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

[[include :scpsandboxcn:site-cn-44]] [[>]] [[module rate]] [[/>]] 直升机螺旋翼的轰鸣声撕裂了清晨的薄雾，夏衡德站在茉莉身后三步的位置，看着她将握着平板电脑的手指捏的发白。海风把她的发丝吹得凌乱，混合着晚香玉与冷杉的香水味几乎盖过了腥咸，他记得这款香水，是茉莉只在参加高级会议时才会用。站点副主管诸葛理智不停调整着领带结，而颜朗懿正反复确认手表上的时间，整个管理层的异常举动令人不安，其他部门的同僚们同样神色紧绷，所有人都盯着逐渐降低的直升机。 随着直升机降落在主平台，旋翼掀起的气浪让人睁不开眼。舱门打开的瞬间，十二名红右手成员鱼贯而出，战术靴在金属甲板上踏出整齐的闷响。最后出现的中年男人穿着毫不起眼的灰西装，身高甚至不及穿高跟鞋的茉莉，他扫视迎接队伍的眼神，让夏衡德想起解剖课上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男人在红右手的护卫下大步走下舷梯，没有寒暄，没有交接程序，他只对带队颜朗懿说了两个字： “带路。” 这位大人物甚至没提前通知，就带着一整支MTF小队“闯进”了Site-CN-44。会议室中投影在幕布上的蓝光映在每个人紧绷的脸上，指示灯划过Site-CN-44周边的海域，最终停在了西北方向的一个坐标上。 ​​“你们的舰队，全部调往███海域。”​​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压迫感。 御守苍子皱眉：“长官，Site-CN-44的防御和补给依赖这些舰船，如果全部调离——” ​​“这不是请求。”​​ O5-██打断她，投影上的地图突然切换，显示出一段模糊的卫星影像——原本稳定的洋流突然扭曲，形成了一道直径数十公里的​​黑色涡旋​​，像是某种活物在吞噬海水。 ​​“全球范围内，异常活动指数激增300%，多个海上站点已失联。”​​ 他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基金会需要集中所有机动力量，而你们的舰队恰好符合战术需求。” 诸葛理智忍不住问：“那我们的防御怎么办？如果异常扩散到这里——” O5-██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祈祷不会。”​ 会议在二十分钟内结束，当O5-██带着红右手离开时，咖啡甚至还没凉透。 夏衡德靠在钻井平台栏杆上，任由海风将烟灰吹散。下方海域，十二艘战舰正列队离港。最醒目的是那艘还未修缮完毕的“浅爱”号，连舰船上的脚手架都没拆除干净。而甲板上全副武装的MTF队员已经列队而入，像排列整齐的棋子一样。 “连病床上的伤员都被抬上船了。” 茉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平板电脑屏幕显示着刚接收到的调令。夏衡德瞥见末尾那个猩红的印章，他在基金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级别的授权。 “我还是头一次见站长这么生气。”夏衡德吐出一口烟。 “我也是。”茉莉轻声回应“她甚至摔了杯子。” 夏衡德数着渐行渐远的舰影，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下，在夕阳的映照中缓缓驶离，海风卷着柴油味灌进肺里。 [[div class="blockquote"]] //我原以为会更激动些，毕竟在基金会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亲眼见到最高决策层的成员。 但当那个男人走下直升机时，我差点以为认错了人。 他比我想象中要矮小得多，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他走路时有点驼背，活像个加班过度的中年程序员。 我猜外面可能出了什么事，我们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收到了O5议会的到访，还调走了我们所有的舰队。 不过说实话，那么多的战舰排列在一起，挺壮观的，真想拍张照发朋友圈，如果条件允许的话。 // [[/div]] ------ 三天后，如同往日一般监控室的值班人员正在打着瞌睡，她随意扫视了一眼面前的诸多显示屏，目光停留在β设施的那一块，此时的监控屏幕上，β设施的实时影像出现了诡异的卡顿。她揉了揉眼睛，下一秒——   **岛屿不见了。**   消息很快就被报告了上去，站点主管御守苍子与管理层的几位一同来到主控室里，看着β设施消失前的回放： 那座距离平台二十五海里的附属岛屿前一秒还清晰可见——灰白色的建筑群，停机坪上的直升机，甚至海浪拍打礁石的泡沫——下一秒只剩下一片平滑如镜的海面。没有爆炸，没有沉没，就像那里从来只有海水。 与β设施一同消失的，还有外界的通讯信号。 “重新校准信号。”她的声音很平静。 技术员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所有频段无响应，长官。” “卫星呢？” “卫星通讯全部中断了，我们失去了与总部和外界的一切联络。” 工程部长马伯升的额头渗出汗珠，房间里一片死寂，只能听见机器运作的嗡嗡声。 颜朗懿盯着空白的海域，低声道：“你们还记得 O5-██展示的那个涡旋吗？如果异常已经扩散到我们这里……” 诸葛理智推了推眼镜：“或者，更糟——基金会可能正在输掉这场战争。” 房间内的气氛凝滞的有些紧张，伴随着电子设备过载的焦糊味，几位主管的目光短暂交汇了一下，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他们心里清楚，如今Site-CN-44孤悬于海面上，站点的正常运转完全依赖于定期的补给，在失去补给的情况下，站点的储备物资与自给系统只够勉强维持短时间的运作。 “启动三号预案。”片刻后御守苍子的命令打破了沉默， “让安保部门警戒，所有部门清点物资。”    站点内的广播系统随之启动，机械化的女声在走廊间回荡： “全体人员注意，即刻执行三号预案，请各部门负责人前往指挥中心报到。”与此同时，应急照明系统亮起，原本的白色灯光被冷峻的红色取代。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这一次，恐怕不仅仅是“例行演习”那么简单了。 ------ 员工们被集中在海平面的二号食堂，原本自助式的餐台前站着手持登记板的警卫。 “a类人员每日1800大卡。”后勤部长邹嘉韵机械的念着清单，“B类1200，武装人员及医疗部额外增加400。” 