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对话、对话。
2025年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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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话、对话、对话。」**
= 对话 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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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话
++ 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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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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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在石化这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市里找点什么差事谋生本非难事——你只需在夜明之前站在任意一间尘埃扑遍的仓库门前,迟疑或是决绝地将门扉叩响,自会有管理人员将你领走,帮助你操办从此在工厂做活的事宜。此后你的生命便正式融入了石化的生命,你便成为了石化渐渐衰弱的脉搏里的一处重音。如果不愿意成为工人这样卑微的事业,石化作为暗流涌动的枢纽所在,地下派别,结党营私,并算不上稀奇。你可以在乌鸦携来午前三时的一声问候之后轻轻拉动乌鸦漆黑的尾羽,如果你的运气足够好,乌鸦便会记住你的面容,次日你便自动佩戴上了另一重身份的标签。
除了石油煤炭工人与异常社团的牵头人之外,这座城市剩下的营生方式寥寥无几。石化城的医生似乎永远不会衰老,警察之类更是总不抛头露面,令人疑心这座城市根本没有强硬的管理手段。令人舒一口气的是,在石化城犯下明显罪行的人往往会在第二日凭空消失。这可以堵住某些质疑者的嘴,虽然背后的逻辑还是疑点重重。至于政府?石化城没有政府,一切只是自然而然地存在着,进行着,老化着,死亡着。石化城一切公共设施房屋地产自石化城诞生之日起再无更改的余地,城市的秩序似乎也是自然而然地如影随形着,如同人生下来就会有血液自发地流淌全身一般,不需要个中缘由。这么一套总结下来,在石化城谋生的手段恐怕只剩下乞讨要饭了。
啊,差点忘了。还有“艺术”。
听起来想必很滑稽吧?在这样终年昏黑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地界,还有所谓艺术存在。石化城养不活画家。任何人在此地目之所及只有无边的工厂与铁路,在这样的滋养下又怎么能孕育出打动人心的画作呢。石化城确实有过画家,他们来去匆匆,留下几幅素描几幅油画便急忙离去,徒然为这座城市加上一处刀伤而已。音乐家?石化城更不需要音乐。铁锤与钢板的敲击声足以盖过一切天籁,更不用说为音乐家提供适宜的创作环境了。石化城的作家也罕见,愿意在石化长期定居的作家眼下只有一位,真名不详,笔名Kiwi。
Kiwi,男性,看上去还正年轻,可笔龄少说也有二十年。Kiwi的朋友将他描述为性格羞涩,生人面前尤其腼腆,可在朋友面前总是放任自己的想法天马行空,说起话来也无拘无束,颇有“放浪形骸之外”之感。想是性格决定作品,Kiwi笔下的故事似乎总有一层明明暗暗的云雾笼盖着似的,令人一读便足以坠身于云海。Kiwi并不是石化本地人,据他的自传,他来自另一座多山的城市,而他在那座城市——我们姑且称为山城——的图书馆度过了一段不算糟糕的童年。四壁皆书,在文字的围绕下他拾起了钢笔,自此在欢笑与墨水中顺流而下,一路行至今日。至于为什么要离开山城......是因为作品不受欢迎吗?——怎么会呢,他的作品在石化甚至都能顽强地跃动着,在别处一定更是如鱼得水一般才对。他在石化新结识的那些朋友们不止一次问过他这个问题,总算在一次酒后才套出他的只言片语——“都怪我的作品太受欢迎了呀”。听着没头没脑,但朋友们也不便再问。
Kiwi其实常常会不自觉地陷入孤独之中。
是作家的通病吗?也许吧。
反正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啦。
石化的生活能够扼杀一切可能性,但还是有真正让Kiwi感到意外的事情发生。某个土曜日的清晨,一封信件递送到了Kiwi家中。Kiwi带着疑惑拆开信件——信件是用粗糙的牛皮纸包裹的,还滴了几滴鲜红的油漆——是带着几分弯弯扭扭的字体,勉强拼出一些话语来:
> = 谢谢你的文章
> 说不定
> = 读着你的文字
> [[>]]
> 我就想活下去了
> [[/>]]
