击大地的鼓点,如同即将送我踏上黄泉路的丧钟。 “算了……就这样吧……尤利娅,我来见你了。” 巨人的脚掌在我的视野里不断放大,遮住了猩红色的月光。我合上双眼,等待自己被碾成肉泥的那一刻。 忽然间,我的耳朵捕捉到了轰鸣之下被掩盖的那一丝不和谐音。 那是卡车的引擎声……那是一直以来陪伴着我们的,那辆老卡车的引擎声! **“不许伤害我姐姐!!!”** 轰隆——!! 已经近在咫尺的巨大脚掌立刻移开了。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了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老卡车如同一只拼死一搏的野兽,迎头撞上了巨人的左腿!一时间火光冲天,猝不及防的巨人失去了平衡,原先打算踩扁我的右脚沉重地落在地上。这下,整个机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右腿上,本就被严重破坏的膝关节不堪重负,在一阵爆炸中彻底失去了功能。 失去了唯一支撑点的巨人轰然倒地。 还没结束! 一股又一股的鲜血从我体内涌出,粘稠的血液几乎凝成实体,攀附在我的腿骨上,取代了肌肉的作用。我用手臂支撑起身体,浑身抖得像筛糠似的,终于勉强站了起来。 这台机器里面肯定有人驾驶!撬开它的龟壳,把他拖出来弄死! 我三步并作两步,扑到躺在地上的巨人身边,果然在它的头顶发现了一个舱门。我伸出手,强行扯开了锁住的舱盖。一只血怪从里面钻出来,仓皇中试图逃走,被我一拳轰成了满天碎肉。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尤利娅……你还好吗?” 我绕开倒地的巨人,来到满目疮痍的卡车面前。卡车的驾驶舱已经完全变形,我拽开扭曲的车门,看向驾驶舱里的事物。 那里没有靛蓝色双眼的少女,只有一具用烧焦的尸块缝成的、勉强能看出人形的娇小躯体。它曾经是我相依为命的、此世间独一无二的尤利娅·格里戈拉先科,但如今,它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是啊,我早就清楚地知道了这一切,我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我的尤利娅已经和其他无数条鲜活的生命一起,永远留在了格罗兹尼的土地上。 我的身体无力地滑落,背靠着干瘪的轮胎,凝望那一线朝阳在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车载收音机在耳畔沙沙作响,里面断断续续的,是尤利娅最喜欢的那首摇滚乐。 [[span style="color:grey"]] [[=]] //Группа крови - На рукаве,// //我的袖口上记着血液型// //Мой порядковый номер - На рукаве,// //我的袖口上有我的军号// //Пожелай мне удачи в бою,// //祝我在战争中好运吧// //Пожелай мне// //祝我……// [[/=]] [[/span]] “……在这边……我找到她了!” “朝比奈……注射镇静剂……我去呼叫医疗援助……” “……带上车里那具……” 嘈杂的人声灌入我的耳朵,我的眼皮却越来越沉重,直到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小小的我彻底吞没。 就在陷入沉眠的最后一刻,我的耳畔感受到了尤利娅那温柔的气息。 “睡吧,姐姐,睡个好觉吧——” [[collapsible show="“——我们已经到家了。”" hide="“——你已经到家了。”"]] @@ @@ = — - — **__1995年__** **__爱沙尼亚,塔林__** “你迟到了三分零二十秒。” 当青丘在餐桌前落座时,坐在对面的卷发少女这样说道。 “省省吧,普芙蕾。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像你这样神出鬼没的能力。” 名叫普芙蕾的少女对此不置可否。“请原谅我的行踪飘忽不定,但是同为蛇之手,你应该理解我为躲避焚书人追踪而作出的努力。” “说的跟GOC很在乎你似的……” 普芙蕾喝了一小口摆在她面前的那杯石榴汁,然后继续说道: “关于在北高加索发生的那件事,你的收尾工作完成得如何?” 青丘略作思考,然后回答:“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所有GOC幸存者都被处理掉了,我们在俄军和GOC增援赶来前就回到了图书馆,没人会知道她的去向。” “那就好。” 一阵沉默笼罩了秘密会面的两位蛇之手成员。只有咖啡馆里的收音机沙沙作响,播放着时下的热点新闻。 “所以……可以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青丘注视着对方暗金色的瞳孔,试图从中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普芙蕾面色如常,他什么都没能找到。 “你想知道?” “是的,我想知道。” “那好吧。” 出乎意料的,普芙蕾答应了青丘的请求。 “那么……第一个问题: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青丘忘不了那天所见的一切。当他率领蛇之手战斗小组赶到库里姆斯克镇时,那座小镇已经化作了人间地狱。GOC士兵的尸体铺满了小镇的每个角落,一台GOC橙色套装倒在小镇外围,驾驶员被撕成了几十块。