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交到个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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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ey Makes a New Friend**
**Author:** [[*user CadaverCommander]]
**Image Credit:** https://www.pexels.com/photo/adventure-atmosphere-conifer-conifers-418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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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一道声音穿过虚无，直达乔伊耳中。乔伊先注意到了声音，接着开始想起自己是谁，以及耳朵是干什么用的。

“//喂//，丑八怪。”

乔伊感到身体一侧被戳弄着，力道不大，但一直反复不停。那声音听上去是男性的，很粗哑，仿佛它那主人每天都抽九包烟，早上还用满满一杯剃须刀片漱口似的。乔伊觉得有些熟悉。

“你死了没？看着像是死透了，差不多有两个月了吧。要是你真死了，那你的东西我都拿走咯。说实话，那架操蛋的大飞机我还没想到该怎么处置。不过么，老子有的是法子。”

乔伊发现眼睛睁不开，他现在面朝下倒在泥土里，身体感到沉重无比。乔伊又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他的朋友们。他想起那些漂亮的树木，发现自己只要稍稍定神便又能听到林木之地的歌声。他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还有周遭的一切因他而发生的事。

他想起那些虚风构成的尖牙，还有它们带给自己的痛苦。

“如果你还活着，不想我拿走你东西的话，就学牛哞一声。如果你是个大方的家伙，拿走你东西没意见的话，就学老鲶鱼哇一声。如果你没气了，那就继续躺着吧。”

“嗯呜”，乔伊喉咙里响了响。

“呃，听上去更像是一头‘发怒的驼鹿’，这可不在选项之列。没关系，继续吧，再喊一声。要知道鲶鱼是没有肺的，所以……鼻音还得再重一点。”

乔伊支起双臂，臂上的肌腱关节劈啪作响，将身子从地上艰难撑起。他笨拙地翻了个身，随后便坐起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第一样事物是太阳，此刻它正慵懒地躺在碧空之上，后者仿佛一张巨垫将其安稳托起。正如乔伊所想的那般，他立刻被照得睁不开眼。与此同时有几朵云表现出极其可疑的善意，它们经过乔伊头顶，遮住了耀眼的阳光，好让他的眼睛适应下来。

乔伊看见周围全是树木，就如之前那样。草地亦然如此，除了不远一处焦黑的地方，其余都是绿茵茵一片。

此外还有一位伙计。

那家伙枯瘦如柴，个头比乔伊高一些。他戴着一顶金属头盔，身穿一件松垮垮的长外套，双袖卷起，料子跟乔伊的夹克差不多。他手中还拿着一把大枪，但并没有对着乔伊。他的皮肤与面容不像外面的人一样是健康的肉色，而是一种黝黑得发绿的颜色。他的眼睛混浊不清，原本鼻子所在处仅留下一个空洞。

就跟乔伊的一样。

“棒极了，”那伙计说道，“我还以为一段美好友谊要开始了呢。唉，行吧，至少你还活着……绝了还真是[[footnote]]译注：原文为keeny peach，疑似引申自peachy keen，意为满意的、极好的。[[/footnote]]。你会讲英语吗？还是说你只是个野人来着？”

乔伊眨巴着眼问道：“我们是表兄弟吗？”

那家伙也眨巴着眼：“感觉不是。聚会时可从没见过你。虽说这脸长成这样，哦哟，谁知道呢，也许我们是失散已久的一对也说不定。抛开万丑不离其宗的印象，你长得就像是在碎木机里游过泳似的，然后又在高炉里睡过一阵子，接着又和某些类似半灰熊半链锯之类的善茬一连干了十二回。你还好吧？叫啥名字？”

他说的很多东西乔伊都听不太懂，所以只能用自己标准一套打招呼的方式。

“我叫乔伊。你想交朋友吗？”

那家伙又眨巴着眼，接着打了声哨：“喔，一口野人话操得可//真流利//。会讲死语言什么的，可太了不起了。行了，看样子你是个喜欢简洁的家伙，喜欢说长话短说，属于是，呃……经济思维？能省不少时间吧。那是你的飞机吗，乔伊？”

