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点那个写报告的
2024年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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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我从基金会离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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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合上,我踉跄到了软椅跟前,努力压住胸口的不适感,慢慢地矮下身子,随后,瘫在上面。
窗外在下雨,雷声在云层上细碎地滚动着,偶尔掉下来,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雨珠像屏幕上闪烁的白色噪点,几滴雨飘进来,我伸手抓住窗沿,关上了窗,玻璃上的人两只眼睛直直地瞪着我,一动不动,我一个人的呼吸回荡在房间里。
我看到它在身后,也一动不动。
来点酒吗?
柜子里还有酒,我用手肘支起身子,将半瓶酒灌进嘴里,醉意伴着恶心冲了上来,见它没过来,我依旧那样倒在沙发上,抓着酒瓶。
宿舍里空空落落,什么也不剩。
看看旁边,电脑闪着蓝幽幽的光,像鬼火,我盯着看了很久,想起来我是要留下些什么东西,整理整理发给上头那位,于是我挣扎着站起来,迈到电脑桌旁,双手浮在键盘上,靠本能些微地运动着,我新建了一个报告文档。
报告编号…报告时间…研究员…报告内容…对,报告内容。
我将记忆从思维的烂泥塘中拉出来,哗啦一声拽出一大串,想松手时已经晚了,那记忆就这样撕扯着我,将我一并没入泥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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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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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是基金会最鼎盛的时候,其它异常组织要么并入基金会要么臣服,据点的名字也变为“自治站点xxxx”。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崭新的站点建筑,在各地林立而起,配合着已经遍布整个世界的前台组织,死死盯着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关押了所有可能的异常。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纠结于是否继续攻读研究生的时候,我的导师留给我一张黑色名片,上面画着三个插入圆圈的箭头,我和老陈就这样成了帷幕后的一员,他负责以特工的身份看管异常或执行任务,而我负责在站点里写报告。
和我们一同涌入这个新站点的都是些年轻面孔,用警觉的目光审视彼此,一旦撞上别人的视线就迅速绕开,我和老陈蛮奇怪怎么没个年长些的人,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找到了答案。
这是个新站点没错,但这是个用来处理旧设备的站点,基金会扩张到现在,收容设施换了一批又一批,换下来的东西不好处理,如果随地乱扔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直接销毁又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于是他们将还能用的东西挑出来,拼拼凑凑装成了大量的垃圾设备,送到了这里,顺便关押一些Safe或者无效化的异常——这叫发挥余热,总体来说,这应该能算个垃圾场。
我在一个晚上把这些猜测都和老陈说了,满意地听到旁边的咀嚼声逐渐慢下来,消失。那照你说的,怎么咱这一个四十往上的人都没有?不还没和你说完么,况且我这也是猜嘛。我瞥见老陈将他那块吃了一半的鸡排放回了盘子。
那成,你继续说。
…
不是没人申请调到这里来,而是他们的申请都被拒了,我猜除了管理层那帮从没见过的之外,这个站点所有员工都是像咱俩这样新招进来的。
我知道这很扯但你先等我说完,这几天没什么事情,我就把数据库里那些能看的收容物,行动记录,事件什么的都多少看了一些,基金会的确是个危险组织,我指的是对员工来说很危险,像Site-19那样的大型站点,难得挑出一天没人重伤或死亡。
但这里呢?这里收容了近三千个异常,分级却都只有Safe和无效化,可以说基金会一大半的Safe和无效化异常都聚拢在这了,我私下里找过站点的建筑结构图,这里的面积能大过我们头上那个小县城,而除了某些需要专人看管的异常之外,大部分都是一间房间,或者,一个柜子,就能达成完美收容的东西,只是需要人手看管而已。
既然如此,头上那些人为什么还要把训练有素的特工派到这里来虚耗光阴呢?我一挥筷子,把老陈从我这夹的第四块土豆片拍回盘子里。整个基金会收容的异常我估摸着能上万,不少都是…Keter级别的高危异常,而这些安全的异常压根不需要老人们看着,只需要我们这帮家伙就行。
退休的人呢?基金会那个退休福利我仔仔细细研究过的。
我也非常奇怪这个…按理说这个站点应该是退休老人们该来的地方,可是我没找到过一个来这里退休的。
我想想…那照你说的,我们不是被当垃圾扔在这里了?
