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
2025年7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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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拂晓。
朦胧的晨雾笼罩着这片山冈。自祖辈来就在此栖息的野禽们尚不知晓前几日两脚兽在山体上凿出的这条曲线有何用途,照例在比泥土稍硬的沥青上蹦跳,稍歇,安享着水雾被日光驱散前最后的宁静。
直到一阵它们闻所未闻的、尖锐而嘶哑的步履声伴随着雾中硕大黑影的轮廓一同显现。
人造的机械巨兽——人们通常称之为“公交”或“大巴车”的东西——昂着头撞开水汽,毫不客气地闯入这块方才还有许多原住民汇集的领地。名叫橡胶轮胎的前爪高扬起后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高声宣告着自己对这条道路的所有权,并无情地将驾驶员低劣的水准暴露得一览无余。
然而,意外的是,并没有哪怕一名乘客对此吐露怨言;尽管从外貌上看,坐在这分明能承载四十号人的大型载具上的,数秒前才被狠狠一颠、险些跌倒在地的四名乘客,都只不过还是尚未成年的孩童罢了。
理论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本不应该对路况有这样的宽容度;甚至,退一万步说,他们就不应该这样孤零零地、如同一群流落荒岛的海鸥般,独自出现在这座朝着荒野进发的、从车牌到车身都空白一片的铁笼子里。但若是考虑到,此时此刻正艰难地把控着方向盘的、刚才险些亲手造出一场侧翻的驾驶者,也顶着一副和其他人一样稚嫩的脸庞时,这些问题或许就能稍稍得到解答了:
显而易见地,有某种独特而无可辩驳的理由,让他们不得不聚集在此,于没有外人的情况下登上这列班车。
而那个理由......从孩子们平静无波的反应来看,大概早已经为他们所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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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Mobile联合请愿-附件-log-A.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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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教育部-通讯-20040603.scpmd'**
**主题:**就事故ACN-071及甲类风险应对的最终决议。
**正文:**经投票表决公示,达成共识的内容如下:
@@ @@基于效率及人道主义的双重考虑,现不应停止接纳回收自相关组织剿灭任务而非异常事故的儿童;然而,鉴于其高威胁性、心理发育的不可控性及可能需要的回收或销毁措施,针对该类学生的教育需要在与普通学生隔绝的情况下进行,以减少今后类ACN-071事故发生,避免造成相应人员/财务损失。同时,应当重审入学划分标准,以被回收者当前心理年龄而非骨龄进行分级/分班。
因此,经管理层审核及批准:
@@ @@Site-CN-133将以当地教育部门名义,于管辖范围内人口密度/人口素质/经济发展程度综合考量最低的区域内设立驻外设施,其将被掩盖为一座小/初/高合一的扶贫支教学校,并开放接受当地居民子女;校内将开设一实际不对外开放招生的、具有独立课表及校舍的特殊班级(内部编号为石菖蒲xx届-Δ班),用以安置满足下列一项或多项条件的帷幕内学生:
* 被基金会回收时已经具备基本完善的心智或认知;
* 回收于某一和基金会敌对/僵持的相关组织处;
* 具备制造大规模杀伤/破坏的能力或潜力;
* 身心存在已经无法治愈/还原的改造/变异痕迹。
@@ @@为了维持该特殊班级对帷幕外的隔绝,与其名义上的开放性及合理性,该校应为帷幕外学生设置一单独的入学测试,并告知对方其为针对某特殊班级的选拔性测试;该测试难度可于区域综合考量结果发生大幅度波动时进行灵活调整,标准以预估平均分不超过卷面总分的40%为准。
@@ @@以上协议于即日起立即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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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路......比预想中难走。”
手刹的握柄被掌心中溢出的汗浸透。尽管已经将车速挂到了最低档,面前坑洼蜿蜒、连驾驶老手都要掂量三分的山路依然是个不小的考验;坐在驾驶席上的孩子将前发撩的更高了些,睁大眼睛——准确来说,睁开自己反射着金属光泽的、平日里总要小心遮掩起的左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前方,谨慎地转动着方向盘。
“我原以为他们至少会把路面修得再平整些的——啊。抱歉......什么?刚才的弯道太陡了,我没听清。”
孩子嘴里喃喃着,操纵车辆有惊无险地飘过又一个急转。分明车内没有其他任何人出声,他却仍像是在与谁对话一般絮絮叨叨着;但如果仔细打量的话,能够注意到,在提防路况的间隙,吐出那些带有指向性的语气词时,孩子的目光总会有意地投向......铺陈在面前的导航与金属仪表盘。
“‘就连这条路本身的存在都已经是基金会仁至义尽的体现了’,嗯......是的,这样说也没错。”
