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与六月与炼金术

[[>]] [[module rate]] [[/>]] “我说，回响……喂、回响，你在听吗？” “哇！……！抱歉，我刚刚有点走神……” 坐在我的对面的远风研究员叹了口气，把冰咖啡递到我的面前。是说，六月真热，真的超热，让人一点精神都集中不起来。 “那个……唔、叫做妖精车站的地方，你也去过一次了对吧？” “嗯、嗯，去倒是去过一次……不过没有待太久。” “是这样啊……那么你也没多了解咯？” 远风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喝了一小口冰镇葡萄柠檬茶。 “嗯、说是这么说……怎么了，要写什么报告吗？” “啊——其实是警视厅……” “啊、他们要写异常地点调查报告，结果自己写不出来，就拜托基金会帮忙，最后层层转包，到了你的身上？” “唉、就是这么回事啦……搞不懂，真的搞不懂。我完全不了解什么妖精之类的来自异世界的奇怪生物啊……是说，怎么想这种工作都该由慰藉前辈来做吧？为什么是我？” 咦？是说你这家伙怎么每次叫慰藉都是叫前辈，叫我就不加敬语？我和她是同辈才对吧？ “不过她……啊、抱歉，我不该跟回响你提这件事。” “没事。” 我摇了摇头。至少现在是工作时间，不是思考那件事的时候。何况现在、此时此刻、慰藉还没有从基金会离开。就算真的要思考些什么令人痛苦的事情，那也不应当由此刻的我来思考。把那份痛苦留给未来的我比较好吧，现在的我只要工作就好了，工作。 “所以，远风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妖精车站里，总之就是把妖精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然后写成报告给你？” “不、呃，我倒也没指望你帮我做那么多事情……” 远风吞吞吐吐，犹豫了好一阵子。我一面等待着开口，一面端着咖啡望向窗外。街道耀眼的令人难以置信，大概是天空太过晴朗，城市又太过空荡的缘故。这是没有什么人的小城，或许正是因此，远风他们的站点才会设置在这里吧。 要说喜欢还是不喜欢的话，我想我大概是喜欢就是了。 “唉……我直接说好了，总之呢……那个，我是希望你告诉我炼金术的事。” “炼金术……？” “嗯。其实别的东西，我都弄得比较清楚了。我自己有去过一次，东京那边的后辈……啊，就是被妖精修好了电脑的那位，也有帮过我的忙。但是，唔，我……” “你有异常抑制体质对吧。” “对。……真是的，没想到这种体质竟然还会带来麻烦……” 远风把冰镇葡萄柠檬茶一饮而尽，随后似乎有些懊恼的趴在桌子上。的确，都加入基金会了，却没法亲眼见到任何异常现象，这件事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微妙了——当然往好处说，就像是什么规律一样，只要是有远风在的地方，别提收容失效了，甚至稳定锚都不用放。不过反过来讲，梦境站点啦之类的，本身就是基于异常才存在的地方，远风也根本连接不进去。 “不过你的那种体质，竟然还能够进去……已经很了不起了吧？” “不、怎么说呢……异世界和异常不一样哦。就算是我，只要机缘巧合，也是可以穿越到异世界的。” “……你不会还在做那种梦吧？” “才不会！唉，总之回响，拜托你帮我一次，去妖精车站弄明白炼金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交差……”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 “哎呀……不愧是我最喜欢的慰藉前辈最信赖的人，哟！” “……你这家伙……” 我克制住想要给面前嬉皮笑脸的家伙一拳的冲动，叹了口气。又点了一杯西瓜柠檬茶的远风沉默的趴在桌子上。伴随着店门口的风铃声响起，热浪断断续续的涌入充满冷气的房间。窗玻璃热的惊人，天空又湛蓝的不可思议，仿佛屋外与屋里是两个世界一般。 ---- 虽说妖精车站街区正如第一次的时候，海谷研究员所见到的那样，被设置在新宿站的地下，但事实上，毕竟是车站，是可以乘坐列车到达的地方。因此，只要从日本全境甚至是世界范围内任何一座轨道交通的车站出发，想办法抵达那座车站的“背面”，再搭上妖精电车，就可以简单的抵达妖精车站。 这件事说起来很容易，但是大概是妖精车站的建设者太过小心谨慎的缘故，要想抵达车站的背面，要不然就要施加一系列动作符——根本就不是人类做的到的，要不然就要用妖精语说出口令。 “我想想……嗯……那个口令是什么来着？” “诶？这不是回响小姐吗？贵安。” “哇……！” 从我背后突然传来不太熟悉的搭话的声音使我吓了一大跳。并不是因为我盯着车站的地砖念念有词而太过心虚的缘故，不，绝对不是来着。 