我瞟了老陈一眼,他又对付起了他的鸡排,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起码这里待遇还行吧,到现在都没派给过我们什么重活,都是些随随便便应付就行的表格整理之类的。
待遇还行?
咀嚼声又消失了,老陈诧异地看向了我。
怎么?
那你真他妈应该来我们这上几天班。
…你们那边很麻烦吗?
老陈耸耸肩,将注意力放回鸡排上面。现在想来,我本来应该注意他话里的异常才对的,不然也不至于对后面的压力一点察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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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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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能说服自己,基金会的工作环境其实并不算坏,整个站点都建在地下,墙壁干净得掐都掐不出灰尘,顶上是一栋写字楼,我们平常在下面看管异常,那些干文书的有些在上面有些在下面,我出任务回来时才能瞅一眼街道:远处飘荡着雪白的蒸汽,下面的蒸笼旁挤满了人,小店主们在自家店面前弯着腰鼓捣,然后吆喝着,腰一直,卷帘门就顺着抬起的手一路缩回门口上边,不时有人骑着电瓶车或自行车,从胡同里窜出来,汇入早高峰越来越热闹的大街。只是这景象不常见到,毕竟我出任务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挺希望老张是在上头工作,起码氛围轻松些,搞文字工作那块地儿我去过一次,像个坟地。
站点里的活不算轻松,确切得说,看守这里真的和老张说的一样,和跑县城差不多,站点里有专门的交通工具,很小一个,像公路上会看到的那种小代步车,人站在上面就能往前跑——只是速度比它们快得多。
我属于九区的一支小队,我们十个人负责看管这里的二十个异常,像我们这种小队一个区有五十队,整个站点被分成十二个区,两个区分别是行政和文书工作,剩下十个则是科研,收容和基建之类的什么玩意的大杂烩,我亲眼看到过队长在面对故障的收容设备时,从不知道哪摸出了扳手和钳子,哐哐两下把红信号灯敲绿了,完事扭头告诉我这是每个队员都要会的基础操作。
过了几天我也的确知道了为什么:这里的收容设备全是几堆垃圾凑成一堆能用的垃圾,装模作样地关关异常,能够跑起来都算线路连的好,开门的时候力气稍微大些能把门掰下来,那电火花冒的像是春节放的那种烟火棍,噼里啪啦一大串,然后周围猛地黑了下来,剩火花照着队长那张黑脸,停电了。
说起来队长也是个能人,至少我不怎么清楚他怎么到这的,我只记得我来报道的第一天,他坐在办公椅上支愣条腿,手上夹根烟,没点燃,他看见我后,眼神在我身上滚了一圈,笑了,我反而感觉像是自己被剜开了一样。
小伙子你说你来哪不好来这干啥,你仔细看看那合同就知道他们吃人不吐骨头。那还有哪能去呢,再说这看上去也没那么差啊。哈,我以前和你想的一模一样。他又笑了,三十出头的脸上却自带一种老练的沧桑。以后就在我手下干了啊,叫我队长就行。
队长人很好,也是整个队里面唯一能说上话的人,其它几个人…我说不太清楚,总之我们就是监控屋收容设施来回转,顺带修修设备,每次大汗漓淋地修完我都觉得自己不是来了基金会而是来了什么电工学院,这种日子过久了我怀疑我迟早得疯掉,于是我就盼望着出任务,这里的出勤任务简直比金子还贵,而且轮不到我,每次听说又有任务的时候,长吁短叹之外我也会想想老张捣鼓的那个猜测会不会是真的。
我试过一次主动申请任务,他们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了我一张表格,上面用拉丁语解释着我看不懂的语言,用英语解释着拉丁语,我花了四个多小时填完了一大半,后面又出现了几个没有解释我也不认识的框,我拿着表格去问给我表格的人,他看了一眼说我权限不够不能知道这些框的意思。
将我知道的填完了,不知道的糊弄了几下,我硬着头皮交了上去,过去了两天,三天,没有任何回应,一丝迹象都没有,我算是明白了,这也是份回馈:压根没人在意过我们。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事?他们有在乎过我们吗?在监控室里我这样跟队长抱怨着。