没有署名,就是这样没头没脑的一段话。Kiwi将信纸翻来覆去,在烛光下,在黑暗里来来回回折腾良久,最终确定正是仅此而已。Kiwi再读了几遍。虽说是不长的几句话,但足以让他看出写这封信的人是以怎样的心理将这封信寄出的——当是紧张地、颤抖着将信递给了信鸦吧。Kiwi这样想象着,不禁笑了起来。他开始清点自己迄今发布在石化各大期刊上的作品,查看着自己每一段时间意识向外的投射。他目视着无梦的游记作家,漫步于冥河彼侧的小王子,密室中的漫游者......每一段文字都是自己的女儿。啊,还有一座城市。是的,一座城市。一座从山里长出的城市,一座没有机器轰鸣声的城市。回忆一同涌上,随修辞与描写将他团团围起。他将笑语埋在一篇篇文章里,但这些笑语是生长在恐惧之上的甘甜为表刺痛为本的潮涌。窗外的太阳正将白光一点点伸入可爱的房间,Kiwi拉开窗帘,又想起了另外一个清晨。
他一直相信,他此后的命运正是在那时所被决定。
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面对整整一队装备精良的基金会特遣队是否太过残忍?不过,追究这样的问题早就毫无意义了。Kiwi至今还没完全想清自己为什么被基金会所盯上,但他万分确定正是自己发布出去的文章出了些差错。他不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他的文字自发地带有些许惹人喜欢的魔力,而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亦福亦祸的能力,更不必说试着去控制它。也许基金会正是捕风捉影发觉了这样一位法网之外的“艺术家”。总而言之,自此以后,他再也不能留在山城,留在庞大而深邃的山城图书馆。他拒绝了馆长的挽留,笑着说自己会有办法的——他不愿意留下来,成为别人的负担。
此后是一路颠沛。
他记得正当迷茫感一步一步侵蚀着他的眼前之时,他不自觉就踏入了石化的地界。后来,又是怎样一步步遇到帮助他在此地立足的朋友们的记忆一点点变得模糊。来龙去脉也许并不重要,现在他有这么多的朋友,这就够了。以上所述,便是他讳莫若深的历史。在意识到祸根之后,他尽力在他此后的文字中抑制他的能力,他尽力写出欢笑的语句,但还是没能彻底擦除那次逃亡带来的阴影。
或许应该说,这一封信,给了Kiwi一些勇气?
不过眼下,他只把这当作自己人生中的一句插曲而已。
此后的日子里,Kiwi继续写作着。
他记载下某某不知名魔法学院里的学徒打碎一座沙漏,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碎片拼凑成自己的面庞,细碎的沙砾一拥而上将学徒拖入转生的轮回,作为第一千二百次打断时间的寂静的惩罚。他编织出云海深处的鲛人王国,在那里一位少女拒绝褪去自己的鳞片,将自己的记忆视若珍宝,然而最终不可避免地跌入火焰熊熊的熔炉。他还写下了能与影子对话的少年,在光影节前夕应邀自身也化为不知谁人身后的残影;他也认识驶向茫茫大雾的火车上的乘务员,于对第一位不是普通二维投影的乘客来临的无尽等待中失去了存在的兴趣。都是些沉浸于幻想中的童话故事。
在这些日子中,那位读者的信件仍然一封一封地到来。最开始的几封写着“我喜欢你的作品”,后面甚至敞开心扉、聊起了自己。那位读者说自己是个孤独的人,说就算有神明大人也没办法拯救他的。他说他的愿望是沉入海底,寻找一方体面的坟墓。在第三封信,他告诉了Kiwi回信的地址。于是Kiwi开始回话——这是他写作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说来也奇怪,给他写信的读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就是这样平实而动人的文字最让他产生了对话的欲望。他将滥美之词一把一把地烧毁,翻来覆去地思索着未曾谋面的那位读者的模样。Kiwi说:我会尽力写出让你喜欢的文字的,他说好。
Kiwi有时会想,自己算不算他的朋友?
不过,也只是几封信的交情,还是算了吧。
平静的日子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的话,说不定能有见到他的机会——Kiwi这么想着。不幸运气没能站在他这边。另一个平凡的日子,在朋友家中共进午餐时,对方半开玩笑地提起Kiwi的名气越来越大了,Kiwi笑着回答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对方见Kiwi不相信自己的论断,于是告诉了Kiwi今天上午她出去买菜时的经历:有一个人,带着一群看起来很严肃的游客,询问自己是否认识Kiwi。她记得Kiwi说过自己不愿被人打扰,所以回答了并不认识。那个人就走远了。很简单的一件小事,言毕,朋友笑着说你看粉丝们都争着想见你一面呢,但Kiwi听到一半、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样的场景他在十多年前已经遇到过了一次,而那一次......
“等等,你说的那个人,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字母之类的?”