这些语句的音量并不算太低,在这样门窗紧闭的车内,应该多少会有些字词落进其他人的耳朵里;但孩子们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又或者只是单纯对此习以为常一般,对这种仿佛在和机械本身交谈的行为不置可否。驾驶者显然也熟谙这一点,于是有意地咳嗽了两声,表明自己的下一句话是对着血肉构成的同伴们所说后,才转头汇报道:
“大家,注意一下。还有最后三公里车程......保守预计,我们会在半个小时内抵达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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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Mobile联合请愿-附件-log-B.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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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教育部-学生档案-20150601-Δ01.scpmd'**
[[include :scp-sandbox-3:image-zoom name=https://scpsandboxcn.wikidot.com/local--files/cat-and-cat/1|caption=入学照 于2013.07.15|align=right|width=180px]]
||**姓名:**铰链 || **年龄(生理):**14||**忠诚度评级:**良好||
||**性别:**男 || **年龄(心理):**17||**精神稳定评级:**优秀||
**个人履历**
@@ @@2001年12月生,破碎之神教会成员子女,曾用名未知,现用名由其本人抵达基金会后自取。
@@ @@2013年5月,由Site-CN-3█管辖范围内破碎教会中立偏友好据点成员遣送至站点外交部门,该据点次日即因相关组织内部交火而覆灭;本人对该事件知情且接受度良好,原因不明。鉴于肉眼可见的外露机械化改造,相关站点接受后将其转交Site-CN-133教育部。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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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说,我有时会好奇,你究竟是真的能听懂这些铁块在喀嚓什么,还是单纯的幻听......不过,算了。和铁壳子争论这个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这句响应来自于一位倚靠在车窗上,单手撑头,百无聊赖地摇晃着腿的女孩,语调中溢满了与清澈音色相悖的漠然感。收回眺望着窗外的目光,扫视一圈车内,孩子夸张地叹了口气。
“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可以这么镇静.......”
孩子将双手搭上椅背,拖起耷拉着的身体。带着没有明确目标的斥责,她冷冷地开口道,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说出的是一句同样僵硬而毫无波动的话。
“......就好像这不是一列准备把我们全部送进屠宰场的班车一样。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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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Mobile联合请愿-附件-log-B.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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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教育部-学生档案-20150601-Δ02.scpmd'**
[[include :scp-sandbox-3:image-zoom name=https://scpsandboxcn.wikidot.com/local--files/cat-and-cat/2|caption=入学照 于2012.12.03|align=right|width=180px]]
||**姓名:**白心语 || **年龄(生理):**17||**忠诚度评级:**合格||
||**性别:**女 || **年龄(心理):**15||**精神稳定评级:**优秀||
**个人履历**
@@ @@2000年4月生,生父母未知,于未知年月被流窜AWCY成员收养,由其收养者赋名。
@@ @@2012年9月回收自针对受污染AWCY成员聚集地的剿灭行动中,原家庭信息据信已不可考。体检结果显示其体内休谟指数高于平均值,因社会化程度较低且对基金会抱有敌意,故转交Site-CN-133教育部处置。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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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她的是一阵无比刺耳的,由呜咽和刮擦混合而成的噪声。
那声源正在走道上缩成一团,身体止不住颤抖着;双手抱膝,趾甲内陷,分明是比其他人都要高大壮硕的体型,却以惊人的柔韧性整个藏进了座椅投下的阴影中。
“可,可是......老师不是说过,这只是,一次考试......而已吗?”
