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班克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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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 **页首配图由我本人制作,修改自以下图片:** [https://www.pexels.com/photo/multicolored-graffiti-2119706/ Multicolored Graffiti], Tobias Bjørkli, Pexels License [[include :scp-wiki-cn:credit:end]] +++ “班克西” 不得不说,当我走下高铁车厢,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踏足山城的时候……我其实感觉它跟之前梦里的样子比起来,也没多大差别。这多半是因为,山城下雨了。分不清是雾还是蒙蒙细雨的水汽笼罩了整个户外,湿度暴涨,感觉所有光滑物体的表面都蒙上了一层肥皂泡一样,轻轻一触就会破裂,迸发出细碎的水珠。我出了高铁站,换上了轻轨,窗外一层一层的房屋在水雾之间交错,感觉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的,难以言喻。因为这里不是梦了吧,我想,现在我清醒得很。这里是现实,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不能被改变,尚未发生的事情正在找人负责。 下了轻轨,原本被雾气掩盖住的市井烟火开始扑面而来。放学的孩童跟着家长在四散,五颜六色的花雨伞相互拥挤,中年男女在屋檐子底下一边躲雨,一边讨论油盐酱醋茶的价格,然后一辆喧哗着消费主义的公交车从他们中间切开,像一艘轮船一样在反光的沥青路面上滑行。大城市里帷幕外的生活都差不多,该暂时远离一下了,旧时梦境锻炼下的肌肉记忆已经在作祟了,那个拐角处的小巷口散发着熟悉的味道。走过去,进入,迎面而来的是蜿蜒往上的台阶,滴滴答答地淌着水珠,那是明晃晃的警告,警告你可别踏错一步,不然摔断手脚都算是轻的。我顺着台阶往上,看着两边的墙壁近乎爬满了绿油油的常春藤,而雾气在顺着枝蔓四下蔓延。但除此之外,这儿的墙面多少有点……“干净”了。一些旧时痕迹还是有的,但经年累月的雨水已经把它们冲刷得漫漶不可辨了。也可能是这个门径是新的,还没什么人用?空白的地方真多啊,看得人有点心痒痒,但我没带喷漆,也没这么干很久了。这种首发作品的机会就只能留给下一位——妈的,说早了。我看到一个拐角里,有人粗暴地拨开了一堆常春藤叶子,然后用黑色的涂鸦喷漆打了个 tag 。字母是内收菱形的风格,应该是个新手,典型的不自信,拐角处有断开的痕迹,感觉有同时在看着别人的作品参考?打 tag 不能过于完美主义,不一气呵成就没有那个味道了。不过也能理解,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这上面写的是……K……Y……ZZ?估计是名字的拼音缩写,然后多加了一个Z吧。 我转过头,发现这里已经能够看到山城图书馆的高塔了。懂了,怪不得这里没啥涂鸦。出于对馆长的尊敬——不管是发自内心的,还是表面上的,还是发自忌惮的——大家多半还是不会打 tag 打到欧怀水一出门就能够看到的地方。但山城里从来不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我感觉这只会是个开始。 tag 只会带来更多的 tag 。感觉等我下一次再来这里的时候,我能欣赏到一大片绿叶与喷漆纠缠不清的古战场……我有时真的怀疑那个说法是不是真的:基金会没少封闭那些招人注意的门径,但如果那个门径通往山城图书馆,他们就不管了。 我继续拾阶而上,很快就来到了山城图书馆的大门。此时雨已经停了,我放下雨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就这么个低头的间隙,等我再抬起头时,门已开了半边,馆长欧怀水就站在门后。那一身慵懒灰色衬衫的金发男子朝我挥了挥手。 “终于见面了,山城的‘班克西’。” “靠……”我感觉后背起了一阵子鸡皮疙瘩,“好久没被这么叫过了,不是一般的羞耻……你怎么知道我要到了?” “我在上面看到了。”欧怀水示意了一下二楼的窗户。 “很神通广大嘛,馆长。”我张开双手,“醒着来的,我今天肯定逃不掉了。” 欧怀水轻笑一声。“来吧,”他说,“人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 @@ +++ 道格·柯德努森 不朽木宇宙,香调柠果甜酒、姜蔻、影干木,乙巳年四月十三。 因为并不招人待见的“狱卒”的存在,这里不算是多元宇宙域里特别受欢迎的旅游地点,但对有条件的旅行者来说,不朽木宇宙里的山城还是个可取之地。如其名字所言,山城建立于群山之上,而其最大的特点莫过于那如同迷宫一般的门径结构,即便在别处奇术源流丰富的宇宙里,如此庞大的门径汇聚之地也是不多见的。 山城是一座向内折叠的城市,众多的门径令其面积远比肉眼所见要大,但与之相对应的,却是近乎匪夷所思的,帷幕外的“漠视”。山城拥有将近两千八百万的帷幕外常住人口,而如此之多的在群山之上生息的有灵生命,竟浑然不知自己正被门径包围。一家餐厅可以坐满了食客咀嚼早餐,却无人知晓店面的外墙上贴着一张夏威夷语书写的海报,只要撕下一角,就能立刻踏进千里之外的无名小岛,去感受浪花喧涛;一个学生气喘吁吁地追赶着已经驶离车站的巴士,却未曾留意家附近那个总是堆着垃圾的巷子尽头,只要将一个易拉罐抛起,他就能瞬时抵达学校的天台……哪怕是最明显的门径,一条路灯之下明晃晃的巷子,一块离车水马龙不到三米之隔的斜坡,肉眼可见地将土地以非欧几里得的形式相连,无数的此地居民却就这样……路过了。 如果是别处的未加求证的录事者,多半会简单粗暴地声称这都是“狱卒”的功劳,但这或许并非事实的全部。依据山城图书馆馆长——我有义务说明,他也是名义上的“狱卒”基金会档案管理部二级研究员——所言,此地向来如此。这些花样繁多的门径,自带门槛,若是不得要领,一般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哪怕一个。但无论是哪一个宇宙,总有足够多的人惊觉世界远比想象中的要变幻无常,于是不计其数的鬼怪精灵占据了这些少为人知的角落,用互相连接的门径作桥梁,以他们的独特步伐作舞蹈飞奔,在寻常人无法踏足的山城空间里作寻常人听不懂的诗,不被寻常人叨扰。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超常艺术家。折叠在内的山城空间里有无数角落正等着他们在其上创作,而那些来自不同地区乃至不同国度的超常居民也能为他们提供帷幕外无法想象的材料:无色但能直接作用于人脑感官的颜料,耀眼如正午太阳的纯白喷漆,瞬时长出娇艳玫瑰然后顷刻枯萎的种子,起初柔软如橡皮泥但凝固后却坚硬至常人难以留痕的黏土,能够刻印在读者脑子里数十日的模因传单……最主要的是,这些空间不受外界执法机构的监管,而街头艺术家对这种无限制的自由趋之若鹜。 当然,前提是不要招到“狱卒”基金会的注意。 @@ @@ [[div class="interview-block"]] 欸,你有听说过真正的班克西吗?馆长说你是从另外一个宇宙来的…… [[span class="doug-text"]]我有所了解了。一位知名的英国涂鸦艺术家,以风格戏谑而又极具政治讽刺意味的模板喷画闻名,神出鬼没,真实身份至今未明。确实与你有所共同之处。[[/span]] 说笑了,我从来都不觉得我自己配得上这样的称呼……我觉得我连“模仿者”都不算。当时山城里的那帮人都喜欢这样夸大其辞,很浮夸的。希望真正的班克西不要知道吧,我可给不起版权费。 [[span class="doug-text"]]但人们确实是这样称呼你的,“山城的‘班克西’”,神出鬼没在各处,用被基金会视为异常的门径,留下一幅幅涂鸦作品,多半内容也是对狱卒的控诉和嘲讽,但从未被发现真实身份,也从未被抓住。布里斯托的班克西,山城的“班克西”,非常合理的联想。