餐厅里响起零星的抱怨，但没有人惊慌，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可能发生了什么，但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在基金会工作几乎每几个月都要发生一些“紧急情况”，大家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食堂里夏衡德把饼干掰成两半，一半塞回口袋当夜宵，隔壁桌的技术员们小声抱怨着缩减的咖啡配额，而旁边的武装部人员则是庆幸可以休息两天。几个文书部的女同事互相推搡着笑起来：“这下减肥计划终于能坚持了。” 其中一个瘦高个举起咖啡杯，像举着香槟一样晃了晃，“敬基金会健康饮食计划！” [[div class="blockquote"]] //今天是配给制度施行的第四天。 听说β设施消失了，很多人都在偷偷讨论这件事，或许跟前几天来的大人物有关。 与外界的通讯信号都失灵，技术部的人员解释是太阳风暴导致的。 貌似去年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我记得好像持续了半个月。// [[/div]] 会议室的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循环着略带咸涩的海风，邹部长松了松领带，翻开手中那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物资报告，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根据当前消耗速率，”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按目前的配给标准，我们的储备还能维持40天左右。”他翻到下一页，视线在某个数字上停顿了一下，“如果缩减当下的配给，估计可以延长至少60天。”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众人听完后面面相觑，颜朗懿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手中的茶杯，杯底在金属的会议桌上留下一圈淡淡的水渍。他抬头看向左侧那个空着的座位——海军部主管的椅子依然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角度，椅背上还挂着那件熟悉的深蓝色制服外套。在座的每个人都明白那个未说出口的念头，事发的当天，海军部的主管正在视察β上的船坞，尽管哪里已经空无一物但他还是严格的履行自己的义务。 “我们应该组织勘察队去β看看。”颜朗懿的声音有些发紧，“至少...至少要确认一下那里的情况。”他的目光扫过那个空座位，又迅速移开。 “或许可以组织一个小队去求救，我们离最近的陆地不过100海里，说不定在中途还能遇到船只。” 诸葛理智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马伯升闻言道：“我们的救生艇的最大动力能达到800匹，100海里至少需要10个小时。” 会议室里的讨论声渐渐嘈杂起来，不同的意见在密闭的空间里碰撞，像一群被困在玻璃罐里的蜜蜂。 “优先保证站点正常运转。” 御守苍子轻声打断，她将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工程部做一份详细的设备维护计划，医务部重新核算药品存量，安保人员保持日常巡逻强度。” 夏衡德站在走廊拐角，捧着本该送进的咖啡托盘，咖啡早已冷透，杯底沉淀的渣滓排列成熟悉的形状。 [[div class="blockquote"]]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几周，一些人已经表示的有些不耐烦了。 对我来说还好，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工作的内容大大减少。 ParticleV的糖罐子早就空了，自动贩卖机前几天就被技术部的给拆了。 现在的食物是一坨不知名的鱼肉混杂成的鱼丸搭配着硬邦邦的杂粮饼干。 讲真的，我很想吃点甜的。// [[/div]] 清晨的简报室内，诸葛理智将航海图铺在会议桌上，手指沿着预设航线划过，他正在最后一次核对着航海图上的坐标。 “足够支撑48小时。”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映出那片空白的海域——那里曾经标注着β设施的位置，如今上面布满了绘图笔反复描摹的痕迹。 平台上的海雾渐渐散去，颜朗懿将信号枪塞进诸葛理智的背包：“省着用，只有六发照明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海风带走。诸葛理智的镜片上蒙着雾气，看不清眼神，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地拍了拍颜朗懿的肩膀。 此次的求救任务由站点副主管诸葛理智带队，与其同行的五名志愿者已经列队站在救生艇旁。最年轻的技术员反复检查着救生衣的搭扣，金属扣环在他发白的指节间咔嗒作响；中间的老特工则面无表情地往防水袋里塞着压缩饼干，医疗部的张护士正仔细检查急救包的密封性，每个人都在为出发前做着最后的检查，以确保任务途中万无一失。 临行前颜朗懿挨个拍了拍队员的肩膀：“记住航向，保持无线电畅通。”他的声音比平时沙哑，说完立即转身看向站在阴影处的御守苍子，询问她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御守苍子向前迈了半步，晨光终于照清了她的面容，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时，她下意识抿紧了嘴唇。 “一路平安。”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在引擎轰鸣声中，救生艇划开铅灰色的海面时，晨雾中传来金属疲劳的呻吟，像是某种无言的送别。诸葛理智最后看了一眼平台，镜片后的目光在御守苍子和颜朗懿之间短暂停留，随后决然地拉下了防风面罩。 主控室的无线电突然爆出一段刺耳的杂音，技术员的手指在调频旋钮上慌乱地打滑，诸葛理智的声音时断时续： “...不在...坐标...航标...” 杂音中支离破碎的语句像被绞碎的海藻，随后的清晰音节是一连串撞击声，像是金属桅杆在风中剧烈摇晃，尽管气象站的显示屏上，风速始终保持在3节以下。 御守苍子站在雷达屏前，指节抵着下唇。