从完全发育的嗓音中挤出的却是打着颤的话,就如同孩子身上那一套毛茸茸的卡通服饰般充满反差。不知是对这一回答感到有趣还是不满,方才主动发问的女孩从座位上探出半截身子,倒挂着脑袋抛出不算回答的回答:“没错,但如何呢?他们当初不也承诺过会放你回家吗?”
这番言论换来的是从喉咙里滚出的一串“呜噜”。像是自上车起就紧绷着的神经终于被挑断了那样,孩子猛地朝前方抬起头,某一瞬间险些没能咽住滑到嘴边的吠叫声;随后,又似乎在反驳与赞同间拉锯许久之后,孩子才迟疑却毫无保留地倾吐出口中的话。
“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们就逃?我可以咬开他们的喉咙,然后撞开墙壁,逃去山上......”
依然是听起来相当天真的言论。但若是能够敏锐地注意到,在那些布料缝制出的卡通狼耳或狼爪下,似乎有着原生的灰黑色绒毛随颠簸颤动,证明着那是真正的、由血肉组成的非人部件,而非什么铁丝或针线构成的赝品——大概也不会有人还想质疑,这些隐隐裹挟着獠牙磕碰声的语句于说话者而言有几分真心。
“我可以带你们藏得很好。这样,就算最差最差,也不过是......变回那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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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Mobile联合请愿-附件-log-B.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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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教育部-学生档案-20150601-Δ03.scpmd'**
[[include :scp-sandbox-3:image-zoom name=https://scpsandboxcn.wikidot.com/local--files/cat-and-cat/3|caption=入学照 于2013.04.02|align=right|width=180px]]
||**姓名:**浩琅 || **年龄(生理):**22||**忠诚度评级:**良好||
||**性别:**无 || **年龄(心理):**14||**精神稳定评级:**合格||
**个人履历**
@@ @@1993年未知月份生,安徽-阜阳-鲁口镇一普通夫妻子女,真名已遗失,现用名由回收人员所赋。
@@ @@A█-CN-██.07.█事件波及平民之一,于2012年8月意外寻回前一度判定为已死亡。被回收时躯干大部呈现非人化形态,心理近似十岁儿童,无过往记忆;鉴于其帷幕外存在已依据标准掩盖措施完全抹消,故押送Site-CN-133教育部处理。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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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都给我消停点。”
文件夹的铁质边框重重砸在扶手上,一声沉闷的“铛——”震响开来,将刚有苗头的躁动无情扼杀在摇篮里。第四位乘客——唯一一位披着显然不合身的白大褂,将醒目的黑色同心圆如同奖状般骄傲地镌刻在身上的孩子——抿紧嘴唇,从车厢的中后部投来一瞪,站起身来。
待金属的回声也散尽后,极其缓慢地,孩子清了清他的嗓子。
“别让我复述第三遍......若基金会意欲抹除我们的存在与痕迹,仅仅据我所知,就有十六种比当下更具效率和隐匿性的手法,其中更有两种理论上甚至在这一秒就可直接投入使用而无需有所顾虑。因此,至少,在抵达本次行程的目的地前,我不想再听见任何一句对其动机的质疑......”