“啊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就告诉我有没有嘛。”
“好像是有什么S什么来着,三个字母,应该是身上衣服的商标。我没听过这牌子,不是本地的吧。诶诶,你怎么了?”
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Kiwi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他不顾朋友的挽留,匆忙告辞,随后简直算得上和十多年前一样狼狈地逃回了家中。基金会花了十年的时间追到了石化,那留给他的出路又只剩下一条了——逃走。Kiwi并不是他在山城时使用的笔名——那个名字早被他咬碎丢弃——而他自认为改头换面后便能高枕无忧,显然这是个自大的错误。他要再次逃走。他不能留在石化了。
为了让基金会的注意暂且停下来,Kiwi匆匆忙忙挑了一篇游记的存稿交给报社,在今天的晚刊上发布出去,让基金会误认为自己还留在石化继续写作。为了让基金会更加确信这是自己,这次他没有克制自己写作的能力,他尽可能让这篇文章对上所有人的心跳,让所有人为之震颤,为素未谋面的文字落泪。这之后,他开始清点自己的行李。整理完衣物盘缠一类,Kiwi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叠不厚的信件。他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带上,在之后的旅途中,他会继续一遍一遍地重温这一段时间他投掷出去的情感。黑夜慢慢将故事道来,他合上眼,计划在明日清晨,趁着第一班火车逃走。
出乎他的意料,叫醒他的竟然是信鸦。嗯,是他。Kiwi匆忙撕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信封,展开了那封信。信,甚至比第一封还要短。
> = 谢谢你的文章
> 我要
> [[>]]
> 活下去
> [[/>]]
这是头一次,为陌生人感到了如此切实的悲欢喜乐。Kiwi恍惚地抬起头,面前是渐渐发亮的地平线,工厂的轰鸣声还未响起,现在接管天地的是人们很难予以关注的鸟鸣。他眺望着这片没能给他留下任何乡愁的土地,想象着他的朋友们发现他匆匆忙忙不辞而别后的惊讶,也想象着与一位陌生人的生死离别。
当特遣队终于循着蛛丝马迹找到Kiwi的住宅时,他们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只遇见了数只快乐的、在竹制鸟笼中歌唱着的几维鸟。如同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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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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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SCP基金会某不知名小站点的二级研究员,时常认为自己是该被收容起来的人形异常。
原因倒很简单——他觉得自己可以和影子对话。并不拘泥于谁的影子,不管是投射到地面上还是墙面上的一片阴影,李梦都能无师自通地与之攀谈。
李梦的历史很简单。他来自一座中年的城市,一座渐趋死亡的城市,一座为石油与坟墓覆盖的城市。石化——李梦常常会觉得这是一个很贴切的名字,尽管它仿佛连这座城市的生命也一同拖入了渐趋石化的轨道。李梦在石化长大,对身边的一切不甚关心,只对自己所热爱的事物——如果能称作热爱的话——抱有期待。初中三年过去,他以平平无奇的成绩进入高中,发现自己的爱好被一个一个卷碎、毁灭、丢弃。他感到好奇,如同体内缺失了某件并不重要的器官。爱好并不能助自己成功——这是他最深的体悟。他闲暇的时候会与自己的影子对话,无需开口,连思考都不需要。仅仅一段眼神的注视便胜过千言万语,毕竟他也没有足以知心的朋友。
他也会与别人的影子对话,交流他人心里的世界。她是怎样的人?她对你温柔吗?她对身边的人认真吗?他常常为影子俏皮的回答乐不可支,心想有趣的灵魂自然也会拥有有趣的影子。可有些影子却粗鲁非常,每逢这种时刻,李梦会识趣地将目光移开,投向一旁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暮春景色。初中三年,他印象最深刻的影子来自于一只猫。它说,自己上辈子也是人类,只是过得并不开心而已。李梦的心随之沉下,但它下一秒就眨着眼笑道“骗你的啦”,随后与午后的鸣蝉一齐消失在学校的饮水房外。