当那个代表救生艇的绿色光点开始闪烁，她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当班的技术员反复重启系统时，她已经转身走向窗边，动作快得让制服下摆掀起一阵风。 在窗前，她做了一个看似整理袖口的动作——右手缓缓抚过左臂的褶皱，指尖却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深深掐进了布料。她的目光投向远方，一阵海风袭来吹动着外面的栏杆发出轻响时，她顺势用这个声音掩盖了自己深呼吸的颤抖。玻璃窗的倒影中，能看到她迅速眨动的睫毛和紧绷的下颌线，但当她转回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救援行动第三日的黄昏，瞭望员最先看见了那个黑点——不是救援船，不是希望，而是一具被海水咀嚼过的残骸。救生艇的船体扭曲变形，像是被某种巨力拧绞过，钢铁外壳撕裂翻卷，露出惨白的断口。舱门半悬着，铰链断裂，随着海浪的起伏发出空洞的撞击声，像一具被敲打的铁棺材。 拖船的钢索绷紧，绞盘发出刺耳的尖叫，将残骸一寸寸拽回平台。人群沉默地注视着，没有人说话，只有海风裹挟着水汽，钻进每个人的衣领。当残骸最终搁浅在登陆区时，有人低低地骂了一句，随即又被浪声吞没。 御守苍子站在人群外围，望着那具被拖拽上平台的逃生艇残骸。扭曲变形的钢铁外壳在夕阳下泛着病态的橙红色，像一块被撕碎的皮肤。 **艇内空无一人。**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甚至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只有几件救生衣散落在舱内，其中一件的荧光条还在微弱地闪烁，像是某种嘲讽。控制面板被海水泡得发胀，按键脱落，仪表盘玻璃碎裂，指针永远停在某个被海水宣判死刑的时刻。 海风突然加剧，将残骸上一块松动的金属板吹得哐当作响。那声音在寂静的甲板上回荡，像是一声迟到的丧钟。御守苍子望向远处阴沉的海平线，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站长...”茉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捧着一团被海水泡发的纸浆，“我们找到了这个。” 御守苍子接过那团纸浆，小心翼翼地展开。即使被海水浸泡得几乎融化，她仍能辨认出这是航行日志的最后一页。上面的墨水已经晕染开来。 [[div class="blockquote"]] //**我们███是错的，█████是██异常，不要█████，████逃离。**// [[/div]] 夜晚，御守苍子站在洗漱台的镜子前，盯着自己的镜影。她的眼下浮着青影，嘴唇干裂，但她的背脊仍然笔直，仿佛只要她稍稍松懈，整个站点就会在她身后崩塌。 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人们无从得知——Site-CN-44变成了一座**“孤岛”**。   [[div class="blockquote"]] //今天是...第五十五天了吧，食物配额又减少了。 自从上次的求援任务失败后，站点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我从不怀疑基金会选拔的人员素养，这里的士兵身经百战，训练有素，这里的文职人员每人至少有一个博士学位。 但绝望正在侵蚀着这里每一个人，或许有人已经做好了突破道德底线的准备。 哦，茉莉主管今天给了我半块巧克力，她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 [[/div]] 夏衡德坐在办公桌前，盯着屏幕上停滞的数据流。Site-CN-44已经连续三周处于半瘫痪状态，文职部门的工作几乎完全停摆，只剩下最基本的维护程序还在运转。他揉了揉太阳穴，目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扫过办公区，大多数工位上都空荡荡的，只有少数几个还在坚持打卡的人偶尔出现，但很快又会消失。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也没人问。 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打开，换做往常夏衡德可能会对这种不礼貌的行为感到不悦，但现在，连最基本的礼节都成了奢侈品。 “老夏。”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衡德转头看见安保部门的郑毅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枪套。他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眼下的青黑在苍白的面容上格外明显。这位是他的老熟人，与夏衡德是同一批从内陆站点调过来的，在他还没从MTF退下来，两人就有很深的交情。 夏衡德挪动了一下座位，从角落里抽出一个转椅，示意郑毅进来坐下。 “什么时候开始配枪了？”夏衡德伸手将办公室的门轻轻带上，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这个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明显。 郑毅没有立即回答，他先是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从为数不多的几根中抽出一支递给了夏衡德并将其点燃，随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然后左右扫了一眼，确认外面没人后，才凑近一步：  “军械库昨晚全开了，所有安保人员领了实弹说是要‘预防骚乱’。” 夏衡德深吸了一口烟，烟丝燃烧的微光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忽明忽暗，他凝视着缓缓升腾的烟雾，感受着尼古丁带来的短暂慰藉，在这物资紧缺的当下，每一口香烟都弥足珍贵。夹着香烟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叩，半截烟灰落在地面。基金会站点在非战时全面配枪，更何况是在当前这种特殊时期，贸然发放武器，只会让本就紧张的局势雪上加霜。如果连这点反常都察觉不到，罔顾了他在特遣队待了八年。 直觉告诉他，可能要出事了。 ------ 仓库中的库存每天都在减少，后勤部的记录板上，数字被一遍遍擦去，再写上更小的数字，连压缩饼干和营养剂都开始限量。