队长笑了:没事,习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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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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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算是明白了老陈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是那次吃饭之后工作压力突然开始大了起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邮件需要回复,通知需要下发,项目需要整理,甚至有人每天17:20准时发送一大串乱码到这里,之后才弄明白他被一个无害的模因触媒影响了,至于是啥我没心思去弄懂,估摸着又是一个权限不足。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觉得我周围的人不太对劲,他们的眼神就像是死了一样,我试着和我的邻桌打招呼,他愣了好一会,视线的焦点好像根本没聚集到我身上,脸上的肌肉僵硬着:早,早。我到办公桌旁坐下时最后看了他一眼,他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前倾着身子,看着随便一个地方。我就在这鬼屋一样的氛围里写报告之类的东西,一闲下来就能听见周围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像鬼在敲窗户。
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盯着我,每次加班抬头看到整个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就特别明显,但老陈似乎完全没有类似的感觉,还说我是压力太大了有幻觉。
你上次说什么什么待遇还着实让我羡慕了一把,现在看来你也就比我晚几天遭罪,老陈这么说着。
我感觉那不是幻觉,就是有个东西在背后盯着我,每次我终于能结束工作,拿东西离开时,我都会看一眼身后的墙壁,标准的基金会风格,简洁,没有一丝装饰,可它好像就在墙里看着我,久而久之,那墙白的有些刺眼。
…
在这工作也不算久了,这里好像压根就没有假期这个概念,第一次问上级周日怎么没有休息安排的时候他还疑惑了好一会,于是,整个周我都坐在电脑桌前,和旁人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四句是谢谢五句是不客气。
看着那些同事的脸就恍然像回到了高中,都是一样的毫无生气的面孔,老陈来看我的时候会很疑惑地问我这里的人怎么互相说不上两句话,门外听有时候还能听到交流声,我说可不是吗我就没和这里的人有过正常交流,听到这他突然就闭嘴看了看我,随后摇摇头。
这里的工作压力无法想象,又过了两三个月我和邻桌终于能简单聊上几句,也确认了我的一个猜想:如果是像我这样的文员,就想象自己毫无阻碍地浏览整个数据库的时候,随手一拉,扯出一篇文档,绚丽的字段在屏幕里面上下翻飞,随着回车键清脆的咔哒,你又将一个模因异常锁死在了文档里,稍微有点遗憾的是没有欢呼和喝彩。如果是老陈那样的特工,就想象一下自己将手枪别在裤腰带上,脸上带着面罩,在戒备森严的铁牢里面看守危险的异常,或者开着造型狂野的车,在沙漠,草原,冻土奔驰,对付未知的神秘,铁血的味道常年萦绕在旁,太阳的金光将侧脸照得光辉万丈。我不知道老陈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撑不住时总会用这两个想象去哄骗自己。
那会我特怕手机电话铃,一听到铃声嘴里就发苦,拿过来看看是不是亲人打来的,如果是的话就只好应付着,说些我自己都觉得空洞无力的话,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好像都无法直接传达到我这里来,每次放下手机,嘴里不苦了,眼睛却酸涩起来,整个办公室明晃晃的,像只有我一个人。
我最怕的是哪天接电话的时候传来一个噩耗,这个噩耗不需要多具体,只需要大到我必须赶回家去,但我怕的其实并不是噩耗本身,而是面对亲人,我对着镜子预想了几遍,拿不出一个合适的表情去面对他们,这种感觉特别不好受,像是被迫从熟悉的世界里扔出来,背后还有一双眼睛盯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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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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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妈想辞职。
又一次的巡回之后我这样和队长说。
永远修不好的收容设备,丝毫无法让人提起兴趣的异常,两年的奔波,现在在床上躺下时,我感觉浑身骨头都在互相摩擦着彼此,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动作稍微大点肌肉就会扯得全身酸疼,还有隐隐的撕裂感,我的脖子像是僵了,每次将头横过来,都能听见脖子后面在咔哒咔哒地响。
没有我想象中的任务,也没有分毫和神秘打交道的感觉,我感觉我就像个动物园管理员,还是一个人看半个动物园的那种管理员,生命在无谓的兜兜转转里被消耗,老张都奇怪这两年我怎么憔悴那么多,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去。
辞职?