乔伊转身看了看自己的飞机，之后又目光炯炯地朝那伙计看过去，眼里满是自豪之情：“是的，全是我亲手造出来的。”

“不好意思？你//造//得它？你自己？”

乔伊点点头，乐此不疲地谈起他的手艺：“没错，这架飞机花了我一整年时间。它装了四台引擎！足足比一台多了三台，所以它飞得特别快。我的朋友们说可以帮忙一起造，但我想看看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做到。于是我做到了。这是我造出来最棒的东西。她的名字叫//镜鸟//，因为，呃……她浑身亮闪闪的，还因为鸟，鸟很漂亮。”

伙计把枪扔在脚边不管，伸手进头盔里挠了挠头：“好好好，这事情，呃……可有得问了。首先，你是怎么自己造出来一架飞机的？”

乔伊笑着说道：“大部分靠拳头砸的。”

伙计摘下头盔，双眼紧闭按压着太阳穴：“行吧，行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乔伊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觉得那家伙是在思考什么很深的东西。乔伊借此机会看了看周围，引入眼帘的一切他几乎都感兴趣。他看不出太阳是升是落。这一切有变过吗？太阳会一直沿着一个方向升落吗？乔伊不记得太阳有过什么不同，但他觉得每天走同样的路上下班，任谁都会觉得无聊。

伙计神色坚定地戴回头盔。他的枪消失了。乔伊不知道枪跑哪去了，它就这样直接消失不见了。

“好了，就这样吧，乔伊小子。所以你是飞过来的？你从哪出发的呢？”

“从家里，朝东北方向飞了差不多十一个小时。”

伙计听得一头雾水，他低下头双手叉腰，脸上眉头紧蹙，“飞了……他妈的又是数学。我看看，飞机的正常速度大概是……还有西南方向……所以是，新墨西哥？亚利桑那？”

“我不太明白那些是什么。”

伙计叹了口气：“你那边热不热？有很多沙子，没有草？”

乔伊点了点头：“是的，也没有树。大概是雕刻树的木头没有很多吧。”

伙计也点了点头：“好。那他妈那里有……//噢。//噢，老天。”，他那双混浊发黄的眼睛在凹陷的眼窝中骤然瞪大。“乔伊，那里有没有过……呃，你家里周围一圈有没有建一堵墙？一堵很高的，白色的墙？外边有些家伙告诉你跟朋友们要待在里边？”

乔伊又点了点头：“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很难解释。糟了，糟了糟了糟了。该死的疯子，妈了个操蛋东西。”

伙计摘下头盔又开始揉起脑袋，一边还来回踱着。他看着突然烦扰起来，乔伊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愿意帮忙。

乔伊皱眉道：“出了什么问题吗？”

穿外套的家伙停下脚步，他朝乔伊这儿靠了过来，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听着乔伊，你想不想回家？立马动身的那种？大概就几个小时后？我不太确定。”

乔伊眉头皱得更深了：“我想回家，但现在还不行。我有事情要做，而且我还没搞清楚它们是什么。”

“行，那快起来做吧。”那家伙不知何故把手伸向他，乔伊不想表现得没礼貌，于是便接了过来。他想把乔伊拉起来，但后者依旧坐在地上。

“我了个//老天//，你是有//多重//啊？”

“差不多一千磅[[footnote]]译注：约为453公斤。[[/footnote]]吧。你有多重呢？”

“//怎么可能？这到底啥玩意？//你就不能直接//站起来//吗，行不行？”

乔伊站起身子。

“好了。我叫[[[SCP-3884 |盖瑞]]]。我们可以做朋友。朋友之间要相互信任，对吧，乔伊？所以听好，你知道你家周围那些墙外的家伙吗？他们在跟踪你，就快到你屁股后边了。他们可能一直在跟踪你的飞机，也可能头顶现在就有卫星眼球在看我们，那东西在太空里。太空大眼珠子，乔伊。他们就在来的路上，如果被他们逮到了，他们就会把你带回去，而且再也不会放你去外边了。他们还可能会把你脑子舀出来或其他什么的。”