我转过头，对上有着近乎透明的紫色长发的少女的眼睛。 “是夏琳小姐……您也，中午好呢。” “看您很困扰的样子……难道也要去妖精车站吗？” “啊、嗯，其实是的……” “原来是这样啊。” 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妖精——夏琳·露埃娜·诺亚小姐向我伸出左手。 “请您握住我的手吧。我同您一起去。” “啊、嗯，那就麻烦了……那个，只是顺带一提，夏琳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唔、这是……前些日子，我到人类的秋叶原去考察。……那个，然后，我看到这个……先说好，您不能笑我呀。” 说着，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周围的景色已经发生了变化。眼前的站台看上去陈旧了许多，电车也变成了老型号。夏琳小姐松开我的手。一面走上电车，一面从身后的背包里翻找起来。我跟在她的身后也上了电车，随即挪开视线，望向窗外。 与地上的电车不同，位于世界的背面的妖精电车所驶过的仅仅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那似乎是妖精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所生活的世界的样子。 无论是哪个世界，阳光都耀眼的不可思议。 “啊……找到了。” 夏琳小姐轻轻松了一口气，随即坐到靠着座椅一侧的玻璃挡板的我身边，她手里拿的是一张海报，上面画着某部大家都很熟悉的偶像作品的角色形象。 “那个，我就在想，人类世界也有头发是这种颜色的孩子呀……什么的……然后，我听说这部作品写的是这个城市的事情，就跑来了……真是的，都说了您别笑我了……” “抱歉抱歉。可是夏琳小姐你都知道秋叶原的话，应该也知道这些只是角色，并不是现实中的人物才对。” “咦……原来是这样啊。……她们，就是只会生活在故事里的存在咯……？” “虽然表述很奇怪，但我想是这样没错……怎么，夏琳小姐，妖精的世界难道没有纯粹的故事吗？” “嗯，我想没有……因为妖精的寿命只有三十岁呢……所以，光是把为了镇子，要学和要做的事情做完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妖精的故事，都是那些关于妖精们的历史的故事，也只有孩子们才会去听……啊，您又在笑我……！” 夏琳小姐你在我看来也还是孩子……什么的，这样的话可没法说出口。对只有三十岁寿命的妖精说这种话太过分了，是说我如果是妖精的话，好像马上就要死掉了诶？呜哇，真可怕…… “咳咳、别在意。实话实说，夏琳小姐，我这次是想要来了解一些炼金术的事情。” “炼金……术？啊，嗯，我明白了……那个，您是有什么要修的东西吗？收音机、布朗管，还是手提电脑？啊、那个，屏幕式打字机也……” “不是不是，嗯……怎么说呢，我需要写一份关于妖精的调查报告……现在还缺少一些炼金术的知识。” “啊……原来是这样……嗯……” 夏琳小姐歪过头。 “那您可能要到大图书馆……唔，可是大贤者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圣殿……圣殿搬过来之后就不能用了……” “啊，没关系，我不用那么详细的知识，只是稍微观察一下就可以了。” “咦？这样吗？那您找对人了呢。不瞒您说，我对炼金术还是相当有心得……不过，其实所有的妖精基本都会炼金术。毕竟炼金术是妖精生存的基石……啊，您还不知道吧，妖精们就是通过炼金术出生的哦。” “嗯？” “详细的事情，我稍后再同您讲……嘿咻，到站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到寒舍来吧？我有一些炼金器具，刚好可以为您演示。” “喔、喔，那就打扰你了……” ---- “姐姐……咦？回响姐！午安！” “午安，艾拉尔。” 我向橙发的妖精少女，艾拉尔·蓝·菲鲁兹问好。少女得意的转了一圈。 “我今天学到了关于这个世界的星星的知识哦！” “诶？” “好啦，艾拉尔，我还有些事情要和回响小姐说……你要去找莱西亚对吧？不要太晚回来喔。” “嗯！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少女冲出房门。房间里的陈设总是让我想起记忆模糊的小时候，虽然许多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果然还是传来朦胧的熟悉感。穿过房间的夏天的风混合着沥青的气味，混合着风扇的电机音。是一户建啊……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哆啦A梦的漫画里的那种空地？