[[/span]] 那倒还是有差点被抓住的一次的。只是那次我运气好,遇到了欧怀水馆长。 [[span class="doug-text"]]哦?感觉会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span]] 慢慢来吧,会说到的。 [[span class="doug-text"]]我想也是……不过,按道理来说,在山城里并不难做到神出鬼没才对。这里是门径丛生之地,我料想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借助各种门径,在山城的各处之间跳跃。要在一瞬间跨越上千米的距离,这在山城里并不难做到。但唯独你的“神出鬼没”值得为人所称道。同样的,在五六年前,基金会与山城本地势力的矛盾冲突最为激烈的时候,对狱卒专权的反抗几乎是当时所有超常艺术家都会表达的主题,但你的作品却格外引人注意——[[/span]] 其实很多都是假发客的功劳…… [[span class="doug-text"]]但归根结底,这些都说明了一件事:在出没于山城的超常艺术家里,你是最特别的一个……因为你有你自己的门径。[[/span]] 是的,我的门径是我的梦。我根本就不是山城本地超常艺术家。在今日之前,我根本就没有真正来过山城。 [[/div]] @@ @@ +++ “班克西” 我已经忘了我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在梦中拜访山城了,但从那天开始,我的睡眠就不再“踏实”。本来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的,然后奇怪的事情就来了,有一股雾气会围绕在我身旁,睁开眼的时候看不见,但闭上眼的时候能百分之一百确定,那绝对是真实的存在。简直就像是浮在空中的水,冰凉,带着丝丝的粘腻感。雾气顺着被子的缝隙渗了进来,从睡衣的袖口侵入,从睡裤的下摆侵入,直到感觉整个人都泡在了湿淋淋的雾气之中,原本的被子和床褥的存在都被隔绝了,只有非常坚定地集中注意力,才能回到原本的卧室。但只要我放松自己,接纳这团雾气,然后,向后一仰—— 感觉就好像从水里冒头一样,我睁开眼,喘口气,我就会看到一片陌生的城市。夜空浓厚的云层反射着城市间稀疏的光线,远处的长江像一条黑色的绸带。那股雾气还在,它现在笼罩了整个城市,在街道小巷汇聚的地方尤为浓厚,站在那些地方的话,甚至都看不清几米开外是悬崖还是墙壁——不开玩笑,如果那是个门径,它真的有可能会带你到悬崖边上——湿度怕是异常的,因为它应该大于100%,感觉只要眨一下眼睛,就有足够的冲击去推倒这堆由雾气组成的多米诺骨牌,哗啦一下把雾气实体化成雨滴,让世界再来体验一次大洪水末日。但是不会的,这团雾气从来不会被暴雨冲散,雾气会一直存在,我在梦中拜访的山城最多只会下着微微小雨,与水雾混合在一起的小雨,因为我也分不清它们到底是雨还是雾。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这不是我自己莫名其妙在做的持续连贯的梦。我发现我行走在现实的山城之中,看到的地名和建筑都能和现实对得上。但除此之外,梦里拜访的山城又充满了奇异的事物……一条向下的小巷竟会通往一个小区阳台,一个长着狗头的厨师正在摆摊,用毛绒绒的手臂搅拌着咕咕冒泡的锅;人行道的一个井盖在散发着幽幽蓝光,站在上面转个圈,空间会极速扩展,我看见戴着浅蓝色兔子面具的小孩子在时空夹层的空袋空间里跳舞;还有一次入梦,我发现自己在一个索道车厢里停滞在半空中,底下的长江感觉像冥河,对面一件没有身体的黑色西装直直地坐着,把我吓得够呛,立刻就决定醒来——啊,我是不是还没说我要怎么醒来?那其实也并没有很困难,因为雾气,雾气一直笼罩着所有我去到的地方。就跟来时一样,放松自己,停止活动,往这团雾气里倒下去……我就会回到我自己的房间。尽管摸起来其实是干的,但我还是会感觉自己像是泡过了水,一定是因为有山城的水在我的表皮之下流动。 当然,我最经常遇到的就是那些街头艺术家。那些小区广场的街灯照不到的地方会有人布置雕像,线条锐利的几何结构像根中指一样指向天空,看上一眼就会在鼻子里闻到一股浓烈的火药味;一个斜坡的两旁密密麻麻的全是窗户,三两个年轻小伙在往里面塞纸片,宣传他们下周举办的地下展览,到时还会有DJ助兴;拐角突然闻到了一股像是棉花糖和杏仁混杂在一起的甜味,有人用异常的喷漆直接在空中喷了一个三维立体悬浮的——阴茎……唉,性器官什么的确实吸引眼球又意义深刻啊。当然最多的,还是最基础的 tag ,用喷漆在山城的角落里写下自己的名字,记得要够张扬够独特,这样大家才能一眼认出来,哦天啊,那是你,你已经来过这里了,好样的,毕竟这里是门径多得数不清的山城,能够顺利到达某个地方并留下自己的 tag ,确实是种本事。那是你在深夜浓雾笼罩的山城里最有价值的意义。 也就是这样,我遇到了假发客。 那天我正在梦中转悠,还在思考今晚准备做什么,有人忽然朝我喊了一声。我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个瘦高的男子,脸上胡青明显,戴着圆形的墨镜,还有一头浮夸至极的打结金色长发。“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给。”他递给了我一个黑色的喷漆罐,我接了过去,但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走吧,门径大概只能用三个小时。”他把我带到附近一条巷子的尽头,那里有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在无风的夜晚里自个儿在空中转圈。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另一只手精准地抓住了空中的塑料袋。下一个瞬间,我发现自己来到一处居民楼的天台。几个戴着口罩的青年竖起了一块巨大的白色牌子,正对着另一栋白色的建筑。我看过去,雾气里的那栋楼四方且规整,没有什么特色,稀稀疏疏的四方窗户黑乎乎的,看不见里面,但那格外高的围墙和看起来过分森严的警卫室,又似乎并不简单。 “别浪费时间了,来啊。”假发客把我拉了回来,我望着其他人开始在这硕大的白色牌子上作画,鲜红的颜料充满了愤怒和控诉的意味,扭曲的脸庞和手势展示着嘲讽的情绪,很明显就是做给对面建筑里的人看的。一个标志在不断地重复出现,那是一个有三个方形突起的圆形,包裹着三个箭头刺入一个另一个圆形,在纷杂的颜料之间被撕碎与摧毁。喷漆的图案明明应该是静止的,但稍微多看一眼,那些愤怒的颜料就会直冲你而来……那是超常艺术家近乎人手一罐的模因幻觉颜料。 “来,弄点啥。”假发客对我说。 “啥?”我不解地问道。 “跟这帮家伙说点话。”假发客朝建筑的方向甩了甩头,“这帮狱卒,没有品味的垃圾,呸。” 我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好像并不重要,于是我走上前去,用喷漆在上面……写了个大大的“操”字。假发客看着我,好像想要说什么但说不出来,但我想他明白了,他知道对他而言,这并不是我俩第一次见面,而对我而言,真正的第一次见面,要发生在几天之后。 @@ @@ +++ 假发客 “不是跟你说了四点再来吗!” 我一边把孩子送出画室门外,一边狠狠地盯着来者。对方狡黠地笑了一下。 “我等不及了嘛。”他说。 “你妈的,别让小孩子看到了。”我压低音量,招手把人带了进来,顺手把停止营业的牌子翻在外面,“里面,进课室里去。” “妈耶……”他打量着墙壁上贴着的儿童画,“之前都没进来过……你是真的大变样了啊。” “刚急的不是你吗,说啥子废话,门径你还要不要了?” “要要要,赶紧的啊。” 我从裤袋里掏出那张紫色的纸片。课室灯已经关了,只有傍晚残留的夕阳照了进来,光线昏暗,但还是能够隐约看见纸片上刻印着的奇术符文。我拿出一个打火机,将纸片点燃,然后飞快地将它抛到空中。燃烧的纸片在空中翻飞,他的眼睛也顺着火焰的光芒明灭,奇术压缩的信息流进入了我们的脑海里。 “入口在玉马路跟蔷薇路的交界,连接的是四天之后的凤凰湖公园,附近有个进折叠走廊的,第二个路口右拐,然后可以到两个星期前的江渝桥,隔壁有个口袋次元,在里面待五分钟,出来就是昨天的九龙湖,附近的一个公共厕所会通向三天后的西南政法大学停车场,去后楼梯,地下一层到地面之间的夹层有个非欧几里得结构,最后会回到明天的奥林匹克体育中心。” “哇……这门径太酷了。” “是啊,凑一块的时空门径,不多见。”