对,辞职,再随便到一个地方去图生计。
嚯…
队长猛吸一口嘴里的香烟,将烟头摁在地上掐灭,你不知道其它站点的特工在干些什么吧?
不知道。
我告诉你,他们成日成日地训练,有的人甚至从小开始在基金会长大,战斗本能已经刻到了他们骨头里去,基金会培养一个合格的外勤特工需要十五年,可高危异常突破收容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只能活三十秒钟。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保住命苟活下去已经算是很多人的奢望了,你还想着跑掉?
队长看着我,眼里的情绪深到我看不透。
但我丝毫找不到这样继续工作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我哪一天真能像他们说的那样为我头顶平民与我家人的平安快乐而赴死我肯定不会犹豫,但我现在感觉我像块耗材,能够被随意压榨使用而不必被照顾感受的那种,我的期许全都被这种生活碾的泥都不剩,连同队的人都互相看不起彼此,这…我干个什么劲啊这!
至于多待几年有资历了上层自然会重视你什么之类的话,我猜您应该是有资历的吧怎么还待在这个小破地方?
不知哪里的收容设备又传来了通报声,在寂静的监控室里显得无比突兀,他依旧看着我,许久,从烟盒里再抽出一根烟。
你他妈的……
至于我他妈怎么样,队长最终没说出口,而是继续吞云吐雾,让自己的脸藏匿在升腾的烟气中。
小子,听我一句劝,不要辞职,起码暂时不要。
一年后你就能去探访别的站点了,那会如果你还想着辞职,你就来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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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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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视感没有减弱,而且我总感觉我能看到它了,像个黑影,在远处飘飘忽忽的,我看过来它就躲。
上周我和老陈一起去食堂吃了个饭,他稀奇地围着我瞅了又瞅,说你还真是一周一个样子,每周都比上一周更憔悴,我说你他妈也差不到哪去,我俩都笑了,但接下来我俩都沉默了,感觉有一大堆话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还是老陈最先打破了沉默,他说,是啊,已经三年了。
三年了。
这三个字在我胃里翻来覆去地滚动着,吐不出又咽不下,像喝了半瓶廉价酒,什么都想吐出来却必须咽下去。
两个盘子,一个装着青菜,土豆片,卤鸡腿,一个装着青菜,炸鸡排,腐竹,还是那张桌子,依旧是并排坐着吃饭,老陈的筷子一样不安分。
三年了。
食堂依旧静寂无声,站点墙壁该白的依旧那么白,门口望出去稀稀疏疏几个人影,窗外播放着一成不变的虚拟风景,蓝天绿草白云,像我此刻的感受,宁静而不真实。
这三年我能说明白我干了些什么吗?我自认写三年报告之后不说精于此道起码也是个中高手,但把我这三年的经历写成报告可能打印出来填不满两张A4纸,每天忙里忙外累死累活好像真的干了很多事,可无非就是报告格式和细碎文字的循环往复,这么久了朋友依旧只有老陈一个,而其它地方都像一片茫茫大水。
我从来没更接近现实过,薪资待遇依旧没有变,亲人的电话打过来我不敢接,就连那个用于自我哄骗的幻想也虚妄了几分。那片茫茫大水不断地涨潮,而我脚下的孤岛慢慢地缩小,远方没有船。
恍惚之间,我感觉它又来了,静静地看着我。
老陈低头吃着饭,额头上的抬头纹多了,我估摸着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注意到我在看着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好像要说些什么,但他最后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顺便夹走了我的土豆片。
后来我才知道,老陈是来找我道别的。
…
之后我少有机会见到老陈,两边的压力都大得像海洋,我整日整夜地坐在电脑前面,直到速溶咖啡袋翻过垃圾桶的边缘,下班后的时间用于睡觉而休假用于补觉,两眼一闭一睁,闹钟就响了,再一次将自己从朦胧中拖起。
我学会了拖延,面对上级的责问我会点头哈腰说一会给您,面对同事的询问我会装作突然想起。我都忘了还有这事!待会找个时间给你。久而久之也就没了这样的情况,毕竟大伙都在疲于奔命,没有时间再去刁难彼此。窗外的日月轮了几轮,工作中我越来越难以察觉别人的存在,就好像他们都消失了,爬山虎无声地爬上玻璃,雪花寂然飘落,枯萎的藤蔓也跟着落下。有时会飘来烤土豆的香气,我安慰自己等有了时间再去,然后关上了窗。有那么一个晚上我突然从屏幕微光中清醒过来,想起我大学时计划现在要办的事情,我说,得了,以后有时间再去...