虽说这里是仿制的市中心，所以大概没有吧。 “回响小姐，请往这边来。” 夏琳小姐领着我走上二楼，进入一个很空旷的房间。用空旷来形容或许不准确，因为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个很大的炼金釜，不过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我一般都是在这里做的……炼金的事情，您想要看些什么呢？” “嗯……如果你能够给我简单的介绍一下原理的话？” “啊、嗯。其实，大部分妖精是凭借着直觉完成炼金的……不过，因为小时候的我对炼金术很感兴趣，又被圣殿说很有天赋，所以就读了一些大贤者写的，关于炼金术的理论的书……” 夏琳小姐的声音很沉静。咦？还是我实在睡眠不足？为什么感觉和ASMR一样，我要睡过去了，也太好听了。 “就简单来说，在我们的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由‘原质’构成的，没有人说的清楚原质是什么。……但是，因为所有东西其实都是原质的不同形式，因此只需要经过特定的引导，就可以把一种东西变成另外一种东西……这就是炼金术。据说，炼金术的最高境界，是炼制出和原质的原本形态最接近的贤者之石，在炼制出贤者之石的那个瞬间，纯化了的原质会流溢而出，让炼制出贤者之石的人获得长久的生命……所以其实，所谓大贤者，就是炼制出贤者之石的人。” “喔、喔……” “但是炼制出贤者之石非常困难……不同东西想要转化成不同东西的难度是不一样的。在我们的世界里，最简单的转化就是把食物变成能吃的事物……那个，就好像你们人类叫做‘烹饪’的东西一样。” 说着，夏琳小姐跑下楼梯，随后拿着一个土豆回到了房间里。 “就像这样……” 她把土豆放到了炼金釜里，随后双手相扣握在胸前。……只见反应釜里发出奇异的金色光芒，随后便变成了一锅看起来非常奇妙的马铃薯汤。 “这个……嗯，这种好像是你们人类叫做‘土豆’的东西，从感觉上和我们的风铃木果实很接近，所以我可以用类似的方式来转化……嗯，就像这样，妖精世界的几乎一切复杂的东西都是用炼金术制造出来的，所以炼金术是妖精世界真正的基石……其实，我读到的一本大贤者的书里，说炼金术本质上是通过感觉来完成的。在我们妖精那里，有一种在彼此之间传递炼金术感情的方式，这就是我们学习炼金术的方法……但是有些感觉无论如何都很难找到，那就是很难学的东西了。” “是这样啊……” “嗯，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像是之前，我帮那位海谷先生修复电脑的时候，就是凭着从贤者那里学来的制造电脑的感觉把碎掉的电脑重新炼了回去……” “这么说的话，相当简单呢。”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 “你刚刚好像说，妖精本身也是……” “嗯。炼金这件事情，并不是只有妖精才能够做的。偶尔在自然环境里，也会出现原质的转化。在那种时候，往往就会出现新的妖精……不过，妖精车站街区里暂时还没有新的妖精……毕竟这里还是和那边不太一样……” “是这样啊。” 果然没有什么神秘的事情。不知道应该因此感到高兴还是感到沮丧的我挠了挠头。 ---- 我和夏琳小姐回到了一楼的客厅里。我坐在铺着坐垫的榻榻米上。夏琳小姐执意要为我泡茶。“这是妖精世界带来的茶，和你们的茶很不一样哦”这样说着，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或许夏琳小姐是在看我的脸色也说不定。 “让您久等了。……抱歉，是不是您没有找到您想要找到的东西？我对炼金术要是再了解一些就好了……” 夏琳小姐把茶摆在我的面前，那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气，虽然是热茶，但反而让人感觉身上的酷暑被驱散了一些。电风扇吹散了凝结的水气。那带着些许沮丧的声音让我颤抖了一下。 “不、完全不是夏琳小姐你的问题。” “可是，您看起来有什么心事……” 说着，夏琳小姐坐到我的对面。 “抱歉，果然对于人类世界而言，妖精的到来是件苦恼的事情吗？” “嗯——这件事因人而异吧。” 要说基金会苦恼不苦恼的话，那或许说不上苦恼吧。远野、不能称名之地、烟郁岛，那类奇怪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多一个妖精车站街区并不会是事情变得更复杂。不过，GOC和五行结社什么的，知道了绝对要发狂不可。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 “那个，其实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让妖精和人类接触……可是，似乎在您看来，妖精和人类接触会变成一件麻烦的事情。” 