我把打火机收回裤袋里,“你打算拿来做什么?” “还没想好,我决定临场发挥……赚了笔小钱,喷漆和奇术烟火管够。而且再说了……”那人越说越开始手舞足蹈,“穿越门径欸,这不就像你当年跟‘班克西’一样——” “闭嘴吧你。”我打断了他,开始收拾课室里到处乱摆的椅子。 “你后来有见到他吗,‘班克西’?” “没有。” “我好像听到了一些消息。”他掏出一根烟想要吸,但我盯了他一眼,指了指墙上的儿童画,他就收了回去,“听说他要来山城,去图书馆见欧怀水。你不想见他吗?” “我不知道我是想见他还是不想见他。” “哧……欸,要不你跟我一起来吧,这个门径,我们可以搞点大的。” “不要。你自己去。” “为啥,因为基金会?” “对对对,因为基金会。”我展开双臂说道,“我这辈子所有的烂事都是因为基金会,是个人都知道。” “……有监控?” “……没有。但我知道他们会定期看一下我过得怎么样。估计也就花他们半分钟的时间吧。但我不想冒险……一丁点都不想冒了。” “唉……听了感觉真可怜。”他又把烟盒拿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去,回头扫视着画室,“不过,说真的,你就决定这样子了吗?以后就教儿童画教一辈子?这就是你人生的出路?” “不,这不叫出路,因为基金会把我堵进了死路。”我没好气地说。 “你这话说的。”他朝我甩了下手,“那我自己一个人玩去啦,我去搞点艺术,爆炸的艺术,或者艺术的爆炸。给世界看看山城的超常艺术家。” “别搞太夸张了。”我说,“玩的时候别舞到大街上去,吓到帷幕外了被基金会盯上了,咱俩都不好过。” “你怕了?” “我怕我之后还得给你擦屁股!” “不会的不会的——” “还有小心一些,穿越门径都不稳定,记得多留意奇术波动……总之就是小心,那是基金会都搞不定的时间异常。” @@ @@ [[div class="interview-block"]] [[span class="doug-text"]]所以你的门径并不仅仅能够把你带来山城,它还是……乱序的,在时间上。[[/span]] 是的,但不会太夸张,我记得最长的跨度大概是一个月左右。所以每次我在梦中到访山城,我都得试着根据一些线索来确定一下时间,纯靠自己的话挺难的,街上又不会有什么大大的日历,后来我都是靠假发客来安排的。我跟假发客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其实发生在我第一次在山城涂鸦的两个星期前。事儿挺复杂的,我俩具体是怎么说上话,怎么掰扯清楚的我也忘了。 [[span class="doug-text"]]“假发客”,你的搭档……他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span]] 就字面意思,他总是戴着假发。大部分人都是用口罩掩盖身份的,稍微厉害一点的人会再施一点简单的奇术,在当时也够了,那个时候在山城里很好消失的,帷幕外的警察不会用门径,帷幕内也还没有人管,基金会才刚来山城没多久……但他不一样,他喜欢戴墨镜,再戴一顶假发,什么样子的都有,黑长直的,金发大波浪的,五颜六色挑染的,每次都不一样。这是他给自己规划的形象。他的 tag 是一个镜像翻转的“髮”字,繁体的,我觉得特别酷,因为很多人打 tag 都不会打中文。 [[span class="doug-text"]]听起来是挺酷的。[[/span]] 但……要我说的话他其实并没有太高的……艺术造诣?除了打他的 tag ,他其实不是很擅长画什么东西,喷漆控线和颜色搭配都……挺灾难的。但是他很擅长组织一些事情。他跟那个时候山城里的很多门径贩子的关系都很好,总能给我们搞到一些好东西,比如一些能够做工作室的口袋次元,特价贩卖的异常涂料之类的。他还能给我们搞到一些机会,去旁观一些真正的涂鸦大佬现场作画。那个时候山城里有很多大名字,月亮Dino、糨糊女王、幽狐狸……很多没被抓的现在都离开山城了吧……我一开始就是看着他们用喷漆,自己也跟着假发客还有一些别的朋友在到处打 tag ,慢慢地我开始找到了一些玩喷漆的诀窍,我发现我画得还不错,会开始听到一些赞赏的声音,我也开始逐渐喜欢上了这样的……深夜项目。 [[span class="doug-text"]]我想那是帷幕外的寻常世界不能提供的体验吧?[[/span]] 当然!一旦知道了门径的存在,山城立刻就变成了一个逛不完的迷宫。打 tag 变成了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你得自己在这一大片弯弯绕绕里,定位跟规划出自己的地图。有时候发现了一个全新的门径,通向一个干净的地方,你发现那里一个 tag 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整个山城里第一个抵达这里的人,那感觉特别的爽。慢慢地你就会不满足于打 tag 了,除了告诉别人你自己来过这里,告诉别人你自身的存在,你还想要说更多,表达更多,用这些不受管制的机会去说一些积压在你心里的东西。 [[span class="doug-text"]]艺术家都是这样诞生的。[[/span]] 是啊……搞艺术的其实都是很郁闷的人,因为他们有很多话要说,他们永远都在找方法去把自己想说的话用最震撼的方式说出去。而这个时候,那些隐藏在门径之后的世界就要开始勾引你了。你用门径久了,你就一定会接触到一些更新鲜的,更炸裂的事物。那些被基金会称之为“异常”的东西……可以达到帷幕外世界永远不可能达到的上限,你可以做出寻常手法无法达到的效果,你可以把你的声音放大一百万倍……很难有艺术家能抵挡住这种诱惑。 [[span class="doug-text"]]那个时候的基金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状态?[[/span]] 一开始他们在市内有两三个站点,但都是那种基础设施,每个大城市标配的那种,是后来比较懂门径的专员开始多起来了,他们才开始发现山城到处都有门径,帷幕下面的世界不是几个小特工就镇得住的。但山城本地的社区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名声,被放逐者之图书馆也没少给我们科普。有鼻子的都能闻到基金会想干什么……他们不会满足于山城那些神秘空间自我隐秘的状态,为了他们口中的“平民的常态”,门径会被封锁,其他世界的来者会被暴力驱逐,所有“异常”的东西都会被他们收容起来。对大多数已经习惯了在山城奇幻的另一面里过日子的人来说,这可不cool啊。 [[span class="doug-text"]]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抗基金会的?有什么契机吗?[[/span]] 应该没有什么具体的契机吧。但你能感觉到气氛变得不太一样……有一些很好用的门径突然消失了,假发客的朋友会分享一些传言,说他们在白天有看到拿着奇怪仪器的人,在山城四处兜兜转转。超常材料的交易开始变得谨慎,甚至有一些熟悉的走私客会直接消失好几天再出现。大家慢慢就看出来了,基金会在尝试水温。而一些脾气比较暴躁的朋友,就决定先下手为强了。 [[span class="doug-text"]]“先下手为强”的意思是?[[/span]] 曝光。一些涂鸦大佬看不顺眼基金会这种鬼鬼祟祟的行动,开始直接在作品里宣告他们已经暴露了。有的腿脚灵敏的小妖精会偷拍下基金会特工的模样,然后会有人把照片打印出来贴在墙上,再在旁边喷上各种嘲讽的话语;有的奇术高手会在门径入口做诱饵,基金会的人一进去就会放出剧烈的闪光和声响,搞得鸡鸣狗叫的;有的就直接到帷幕外去了,拿着走私回来的奇术炸弹,直接把烟花开在了大街上,然后像耍猴一样等着基金会过来收拾。这种时候假发客也坐不住了。那个时候的我们……就是几个黄毛小子,跟那些成熟的超常艺术家没办法比的。但是假发客……用现在的话说吧,就是很会营销。 [[span class="doug-text"]]他把你营销成了“山城的‘班克西’”。[[/span]] [[/div]] @@ @@ +++  “班克西” 假发客说我可以成为山城的“班克西”。 我只会在深夜的梦中到访山城,我来去无踪,身份几乎不可能暴露。