孩子将仅有装饰作用的空文件夹收回胸前,向前迈出几步,仿佛在登上某种臆想中的演讲台那样压低了声调;他对着正前方鼓了鼓掌,目光却始终游离着,时而偏头瞥向身后狭长的车厢。
“尤其是,当一个真正需要关注的不确定因素正明晃晃地摆在我们面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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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Mobile联合请愿-附件-log-B.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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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教育部-学生档案-20150601-Δ04.scpmd'**
[[include :scp-sandbox-3:image-zoom name=https://scpsandboxcn.wikidot.com/local--files/cat-and-cat/4|caption=入学照 于2011.09.23|align=right|width=180px]]
||**姓名:**苏启月 || **年龄(生理):**13||**忠诚度评级:**优秀||
||**性别:**男 || **年龄(心理):**16||**精神稳定评级:**良好||
**个人履历**
@@ @@2002年4月生,Site-CN-144三级驻站职员苏█琪子女,无父,由其生母赋名。
@@ @@其母于2011年意图携子叛逃至混沌分裂者,由驻站安保即日击毙。其子(即本档案)经拷问确认长期受生母身心虐待,已有初步躯体化病理现象,故羁押后转交由Site-CN-133教育部,依受污染学生标准处置。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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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的气氛随着这句话而冷冽下来。在除了引擎轰鸣外别无杂音的凝滞中,除去无法抽身的铰链外,孩子们的视线顺着苏启月的引导望去,最终在轿厢最后排的座位上归于一处。
那里坐着——不,应该说侧卧着一道蜷缩起的、将宽列座椅当成床榻的身影。从外表来描述的话,那是一位穿着运动装的女孩,剃了短发,驮着一个半身高的背包,和这个年龄段常见的学生们没有什么区别。
并非是遭到了束缚或是受了伤害,而仅仅是出于疲倦,她在上车和其他人简单打过招呼后就开始了补觉——那平缓而有规律的呼吸,加之其余四人共同的记忆都能佐证这一点。而从即使被阴影遮蔽也能清晰辨认出的黑眼圈来看,这样见缝插针的小憩对她而言应当是司空见惯的日常,以至于这睡眠是如此之沉,连频发的颠簸和刚才的对话都没能将其唤醒。
“......所以,我再问最后一次。”
在短暂的沉寂后,苏启月再一次率先开口,秉着拷问式的冷淡语气:“心语,你能保证,你有能力为你所得出的结论负责吗?”
“哧......”被点到名的女孩厌弃地眯起了眼:“我的艺术素养还没有沦落到要在这种地方和你们作对。再说,信不过我的话,你大可以再去问问那只狼崽子的鼻子......我也最后一次地回答你,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白心语顿了一顿,直到身旁的浩琅也开始用力点头应和后,才凝望着那道安逸地沉睡着的身影,吐出嘴里的后半句话:“我没在她身上找到任何不自然的痕迹。毫无疑问地,这是个......从未与任何所谓异常打过交道的......”
“最普通的,纯粹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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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Mobile联合请愿-附件-log-B.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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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教育部-学生档案-20150601-D0328.scpmd'**
[[include :scp-sandbox-3:image-zoom name=https://scpsandboxcn.wikidot.com/local--files/cat-and-cat/%E5%8D%A0%E4%BD%8D%E5%9B%BE2|caption=入学照 (暂无)|align=right|width=180px]]
||**姓名:**李秋丹 || **年龄(生理):**16||**忠诚度评级:**未知||