能够聊以自慰的东西不多了,但我仍然能骗自己这是最后一个“有时间”。
毕竟再没有什么可拖欠的。
每次上床,我总得主动去放松眼皮,可过一会就会不由自主地用力,我索性卸了上面的所有力气,眼皮就自作主张地睁开了,天花板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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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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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一年前那样走进监控室,队长也真的在那里,抽烟的姿态和一年前一模一样。
怎么?看完别的站点了?
看完了。
有什么收获没?
和我以前想的差不多。
哈。
队长笑了,嘴角堆起了细密的皱纹。
还想辞职吗?还是想贯彻你以前跟我说的那种宁愿壮烈牺牲也不愿庸庸碌碌的,我说难听一点,白痴精神?
还想。
…唉。
等了一年了是吧?
一年了。
你话少多了。
嗯。
此时已近黄昏,窗外的风景也适时做出了调整,半个太阳沉入地平线以下,剩下半部分化作点点金光凝在草尖。
日复一日的劳累与过少的交流已经让我无力多说,老张常提的那种窥视感好像也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不过我能明确知道那是个坏玩意儿,想把周围的人全都扔开,单留你和它在一起,然后它就能露出獠牙,一点一点把你吃干抹净。
还能等吗?
还能。
这次不用等一年,一天就够,行吗?
可以。
那你得记住了,在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会去人力部门提交辞职申请,我恰好也不想接着干了,但你不能和我一起去辞职。提交完我会回我宿舍,在此期间你可以待我宿舍旁边,但是,千万,不要,进来,听懂了吗?
…
讲实话,我被这一连串莫名其妙搞的有点懵,这不像啥时间安排反而更像特工接头,队长难不成还有什么特殊身份?又恰好在这个时候不想干了?
但与队长对视片刻后,我还是点了点头。
还算听话。队长也对我点了点头。
还有,明天去问问你那个姓张的朋友,遏火部是什么。
…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的样子,我到了队长宿舍旁边,窗户是亮的,我百无聊赖地抽着烟,盯着门口,等的快睡着了,烟一直烧到了手指,我大喊一声我草然后甩开烟头,对着手指直吹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队穿着黑色风衣的家伙突然出现在宿舍门口,我赶忙缩在附近的代步车下面,探出眼睛偷偷看他们,风衣很简朴,只是右臂那块有个LOGO,像是基金会的LOGO,不过中间是[[[scp-6630|一团火]]]。
他们用不知道什么方法打开了宿舍门,随后进去,我听到里面传来了说话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就像里面的人在争吵,越来越高——
枪声,有四声。
我惊地站起来,窗户暗了,里面的动静也安静了,一会,那帮人出来了,拖着一个破麻袋一样的东西,那麻袋的四端还在汩汩地淌着血。
等到他们走后,我从角落窜了出来,没命地向外面奔逃,我当时只想离那里远一些,就好像下一次他们来的将是我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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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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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一次我知道了,我根本没有赴死的勇气,我只是个怂货,向往着那些神话般的事迹。
但我仍然无法忍受这里的生活,躺在床上,我后悔了,后悔怎么没有去为队长出头,虽然我知道这相对我和队长描述的那种生活来说更不可能,但我起码能没有悔恨地去死。
我将自己关在宿舍里,关了整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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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知道遏火部是什么,但我还是学着去查了资料,数据库中那些模棱两可的东西也帮我弄明白了,我,老张,队长,乃至我们所有人,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组织里面。
难怪队长会笑。
面对纸上的推论,荒谬感淹没了我:一个如此臃肿,官僚,效率低下的地方,在这方面居然高效得可怕,像死神的镰刀,公平公正,一刀下去,人头落地,灵魂卖命,或保持人身,继续卖命,简洁无比。
我们能做的,无非是在这个站点里面痛苦地向上挣扎,但前路有没有光,真的有人说得清吗?