只要我想了,一个翻身,我就能在雾中离开山城,我永远不会被抓住。我可以成为一个谜一样的超常艺术家,就像真正的班克西一样。 我开始模仿真正的班克西。我们开始用上了模板,假发客会带我跨几个门径到山城深处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有一个奇术师,她的指甲像刀尖一样锋利,能够像弹钢琴一样,顺着我用铅笔画下的草稿,在厚纸板上切割出孔洞,而我从未知道她的名字。我发现我们特别喜欢班克西画的老鼠,于是我开始模仿着,在山城的各处,用黑白的喷漆画了一只又一只的老鼠。对着基金会的标志撕咬的老鼠,在被基金会控制的门径的角落里窥视的老鼠……假发客说我们就是老鼠,渺小但自由的老鼠,我们可以在管道里狂奔,然后咬断官僚机构赖以生存的电线。 我没有办法控制抵达山城的时间点,它们是乱序的,所以假发客为我打点了一切。他在山城各处容易发现的门径里打好了 tag ,一些细节是我们互相对好的暗号,指示我如果来了,要怎么找他。他有一个本子,会记下来我们每次都说过些什么,有什么是现在的我还不知道的,有什么是他可以问我来提前准备的。我最经常做的事,就是问他我们之前去过的地点跟画过的作品,然后在未来,我抵达过去的山城时,我会带着他去完成这个因果的回环。我曾担心过会否搞出来什么时间悖论,但仿佛冥冥之中,我到访山城的时间线有高人安排……因果颠倒的事情又似乎未曾发生。 我从未被抓住,我不会被抓住,于是我们胆子越来越大。当我们得知消息,有人发现了通向基金会站点内部的门径时,我们就知道,机会来了。 那个门径绕开了所有进入站点的安保和监控,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它是单向的,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所以很多人甚至怀疑这是基金会专门留下的陷阱。但假发客知道,我也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因为我是山城的“班克西”,我一定能够逃走。那天我们准备好了要画的图案模板,足足有八块,每一块摊开的话比人还高,但假发客给我借来了一个装在布袋子里的口袋空间。我们是超常艺术家,我们对这个站点是做什么的,里面有什么样的收容物,毫无兴趣。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放话,放狠话,对一切试图自上而下控制我们的权力组织竖一个中指。我们算好时间,我一进到里面就直冲大门前的广场,把板子放在混凝土地面上直接开喷。警报在我喷到第七块的时候响了起来,我心跳得很快,但没有特别害怕,因为那天的雾浓得令人心安,山城在包庇我。我基本就是在基金会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我倒入雾中,从自己的家里亢奋地醒来,心在狂跳,身体在狂抖。 这或许是我作为山城的“班克西”最为人熟知的作品……而在那之后,我时常会想,是不是因为那次搞太大了,基金会才来了一遍……山城版的“安德森行动”。 @@ @@ +++ 徐昭野 我低头看着地面这坨半人高的暗红色的肉块,它还在蠕动,眼睛鼻子跟嘴巴散乱在不成形的肉团各处,嘶哑地呜咽着。一看就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异常艺术家,居然敢去碰跨时间线穿越型门径,这下好了,所有时间切片里的自己都叠加在了一瞬间,成了这坨玩意。腥臭的血水正从这坨烂肉的底下渗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慢慢升腾到了我的喉咙……不,不是恶心,是厌恶。 小张和小杨在围着那个门径的残留空洞做隔离线,空中游荡的无人机正在给附近的地形拍照取样。还好这个门径崩塌在了山区,如果是在闹市区的话,这记忆删除的活能做一整天。但不管怎么说,最好还是放点警告牌,免得遇到什么爬山还是溯溪还是打野战的莫名其妙的人,加个轻度模因触媒,强制其他人远离这块,一直等到坍缩了的门径自然消散为止。天灰蒙蒙的,感觉马上又要下雨了,烦人。手机响了,我拿出来看了一眼,站点的,生物危害运输车还有十分钟就到。 “呃……啊……”那坨肉块上的嘴巴又说话了,“我……我看见……我看见龙的鳞片坠落山城……禹遇到了诺亚……大卡车冲出高架桥……核弹爆炸……我可以,我明明可以……为什么……呃啊……啊啊啊……”乱七八糟的东西,它脑子已经被打结的时间线搅成了烂肉,它还活着,但活不了太久。 “这个门径消不掉的啊,徐姐。”小张朝我报告,“现在怎么办。” “正常,别折腾了。” “那现在做什么?” “等这团东西咽气,然后运回站点里做身份鉴定。大概率不会有结果,但也侧面说明不是帷幕外的平民——什么声音?!” 小张和小杨立刻把手按到了腰间的电击枪上。我回过头,看到一棵树干后面站着个脏兮兮的老头,戴着遮住整个后脑勺的毛线帽,一脸缺牙的猥琐笑容,手里捏着几张彩色的纸片。门径贩子,简直可以说是典型到淌油的造型,但也可能是奇术伪装。“美女……”他造作地朝我喊道,“要情报吗?” 小杨踏步想要走上前。“啊啊……”那老头抬起手,“你别过来,我只跟美女说话,嘿嘿……” “你想干什么?”我大声朝他问道。 “你要情报,美女,我有情报。”那老头嘻嘻笑着说道,“你在找人,对不对?” “我会不跟你们——” “你在找山城的‘班克西’。” 嘴里的话被他顶了回去,该死。小张和小杨一脸迷惑地看着我。“待在这。”我小声说道,然后往那老头的方向走去。老头把身子靠在了树干后面,我绕到了他的面前,他还在嘻嘻地笑着。 “你要什么?”我直截了当地问。 “没有没有,不要什么。”老头边笑边说。 “我不信。” “哎呀,那么紧张干嘛呀,美女。你是不是在找‘班克西’嘛?” “我不需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不要撒谎,美女,我们这些人什么都知道。”老头把食指放到了嘴边,“你一直在找他,你找他找很多年了,对不对?” “少废话了,开个价吧。” “美女真是直接。很简单的啦,你把这个门径留给我就行。” “如果我拒绝了呢?” “你怎么会拒绝嘛……这个门径已经烂掉了,没用的了,你们处理还是不处理,都不会影响那个……你们管那个叫什么来着……啊对,常态。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危害嘛,对不对?我亏本买卖,你纯赚,没有不干的道理。” “你要那个门径来干嘛” “哎呀,美女就不要问那么多问题了。”老头扭了扭腰,“我话说完了,价也报完了,怎么样,成交吗?” 我想不出来他要这个门径来做什么。连接空间的时间线已经坍缩了,入口的法线是朝外的,就是想找死也进不去,即便这帮人真的能够捣鼓出什么东西,等门径消散了,他们之后要做什么,我本来就是想管都管不了。我可以确定说这个门径已经不会构成什么威胁了,但我要真放给这种门径贩子善后,我绝对要写一箩筐的文书……或者也可以不写,山城站点的门径处理报告是其他地方的几十倍,上面都熟视无睹了,我唯一负责的任务就是把这地隔离,而这已经做完了。 “山城的‘班克西’……嘿嘿。”那老头在自言自语。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年前在疗养院里做康复的陆骁的模样。 “他在哪?” 老头笑了,他蠕动着嘴里的舌头—— “他现在就在山城图书馆。” @@ @@ [[div class="interview-block"]] [[span class="doug-text"]]真的就是这么叫的吗?“安德森行动”?[[/span]] 应该不是吧,我也不知道基金会内部管它叫什么,但就跟“班克西”一样,我们也借了个名字来用。但总而言之,那是一次基金会针对山城超常艺术家的特别行动,与过往相比是规模最大的一次。他们在暗中收集到的资料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在接续的两三天里,他们就定位并开始抓捕在山城里有名气的超常艺术家。有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基金会的奇术师扣在了原地,有的爆发了非常激烈的冲突,也有的趁乱用一次性门径逃了……当然这些都是我事后才听说的,因为我那几天晚上都没有来山城。 [[span class="doug-text"]]你所在的那个小团体怎么样了?[[/span]] 假发客逃掉了……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他。但有很多他的朋友被抓了,然后就没有了下文。这给很多人都带来了恐慌的情绪,会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传出来,说有人被抓去做了白老鼠,说有人被殴打乃至打成了残疾,说有人做了污点证人,会在之后带着基金会的人扫遍山城的角落。现在回头看的话这里面谣言居多,但当时……我们是真的会信的。 [[span class="doug-text"]]之后怎么样了,这个“安德森行动”以后?[[/span]] 安静。整个深夜的山城变得安静了。我之后的几次到访都没能找到假发客。笼罩在浓雾里的山城变得……普通。找不到非人的居民,也找不到奇术的光芒。很多墙壁上的涂鸦被粗暴地遮盖了起来,异常交易聚集的窝点也变得一地狼藉。我后来靠自己找到了给我们做模板的奇术师,是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关于安德森行动的事,而她也在之后离开了山城。有很多个晚上都是这样,我漫无目的,一个人在门径之间穿梭,有时会碰到人,有时没有,我分不清对方是不是基金会的,但不重要,我没跟他们有交集,他们也没有。 [[span class="doug-text"]]就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基金会好像也没有成功彻底掌管山城。[[/span]] 他们做不到。或许他们想要借着打击超常艺术家的机会,在山城里扩展他们的势力范围,但山城门径的复杂程度,应该还是高过他们的应付能力了。他们不可能清除掉所有现有的门径,更不用说每天都有新的门径在出现。山城内部的超常居民种类也超过了他们的预期。妖精,奇术师,现实扭曲者,还有异世界来的各种……而山城帷幕外的居民又那么多,一整个大城市啊,他们也很受限制。所以他们在之后改变了策略,选择了现在跟诸多超常社区共存的方式。我一直觉得……这只是因为他们“失败”了,所以他们才会选择这么做。 [[span class="doug-text"]]所以这样的情况……“安德森行动”之后的,艺术家的静默,持续了多久?[[/span]]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办法计算时间,我自己这边是过了一个多月以后,才在梦中的山城里重新看到了超常艺术家的踪迹。巧的是那就是假发客,我才知道他一直在筹划一个作品……一个演出。但我来不及跟他见面,因为当我下一次来到山城时,就正是演出开始之日。 [[/div]] @@ @@ +++ 假发客 大侠从来不喜欢我跟“班克西”混在一起。他说,因为“班克西”不是我们的人。“班克西”不是山城的人,“班克西”从未在山城里生活过,成长过,爱过,痛过。他说,“班克西”不会理解我们。 我会一遍又一遍地跟大侠说,不要担心这种事情。“班克西”有才华,有能力,有我们恐怕得把肉身献祭掉才能拥有的能力。能够遇到“班克西”是我的幸运。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路数,我没有成为山城里那些真正的艺术家的才华,但“班克西”可以,或者说那个时候的我相信他可以。听完我说这些话以后,大侠总是会摇摇头,一脸的不屑。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阻止我。 我拉着大侠去混城里的艺术家群体。我跟他一起攒钱去买喷漆,我跟他一起去找新的门径,我跟他一起偷偷溜进地下的舞厅里去喝酒,去听DJ。“班克西”不在的时候,我就跟大侠在一起,但当“班克西”来了的时候,我就离开。事情很多,“班克西”只会待一晚上,而我要按照记录排好今晚的任务,那时我会觉得自己不像是昨天的自己,不像是跟大侠在一起时的自己。第二天再见到大侠的时候,我觉得他能感觉到,他能从我的眼睛里看到另一个我自己,那个不会去思考他的我。他会不满,他会抱怨,但点到为止,到最后他也没有阻止我和“班克西”。直到他被基金会抓走,都没有。 而在那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再一样。 我不知道大侠被抓去哪了,我不知道基金会会把他怎么样。我听着各种各样的传言,每一个都比上一个更糟,全部都指向同一个结局:我再也不会跟大侠见面了。这不应该是能够发生在山城里的事情,因为这里的门径四通八达,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见任何你想见的人。基金会,那该死的狱卒基金会,改变了这一切。 大侠是对的。“班克西”不是我们的人。他不会担心我们担心的事情,他不需要经受我们要经受的挣扎,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一场梦,一个游戏,他不用对任何行为负责。他有珍视过我们吗,还是说我们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梦中的幻影?他是虚的,我是实的,大侠也是实的,大侠才是实的。而大侠被基金会抓走了,我再也不会见到他。 我接受不了,我承受不了。我迫切地在山城里寻找解药,我迫切地想要找到别人,找到人可以告诉我,这还不是结局,事情还可以改变,我还可以反击,我还可以让山城变成原来的样子,或许这样我就能再见到大侠。 于是指路门径的贩子告诉我,还可以改变。 于是贩卖基金会员工行踪的妖精告诉我,还可以改变。 于是传授基础冰冻奇术的魔法师告诉我,还可以改变。 于是躲在鲜红木门后的混沌分裂者告诉我,还可以改变。 于是我吐掉嘴里的鲜血,看着面前这个被五花大绑禁锢在墙角的昏迷的基金会初级研究员,告诉自己,还可以改变。 我把邀请散了出去。 @@ @@ [[div class="interview-block" style="background-color: #e2ddd1"]] **姓名:**假发客 **作品名:**徒劳的狱卒基金会 **所需材料:** * 一名经思维奇术进行刻印的,供我控制的狱卒基金会初级研究员 * 一块狱卒基金会标志形状的,直径约一米的冰块 * 一条长走廊 * 观众,尽可能多的帷幕内观众,尽可能多的鄙视狱卒基金会的观众 [[/div]] @@ @@ +++ “班克西” 当我看到假发客的时候,他戴上了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戴的那一头黄色卷曲长发。但是他这次没戴墨镜,我能看到他的双眼下面积压着厚厚的黑眼圈。他回头看向我,嘴角扭曲了一下。 “你是来叫我住手的吗?”他声音嘶哑地说道。 “不是……” “那你来做什么?” 假发客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巷子里。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懂了,把头转了过去。 “……你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 “很好,那就看吧。”他说。 我张望过去,看到巷子笔直地往前延伸,至少有七、八米。而在两边和尽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身穿深绿色长袍的人,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在脸上戴着繁复的金色面具,在高处一动不动,雾气在从人群的缝隙之中蔓延。而在巷子的入口处,我看到一个消瘦的男人,赤身裸体,头发被粗暴地剃光,跪在一块硕大的冰块前面。仔细一看,那冰块是立体的两个同心圆,刺入了三个箭头,正如我第一次见到假发客时,他和他的朋友在那块白色画板上喷溅的图案。那是基金会的标志。 假发客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那个男人大喊。