高中三年除了卷子多了些,空气质量又差了些,新的学校旁工厂的轰鸣声一刻不停以外,似乎也没什么区别。李梦变得更为谨慎,噩梦更为频繁,社交更为减少。他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在这座城市里活下去似乎已经是很崇高的理想了。成绩中等偏上,意外进入石化第一等的大学。随后的事情,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他接触了基金会。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许是一次出了些许偏差的例行调查?许是一次异常艺术家联合起来的游行活动?总之,他作为一段未知变量混杂入了本与他无关的危险事件,也借此插入了基金会的眼中。阴差阳错,他以无所凭依的身份顺势而为进入了基金会,作为一名无足轻重的文书人员,从此在文件堆下勉强过活着。他对父母声称进入了跨国大公司,混得还不错,一边瞟着映衬在出租屋灰黑墙壁上的自己的影子,相视而笑。
他以前还时常为自己的未来担心,不过,毕竟世界已经迎来了末日,这一切也不重要了。
李梦其实不太明白世界为何在一个昼夜内轰然倾倒,但他能够隐隐约约地察觉基金会一直都在和超出人类掌握范围的大东西打交道。在基金会的日子总带着一丝微弱的焦虑与烦躁感,尤其是对于他这种仅愿意与影子为友的人而言。他自从进入基金会,就开始尝试着与异常的影子对话。异常茶杯、异常碗筷、甚至一整座异常的楼房。他听不懂它们的语言,也听不清它们愤懑的呼喊。他连安慰它们都做不到,故而总是以带着急促的呼吸躲开草草收尾。更令他沮丧的是,他自己的影子也一天天地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往往在与它对视良久之后,它才会不耐烦地冷哼一声。李梦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于是更为用力地将自己的心缩成一团。
当他听闻世界末日的消息时,他可能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呢。
没有警报声,连一张像样的公告都没有。站点主管就那么平静地走进了平静的办公室,随后以“诸位可以放下手下的工作,去见见自己的家人”打破了本该好好轮回着的平凡日常。老王——在座这么多人里他的资历最老——第一个沉不住气,发觉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他颤抖着高谈往日站点里发生最严重的收容失效——死了四分之三的人——时主管都不是这样一副死人模样。此言一出,办公室内的死水顿时如同入了钠,炸出一片又一片火花。重物坠地。此起彼伏。足音惊恐。尖叫连绵。李梦只觉得吵得他发懵。影影绰绰的人影摇晃着不肯好好停下来歇口气,这下他连对话的对象都没有了。
他感到茫然。
这一切与他真的有关吗?
其实这一切早有征兆。每周一次的例行朝会,主管的影子总是一言不发,带着其他影子所没有的严肃与冰冷。那些收容物,怒吼许久,但在约莫半年前变得反常的平静。他原本以为是它们已经疲于呼喊,变得安分起来,接受现实了,没料到是因为它们已经预见了自己即将获得的自由。
事后人们才知道,基金会早已放弃了抵抗,管理层早就自上至下乱作一团。只是消息层层衰减,传到最底层时距离危机的序幕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标准的基金会作风。常态社会还没有走漏风声,一切似乎仍然井然有序。等到最后的隐瞒也无用之后,那群O5想必会以“我们很抱歉”开头发表另一段无用的自证吧。李梦不用去上班了,所有人都不用去上班了,于是他在四叠半的出租屋里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想着。影子不愿意理他,他也懒得开电视,二人就这么安静地将难得的安闲时间度过着,如同往日的办公室那样安静。
总得有点事情干啊,总得找到条出路。
他突然想起了可以被称为故乡的那个地方。
该回去看看了吧。看看父母?看看老房子?看看记忆里的燃煤工厂?
他翻身坐起。这样的一个念头出现的时机再好不过,正该这么办。他下定了决心,对着炎炎的夏日披上了衬衣,检点了自己所剩无几的行李。还得买火车票。此时并非节假日,石化也并非旅游胜地,所以这倒是没产生什么麻烦。随后再度过安安静静的半天,和自己的影子冷战,最后坐上硬座,听着轰隆轰隆的颠簸声,看着天空渐趋昏暗,时刻提醒着自己城市的上空不会有星星出现。
他想着自己的故乡。出了石化城,他才发现石化城的人的影子其实骨子里透着点呆滞。仿佛那影子的黑色不光是因为光线不能抵达,还是因为往里面掺了些石油。那座粘稠的城市啊......没想到这个世界比它先一步迎来灭亡。高楼大厦的投影算不算石化城的影子?如果果真如此,那么他从未听懂过石化的语言。天空的乌云算不算星星的影子?他试着注视着天空与星辰对话。还是失败了呢,不过怎么样都好啦。自己正踏着回家的旅程,自己的生活总算回到了轨道上——且不顾是正轨与否——自己时刻压抑着的心脏可以稍稍放松一会儿,这样不也很好了吗?