我的头很热,头发黏成一片一片的贴在额头上,双手不住地出着虚汗,发抖。
我感觉我撑不下去了。
我根本没法接受这个悬在半空中的处境。
我不想。
我的腿也在抖。
仿佛有一把黑色的刀刃缓缓刺入我的胸口。
**我不想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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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人没影了,找他他不回,我好不容易向上级请了半天假,到他的宿舍找他,不在,我去找他们的队长,门紧锁着,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反应,我原本还想问问他队里的其它人,可这么奔波一趟申请来的假期已经到头了,我只好回去,把自己砸进工作里。
晚饭的时候能稍微歇会,我抱着试探的心情向老陈的队友发了两条微信,想问问老陈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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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4日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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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tent=不是任务,也不是生病或事故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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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着手机站了很久,像被某种硕大无朋的东西攥在手里,一步都迈不动,远处传来两声微弱的通报,略略转两下就再无声息,血色的夕阳融在天边,将近旁的宿舍楼染得凄艳,投出来的影子就尽数罩在我的身上,一直拖到脚踝,屏幕还闪着微弱的光,时间在上面悄无声息地走过。
晚上我去食堂时给配菜加了块鸡排,按理说我该去见他最后一面,可我一点都不想,我也说不清是怕还是什么,我猜如果死的是我而他还活着,他应该也会点份土豆片然后坐我俩常坐的那张桌子上慢慢地吃,说白了我俩都是这种人,靠骗骗自己苟且偷生。
但这一切突然就变得好没意思,嘴里的鸡排硬得像石头,油脂的味道都消失了,咀嚼的声音回荡在桌脚旁,咔滋咔滋。
只是这一次,他骗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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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宿舍,我看到了老陈,就坐在一把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
我知道是它,可我总觉得是老陈,就是它看人的眼神现在都那么像老陈。
柜子里还有酒,我掏出一瓶,给自己倒了满杯,递过另外一杯,但它看上去不会喝酒。
现在再去讲什么,已经太过多余了。
我俩就这样坐着,一夜无言。
…
凌晨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我的宿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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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三年了,感觉怎么样?
您就是温主管?我没理他,自顾自地提问题。
是,我就是温██,面前的人笑了笑,毫无特色,就是一张扔进人堆里就会彻底消失的中年发福脸。
中年发福…等等,能不能和我讲讲——!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很遗憾,我不是专门过来解答你的疑问的,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猜测和真相已经很接近了。他看出了我的急躁,但仍然不急不缓地说着。如果要我把这些背后的原因都讲出来,可能连续几天几夜都讲不完,明白了?
况且,我专程过来一趟是为了你的事情,请你如实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工作三年了,感觉怎么样?
以及,麻烦让它走开。
我疑惑了一会,随后猛地瞪大眼睛。
你、你你看得到那个东西?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我来找你。
…
如果说要什么感觉的话,悲伤失望麻木什么我感觉我都能扯上一大串来讲,但我总感觉这些都不够概括我在这里工作的三年,起码某些波折真的让我犹豫了很久。
但是…
孤独。
孤独?
对,这是我唯一讲不出来的感情。
原来如此…
温主管将双手交叉,顶住下巴,遮住了他自从进房间以来就一直带着的微笑,然而他的眼睛却像刀一样,我有些能理解老陈以前说的那个队长“眼神能剜开人”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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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站点是新成立的站点之一,没错,绝大部分员工都是新招进来的,个别除外,比如你那位朋友的队长,他之前就是SCP-████的负责人,现在应该在遏火部工作,不要惊慌,这种事情已经开始常见起来了。
然后就是…差不多招完员工一周后吧,我们发现站点内部,特别是文书区有非正常的EVE粒子和轻微的现实扭曲痕迹,我们立刻展开了调查——我们招了三万余人来填这个站点,很有可能有某个强大的现实扭曲者或是奇术师混了进来,而排查的结果显示,你就是那个漏网的现实扭曲者。
我?