||**性别:**女 || **年龄(心理):**未知||**精神稳定评级:**未知||
**个人履历**
@@ @@1999年生,帷幕外(无异常)普通乡镇家庭子女,Site-CN-133支教学校2015届生。
@@ @@于2015年4月在分流考核中取得92分,达到名义对外招收水准。鉴于该状况被认为近似于不可能事件,考虑到潜在的概率异常风险,准许将其纳入安置,并预备针对其家庭的掩盖措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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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呀——
从车轮下传来刺耳的抓地声,宣告着人工浇筑的路面在此告结。当窗外景色彻底从一路上的倒行中停滞下时,遵循物理学定律,一股前倾的惯性先于驾驶席上传来的播报音向乘客们昭告,终点站到了。
白心语从座位上跳下,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衣袖险些连带着将浩琅格外突出的鸭舌帽掀飞开来;苏启月俯下身在李秋丹面前敲下一个响指,后者迷糊糊地呢喃着撑开眼皮,揉揉眼角,背着叮啷作响的双肩包坐直身体,张嘴欲言前不受控地打了个哈欠。
引擎停转,顶灯熄灭,随后是车厢门缓缓开启的气音,和一双硬质鞋底从高处踏落在轿厢地板上的回声。
“导航已经自动关闭。换而言之,这里就是基金会为我们划定的目的地。”
视线交织成的罗网于车内短暂地存在了一瞬,但也仅此而已;遵照着某种大概率并不存在的顺序,五只小小的身影从这辆对内部张望显得空旷,可与此时眼前所见之景相比却堪称渺小的方铁盒里钻出来,踏上被热浪和不知名窸窣声笼罩的土地。
横亘在孩子们眼前的是荒草野树丛生的山丘,与一条鲜黄色的,向左右两侧一路延伸至被树丛遮挡而不可见的警示带。兴许是为了逃避工程量,除去正前方一座敷衍的、用存在本身提醒着孩子们“这是入口”的栅栏门外,这里甚至没有打下用于固定条带的铁桩,塑胶制的标识仅仅是随意地就地系在树干或枝桠上,歪斜斜地,如同某种尚未及时收走的节日饰品。
“......说实话,我原以为他们至少......呃。耶稣在——不对,维纳斯在上啊。”
当孩子们鱼贯着从这看上去一碰即碎的隘口中穿过时,白心语忍无可忍地低下头,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在她身前是已经飞奔着闯进场地,在踏碎湿润泥土的黏稠脚步声中转着圈打量起周遭的李秋丹;而在她身后,当铰链意图伸手搭上浩琅颤抖着的肩膀轻拍一下以作安抚时,苏启月抢先一步截住了他的手腕。
“我有一个现在就必须得知的信息。先来帮我。”
“嗯?......没问题,请说。”
“把手给我——不,不对。铁做的那只。”
绝缘手套被俐落地揭下,将一只由金属表壳和焊接缝下细小嗡鸣声浇筑的右手暴露在外。铰链顺着苏启月的指示蜷起四指,用仅舒张的小指朝划分出的边界上伸去,直至触碰到那条简陋隔离带的正上方。
在微弱却尖锐,如同将针刺入海绵的削切声中,即使在觉察到异响的第一瞬间就收住势头,在两名孩子面前,那根从本应空无一物的地方收回的手指已经被整齐地斩去一块,丝缕白烟从焦黑的断面上升腾起,仿佛刚触及的并非空气,而是运作中的激光切割台。
“.......你。”在默契而无言的,近三秒多的等待后,苏启月突兀地转过头——不知何时摸到二人背后的浩琅向后蹦了一步,狼耳朵如同受惊的麻雀般扑棱两下——扼要地开口:“有听见吗?”
“欸!?我,我不是有意.......的,呜。有,有的,从第一句话起......”
“嘶。我说——”
“冷静一点。见谅......但让我来说吧。”上一秒还在被持有者反复打量以检查是否有额外受创的机械掌即刻倒扣,被当作了捂嘴用的工具。确认苏启月把险些吐出口的斥责咽了回去后,铰链重新在三人间展开自己少了一截小指的手:“这道断面位于我的指尖向内六毫米处,且形态为斜切;这意味着,有大约相当于两枚普通螺丝钉体积的金属与我的身体脱离了。因此......你有听见它们落在任何东西上的声音吗?”
被问到的狼孩愣了一愣,用力闭着眼睛思索许久,才沮丧地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
“嗯。那么,是连残骸都不会留下的......”
“这样反倒才理所当然吧。如果是普通的切割,不仅要在事后沿着这么长的界线手动回收,更是只要有比传感器更快的速度就能逃出去;连我都能想到的事,你想说基金会——”
“喂——!”
突然在身后炸响的,兼具催促和雀跃的招呼声让他没能把拥护的话说完。在数米开外,一个略微隆起的小土丘上,某位完全状况外的无异常者将双手拱成喇叭状,带着五人间仅此一份的灿烂笑容呼喝着。
“怎么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都还聚在门口?”
肩上半人高的双肩包仿佛不具备负重一样,丝毫不能阻拦已经沾了一裤腿泥的李秋丹跳下土丘,大跨步地朝着聚集的三人奔来;白心语踱着小步跟在她身后,双手抱胸,撇着嘴角,毫不掩饰满脸因试图背后说些挖苦话却未被听者接纳的不快。
“大概是这就受不了了,急着想回去吹空调吧。”
“欸,可那是不行的吧?老师不是说过,回程的车要第五天才会来吗?”
“是呐。所以......”