影子,普通而忠实。就算世界末日来临,影子也不会逃离它的所属者的控制,而追寻自己的自由。每个人其实都收容着自己的影子。他们自己迎接下阳光,留下影子吞噬黑暗。这也难怪他所接触的那些影子们所说的话都带了些莫名的悲哀——他们对自己的宿命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但是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了,人类自己对于毁灭的宿命除了面对、亦别无他法。
他无聊地寻找着火车上旅客的影子,可惜昏暗的灯光以完美的角度恰好扼杀了每一处人类的阴影。他举起一只手,手在窗上留下手影。和手影没法对话,手还没来得及发挥出个人的思想。这么想着,他又疲倦地将手放下。他用左手攥住自己的右手,幻想那是另一个人牵着自己。可是怎么可能呢。他的朋友只有影子。只有和影子他才能侃侃而谈,只有和影子他才有讲不尽的欢声笑语。说实话,他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可怜了。
“你一个人吗?”
一位不熟悉的老婆婆,原本坐在李梦前一排,转过身来,带着笑,说道。
“是哦。”
“是石化人吗?”
“是。”
“又不逢年过节的,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家呢?”
“嗯......把攒着的年假用了。就想着回家看看。以往过年的时候也忙,好久没看看爸妈了。”
李梦随便找了个借口。虽然他感觉都到这样的时候了,保不保密早就无所谓了吧。
“小伙子一个人在外面,干什么工作呢。”
“就随便上上班呗。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嗯嗯。”
另一段沉默。李梦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已冷汗直冒,若是白天的话对方想必已经看到自己的面红耳赤了吧。他从小就不擅长与生人攀谈。火车的座椅靠背挡住了老婆婆的影子,他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从来都不擅长和现实里的其他人交谈,他更擅长和那个黑暗的世界里的“人”们交谈。
过了一会儿,老婆婆又转过身来。
“我呀,已经退休了。刚刚从外地旅游回来。外面呀,确实环境还是挺好的,但我总觉得没有石化那种黏黏的空气就空落落的。耳根子清净不少,当然,还是怎么说来着,若有所失吧。我呀,在石化过了一辈子,老了才想起来出去见见世面。石化是个好地方。不差。能养人,就是环境差了点。不过我呀,能活到这岁数,说明石化这地方,也没坏到哪去嘛。”
李梦听着老人的细语,想到大家的生命都将在各自的故乡——于他而言正是石化——静静地结束,又是一阵心酸。
“年轻人应当出去闯荡。我呀,我也觉得是这样。年轻人嘛,有朝气,想干出点事业,这样才对嘛。不过逢年过节啥的,也要想着回家看看。石化怎么说,也是咱的根。再怎么不喜欢这儿的空气——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我当然知道!我儿子老是念叨这儿的空气能臭死人——也得回来看看。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李梦默默听着。李梦想起自己在基金会这么久的日子。一事无成,一无是处。浑浑噩噩地挨到了世界末日,可就算大家都消失了,自己心里的空洞也永远不会填起。他一边听着,一边竭力寻找着可有人的影子来安慰自己几句没有,若不然他的眼泪必会潸潸而落。没找到,所幸眼泪也没有落下。
他暗自吞下一口酸涩的唾沫,从记忆深处寻找着石化的踪影。通向石化的列车自会在错综的路径中寻找到供离开石化太久的游子通过的裂缝,但记忆一旦迷了路便四处碰壁,只觉得四面都是陌生的高墙。他开始追忆。他将自己浸泡在过去的泡沫里,看着太阳光在石油吹成的肥皂泡下折出虹光。他想起教室里昏昏欲睡的午后,他想起大气不敢出的考场,他想起街头恹恹不乐的行人,他想起那只上辈子过得并不愉快的猫。明明都是过去的一切,为什么这时候还要费劲将它们重新拾起呢。明明早就不可收回了,却还是不愿意对它们告别,却还是踏上了寻找它们的火车。就像理科教科书的封底一样的人生,他就这么享受着。
“石化。只要想念,就会相见。多美的话,你说是不是呢?”