对。
温主管又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让我浑身发冷。
你肯定认为你现在应该待在一个由心灵遮断合金的标准收容室里,每天定期等着研究人员来研究你,而不是拿着个酒杯和我面对面说话,但这并不是什么偶然或疏忽,而是你太正常了。
你想想,你到这个站点之后,有没有什么超能力?又或者能不能篡改你提交的报告数量之类的?很显然,你像这里的每个员工一样,被压力困扰着,虽然你写的东西的确不错,这我承认。
在对你的持续观察中,我们时常疑惑是不是搞错了,毕竟,承受一次高强度的奇术攻击也能让普通人拥有某些现实扭曲者有的低休谟特征,时间一久,见你没有什么动作,我们也就放松了对你的监视。
但就是在你被招进来一个月后,你在手机上和你朋友抱怨,说有东西在盯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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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感觉有东西在盯着我…但那难道不是你们?
不是,因为当时对你的监视是最低标准的,仅仅是会将区域监控中所有关于你的镜头整合起来而已。
温主管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倒满了酒,小酌一口后,他咂咂嘴,继续往下说:
我们不敢把你抓起来,因为你这样的个体比较特殊——你未觉醒时的隐蔽性极强,乃至于新人入站的EVE粒子检测完全没有检出异常来,而且,你不是在主动影响现实,而是将现实扭曲的力量寄托在某个个体上面,然后借助这个个体影响现实,甚至影响自己,而你现在知道那个个体是什么了。
我听着温主管讲话的关头,那黑影依旧坐在软椅上,不时看向他。
那帮奇术师嚷嚷着要研究你,我们只好保持原状,将文书区打造成观测区域,在里面安放了数十台现实稳定锚,这也是为什么这小玩意现在看起来这么小,一出现实稳定锚的作用范围,它会变成什么很难说,但即使如此,你的现实扭曲能力仍然在缓慢地增强,某一刻我们发现,你周围的员工几乎全部变成了只会工作的人肉机器,因为,这是你认为的现实,好在你对别人的存在已经没有了强烈感觉,我们就逐步减少了你那个办公室的员工数量,你会感觉空旷并不奇怪,因为那会办公室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楚门的世界?
楚门?并不能这么说,我们所做的只有观测你并记录数据而已,这所站点并没有停止运转,而且,据我所知,那些年轻人并不像你认为的那么没活力,你的朋友甚至在你办公室那里有认识的人,他经常通过那个人了解你的生活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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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话题开始的地方,你之前说你的感受是孤独,这或许就是关键所在。
你说孤独是你讲不出来的情绪,那又是为什么讲不出来?
…
我还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讲不出来?或许我早就习惯了,也或许是太过深刻,当你讲出你认为的孤独时,旁人只会投以疑惑的眼神,然后摆摆手说得了得了卖弄什么文青情怀呢,我张着嘴看着他们,为什么不去试图理解一下?
那我干嘛要费力去理解你呢。
他们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将孤独讲了出来,不想理解,或者没兴趣理解,反正他们是这样说的。
事到如今我又该怎么向温主管解释?将我想的这些全告诉他吗?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相信你的孤独,你没必要拿别人不理解你这样的理由不解释,**一个人的痛苦不因为有更痛苦的人就不是痛苦**,很不幸地,似乎有很大一部分人不懂这个道理,顺带着让你这样的人也怀疑起自己来。
而你也开始不信任他人——我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应该比你入站要早。
我发愣的时候,温主管平静的声音响起。
还记得我之前说什么吗?**你未觉醒时的隐蔽性极强**,而你孤独的时候,你渴望改变,渴望改变现状,你本身的能力也就此觉醒,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现实扭曲者
但是,你内心深处不愿意接受他人,这两种倾向在你体内冲突,你的能力被激活了之后找不到地方发挥,最后促成的结果就是这个怪物——你内心孤独的具象化。
恍恍然,温主管的话飘的很远。
我不是什么心理学博士,所以我们着重眼前的问题:三年以来,你为自己塑造的孤独已经无比强烈,能够在几十台现实稳定锚的压制下具象化,一旦暴动,半个站点带着上面的县都会化作废墟,这还是你没有主动去操控它的结果…
我没法操控它。
…什么?
它不听我的。
有趣的现象,我会在给O5的报告里加上这一条的。
假如它已经这么可怕了,我该怎么,或者说,你们该怎么对付它?
很简单,你去死。
突然间,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这句话砰然坠地,我的意识又回到了躯壳里,睁开眼只有一片惨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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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死呢?
我们会强制压制你,原GOC的那些人干这个很在行。
也就是说,我没有选择权。
…我很遗憾。
…
那我的家人呢?