夏琳小姐在这件事情上太敏锐了。 “不、呃，怎么说呢……嗯……人类是一种不太能相信那些不符合他们眼中的规律的生物。” 夏琳小姐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思考着什么。 “虽然或许也有办法让人类意识到这一点，但是许多人都认为风险太大了。……不过，夏琳小姐，我们会想办法的，想办法让妖精同人类产生接触这件事变得可能。” 这句话是以基金会的立场说的，还是以我个人的立场说的？我不明白。空气依然很热。我感到有些头晕目眩。是因为在思考着些什么的缘故吗？ “嗯。我相信回响小姐。抱歉，本来我是想要听回响小姐您的烦恼，结果却忍不住向您诉了苦水……” “哈哈、不用了……我今天已经从夏琳小姐这里学到许多知识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可是……” 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情想要问夏琳小姐吗？ “那这样吧，夏琳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是，您请问。” “……夏琳小姐，前几天一直在秋叶原对吧？” “咦？嗯，是的，海谷先生跟我说，我只要在秋叶原，就不会遇到麻烦的人……” “啊哈哈，原来那家伙是这么说的……其实，我想问的问题是，夏琳小姐喜欢那些角色的形象，和那些故事对吧？” “嗯……是的。我喜欢她们……很可爱。妖精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可爱的……” 喂喂、妖精的世界是没有镜子吗？你自己就够可爱了……可爱到我只要能够享受到夏琳小姐的膝枕，估计就会当场升天的程度。 “在夏琳小姐看来，那……算什么呢？那些故事……是虚构的对吧？……抱歉，我问的太混乱了，或许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我想，那就跟炼金术一样呢。”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我愣了一下。夏琳小姐轻轻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一面继续说着。 “因为我是妖精，所以我会不自觉的想，那些角色，就在历史的某个时间里，某个空间里生活着……只是，她们把自己生活中的那些故事，转化成了我们看到的，纯粹的故事。就像是炼金术一样，留下那些故事中的一部分，再去除那些不想被人看到的部分，就变成了最后的那些，被我们感受到的感情……抱歉，我是不是太自大了？” “不会……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呢。” “回响小姐……您看起来很累。” “……或许是吧。对不起……可是，我……” “您……您在想某个人的事情吗？是角色吗？” “哈、哈哈，或许吧……” 慰藉的事情，只要想到，胸口就会传来一阵疼痛。我无法理解与慰藉所度过的八年时光，也无法将这八年转化为存在在那里的故事，尤其是在这个一切都将要结束的当下。 明明，我的世界是慰藉带给我的。不，是我们一起建立起了那个世界。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夏天真是的，感觉衣服要湿掉了。 “回响小姐，您知道吗？对于炼金术，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炼金的时候，心里的感情。可以说，是那样的感情重塑了事物。……虽然我不知道，您想的那个人是怎样的人。但是……” 夏琳小姐顿了顿。 “我想，您对她，一定抱有着极为纯粹的感情吧？只要有那样的感情在，就会有故事……抱歉，我说的太多了吗？” “嗯？没有……没事的，我只是实在有点累了……那个，或许我该先回去了……” “您喝完茶，睡一觉再走吧。” “……” “那、那个，我可以……可以给您，那，那个……” 夏琳小姐扭过头，轻轻指了指自己跪坐着的大腿。虽然理性告诉我应该拒绝，但是倦意和困意让我的感性战胜了理性。我将茶杯里的热茶一饮而尽，本就纷杂的头脑顿时昏暗下去。我缓缓闭上双眼，耳畔传来夏琳小姐轻柔的歌声。 穿过窗户的玻璃，夏天的炎热停留在我的脸上。我的意识沉入梦境之中。在入睡之前，我努力最后一次睁开双眼。窗外蓝色的天空与世界的正面别无二致。那遥远的天空，与窗外建筑林立的电器街一起，仍旧耀眼的不可思议，如同与此刻的我，身处不同的世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