没有声音放出来,但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声波,直直地打在了那个男人的背上,上面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泛红了。那人呻吟着,缓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双手按在那块基金会标志的冰块上,开始将它往前推。冰块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寒气,男人推得吃力,许久才能挪动不到十厘米。每隔一段时间,假发客就会发出那个无声的呐喊,有时会把男人打在了冰块上,而那冰冷的触感又会让他吃痛呻吟,他那泛红的背部逐渐开始渗出血珠。 我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假发客后面。他步步紧逼,用无声的力量强迫着那个男人推动着冰块往前进。我抬头望向墙壁高处的斗篷观众,他们都把脸隐藏在了面具之下,像是冰雕一样一动不动的,看不出任何的反应。假发客也完全没有在看他们,他就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个男人,逼迫着他推动冰块,推动基金会标志形状的冰块,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地砖上将冰块摩擦融化。感觉像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在寒冷的雾气中呻吟着的一个世纪,那人将已经缩小且变形的冰块推到了巷子的尽头,然后瘫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诸位!这就是我的作品!”假发客大声朝着上方的观众们喊道,“这人是狱卒基金会的初级研究员,而他所推动的冰块则象征着狱卒基金会在山城所行之事,终将徒劳无功且没有意义!就像这块冰块一样,狱卒基金会的所作所为只会招致他们的覆灭,而他们也不会在这里留下任何的痕迹,山城将不会被他们掌控,山城不会被他们改变!” 没有人回应他。 “现在他也任由你们发落了。”假发客说完,低下了头。 沉默,沉默像冰块一样撞击着巷子的角落。许久过后,那些戴着金色面具的观众终于说话了。一个分辨不出性别的声音说道: “不过是对弗朗西斯·埃利斯作品的粗劣模仿罢了。” “意象太浮于表面了,”另一个声音说道,“没有什么值得深挖的地方。” “完全被个人情绪裹挟着做出来的作品,除了宣泄以外就不剩下什么了。” 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我看着低下了头的假发客双拳紧握,背对着我在不住地颤抖。就在这时,躺在地面上的裸体男子突然一阵抖动。一声呜咽过后,他张嘴吐出了一个小巧的黑色装置。整个巷子在一瞬间恢复了静默,所有人一起看着那个如同拇指大小的黑色物体亮起了一个细小的红灯。然后……男人露出了虚弱的微笑,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鸣笛划破了苍穹。 世界炸裂了。那些戴着面具的斗篷人士立刻四散开来,像是开水沸腾冒泡一样翻涌,消失在了视角看不见的地方。我听见身后传来紧迫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两个一身作战服,头戴面罩的基金会特工已经来到了巷子口,举起手枪瞄准着我和假发客。假发客慢慢地把双手举了起来,而我则想要像过去一样倒入水雾中离开,却发现——雾散了。 我醒不过来! 那种熟悉的感觉消失了,山城没有笼罩在雾气之中了,它失去了朦胧,变得清晰和真实……我不在梦中了,我在现实,我找不到了那个连接到我房间的内在门径,它断绝了。 “把手举起来!都举起来!” 我颤抖着抬起手放到了脑后。一个特工举枪瞄准着我俩,另一个则走到后面,应该是去查看被假发客抓走的研究员了,但我不敢回头看。我体会着从未感觉过的恐惧和手足无措。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醒来,为什么不能随我心意地离开山城。是基金会做了什么吗?还是只是不凑巧的时机?我接下来要怎么办?假发客接下来要怎么办?我还能回去吗……我的人生会结束在这里吗……举枪的基金会特工在朝我靠近,我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各种纷杂的思绪在脑海里飞旋……直到一颗水珠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嘀嗒。然后是第二颗,嘀嗒。然后第三颗,第四颗,接着就是数不清的雨珠从天穹倾泻而下,目之所及顿时被层层水帘笼罩。 山城下雨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梦中的山城下雨了。 “啊啊啊啊啊——”我听到身后传来了基金会特工的尖叫,而我面前的另一位特工也把枪扔到了地上,双手胡乱地抓着自己的面罩。“水……水在进去!水自己进去……咕……咳咳咳……啊啊啊啊——”身后的特工跪倒在了地上,我回头看了一眼,假发客也一样的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我醒不过来了,但他给了我一个眼神,那个眼神在滂沱大雨中也依旧无比清晰。我想我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绷紧肌肉,推了一把还在面前抓挠着面罩的基金会特工。对方倒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大片的水花。我挣扎着努力不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滑倒,冲到了巷子口的门径,侧身钻了过去。门径通向了外面的大马路,淡黄色的路灯现在如同焰火一样鲜艳,光芒在密集的豆大雨珠之间折射闪烁,照亮着路面前进的方向。我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了脚步声,但我无暇去看那是谁,我只管往前狂奔,狂奔。我找到下一个门径,钻了进去,到了一处天台,但我还在一直往前跑,跳过楼房之间的间隙,差点滑倒,手掌在地面上摩擦出了血,但我继续狂奔。我猛地拉开天台楼梯间的门,那是另一个门径,我到了一处河边,河水在哗啦往前流淌。我抬头往上看,发现头顶就是轻轨轨道,在暴雨的晚上像是一条卧躺的巨龙,我顺着轨道的方向奔跑,奔跑,找到下一个门径,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然后继续奔跑,奔跑。 汹涌的暴雨未曾停歇,但我的心跳开始慢慢平缓下来。我开始逐渐感觉到了一种……呼唤。我并不是运气好才找到了那么多的门径的,它们互相连接,在指引我通向什么地方。一个画面毫无由来地进入了我的脑海:一个白色塔楼高耸在暴雨之中。那个画面仿佛在伴着我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在发射脉冲,指引着我找到下一个门径,穿过下一个小巷,踏上下一个斜坡,拨开沾满水珠的常春藤,再打开一扇门,走上一层层阶梯……我抬头,发现雨变小了,一座白色的欧式建筑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在那建筑的入口,一个金发男子正举着伞,静静地注视着我。 @@ @@ [[div class="interview-block"]] [[span class="doug-text"]]那场雨……是馆长欧怀水的功劳?[[/span]] 不是,他说不是他干的,他只是知道基金会的行动而已,那场雨对我们来说都是个谜……至少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span class="doug-text"]]后来发生了什么?[[/span]] 欧怀水给我做了一个门径,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他说我不需要担心基金会会找上我。 [[span class="doug-text"]]他知道你是“山城的‘班克西’”吗?[[/span]] 他有所耳闻吧……大概。不管怎么样,没有他的话,我那晚肯定就逃不掉了。我很感激他。我也知道在后来他给很多超常艺术家也提供了帮助。虽然名义上的,也有很多事情会经由他来跟基金会做……妥协,但我知道他帮助了我们很多。 [[span class="doug-text"]]那假发客呢?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span]] 我知道一点点。他被基金会抓住了,关了一段时间,后来放出来了以后还是会有持续的监控,禁止他跟超常社群有过多的接触吧……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span class="doug-text"]]你后来有见过他吗?你梦中的门径……在这之后还能用吗?[[/span]] 可以,我也在这之后见过他一次。但…… [[span class="doug-text"]]怎么了?[[/span]] 我的门径是乱序的。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这一切发生之前。 [[/div]] @@ @@ +++ 欧怀水 “下午好,徐特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山城图书馆——” “他在哪?!”徐昭野大声地打断了我的话。 “谁?” “山城的‘班克西’!那个当年跟另一个异术家混在一起,把陆骁抓去做‘行为艺术’的那个家伙……他在这里,是不是!” “我不知道那是谁。” 徐昭野上下打量着我,一边的眉毛扬了起来。“我觉得你在撒谎。”她说。 “我干嘛要撒谎啊?”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包庇异常艺术家。要不是山城这里势力太复杂了,我们早就……“ “早就什么?” “……闭嘴,我现在就要搜索整个图书馆!” “可以啊,请便。” 徐昭野愣了一下。 “不过现在图书馆里有一些……别的世界的访客。”我压低声量说道,“楼上的会议室还有……被放逐者之图书馆的人。他们跟基金会的外交关系可不太好。我猜……你应该不是受上面的命令来找人的吧?如果在这里把事情闹大了的话,感觉你跟我都要担很多责任。” 徐昭野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像是一头正在等待命令然后就要进攻的猎豹。但那个命令今天不会下达了。 “妈的……但我还是不相信你。” “要不你先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吧,虽然直觉告诉我,你大概是被那些‘贩卖’虚假情报的门径贩子给骗了。我来给你泡壶茶。”我手指了指窗户边上的一张茶桌,“你刚刚提到的名字……陆骁?我好像有点印象……是那个异常宗教表现部的高级研究员吗?” “是他。”提到他的时候,徐昭野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我记得他工作表现很不错来着,好像很有机会晋升成部门主管。” “是……因为他总是埋头苦干,这样他才不用回想当年刚入职就被那帮什么AWCY的家伙抓走的事。”徐昭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双手交叉,“那些你一直在接触和包庇的家伙,破坏我们辛辛苦苦维护的常态的渣滓。” “我不知道你具体在说的是哪位异术家,但是你说得对,我是跟艺术社群有关系。”我边说边把茶包泡进杯子里,“但那也是基金会允许我,乃至希望我做的事情。我没有做什么不利于基金会,不利于帷幕的事,这你也是知道的。” “我就搞不懂你为什么要照顾这些人。他们接触的东西,用的东西……那可是异常!能轻易把平民百姓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东西。而那帮人拿这点玩意,就去为了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涂鸦,把自己的名字像牛皮藓一样写得到处都是,还有宣扬什么读过点书的人都觉得荒谬的思维。就他妈的是一群不稳定的炸药桶——” “你读了大学对吧,徐特工。” “……你啥意思。” “就字面意思。冷静一点,我不是想要说你白读了。”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你能够进入基金会,我料想你的成绩也是相当的优异。而且很大概率……你的父母也是基金会的吧?” “……那又怎么样?” “意思是,你的条件事实上比大部分人优秀。”我说,“多半也要比绝大多数的街头艺术家都要优秀。你可以拥有很多东西,你可以拥有很多……表达的机会,发声的机会,被人看见的机会。你甚至可能不会意识到,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这并不代表这些人就可以破坏社会的规矩!” “确实不能,我没有在说他们的行为就是正义的。但……”我望向窗外,“我时不时会这样提醒我自己。很多街头艺术家所在的阶层和环境,没有让他们觉得他们可以生活得跟其他人一样,跟我们一样,甚至连靠近一些都要付出很大的艰辛。对他们来说,山城这里这么多额外的空间和土地……是弥足珍贵的,是他们可以拥有的东西,是他们发声的媒介。他们需要这些东西来……让别人看到自己。” “……我还是觉得这些毫无意义。” “你要从艺术家的角度去看。”我笑着说,“艺术家都有很多话要说……因为他们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在他们身上积压了太多太多。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们对此也有一份责任。”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要允许他们在这里四处搞事吗?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坏了规矩的人自然需要被管。我只是觉得我们也有必要去思考他们的处境,我们不能只看到症结却不去理线。来,喝口茶吧。” 徐昭野望着我推过去的茶杯,沉默了许久,但最后还是把茶杯拿了起来。 “山城是个庞大的迷宫。”我说,“有很多人在努力挣扎,在试着找到一条出路,去透气。不然这么多向内折叠的门径,会把他们淹没的。我想你也明白,这几年基金会也已经知道了,我们不能够做那个将他们压进城市深处的帮凶。” @@ @@ +++ “班克西” 我入梦,我发现我来到了一处废弃的烂尾楼。我知道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我跟假发客在山城深处的小工作室。我走了进去,果不其然在里面看到了假发客。他没有再戴假发了,露出了他那剃得极短的寸头,可以直接看到他那坑坑洼洼的后脑勺。他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冰块,正在散发着寒气,我估计应该是上了奇术,能够减缓它的融化。假发客正在拿着一根电烙笔在上面雕刻。 “嗨……”我小声地在后面喊了一声。假发客回过了头,眯起了眼睛打量着我,然后又把头别了回去,一言不发。 我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嗯哼?” “我也知道结局会是怎么样了。” “嗯哼……” 我不知道这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这会否触发什么不可饶恕的因果悖论,但我发现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不要做了,假发客。”我说,“会……会出事的。” “知道了。”假发客声音沙哑地说道,但他雕刻冰块的手还是没有停歇。 “……你还是要继续吗?” “对。” “我必须要告诉你,这样会发生什么——” “不要。”他打断了我,“不要说,我不想听。” “为……为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假发客说,“你刚刚已经证明了。” “什么意思?” “你说你知道了,懂了吗?”