李梦胡乱回答着。他瞥见四周的绿色开始减少,露出石化特有的深灰。他的影子在车窗上拉出狭长的身形,与他相视而笑。李梦会心地笑了出来,将近在咫尺的未来抛诸脑后。伴随着耳畔响起的第一声打桩机对地面的敲击,他安心地进入了梦乡。影子独自眺望着远处,似乎睡意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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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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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化很少下雨。
这是基金会特派调查人员张宁雨在石化城驻留一个月后得出的结论。
至于她留在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一个危害不那么大的现扭躲在了石化,仅此而已。从基金会提供的情报看来,对象是目前处于阶段二的绿型,男性,约莫二十三岁,外貌平平,喜爱戴口罩,常穿黑色夹克衫与棕灰色长裤,留黑色长发。听到这里,张宁雨忍不住问对方的名字是什么,而上级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编号是PoI-CN-14051。
张宁雨实际上已经追踪他很久了,从对方还在成都之时起,又跟着辗转去了西安与北京,不知如何通过异常门径进入了石化——所幸她也很快掌握了进入石化的方法。她常常抱怨上级安排人手太少了,可从衰落期过后,基金会的财政总是处于赤字之中。基金会还愿意将目光投向这位影响甚微的现实扭曲者,其实已经表现出了杰出的责任感。
石化城的气候一如既往地糟糕——张宁雨闷闷不乐地想着,思绪搅成一团。现在正是夏季,蝉鸣一阵一阵叫得人心烦。空调外机与她一同喘着粗气,可惜制冷效果比起手摇扇还是差些。
张宁雨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分析城内各处的休谟指数,与先前的数据对照,检查是否有他活动的痕迹。在她刚抵达石化城的第一周她就已经布置好了探测器,她只需要省事地留在狭小的出租房内时刻注视着一串串的炽热的数字,但就算这样还是有些难以忍耐。一两天还好,如果一整个夏天都要在石化度过,她怕是会和那些煤炭一起被火苗彻底燃烧干净。
实在无聊的时候,她会再一次审视PoI-CN-14051——这个把她留在这个鬼地方的始作俑者——的历史资料存档。他的童年是一片空白,基金会连他在哪里读的高中都没研究清楚。他最开始进入基金会的视野是在一处郊外的空屋,在那里他杀死了一位他数天前刚刚认识的朋友——第一遍读到这里时,张宁雨打了个问号。她有些难以想象作为一个孤独的人,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却会选择将对方杀掉。现场的休谟指数高得不正常,于是基金会顺势介入。之后就是老套的调查、追踪的戏份,男主人公是他,女主人公只有张宁雨一个人。
他之后没有再杀人。所有目击过他的人都描述他阴沉得不正常,不像是具备与常人正常交流的能力。张宁雨手上现有的有关他最清晰的照片是一张侧脸,而目击者将他描述为“相貌平平”。不过,从这张侧脸看起来,张宁雨公道地想,他其实比她的大部分同事建模好多了。
随着时间推移,她甚至都开始有些同情。她逐渐开始理解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是一个孤独的人,而她也是。她一次次在难眠的夜晚对自己感到失望、绝望。挣扎着打开通讯软件,发现上面只有上司与同事,连一个能谈心的朋友都没有。她会想他是不是也经常会感受到这样的痛苦呢?毕竟,两颗孤独的心最容易靠在一起,尽管本应两不相容。她时刻提醒自己自己属于基金会,而他是基金会需要除掉的目标,但同情的想法一直一直挥之不去。逃跑是他唯一的出路,而追赶他也是她唯一的出路——她还没做好被基金会通缉的准备。这么看来,她和他到底有什么区别?
朋友越多,最后要分别的时候会不会越不舍?
不太明白。
想到这种复杂的事情,一个意外缺席了她的童年的人影会不自主地浮出思绪。她的父亲。死因是一个发狂的现扭制造的屠杀,基金会拼尽全力才赶在他消失在可控的现实前将他控制住,代价是上百人的死亡——包括她的父亲。张宁雨从几张老照片中获得了对父亲的唯一印象——严肃、不苟言笑、戴黑框眼镜、看着令人安心。张宁雨的记忆中不曾有过父亲的声音,她也想象不出他会以怎样的语气评价她现在的身份。他会为自己感到骄傲吗?