“怎么会？如果被舀了我脑子就不好使了。这呃……//不对逻辑//[[footnote]]译注：原文为inlogical。[[/footnote]]。”

“这就是他们//会做的事//。你本不该离开的，但你却//跑了//，所以他们要尽一切手段把你抓//回去//。”

“我不这么认为。那些人都很好，他们给我们车子还有其他东西。”

盖瑞又叹了口气：“//听着//，即便他们//送你们东西//，那样做也只是为了让你们觉得开心，让你们的注意力集中于此，这样你们就不会去想离开的事了。不过看来这招对//你//没用。我们是朋友吧，乔伊。朋友应该信任彼此。所以听我的话，碰上那帮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们现在得赶紧动身了。”

乔伊皱着眉头，他感觉这不太说得过去，得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真没时间左想右想了。//他们最多最多也就比你晚//几个小时//。基金会可不是吃素的。你落地到这有多久了，伙计？”

乔伊想了一下。

“呃，是这样。我着陆的时候太阳正在变暗。然后我看了一会儿树。然后出现了个看不见的大怪物。它想吃掉我，所以我只好跟它打。它伤得我很重，我想快要死的时候，自己爆炸了，接着重重一拳打在它脸上把//它//打爆了，然后我就睡着了。”

盖瑞沉默了一小会儿，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

“//这啥啊？跟老子他妈**打哑谜**呢? 你到底记不记得你来这有多久了，大预言家？//”

乔伊又皱起眉头：“我叫乔伊，还记得吗？”

盖瑞大吼大叫起来，之后他做了几次深呼吸，自言自语道：“飞机还能开吗，乔伊？”

乔伊想了想，大概可以吧，他得做一些系统检查，但这些应该没在打斗中损坏。

噢，还有一件事。

“我觉得能开，但要有油。”

盖瑞恼火地翻了翻白眼：“好极了，我们现在在他妈安大略的树林里，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一处机场。这飞机不能要了。”

乔伊皱眉道：“不行。”

高个伙计瞥了他一眼，向乔伊走近一点：“不行？你有在听吗？你的飞机没有燃料就飞不起来。现在没有办法搞到燃料，所以你的//飞机//没法//起飞//。我们只能抛下它//不管了//，除非你能用什么法子把飞机他妈装进你口袋里。”

乔伊坚定地摇摇头：“不行。我花了一整年时间造的//镜鸟//。这是老大要求的，也是我唯一做成的一件事。这样我才能为朋友们找到出路。我不会抛下它的。它是架//很好的飞机//，我也//非常喜欢它//。我自己来给它加油。”

盖瑞眨巴着眼睛：“呃，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加？货舱里都装了额外燃料是吧？”

得到的又是摇头。乔伊不知道他这一生还有什么时候不得不表达过这么多次的“否定”。看来盖瑞是那种喜欢“否定”的人。

“不。货舱里都是雪茄，喷火器斧子还有我的摩托车。不过我能给//鸟儿//加油。来吧，你看了就知道了。”

盖瑞气鼓鼓地呼了口气：“好吧，如果没有别的可能，至少你还是个懂点生活品味的家伙。得，我奉陪到底，但你最好搞快点。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乔伊和盖瑞一起进入货舱，这处由金属打造而成的宽敞舱室占据了轰炸机大部分机腹空间。远侧舱壁的固定架上绑着乔伊的黑色摩托车；左侧舱壁挂着一排排乔伊亲手制作的喷火器斧头，旁边放着几箱配备的加压燃料罐；右侧舱壁沿边放着一箱箱雪茄、香烟，还有厨子做的几桶机油汤，乔伊每过几天就会痛快地来上一碗。