他们不会记得你。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已经没了我的位置。
我很遗憾,但的确如此。
…
黑影突然强烈地扭曲起来,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爆炸,温主管警惕地站起身,按下了手腕上的信号发射器,远处,狙击枪的红点锁定了屋中另一个人的后脑勺,他正将脸埋在掌心里。
朋友,家人,工作,温饱,人生。
经由别人之口确认的孤独像浪涛一般向我打来。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
能不能…让我自己决定决定?
可以,如果你准备好了,给我发个邮件就行。
门口那里传来了脚步声,门没有合上,我终于撑不住了,跪倒在地板上,大口呕吐起来,吐着吐着,眼睛糊满了泪水。
将门合上,我踉跄到了软椅跟前,努力压住胸口的不适感,慢慢地矮下身子,//随后,瘫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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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完最后一个字,习惯性地按下回车。
收件人…温██主管…好了。
我猜这里面可能有很多夸大,老陈的生活是我整理他的遗物时推出来的,但总之,这就是我和这个世界的全部联系,只要把它给了温主管,一切就都结束了。
揉揉酸痛的腰,虽然这是我写过的最后一份报告,但我一点都不激动,反而感到深深的疲惫,我累了,真的累了,我在这破地方待的时间够久了,却一点收获都没有,一直在丢东西。
他妈的。
我看看它,笑了笑,又骂了一句。
…
看看窗外,熹微的晨光正照进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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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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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我们真能相信那个现实扭曲者?
我相信他,而且,我猜得出他已经没有求生意志了。
如果猜错了怎么办?
那就算我猜错了吧。
从写字楼的顶层可以俯瞰这座县城的全貌,太阳已经有下落的趋势,我用手遮着光线,眯眼看向下方。
处决一个高等级现实扭曲者不是什么容易事,特别是在目标一直在无意识地对周身环境施加影响的情况下,近距离刺杀与远距离狙击都有失败的风险,所以在强行处决之前,任何一点可能性都值得尝试。
他绝不是什么超人,在心境上他仍然是个小青年,他的确能抹掉这座县城,只是笼罩这里的东西比县城庞大,甚至大过整个世界,他也只能像骗不了自己的普通人那样毁灭自己。
况且——
起码…让他做一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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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写字楼门口走出来的时候天气很好,空气中带着清爽的味道,漫天的红叶落下,卷起一丝凉意,是秋天。
走在路上有种恍惚感,街还是那条街道城还是那座城,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就是看不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太阳好像在云层前面闪耀着,我盯着太阳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流下泪来。
那太阳也真的就在那让我看了很久,一边蠕动着下去一边闷闷地燃烧着,云上化开的颜色妖艳得就像老陈去世那天。按理说两条街道算不得宽也算不得窄,可两边林立的高楼群却让这里显得逼仄无比。我与太阳分立在这狭窄世界的两侧,中间的人们毫无阻碍地活下去,途径的车辆不断驶向世界尽头。
我还记得温主管的话,本来我也没打算继续活下去——虽然总体上是各种因素凑成的,但它已经剥夺了我太多太多,如果又因我的能力让它得以滥杀无辜,那才是最大的罪过。
身后就是旷野,我已经走了很远很远,风声取代了嘈杂的人声,它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像狼,没有了其它人带来的虚伪安全感,它终于可以撕却伪装的外衣,露出血红的牙床。
自加入基金会以来它就这样跟着我,或许更远,我的眼睛第一次有了神采时它就这样跟着我,就这样跟着所有人,袭扰着人类脆弱而敏感的心灵,蛰伏在暗处,伺机吞噬水库,湖边,高楼上,房梁下摇摆不定的人,这次只是我自己对它的具现。
那么,这种死亡到底是对孤独的屈服,还是抗争?
不知为何,此刻我的心情居然无比轻松。
看看身上,衣服下的身躯不断化作雪白的飞灰,而它终于忍不住了,显露出狰狞的利爪,嘶吼着压过来。
第一次主动使用能力,居然是用于毁灭自己。
在被这几近现实的洪水猛兽吞噬前…
我至少拯救了一天世界。
换句话说,当了一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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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开双臂,狠狠地拥抱它,咽喉被利物剖开的怪异声响起,最后一缕灰烬也随即飘零。
这里也就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