也许就是因为她自己的家庭的残缺,她会宁愿相信他、那个现扭的家庭也并不完整。确实也像是这样啊,如果他的家庭能够充当他唯一的庇护所的话,他怎么会选择将自己的青春浪费在无休止的逃亡上?但再怎么推测、臆想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她对他,连名字都并不知晓。
啊,先别继续想下去了。如果还是无聊?那就想象与他正面对决的场面吧。她身上配有一支手枪、一支麻醉枪以及一件便携斯克兰顿稳定锚,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了。对方呢?一把小刀?还是匕首?无论如何应该都没有热武器吧?那唯一值得忌惮的点就是他的现实扭曲能力了。情报中没有详细描述他的能力,据她这么久的追踪积累下的经验,他的现实扭曲能力应该是帮助他逃跑的,不然他怎么能在一天之内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横跨大半个中国呢。这么想的话,能不能有正面对决的场面还成问题......前辈们都是怎么处理这种问题的?总感觉这样一对一对峙......有些尴尬?张宁雨无神地用铅笔在笔记本上乱涂乱画着,直到这么久以来,警报声第一次打断了夏日连绵的无聊白日梦。
张宁雨一下子被吓了一跳。她迅速穿上稍显厚重的作战服,一把抓上桌上横躺着的对讲机,一个箭步冲出房门。他出现在城东,大约需要半个小时步行。她拦下路上一辆慢吞吞磨蹭着的计程车,一边焦急地盯着实时警报屏幕。窗外工厂喷发出一阵一阵浓雾,酷似点燃的狼烟。她本来不晕车,但石化粘稠的空气实在是让任何非本地人难以忍受。她只觉得肚里的酸水不断翻滚着——所幸还没吃午饭。千篇一律的灰色建筑一座接一座闪过,简直没有任何记忆点可言。十分钟时间被无限拉长,每当忍不住想吐的时候,瞟一眼时间却仅仅只过了半分钟。直到最终终于结完账、下车、简直就像解脱。
整理一下黏在额头上的头发,校准休谟测量器,她一头扎进错综复杂的巷间。墙上是一些喷漆,她匆匆扫过一眼,是一连串不知所谓的诗句?
> = 混入河川的泪水
> = 随波逐流终不见
> = 次日朝梦些许
> = 徒有其名黄粱间
按字体与文法习惯来看,想必是他亲手“写”下的。他向来喜欢在自己活跃的地方附近留下文字,无论以何种形式。她还记得他之前曾用写满两句一节的歌词的草稿纸贴满寓所的墙壁,用血液与骨头的碎屑吟诵着不知道为谁所作的情书,可惜等她到达现场时北风已将全部恋意毁得一干二净。她简单拍下了这一次的呓语,继续跑向深处。休谟指数还很低,她还没有抵达他真正出现过的地界。
拐过一个拐角,面前是类似于地下黑市的地方。她谨慎地将身上的“SCP”字符盖住,她早清楚地知道这个身份在......尤其这种鱼龙混杂的灰色地带是多么敏感。可就算遮住了身份的直接证据,这一身服装还是引来了几串不怀好意的目光。她挤过几个兜售非法器官的小摊,休谟指数还是不高——看来他对这些非法买卖也没什么兴趣。再次确认一遍方位,向左,前行,在尽头右转,在第二个T字路口向右,前行。休谟指数依然不温不火。最后一段行程,前行,左转,左转,前行,越过三个十字路口,右转,前行。就当她进入最后这条小巷时,休谟指数顿时越过了警戒线。看来正是这里。一排低矮的旅馆,旁边是一家苍蝇横飞的肉铺,地面不是常见的沥青,而是简单的泥泞,倒也确实像是他会住着的地方。她紧张地用休谟测量器向前方道路延伸的方向探测了一通——指数有所下降。这正意味着此时此刻,他,她追了大半年的目标人物,正驻留在面前这座摇摇欲坠的旅馆里,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她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要正面对决了吗?
她缓缓向虚掩着的厅门靠近。凭借测量器她可以确定他所处的楼层和房间,这样的话相当于以万全的准备对付毫无预料的目标,这么想的话胜算一定是在自己这边......她不断地给自己打着气。加入基金会这么久,一个人执行任务还是第一次,更何况现在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她感受到了高鸣着的心跳与因激动而激起的脉搏,她预备推开那扇门——
与她预想不同的是,他主动地走了出来,顺势推开了她的手,站在距离她一米左右的地方、半笑着注视着她。
张宁雨下意识拔出手枪。
对方丝毫没有惊讶,摆了摆手。
“我知道你是基金会的。”
张宁雨谨慎地盯着对方,腰间的斯克兰顿稳定锚似乎没有发生应有的作用,再加上炎热的天气,她只感觉大脑发涨、仿佛置身云雾。现在天边阴云密布,大雨前如毛毯般的闷热将她紧紧包裹着。
“我认识基金会。S、C、P三个字母,控制、收容、保护。你也许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基金会吧?我的父亲死于你们——他们的失误。他们本来可以在那个癫狂的疯子炸毁一整条街之前将他控制住,用......用那个什么什么锚把他困住,或者用什么更高深的东西封住他的脑子,不管怎么样。十七分钟。但他们就是在原地、一味等待、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那个家伙不仅仅毁了一条街,他继续逃窜,沿途的一切全部归入火海。死伤太多。死的人太多,就没人在意究竟都有谁死了,我的父亲就变成了冰冷的数字里的一环,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我逃掉了基金会善后的措施——其实就是挨个喷喷雾——这些记忆就一直留在我的心中。它们和那时的街景一同默默燃烧。