那个浑身浴血的女孩坐在一辆损毁的卡车边上,卡车驾驶舱里弥漫着恶臭,一具用尸块重新缝成的尸体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在卡车的货舱里,青丘还发现了至少二十具俄军士兵的遗体。这些可怜的士兵已经死了有好一阵子了,腐烂的恶臭熏天。俄军内部管这些战死者的尸体叫“货物200”,看来,被抢走的这辆卡车恰巧就是用来运送“货物200”的。 “据我所知,这个名叫扎哈诺娃的女孩原本是俄军131旅的一名医务兵,不知为何精神失常,抢走一辆卡车一路向北前进。她这一路上几乎是见谁杀谁,总共造成了320人死亡——其中大约140人是GOC和基金会的士兵,以及大约80名阻拦她的俄军,还有超过100名平民。” “我想知道,扎哈诺娃究竟是如何从普通人变成这样一头嗜血怪物的?” 普芙蕾耐心地听完了青丘的讲述。等到青丘一口气讲完,端起茶杯准备润润嗓子,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听说过‘吸血鬼’吗?” “吸血鬼……?” “是的。吸血鬼,血食怪,血族,随你怎么称呼。它们的足迹几乎遍布了整个人类历史,直到近代基金会和GOC的崛起,吸血鬼们才逐渐销声匿迹。” “但是,吸血鬼一族没有消失,而是隐藏了起来。为了防止被常态维持组织发现,吸血鬼的血脉进化成了一种隐性基因。新生代的吸血鬼看起来与普通人类无异,只有在遇到特定条件时,吸血鬼的血统才会被激发,把他们变成真正的吸血鬼。由于吸血鬼的感觉器官与人类存在很大差异,新生代吸血鬼在觉醒时会产生严重的感官错乱,更有甚者会产生幻觉,造成难以避免的精神失常。” 青丘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扎哈诺娃就是……?” “没错。”普芙蕾点点头,“扎哈诺娃以普通人类的身份生活了24年,直到她被卷入了这场车臣战争。” “诱发吸血鬼化的方法有三种:生命受到严重威胁、遭受剧烈的精神冲击,以及进食人类血液。很不幸,一场战争同时满足了这三个条件。根据我后来的调查,扎哈诺娃所属的俄军131旅在格罗兹尼城内遭受车臣军队围攻,整个旅几乎被歼灭,她的妹妹尤利娅被一颗迫击炮弹直接命中,就这样死在了她眼前。” “你们把扎哈诺娃救回来之后,我的手下立刻对她进行了检查,结果在她的口腔里发现了她妹妹的人体组织,我推测是她妹妹的血恰巧溅到了她嘴里。无意间进食了人类血液,加上妹妹去世的巨大悲痛,以及残酷的巷战造成的心理创伤,扎哈诺娃就这样在极端痛苦中完成了吸血鬼化。这一痛苦的过程彻底逼疯了她,她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逃离战场,带着她妹妹的遗体向家的方向前进。” 青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家?你的意思是,她还有其他家人?” 普芙蕾闭上了双眼。 “应该说,曾经有过。” “什么意思?” “她的母亲住在圣彼得堡,是个穷苦的妇人。她的军人父亲则是很早就死在了阿富汗。为了把两个女儿拉扯大,扎哈诺娃的母亲干过很多脏活累活,甚至去当过妓女,积劳成疾,在姐妹俩成年后没多久就累垮了。为了赚钱照顾母亲,也为了节省两份口粮,姐妹俩选择了报名参军,把几乎所有军饷都寄回了家里。” “至于这位母亲现在如何……很遗憾。早在两个月前她就离世了,死于梅毒。” 青丘猛地攥紧了茶杯。他感到喉头发紧,试着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两人相视无言,只有收音机里日复一日的新闻播报回荡在耳畔:“……俄罗斯方面表示针对车臣南部的进攻仍在持续展开,目前进展十分顺利,车臣武装已被迫退入山区……”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去后,青丘抬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气,问道:“你说,究竟是谁该为扎哈诺娃的悲剧负责呢?” “你觉得呢,青丘?” “炸死尤利娅的车臣士兵,亦或者杜达耶夫,还有叶利钦……我不知道。” 普芙蕾缓慢地说道:“我也和你一样,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不是遇上了这场战争,扎哈诺娃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吸血鬼化,她会作为一个普通的俄罗斯人,过完平凡的一生,和她妹妹一起……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战争扭曲了一切,把她变成了一头失去人性的,嗜血的怪物,但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呢?战争消磨了一切高尚美好的事物,投身其中的人们浑身浴血,徒有人形,却失去了人心。” 青丘一仰脖子,喝光了杯中的茶水,站起身来披上大衣。 ”我要走了。” “去做什么?” “大概是去试着阻止这场战争吧。如果阻止不了,那去多救一两个人也行。” “好吧,祝你好运。” 目送灰发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冷清的街边咖啡厅里只剩下普芙蕾一人,以及收音机里传来的广播声。 “……布琼诺夫斯克人质事件已接近尾声,俄罗斯方面同意了车臣武装分子的大部分要求,武装分子则同意释放平民人质。有分析人士指出,俄罗斯的这一让步很可能葬送车臣战场上已唾手可得的胜利局面……” 咔哒。 普芙蕾伸手关掉收音机,然后拿起盛着石榴汁的杯子,一饮而尽。 [[/collapsi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