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梦网

源页面
2024年8月16日
修订 3
评分
40
↑ 50
↓ 10
支持率
83%
总票数 60
Wilson 95% 下界
72.0%
在相同票数下更稳健的支持率估计
争议指数
0.556

评分趋势

按周聚合
加载图表中...

最近修订

1 / 2
SOURCE_CHANGED
1 年前
SOURCE_CHANGED
1 年前
修改标签
1 年前
已新增标签:2024夏季征文, 原创, 故事, 曝光。

最近投票

1 / 6
2024-10-23
2024-09-14
2024-09-06
2024-09-05
2024-09-05
2024-08-31
2024-08-31
2024-08-31
2024-08-30
2024-08-30

相关页面

暂无推荐

页面源码

[[>]] [[module rate]] [[/>]] 去年,我开始在京郊的棚户区租住。当时铁皮房还很流行,为了在拆迁时多算住房面积,原住民把荒地一块块圈起,用灰色铁皮建起火柴盒。占地面积更大的是屋顶,当我顺着铁皮房间狭窄的甬道前进时,天空是忧郁的蓝色金属。那时候我刚从省外的一所大学毕业,想着这里的房租或许会很便宜。 大学毕业后,我没能找到心仪的工作,遂北上京城,想要考取京城大学的研究生,进一步学习梦的构建。每天早上,我会去买两个馒头,一个做早点,另一个揣进学校当午饭。我不是本校学生,过不了大门的刷脸机,只能每天跟在本校学生后面从小门混进去。把小门的是一个有点耳背的老头子,每次遭到盘问时,我都得大声地说出自己是学生,忘带校园卡了之类的话。这样蒙混过关的经历让我感到不安,所以我常会在兜里备包黄山,他见到我也不多说,只伸出手来讨烟。我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他在烟雾中点点头,放我过去。 我们的关系也仅止于此。有几次,趁着他抽烟,我想和他唠两句,试着再拉近一下距离。可惜不管换什么话题,他总不接话茬,只是默默地喷云吐雾。我想不到原因,或许是我口音中的石化腔调让京城的他感到不满,或许是照老礼我也该陪一根,然而我学不来京城腔,不懂老礼,更抽不了烟,只能在他吸烟的时候,从他的高墙下溜进学校。 听课的时候,我带着口罩,坐在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总感觉自己有点格格不入。事实上,这些课程不像部分通识课那般火爆,也少有外来学生旁听。在大多数时候,我只是被教室里的学子和教师忽视了。听完了想听的课,我会在操场的角落找个位置,啃我的馒头。下午再去图书馆找个位置,读书,学专业课,有时候也看看埃米利奥·加达的小说,英文读不明白,只能慢慢看。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蹭了一段时间的课之后,我意识到这个专业考研的关键是面试,要交作品,自己设计一个梦境。这让我感到压力,因为京城大学的学生几乎都能从零构建一个梦境,而我需用捕梦网从他人的梦境中网起一些要素,再雕刻成一个完整的梦境。 有时我会想,读研也没什么大用,读出来了也还是回基金会接我爸的班,不如就在京城当个扫大街的,多出点力气,少动点脑子,无欲无求,温饱有保障。这样做了之后,我或许就能融入京城的生活,成为一个地道的京城人。这种时候,我就不便去学校,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听听路边闲人的谈天,看看街旁小店的生意。有时这些也不看,就让视线跟着一只鸟,一朵云肆意游荡。看起来万物皆有其位,这种秩序感让我着迷。对于那些与我无关的外物,我总抱有这种依恋。在百无聊赖中,一天就过去了。 在那段时间,我认识了李想。在我来后三个月,他搬进了棚户区。初次见面时,他穿了件灰色的夹克衫,背着京城大学的纪念背包,头上搽着凡士林,头发乌黑油亮。他行李多,我帮他拿了一程。在路上,他问起我:“同学,不是本地人吧。” 有点突兀,但我还是回答:“是。我石化人。” 他笑了:“我也那边的。我说呢,最近总在张老师课上看见你,你也准备考他的研究生?” “是。但我不是本校生。” “都是战友。吃了没,要不待会到地方请你搓一顿。” 行李搬到他家,我们从郊外转到市里,找饭馆吃饭。我们似乎很有默契地绕过了京城风味,试着在味道上寻找石化的一抹海风。绕了大半天,只找到一家海鲜面。只好凑合着点两碗鱼卤,权当作家乡口味。 “味道正吗?”他问我。 “没老家的新鲜反正是。”我说。 他笑了,说:“吃四年京城菜,早把舌头吃麻木了,我尝不明白了。” 再说点什么呢?我试着提几个话题,看他低头看手机,只好作罢。吃完饭后,我们一前一后走了很久,从市里回到了郊区,一路上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我先到了家,跟他说有空可以串门。他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很快消失在黑暗中。我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也没能等到脚步停息。 我没能和李想深交,只保持着浅尝辄止的关系。有一次他叫我出去,参加一个沙龙。他用电动车载着我来到一条不到两米宽的小巷,拐进一间铁皮屋——那是他们的活动场所。屋子靠着高速公路,常有轮胎摩擦的臭气灌进来。巷子的另一边是一个小广场,一帮老太太没日没夜地跳广场舞。 屋子里的人大概都是他的朋友,一开门就很热情的围上来,主动跟我们说话,用的是英语。我只能边听边猜,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他们似乎有些尴尬,放慢了语速,我终于听出来他们问我来自哪里。 当我用蹩脚的英语表示自己和李想是同乡时,一种不适感爬过皮肤,感到不太自然。李想的朋友也没多纠缠,他们礼貌地散开,准备欣赏李想的作品。我只凑上去瞟了眼预览,隐约看见蓝色的背景上勾勒出几块陆地的轮廓,上面矗立着一些建筑,细节看不明白,只能推测出主题是世界格局。毕竟梦境终了后,他们开始讨论我听不明白的国际政治。 回程路上,李想告诉我他雅思考了7.5,接着又谈起世界大事,我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那段时间我也开始准备自己的作品,我想告诉他很多石化人都来到了京城,他们放弃了石化的腔调与口味,融入京城的圈子。每天晚上我都会爬到房顶,打开捕梦网,淡蓝色的梦境流过午夜,在郊区雾蒙蒙的月光下,周围的一切仿佛隐没不见,尽头似与远天相接,梦中的物事滚滚向前,寂无声息,仿佛血液在人体中流动。机件的摩擦是这梦幻中唯一的声源,在嗡嗡的蜂鸣声中,我打捞起铁灰色的厂房,轰鸣的机器,赫鲁晓夫楼,打捞起松软的沙洲,篝火的余烬,驶向远海的货船,打捞起雾霭中的狗吠,码头的第一声鸡鸣,打捞起醉倒在街头的黄昏。最后我网住了石化的海,把它沉在梦境的底部。京城的梦被洋流裹挟而去,连流动的时间都没有,消失在夜的彼端。 我没能告诉李想,他离开了,京城不是他理想栖居的终点,他带着他的梦去了另一个国家。京城很快也会和石化一样,沉落在遗忘之下。 第二年春天,面试结果出来,我落榜了,坐火车回了趟家,因为考研的事,再次和父母争吵起来。借着去图书馆自习的机会,我坐公交想要故地重游。常去的公园里没有认识的人,走在步道上,我感到不知所措。突然想去找儿时的玩伴,却发现自己忘记他住在哪里。打电话一问,才知道他们举家外出打工,如今已迁居别处。我在公园长凳上坐了一上午,日头一片白亮,透过树影散成绿色的光。我感到困倦。 借助导航,我转车回到了祖父曾经生活的小区,我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如今赫鲁晓夫楼业已绝迹,原来那些废弃的火车道,生产噪音的煤场消失不见。在它们的废墟之上,生长出一片片的商品房,超市,柏油马路,以及堆满钢筋和水泥的工地。有几个孩子蹲在马路牙子上,正在拔野菜,这就是我回忆的全部了。 那之后,我有走去了很多地方。有时我走进一条小巷,看见许多贴着封条的老房子。我会停下脚步,透过窗户向里望去,往往只能看见空无一物的黑暗。我会想象,或许这就是李想家的老屋,假若有一天他回到石化,是否会来看上一眼?我不可能知道了。我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回了家。 那段时间里,每当夜晚降临,我都会对着梦境缝缝补补。是为了明年再考一次吗?是为了对抗难以融入京城的失落吗?我说不清楚,只感觉还有缺憾。回石化的那晚,捕梦网沉重得拉不起来,我松了手,它湮于梦幻之中。但我已经知道缺些什么了。 我潜进梦里,沿着寂寥的海滩深入,直到踩到了水。我在海水中坐下,摇摇晃晃。海的尽头只有一条漫长的绿线,连接着大海和石化的一切。太阳沉入海底,点燃了水面忽明忽暗的波光。在明灭中,我拨动海涛,奏出一曲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