他转过头,拿电烙笔指着我,“你知道会发生什么,这就证明你不是我们的人……你不是山城的人。你在时间线之外,你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读者,你不在这里生活,所以你不会理解我们……因为你从来没有跟我们一起活过,你不过是在梦里面给自己找点刺激,找点乐子。有没有狱卒对你来说都无关紧要,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 “但这跟你有关系!我不能已经知道会发生了什么,还看着你这样继续下去!” “……如果我乐意呢?” “你怎么会乐意——” “所以我说你不会理解。”假发客边说边拿电烙笔用力在冰块上刻下一条凹痕,“我找到了我想要做的作品,我要完成它,我要把它做给全世界看。我不在乎结局是啥,只要能做出来我就会满足。” “假发客……” “别这么叫了。”他把头转了回去,“回去吧,回去你不知道在哪里的家里。这些都跟你没关系,这些都不需要你负责。” “我不能看着你一头撞进死路!” “我没得选,‘班克西’,我没得选。”假发客一拳打在了冰块上,“有出路的那个是你,你永远都能离开,所以你才会觉得这会很简单。而我没办法停下来了。我……我没有别的路了……” @@ @@ [[div class="interview-block"]] [[span class="doug-text"]]你之后再也没有用过门径了吗?[[/span]] 是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这假发客跟我说的那番话……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span class="doug-text"]]怎么说?[[/span]] 我不是真正的在山城的超常艺术家。我是一个冒牌货,不仅仅是班克西的冒牌货,整个“山城的‘班克西’”就是一个虚假的头衔。当年的我或许是做了一些作品,得到了一些注意,我也确实享受做街头涂鸦的感觉,它们也促成了帷幕外的我,现在在做美术相关的行业。但……我觉得那些都不是我发自内心的作品。那天他说的话,那天发生的事……一直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停不下来。每当梦中的门径向我敞开的时候,那些想法就会自己走出来,阻止我继续。我感觉我眼里的自己的形象已经变了。我只是一个在梦中游历山城的孤影,“山城的‘班克西’”是一个他人赋予给我的形象。可能连我对基金会的态度……也是这样的。 [[span class="doug-text"]]怎么,你现在不讨厌基金会了吗?[[/span]]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吧,我觉得作为一个超常艺术家,我不可能对这样的官僚机构有什么好感的啦。只是……我很确信的一件事情是,我必须要亲身去经历过,我才能真正意义上地决定,我要取一个怎么样的态度。过去我一直都只在梦中游历山城,我任由那些相互连接的门径散发着雾气,将我折叠在其中,我走的每一条路都只能愈发向内,弯弯绕绕,这样的我是不会找到真正属于我的东西的。过去的这段经历在我的人生轨迹里留下了一块杂乱的痕迹,而现在的我想要从中走出来一条……真实的,有意义的路。而要做到这样,我必须亲身来到山城。 [[span class="doug-text"]]你现在确实是在这里了。现在的山城社区和基金会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是个合适的时候。[[/span]] 也是……那些想法拖住了我的脚步很久了,一年又一年的,哪怕是现在,我也静不下心来,像往常以后去在梦中游历山城。但时间终究是过去得足够久了,我觉得我可以亲身踏足山城了。 [[span class="doug-text"]]作为一个,嗯,“复出”的超常艺术家?[[/span]] 是啊,我觉得我准备好了。 [[span class="doug-text"]]你还会继续沿用“山城的‘班克西’”这个头衔吗?[[/span]] 说实话吗?我还没想好。但我想在一开始的话,我还是需要这个,来让大家知道我是谁吧。 [[/div]] @@ @@ [[div class="interview-block" style="background-color: #e2ddd1"]] **姓名:**山城的“班克西” **作品名:**我切身在山城此地行走 **所需材料:** * 我的血肉 **概述:** 每隔不定期的一段时间,我会从我身上取下一小块血肉。然后,我会亲自来到山城,在门径通往的山城深处,将奇术施加于那一小块我的血肉之上。它将聚成一个小球,然后悬浮在半空中,自动追随着山城的门径,在山城的各处游走,直到奇术效果消失,它自然跌落并消逝在山城某处的角落。 我邀请所有看到肉球的观众记录下这一刻,记录我自身的一部分在真实地,真切地,走出一条它自身的路径,行走于山城这丰富的门径世界之中。 **含义:** 我马上就会将我身为“山城的‘班克西’”的经历公之于众,我会亲自为大家补全当年的谜团,为何我没有暴露身份,为何我不会被基金会拘捕。而这段经历也揭示着我并不够格,去担当起“山城的‘班克西’”这个头衔。我想用这个作品来告诫我自己,也是我在成为真正的超常艺术家的路上,想要向外界表达的内心真实想法:我想要真实地在山城行走,我想要真实地穿梭在这广泛的门径迷宫之中,唯有这样我才能够真正明白我想要什么,唯有这样我才能够真实地融入山城,去成为真正的,山城的超常艺术家。 如同我过往的梦中游历一样,逐渐增多的血肉小球也仿佛是我分裂成了碎片,顺序打乱地在山城的各处游历。但这一次,促成此事时的刹那疼痛和淋漓血肉,将让我时刻铭记,这都是真实可触的现实。 [[/div]] @@ @@ +++ 道格·柯德努森 “为什么山城会有那么多的门径?” 我站在山城图书馆塔楼的高处,俯瞰着这座在模糊的日光照耀下,笼罩在雾气中的城市。远处的大江横跨在背景上,柔和地衔接着静默的苍天与大地。身旁的欧怀水吸了口气,然后轻轻笑了一声。 “怎么,很好笑吗?”我问道。 “没有没有,我很感慨。”欧怀水说,“你不是第一个在这里问这个的人。感觉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会在这个地方,想到这个问题,很有趣。”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还指望你能告诉我答案呢!毕竟,你去过了那么多的宇宙。” “我只是个写稿的,我不会这些。” “那就猜一下吧,给我点灵感。”欧怀水笑着说,“奇术是个很复杂的体系,有时圈外人的灵光一闪反而可以切中本质。” 我看着空中氤氲的水汽,几乎能够感觉到一个个微小的水分子在空中飘荡,碰撞,四散…… “是因为水。”我说。 “嗯哼?” “那两条穿越山城的大江……叫什么来着——” “长江和嘉陵江。” “对……这是两条澎湃的河流。”我边思考边说,“这在很多宇宙里都是共性,水是连接时间与空间的介质。神的灵会运行在水上,清气从水里升腾,泥浆从水里汇聚,上与下,生与死,它们都由水相连,渺小会通过跨越海浪化身伟大,摆渡人会将灵魂领至彼岸,世界会在大暴雨之后蜕变……这样的说法在多元宇宙里比比皆是。” “确实是这样。” “或许这两条大江带来了穿梭时空的力量,正如它在千百年前引领着人来到此地定居一样。时间与空间也一样在此地流淌……或许时空也如同河水的众多支流一样,顺着这两条澎湃的江河延伸,分支,再延伸,在这篇土地之上蔓延编织出了复杂的网络。那就是门径。” “很美……”欧怀水轻声说道,“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那些支流就像是毛细血管一样发散,翻腾着前进。” “它们会前进到哪里去?” “山城的深处,凝聚成独属于它们的湖泊。” “但我想……也有一些会顺着大江一起流淌。”我望着那两条静默的白色江河,从近处到远处,望着它们走出了视野之外,走到了天边之外,“然后……流入大海。”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