“够了。适可而止。”
“......切。”
一般来说,这个年龄段同学间相处的基调不该总能用针锋相对形容,但鉴于这间班级本身的性质是如此特殊,所谓的常识不再能够适用大概也是相当合理的状况。但尽管如此,当队列终于又聚成一束,朝着隔离带后方的深处前进时,那蹦跳着走在最前方、唯一一位直到出发两月前才突然被安插进这个小集团中的孩子,仍然扯了扯双肩包的挎带,好奇地发问道。
“说起来......你们为什么,连一点行李都没有准备呢?虽然说着是考试是考试,但再怎么说......就连通知上的用词,不都还是‘野营’来着......而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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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Mobile联合请愿-附件-log-C.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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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教育部-通讯-20090109.scpmd'**
**主题:**就石菖蒲2006届-Δ班升学汇流事故及后续处理的最终决议。
**正文:**经投票表决公示,达成共识的内容如下:
@@ @@2006届-Δ班学员,及所有在ACN-204事件中疑似遭受污染的普通学员将被全数抹杀处置。
@@ @@归根结底,本次事件的根本原因是过度高估了书面测试所反馈结果的真实性。这意味着,对于所有尚未进行的关于“Δ班学员是否应当与一般生源合流”的决策,应使用更为稳定且准确的评测方式获取相关数据及信息。
因此,经管理层审核及批准:
@@ @@应选择数片边界与最近的人类聚集区保持五千米以上距离的荒地,由Site-CN-133以基金会前台组织的名义收购;随后,将所需建筑、设备与特定的可控异常遵循设计图纸安置于该类地块中。处理完毕后,此类地块将被作为后续石菖蒲-Δ班学员的毕业考核场所使用;同时,无论是否存在可能需求,每一地块都应设有能够确保将内部学员完全销毁的保险措施。
@@ @@对于每届毕业学员,教育部需结合其综合考评结果选择考核地块;学员应在被且仅被告知此为“考核”,而对考核场所、目的、标准等信息均无所知的前提下被投放至考核地块。考核过程中,学员的语言及行为将被全程监听;其监听结果将作为该学员毕业考核评价的主要参考内容。
@@ @@以上协议于即日起立即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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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南方,偏向东侧大约十度,这里,栅栏门。我们从这儿进来,到时候也要从这出去。”
沙,沙沙。树枝的尖端拨开沙土,在已经勾勒好的四方形边框上涂去一截,改为一个小小的圆形。
“然后,是区域内最重要的地标。”
分明是相当不适合作画的材质,勾画者却仍自得地握着树枝,在轻重缓急间划出一道横贯东西方向的蜿蜒曲线,甚至在收力时自然地引导着枝条绕手腕旋转过一圈。
“这是河流。主河道由东南向西北,倾斜角四十度上下;可以的话,最好都记住这一点。毕竟,如果看不见太阳,这几乎是我们唯一辨认方向的方式......”
“可是,在阴雨天靠近野河是很危险的。”
“那,那是不是......等大家都在的时候说才比较好?”
两道插话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又尴尬地交织在了一起,围聚在沙石地上的三位孩子抬起头来,彼此相视。白心语挤出一声“啧”的气音,向后一跌,从蹲姿自然地切换成了盘腿而坐:“行,行行......真搞不懂,生火什么的不应该是几秒钟就能搞定的事儿吗?”
“因为要确保防风并空出隔离带。在不能离开这里的情况下,我们没有任何可能从一场野火中存活下来。”
也许是因为疲倦,将最后一块砂土上的枯枝叶清扫开后,苏启月连音色中的刺都钝了不少;待其终于打出“许可”的手势后,顺遂着金属与砾石清脆的擦刮声,才有细小的火花自另一人手中落在火绒之上,转瞬间窜腾成苗,攀上堆积的木材,为孩子们带来了噼啪作响的光源。
“欸......结果原来只是打火石啊。”
李秋丹停下一直伸长脖子张望的动作,推着浩琅朝外侧挤了挤,给铰链和苏启月留下一个能够并排坐下的豁口:“听见你说负责生火的时候,我还期待了一下什么喷火枪之类的东西......”
“辜负你的期待我很抱歉。但那种器械负荷太大,除了具备特定需求的人员会装备外,对普通人而言弊大于利,所以不算在常规义肢的配件里......我也只是基于确实能够以常规方式点火而这样说了而已。”
“咳,咳咳,我知道啦。但漫画书上不是都......”李秋丹掩饰地咳嗽了两声,抢在其他人之前竖起两根手指交叠成叉,堵上了自己的话:“‘漫画都是假的’,好,完毕。当我没说。”
“要闲聊到什么时候?”待另两人也到场后,树枝的尖端在卵石地上一叩,昭显出插话者兼绘图者即将耗尽的耐心:“总之,我继续了。来,看这边......”