“有些残忍。”
张宁雨听此,心头一怔。
这一刻,她居然没有任何为基金会辩护的冲动。
“所以我不会甘心被基金会关押——或者收容,随便你们怎么叫。那些......狱卒一样的货色。”
她举着手枪的手臂不知为何有些发软,她舔了舔嘴唇,可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那次事故。对,那次事故。那次事故也一直在她内心中隐隐发痛。但她仍然保留有基金会外勤人员的基本素养——她对于基金会的忠诚,不可能被这样简单的几句话打动。
“那么,来谈谈我自己,如何?我杀过人。我在逃亡。我早就和社会脱轨了。我也不指望能被你理解。因为自从没了父亲,我学也不想上了,而是整天整天地逃学。我会费心地避开母亲,避开老师与同学,因为我根本不敢和他们对视,更别提交流。我整天在各种街头巷尾鬼混,完完全全看不到未来的出路。
“后来,我发现我似乎可以操控现实,就像小说、漫画那些虚构的情节一样。很俗套,但很美妙。当我希望我能有一把刀来震慑那些混混——它就那么自然地出现了;当我希望我能尽快从人群中脱身——我就那么自然地出现在了街道的底端。虽然比不上呼风唤雨的那种超能力,但我还是很高兴。我总算可以多多少少左右我身边的现实了——以往,我是被左右的那个。
“我不知道你们基金会是从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你杀人那次。”
“啊,那次。”
他陷入了沉默。张宁雨还在等待着将他控制住的时机,但腰间的便携式斯克兰顿稳定锚不知为何一直处于离线状态——照理来说,它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被她打开了。
“还有,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应该也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我知道你是基金会派来的追兵。我并不想和你动刀动枪,所以一直躲着你,一直东躲西藏,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这个鬼地方——这座城市真的快死了,再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我感觉我自己都会离死不远。我不擅长吵架,我不擅长杀人。从那次过后我再也没有杀过人,我也再也没有过朋友。
“而我猜你也是孤独的人。”
张宁雨努力将对方子弹般的话语抛开不理。一边想着是不是应该准备好拔出麻醉枪,至少先将对方控制住。休谟指数一路激增,即将抵达测定的阈值——如果她这时凑巧瞥见了休谟测量器的话,她便会注意到这个不妙的信号。
“我们一边对自己喜欢的人说、对自己身边的人说、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不要伤害自己,一边忙忙碌碌地伤害着自己。我们不都是这样的吗?”
——好像真的是这样的啊。
“最后还有一点点想要说的。
“我想,你也不是杀人的人。从我站在你面前之前我就相信你不会开枪——当然,其实开枪的话,说不定我也能躲开?你确实没有开枪,这倒是真的。握枪姿势不经意从韦佛式变成了本能射击式,不过开枪的几率还是0,从你的眼神里读出来的。”
张宁雨差点下意识地将眼神避开,而身为外勤特工的职责阻止了她这么做。她又想将眼神从他似笑非笑的脸庞抽离,又不愿意遗漏他们第一次相会——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中他的任何一处无论多么微小的表情。她想记下这一切。这时他指向她身后,她谨慎地回头一望,是一个门径入口。正在她回头的这一秒不足的时间里,他已经出现在了门径里。她下意识想要射击——但终究没有按下扳机。
“没说完的话,下一次见面再说吧。”
还没等张宁雨回答,他就消失在了门径的末端,独留她一人举着手枪发呆。
许久以后,她仿佛才回过神来,让自己的眼神从空无一物的迷离中抽出。无疑又要被上级责骂了吧,她苦恼地想着——在最后一刻,她再一次输给了自己的孤独与他的孤独。他、数分钟前还在与她对话的另一个孤独的人,踏上自己的出路再次逃向不知名的城市,而她茫然四顾之后只剩下无尽的昏黑的墙壁。她揭开“SCP”上的掩盖,佩戴上三箭头的徽标,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走过已经空无一人的巷道,走过空空荡荡的街道,将刚刚没能记住的建筑物纳入眼中。这个故事一点都不浪漫——她这么想着,一边感受着从他离去后、石化城里、散落着的倾盆大雨。
这是基金会特派调查人员张宁雨在石化城驻留一个月后经历的事情。
至于她留在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想与这座城市一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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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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