食堂里的抱怨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默的咀嚼声，以及餐盘被刮得干干净净的刺耳声响。通讯室的技术员们仍徒劳地调试设备，试图捕捉到一丝外界信号，但屏幕上的雪花点像是某种无声的嘲笑。 金属餐盘在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反光，夏衡德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灰褐色的糊状物，鱼腥味混合着罐头油脂的酸败气息让他喉头一紧，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但是饥饿感还是迫使他把这东西咽下，可就是这样的食物他也只能分到一水勺。他记得上星期还能分到一块午餐肉，而眼下却连饱腹都成了奢望。 “这他妈是给人吃的？” 身旁技术员突然将餐盘重重摔在桌上，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让夏衡德手指尖一颤，勺子差点脱手，这属实吓了他一跳。 “消消气。”他伸手按住技术员颤抖的肩膀，指腹感受到对方嶙峋的肩胛骨，又顺手把技术员面前翻倒的餐盘扶正，语气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无奈。 “至少今天没吃出塑料绳，上次老李那碗里可是捞出了三公分。” 对坐的老李会意，打趣道：“好歹今天的还能看出是鱼做的，上周那锅连海鸥都绕着飞。”周围响起几声克制的苦笑，让紧绷的气氛稍稍松动。 这时，食堂的一角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闷响，紧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的技术员被警卫摁在地上，粗壮的手臂像铁钳般勒住了那人的脖子，另一只手粗暴地翻找着他制服的口袋。 “还给我。”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绝望，指甲在金属地板上刮出几道白痕，泛白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青。 夏衡德挤开围观的人群想要前去阻止，却在靠近时被那警卫反手一记肘击顶中肋部。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倒退数步，后腰重重撞在金属餐桌的尖角上，餐盘碗碟哗啦啦摔了一地，汤汁溅在他的衣袖上。 “少他妈多管闲事！”警卫龇着牙吼道，充血的眼白里布满血丝，嘴角扭曲成一个狰狞的弧度。 夏衡德强撑着想要起身，却因腰间旧伤发作所传来的剧痛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同事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直身子。他的制服后腰处已经沾满了打翻的糊状食物，右手不自觉地按在疼痛处。整个食堂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剩下那名警卫粗重的喘息声和技术员微弱的挣扎声。 就在这时，食堂大门被猛地推开，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马伯升带着四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快步走入。他的目光先是在夏衡德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转向那名失控的警卫。 “看来，”马伯升的声音不紧不慢，“有人忘记了我们现在的处境。” 随着他的大手一挥，两名警卫立即上前，动作干净利落。一人从背后以标准的擒拿动作扣住施暴者的双臂，另一人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腰，将其死死按倒在地。冰冷的枪管抵住后脑时，方才还嚣张的警卫顿时浑身瘫软，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砰！”** 枪声在密闭空间里炸开，回声在金属墙壁间来回碰撞，震得人耳膜生疼，连头顶的日光灯管都跟着嗡嗡震颤。持枪的警卫将枪收起，被击碎的脑浆呈放射状喷溅在米黄色的地板上，混着暗红的血珠缓缓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甜腻的血腥气。有人惊恐地捂住嘴，指缝间溢出压抑的干呕声，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地上，更多人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僵在原地，瞪大的眼睛里映着那具仍在抽搐的尸体。 一个年轻的女研究员突然弯腰呕吐，早餐的糊状物混着胃酸溅在她的白大褂上，而呕吐声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接二连三的干呕声在食堂各个角落响起。就连一向镇定的夏衡德，此刻也不得不扶住墙壁，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马伯升示意身边的警卫将尸体拖走，血痕在金属地板上拖出一道蜿蜒的轨迹。他走到食堂中央，环视了一圈惊魂未定的人群，伸手整了整制服领口，脸上的冷峻渐渐缓和。 “各位同事，请回到座位继续用餐。”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恐的面孔，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份清单。 “站点管理层已经商议重新制定食物配给问题。”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某种刻意的振奋，“更重要的是，总部已经派遣了救援队伍，三艘补给舰正在排除异常干扰！”一张清单在他手中猎猎作响。“而御守站长正在协调救援细节，所以由我宣布，从明天开始，每人配额增加百分之二十。” “都散了吧。”马伯升挥了挥手随后转身离开。警卫们立即开始疏导人群，食堂里很快又恢复了秩序，只剩下地上的痕迹印证着方才的冲突。 御守苍子没有出席马伯升的“就职演说”。 她坐在办公桌前，指节轻叩桌面，节奏与通风系统的嗡鸣同步。三小时前，门口的安保以站点发生“暴动”为由将她软禁，美其名曰“保护性隔离”。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茉莉推门进来，肩膀抵着门框，左手捧着一套白瓷茶具。 “情况如何？”御守苍子接过茶具，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感受着釉面细微的凹凸。 “马伯升重新分配了物资。”茉莉低声说，“A类人员每日恢复到1800大卡，B类1200，武装人员额外400。” 御守苍子将茶杯轻轻放回托盘，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停顿了一下，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皱巴巴的库存单。 “他撒谎了。”她将单子推到茉莉面前，指尖在某行数字上点了点。 “物资根本撑不了多长时间。”御守苍子的声音很轻，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最多十天，站点就会供应就会衔接不上。” 她抬起眼，与茉莉对视。“而十天后，饿疯的人不会记得是谁削减了配给，他们只会记得，是谁在枪声响起的瞬间，站在了权力的中央。” 医务室的换气扇嗡嗡作响，夹杂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夏衡德正趴在诊疗床上，他刚刚处理完后腰的淤青，药膏上的凉意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就在这时，帘子外传来金属器械倒伏的脆响。他坐起身掀起一侧的帘角，正好看见Particle扶着药品柜慢慢滑坐在地，发丝散乱地垂在额前，指间捏着半块咬出凹痕的压缩饼干，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你还好吗？"夏衡德的声音从帘后传来，语气中带着关切。 Particle抬起眼帘，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只是有点低血糖。”她撑着柜子站起来，医用托盘在晃动中发出轻响。 “医疗人员不是有额外配给？”夏衡德皱眉，声音笃定道：“你把自己的分给别人了？”这个结论来得太快，基于他对Particle一贯作风的了解。 Particle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她别过脸去，没有否认。 “我把今天的配额让给了一个焦虑发作的病人。”Particle苦笑着补充道，手指摩挲着饼干包装袋，“毕竟比起心理崩溃的武装队员，低血糖简直算是员工福利。” 说罢她瘫坐在转椅上，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颗皱巴巴的糖果，"所以这颗安慰剂..."糖块划出抛物线落在夏衡德膝头。 “我特意给你留的。” “谢谢。”夏衡德点头致意，“但你现在比我更需要它。”他拾起那颗糖，将糖果放在药柜上推回她那边：“按照规定，医疗人员应当优先保证自身健康。” [[div class="blockquote"]] //马伯升掌了权？ 我本该更惊讶的，可当我看到他站在血泊中宣读新规时，竟有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 肋骨的伤疼得我写字的右手都在抖，搁以前我能撂倒两个这样的货色。 可现在，我饿得发昏。 Particle这个蠢女人…… 她把自己的配额给了别人，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善良就是慢性自杀。 // [[/div]] 门口多出的两名守卫，宣告着“保护性隔离”的本质，马伯升推开办公室的门时，御守苍子正在泡茶，随着门轴转动，一丝茶香在空气中缓慢弥散。 “普洱。”她将茶饼掰开一道裂缝，“去年从云南站点换的。”茶刀划过陈年茶叶发出沙沙声。 闯入者愣住了，他预想过抵抗、谈判甚至歇斯底里的哭泣，但唯独没料到这套釉色温润的茶具，和女人指尖稳定的动作。马伯升站在门口，胸膛微微起伏，眼神扫过桌上还在氤氲热气的茶具，定格在御守苍子身上。 御守苍子仿佛没看见门口的骚动，她拿起茶壶，姿态优雅地给马伯升面前那只空杯斟满七分，她注视着一片茶叶在沸水中舒展，轻声说道： “权力就像这盏茶，”她递过茶杯，“刚夺到手时最烫，也最苦。” 马伯升盯了她几秒，想用眼神去看穿她的冷静。在尝试无果后他大步走来停在桌前俯视着她。 “苍子站长倒是好兴致。”他伸手接过茶杯，指尖擦过杯沿时被烫得缩了缩，却硬是没松手，任由热度在掌心烙下一圈红痕。 “就是不知道这茶...”话音未落，整杯茶突然被泼在地上，暗色茶汤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污渍，“喝得下吗？”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紧绷的嘲弄。 守苍子垂眸看着洇湿的地毯，她目光平静视线缓缓上移，对上他充斥着血丝的眼睛。 “茶是用来品的，不是用来泼的，马部长。”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反而为他重斟了一杯茶，“烫了手，更划不来。” 马伯升的手指抽搐了一下，他看着她又递来的满杯，那杯平静无波的茶汤像是无声的挑衅。他猛地将茶杯扫落在地，瓷杯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钝响，残余的茶水四处飞溅。 御守苍子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只是轻轻放下手中的茶壶。 “站点不会靠欺骗和恐慌运转太久。”她微微抬起下巴，再次直视马伯升，“你要么给所有人找到一条生路，要么……”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杯沿，瞳孔里映着男人紧绷的下颌线。 马伯升的脸颊肌肉抽动，他吸了口气，似乎在竭力压制什么。眼神骤然露出一丝凶狠，但最终，他只是整了整制服的领口，金属纽扣在寂静中“咔哒”一响。 “那就走着瞧。”他转身，皮鞋在地毯上碾过方才泼洒的茶渍，鞋跟将暗色水痕拓进织物深处。 御守苍子注视着重新关上的房门，伸手将茶壶里已经泡开的茶叶轻轻拨开。水面上，一片完整的茶叶正在缓缓下沉，叶脉在透亮的水中舒展开来。 她端起茶盏，对着光线看了看杯底残留的茶渣，忽然笑了。 “真可惜。”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这杯，本来该是你的。” ------ 马伯升正在审阅最新的捕捞报告，主控室的警报声骤然响起，刺眼的红光在金属墙面上跳动，将他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部长！