位于机头方向的货舱角落随意焊着一把金属椅。乔伊坐在上边，伸手到一侧拉起一根像高压软管的东西，其中一端连上了地面的连接处，乔伊手上的另一端则看上去不太像普通的软管，它没有管材和扣件，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锃亮的金属针头，与注射器相差无几。

盖瑞茫然地看着这些：“乔伊，这他妈又是什么？”

乔伊没有回答，只是卷起烧得面目全非的皮夹克的袖子，直接把针头扎进胳膊上。

一阵放压的声音传来。软管轻微鼓起，可以听到有液体流进他们脚下某处的油箱内。空气里弥漫着些许石油的气味。

乔伊说道：“汽油。应该不会花太久时间。我们要去哪呢？”

此刻，盖瑞脑中出现了好几个想法。但不幸的是，这些想法在他那老旧的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撞上了某个交叉口，他完全没法将这团闷烧着的思绪残渣清楚表达出来。因此他放弃了。他的脑子里可没有消防部门。

“呃，我还没想到。就一直开，开到我们想出更好的法子。乔伊，那帮家伙不把你弄回去可不会收手的。”

乔伊歪着脑袋：“为什么？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你对他们来说，呃，就是那么重要。他们会一直跟着你跟到你脸上，然后抓住你把你带回去。他们会把你扔回到墙后头，也就是你出发的地方。”

乔伊想了想，这听起来太怪了，那些穿白色大褂和黑色护甲的家伙一定是看自己离开不高兴了。但为什么呢？乔伊不是囚犯。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乔伊这一生也没想伤害过任何人，除了那只像风一样的巨兽。不过乔伊不确定那东西算不算“任何人”的范畴，他一开始还想和它讲道理。

等等。//讲道理//。没错。讲道理显然非常简单。外面的家伙也很聪明，//非常//聪明的那种，要比乔伊聪明多了。这一点不难看出，因为他们戴着眼镜，有真正的鼻子，口袋里还装着许多笔。没人口袋里会装这么多笔，除非他们对每一支笔使用起来了如指掌且都爱护//至极//，这事只有聪明人才做得出。那如果他们是超级聪明的人……

“我们为什么不跟他们谈谈呢？”

盖瑞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乔伊。乔伊十分清楚自己有多傻，他理解盖瑞，也对此感同身受。

“哈——哈哈哈。噢，好吧。你想跟他们谈谈？你不会，呃……你是没//搞懂//吧，乔伊？是吧？你搞懂没有？你听明白//一点//没有，乔伊？来猜个谜吧，卡斯帕罗夫[[footnote]]译注：此处应指代俄罗斯国际象棋棋手加里·卡斯帕罗夫。[[/footnote]]，你真的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吗？你知道自己有多//老//吗？你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吗？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有他妈多危险？你知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一帮装模作样关心你的混蛋给他妈利用了？你//懂了//吗，乔伊？//听明白//了吧？”

盖瑞怒目而视，此刻几乎要和乔伊面贴面。乔伊干脆利落地回应了前者的怒视，他的回答绝对确切无疑。他这一生从未如此笃定。

“没有。”

盖瑞绕着圈走了一会，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那他妈真是太好了，大学者伽利略。这是讲得最尼玛精彩的故事，一个字概括，太他妈对了。”盖瑞背对着乔伊，走到货舱边上看着外边的树木。

乔伊听见有声音传来，听上去悄摸摸的，是一开始很轻，但逐渐变大的那种。乔伊愣是听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像是只蜜蜂，但是只非常非常大的正在发脾气的蜜蜂。

距离更近的地方传来一声打火机弹开的声音。盖瑞微微转过头，身影被面前的阳光勾勒出来。此刻他手中的雪茄烟头几乎和阳光一样明亮。

“那么，我们是朋友，对吧？我想还是用你的法子吧。你说要跟他们谈谈？给基金会看看他们无视了几百年的光明？行，现在机会到了。他们他妈已经到外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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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像作者：** Rudolf Jakk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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