二级绞盘过载警报！”技术员的声音在通讯器里颤抖。 马伯升立即放下手中的数据板，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滑动，钢索应力指数确实已经攀升至黄色警戒线，但仍在安全阈值内。他按下通讯键： “降低捕捞速度至70%，优先保障设备安全。” 控制台的警报声突然转为尖锐的蜂鸣。钢索应力指数在屏幕上疯狂跳动，从黄色警戒线瞬间飙升至红色危险区。 “怎么回事？”马伯升猛地站起身冲通讯器喊到。 “不...不知道！”技术员的声音充满惊恐，“应力指数突然飙升！钢索...” 话音未落，整个站点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钢铁撕裂的巨响。绷紧的钢索断裂后被猛地抽回，在金属的甲板表面犁出一道狰狞的凹痕，随后像鞭子一样抽过捕捞平台，击碎了淡化系统的输水管路。高压盐水喷涌而出，浇在主电柜上，炸开的电弧照亮了员工惊愕的脸。断裂的钢索横亘在甲板上，周围散落着扭曲的金属碎片。淡化车间的外墙被撕开一道狰狞的裂口，高压盐水正从破损的管道中疯狂喷涌。主电柜的外壳被电弧烧得焦黑，刺鼻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 下一秒，黑暗吞没了一切。 紧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下层传来，应急灯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在众人惊恐的脸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咸涩的海水气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关闭B区所有电源！”马伯升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炸响，“工程部立即组织抢修！” 当抢修队赶到现场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僵在原地。 钢制密封门因内部压力变化而扭曲变形，电力的瞬间过载触发了保险熔断，淡化系统的核心模块因压力失衡而爆炸，冲击波沿着管道传递，导致水下设施的多个密封舱门被震开。 更可怕的是，他们能清晰地听到海水渗入的声音，是从舱壁接缝处渗出，在金属地板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海水正以惊人的速度倒灌进设备舱，水位在几分钟内就上升至腰部。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文件、工具，甚至还有几件被冲散的制服，随着水流缓缓打转。 老林带领的第一小队蹚水前进，手电筒的光束在漆黑的水下设施中划出几道微弱的光柱。 “先把排水泵接上！”老林的喊声在空荡的舱室里回荡。身后的两个队员立即开始组装便携式抽水设备，其他人则检查受损情况。 最棘手的是A区走廊的破损，断裂的钢索在那里撕开了一个近两米长的裂口，海水正源源不断地涌入。几个队员用应急修补板试图封堵缺口，但水压太大，第一块钢板刚放上去就被冲走了，他们花费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勉强固定住第一块补丁板。 与此同时，电力小组也在抢修主电柜。烧焦的电路板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让技术员们不得不戴着防毒面具工作。但替换零件严重不足，他们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从非关键设备上拆下还能用的部件。虽然勉强拼凑出了一套临时供电系统，但淡化系统的核心滤网已经彻底损毁。 黑暗持续了漫长的十七分钟，空气中弥漫着盐水和焦糊的刺鼻气味。备用电源终于启动，主控室的屏幕陆续亮起，屏幕上满是刺目的红色警告： [[div class="blockquote"]] Site-CN-44 设施系统状态报告 [v3.4.2] [最后更新] 06:23:47   [系统模式] 紧急状态(Ⅲ级)   [主电源] 12.0MW/19.2MW (62.5%)   [应急电源] 42:11:32 剩余   || 系统模块​ ||  受损情况||当前状态 || 修复优先级 || || ​​供电系统​||  能源区块受损 _ B组发动机离线 _ 主配电柜电弧损伤||[输出] 9.6MW/19.2MW  || 紧急（P0） || || ​​捕捞系统​ || 钢索断裂(3号)|| [离线]捕捞能力0% || 优先（P1） || || ​​淡化系统​||主管路断裂  _ 核心滤网损毁||[产水] 0L/min   || 优先（P1） || || ​​密封系统​||A2/B1/B3舱门失效  _ 多接缝渗水 ||[压力] 0.85标准值 || 优先（P1） || [供电系统详细诊断] ├─ 主配电柜损伤： │   ├─ 烧毁断路器：3/8组 │   ├─ 绝缘层碳化面积：42% │   └─ 接地故障：2处 ├─ 发电系统 │   ├─ 洋流发电机：5/8台运行 │   └─ 配电效率：79% ├─ 电缆状况： │   ├─ 水下电缆破损：3条 │   └─ 桥架变形：15m └─ 电力分配：     ├─ 当前峰值负载：9.1MW     └─ 安全余量：0.5MW [!!!] 关键警告： 1. 供电系统冗余度仅剩1.2（安全阈值需≥2.0） 2. 若再损失1组发电机将触发强制节电 3. 主配电柜存在二次短路风险 ▶▶▶供电系统修复序列： 1. IMMEDIATE：更换烧毁断路器（预计1.5h） 2. URGENT：修复2号B组发电机（预计3.2h） 3. HIGH：加固电缆桥架（预计2.0h） 4. MEDIUM：清洁绝缘层（预计4.0h） 输入指令查看详情: [F1] 电力系统拓扑图 [F2] 实时负载监控 [F3] 备件库存清单 [[/div]] 数个小时的鏖战后，排水工作终于初见成效，此时的水位已经下降了约三十厘米，露出了部分设备。所有人都已精疲力尽，队员们的眼睛布满血丝，手上全是伤口和泡皱的皮肤。但终于，最后一个主要破损点被修补完毕，抽水机也排干了大部分积水。 当最后一根支撑柱安装完毕时，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老林看着仍在渗水的裂缝，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解决方案。他掏出通讯器疲惫的说道：“报告部长，我们暂时控制住了局面，但结构损伤比预想的严重得多。” 马伯升站在监控屏幕前，拳头重重砸在控制台上。​ “报告损失情况！” 老林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主淡化模块完全损毁...B组的发电机彻底完蛋了，结构损伤比预想的严重得多，A区的承重框架有点变形G-7柱倾斜角度还在增加...理论上A区最好的办法是直接隔离掉，但是A2的气密门坏了，我们现在只能尝试加固承重结构。” 马伯升站在投影前，光影将他疲惫的面容切割成碎片。“捕捞作业立即停止，所有电力优先保障生命维持系统。” 他缓缓收回手，掌心抵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投影仪的光束里，尘埃无声地飞舞，像是深海中的浮游生物，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漂泊。 而站点的命运，似乎也正朝着同样的深渊沉去。 ------ 第九十三天的清晨，Site-CN-44的广播系统没有按时响起。 走廊里的应急灯已经熄灭了一半，剩下的那些在电压不稳中苟延残喘，像垂死者的喘息。整整九十三天的与世隔绝，已然让这座钢铁堡垒变成了人间地狱。 夏衡德从饥饿中醒来，他闻到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咸涩，像是大海提前送来的悼词。他的胃袋紧缩成一团，肋骨在单薄的制服下清晰可见。前段日子，工程部在马伯升的指示下改造了捕捞装置，食物的状况确实有所好转。但是好景不长，一场事故不仅摧毁了没几天的好日子，还让站点付出了惨重代价——淡化系统瘫痪，电力供应不稳，配额再次被削减到令人绝望的程度。 但比饥饿更可怕的，是已经发疯的人群。冲突是如何爆发的已经不重要，当第一声枪响划破死寂，所有人都像被解开了枷锁的野兽。夏衡德记得那天飞溅的鲜血，食堂的金属桌被掀翻，充当临时路障。叛军占据了食品仓库，警卫队封锁了通往主控室的通道。双方在走廊对峙，流弹在钢板墙面上凿出蜂窝般的弹孔。 他贴着墙角前进，耳膜被枪声震得生疼，突然他瞥见Particle的身影——她正弯腰拖拽一名中弹的文职人员，对方的白衬衫已被血浸透。 “救他......” Particle的指甲抠进伤者的腋下，在金属地板上拖出血痕。又是一梭子弹扫过，Particle猛地扑倒在尸体上，夏衡德冲过去拽住她的衣领翻滚到掩体后，却发现她的腹部多了几个弹孔。温热的血立刻渗透了他的指缝，她的身体在他臂弯里突然变得很轻，像一具被海浪冲上岸的浮木。 Particle的嘴唇翕动着，血沫从嘴角溢出。她的手指痉挛地抓向白大褂口袋，金属碰撞声从里面传来——是一枚淡紫色的胸针。 “保重......”那声音轻得像阵海风，“请把我......”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但手指仍死死攥着那枚胸针。 一声近在咫尺的爆炸打断了她的话，气浪掀翻了旁边的金属柜，杂物和玻璃碎片如雨点般砸落。夏衡德本能地护住Particle的头，却感到她的身体突然绷直，随后彻底瘫软下去。 她的眼睛还睁着，倒映着天花板上闪烁的应急灯，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那枚胸针从她指间滑落，掉在血泊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又一发子弹擦着他的耳廓飞过，夏衡德把Particle的尸体轻轻放平，摘下她胸前的工作牌。当他的手指拂过她尚且温热的眼皮时，一滴血从她睫毛上坠落，在他手背上溅开成细小的血花。 厮杀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何时，枪声终于停止，喊叫声也消失了，或许是疯狂后的死寂，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走廊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地板上散落着弹壳、碎玻璃和染血的绷带。 夏衡德靠在墙边，手里攥着Particle的工作牌和那枚染血的胸针，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暗红色，他的耳朵仍在嗡嗡作响，仿佛枪声的回响仍未散去。 颜朗懿死在了这场暴乱中，尸体是在废墟中被发现的，他的胸口被流弹击中，制服前襟浸透了暗红色的血迹，已经氧化发黑。而御守苍子不知如何又重新掌握了局势，当被询问起该如何处置马伯升时，她说： “让他活着，死亡太便宜理想主义者。” 于是马伯升被塞进了禁闭室，没有人审判他，也没有人再提起他。只有深夜时分，从禁闭室传来的微弱敲击声，提醒着这座濒死的站点里还囚禁着一个活人。 他回过神来，手中的登记簿突然变得异常沉重，Particle死前的画面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他机械地翻开登记簿后，笔尖在纸上颤抖着划下数字：//存活92人。// “统计完了？”茉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把他吓了一跳。 “还差...工程部。”夏衡德合上登记簿，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他分内的工作，但现在还能服从命令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走廊的墙壁上布满了弹孔，弹痕周围的血液已经氧化成了深褐色，大部分尸体已经被清理，但那些无法辨认的残肢断臂仍散落在各处。 天花板上，喷溅状的血迹在应急灯下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一截断指正卡在通风管道的缝隙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垢。而不远处的墙边斜靠着半截小腿，制服裤腿上的编号依稀可辨，布料被血浸透后已经僵硬。 血液的气味在走廊里凝滞不散，像一把生锈的刀刮擦着鼻腔，随着每一次呼吸在喉头凝结成块。夏衡德的靴子踩过一块碎玻璃，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刺耳。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那块玻璃，应该是某个观察窗的一部分，现在只剩下尖锐的棱角，映出他疲惫的脸，上面的裂痕将他的面容分割成碎片。 工程部的门半开着，老林和他小组中的几人正围成一圈，蹲在一具尸体旁。听到脚步声的老林猛地转身，嘴角还沾着暗红色的碎屑，喉结上下滚动着完成最后一次吞咽。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老林的手飞快地在制服上擦了擦，夏衡德的目光越过了他，落在那具尸体上。尸体的右小腿残缺，断面参差不齐，骨茬白森森地支棱着，肌腱像被嚼烂的橡皮筋般耷拉着，钢锯就摆在旁边，锯齿间还卡着几缕肌纤维。 他盯着老林嘴角上的痕迹，喉咙突然发紧，那抹猩红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刺眼。饥饿和疯狂早已撕碎了文明的表皮，现在连最后的遮羞布都被扯掉了。 “疯了？”夏衡德抓住他的肩膀，“御守站长说过——” “她算个屁！”老林甩开他的手，眼球布满血丝，“淡化系统彻底完了，电力撑不了多久……你以为我们还能等？” “夏衡德，你我都清楚现在的状况，食物已经耗尽，为了活下去，只能这样。”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以为自己能高尚到哪里去？等你饿得受不了，也会和我一样。” 黑暗中有牙齿相叩的咔嗒声，另外三个工程部人员慢慢站起来，那几人缓缓起身向夏衡德走来，眼睛中泛着病态的亮光，像是饿极的狼群盯上了最后的活物。夏衡德身体微微颤抖，他知道老林说的或许没错，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种行径。他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金属墙，寒意透过制服渗入骨髓。 “老林说得对，等你饿到啃自己的手指，就会明白什么叫活着的滋味。”旁边的一人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他慢慢举起扳手，另外两人从两侧包抄过来，手里拿着钢钎和断裂的钢管。 枪声骤然炸响，老林的太阳穴上多了个血洞，喷出的脑浆溅在了地上。 郑毅放下冒着烟的配枪。 “退后。”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枪口缓缓扫过剩余几人，“除非你们想和他一样。” 那几人僵在原地，眼神闪烁不定，最终在郑毅冰冷的注视下缓缓后退，重新隐入黑暗。 枪口的硝烟还未散尽，郑毅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 “走。”他将左手按住右腹，声音也比刚才虚弱了几分。 夏衡德这才注意到郑毅惨白的脸色和发青的嘴唇。他上前一步扶住对方，手掌触到的制服下摆湿漉漉的，不是汗水，而是不断渗出的血。 “你……” “子弹不多了。”郑毅打断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先离开这里” 两人踉跄着穿过走廊，身后传来钢锯被捡起的摩擦声。郑毅的呼吸越来越重，他的血在金属地板上拖出断续的印记，转过拐角时，他突然跪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随后他瘫坐在地，扯开了染血的绷带，露出腹部狰狞的伤口，边缘已经发黑，黄绿色的脓液正从溃烂的皮肉间渗出。 “子弹......还在里面。” 夏衡德撕下自己的袖口想去包扎，布料刚碰到伤口，郑毅就剧烈地痉挛起来。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到伤口深处有东西在反光，那是弹片的棱角。 远处传来金属拖拽的声音，那些工程部的人又追上来了。这时郑毅的身体突然瘫软下去，夏衡德探向他的颈动脉时，摸到了黏腻的冷汗和逐渐消失的脉搏。他撬开一处检修舱门，将郑毅的尸体塞了进去然后摘下了他的铭牌。 主控室里，茉莉正在整理最后的物资清单。她的头发失去了光泽，像枯草般缠结在一起。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眼睛在凹陷的眼窝里显得格外大。 “工程部的人......”夏衡德的声音嘶哑，“他们......” 茉莉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制服上，了然地点头。她身后的屏幕闪烁着红色警告： 【淡水储备：0.2%】 【电力储备：4小时13分】 御守苍子站在屏幕前，手上的茶汤早已冷透，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 “封锁B区到D区。”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启动最终协议。” 茉莉的手指在键盘上停滞了一秒：“那里面还有——” “二十七人。”御守苍子抿了口冷茶。 防爆闸门落下的轰鸣在站点间回荡，夏衡德通过监控屏幕，看见有人疯狂捶打着钢化玻璃，在画面变成雪花的前一秒，突然停下动作，开始啃咬自己的手腕。 ------ 电力系统彻底崩溃后的第七个小时，黑暗终于吞噬了最后一丝人造光源，连应急灯也即将熄灭。御守苍子坐在站长室里，手中握着那支写下过无数命令的钢笔，她忽然想起几年前刚上任时，总部监察员说过的话：“站点就是你的棺材。”现在想来，那竟是个温柔的预言。在永恒的黑暗降临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墙上Site-CN-44的徽章,潮湿的水汽在上面凝结成珠，像极了哭泣的脸。 走廊尽头传来物体倒地的闷响。可能是某个储物柜，也可能是某具尸体，这些都不重要了。夏衡德在黑暗中摸索着钢笔，指尖触到纸页上干涸的血迹。 [[div class="blockquote"]] //应该是...第147天。 站长将自己锁在办公室里。 茉莉主管今天也停止了呼吸，她蜷缩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或许马上也该到我了…… 站点基本完全断了电，淡水和食物都已耗尽。   如果总部还存在……如果他们还能看到这份记录……//   **“请记住我们。”** [[/div]] 写到这里他忽然笑起来，那笑声很轻，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几分嘶哑，几分释然。他整了整泛黄的制服领口，来到了平台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摊开手掌，三枚铭牌在夕阳下泛着铜光：Particle的、郑毅的、茉莉的。 随着发电机的嗡鸣渐渐微弱，他迈步向前，而咸涩的海水灌入肺部时，黑暗从未如此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