日光斜倚着照射在这片小山坡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如果孩子们有着能够精准计时的工具,他们就会明白,现在是第一日的下午六时四十二分,也是在这片野地中度过的第八个小时;但这是规则上所不允许的,因此他们只能用更加原始的方式表述道——
这是沿着隔离带出发,以二三人数分为两组,用脚步彻底丈量过整片可活动的地表区域后,孩子们首次重新聚集在一起的时间。
“东北角。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也是目前暂定的根据地。”
一个完美的四分之一圆出现在方框的右上角。似乎是因为拿不准最后一缕阳光将在何时消失,加之以不愿匍匐在篝火的摇曳光芒下作画,白心语的语速加快了些。
“这里是坡地兼卵石滩,整片区域内平均海拔上的制高点,没有杂木和树丛,除了这颗作为最东北角界限弯折点的榕树......尽管如此,我不太认为它能够作为坐标。这里长相相似的树木太多了。”
“不,我可以哦?小时候父母就总带我上山——”
“那以后你负责导航,就这么说定了。最后一项。”
李秋丹对白心语笑着耸了耸肩,大概是将这种被掐断后强行赋予责任的行为视作了某种认可;而后者将头转向最远离火源的席位,用目光把从刚才起就一直有意无意朝着阴影里收拢身体的浩琅揪回原位:“该你了。告诉我们,你们找到的......嗯,看起来是和我们一样的活物留下的痕迹都在什么地方?”
“欸,呜......”狼脑袋不自觉地向前伸了又伸,一点点挨近只有简单点线构成的地图,又在即将挡住光线时被坐在对侧的苏启月按着头顶推了回去:“有人负责定位,你说就好。”
“好,好的......!首先是河边......靠近边界的地方,有很多没收走的帐篷;树林的边缘有小木屋,是在树上的那种;然后,然后......就在,呃,现在太阳落下的方向,有一间围起来,倒了一半的房子,里面有向地下的路......”
“下面是?”
“我没让他进去。这只是第一天,没有必要一上来就进行风险投......”
“这就是为什么我宁愿问浩琅要报告也不喊你。”
白心语朝苏启月投去自知必然会被无视的一瞪,再将视线收回原处:“没关系,继续吧。”
“但,但是......已经没有了。一共只有三处......”
“这样。好,我明白了......”
沙石地图上被干脆地打上了三个大写字母Y。一时间无人发声,仿佛宣告着这场小小的集会已经走到了该解散的时分;但若是站在第三方视角观测,显而易见地,除去那名被隔绝在外的常态者外,剩余的四位孩子都在静候着某种......比起默契,不如说是事先所商议好的暗语,尽管这需要传递的信息不得不被寄托在了其中公认最不可靠的一员上。
“啊。是的,我想起来......”
而值得庆幸的是,被托付厚望的那位兽孩最终记起了自己该尽的职责。
“这其中......只有能去地下的那座房子,闻起来,有很奇怪的味道。”
于是树枝在对应的“Y”上添上一圆,造出了一个虽然极度简化,却仍带有某种象征意义的标识。这就足够了——足够在避免于对话中吐露出不应为帷幕外者所闻词汇的同时,使得一项所必须知晓的情报为其余四人所知。
太阳并未遵照一般而言戏剧中的逻辑,在应当转场的时候适时地落山;因此,孩子们还有最后的一点时间,站起身来舒张筋骨,转转脑袋和关节,或是吃干净身上被准许携带的,最后一点至多半日份的干粮。
“那么,下一件要做的事情......”
“差不多可以睡了吧?说起来,这个季节不用考虑保暖倒是很——”
“不。在那之前......要先决定守夜的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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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木材燃烧声。微弱嘈杂的交谈声。布料在木质材料上滑动的刮擦声和液体晃动声,总计持续十分钟有余。)
**{{[00:14]}}** **铰链:**好.......可以。这样差不多了,虽然材料所限不能确保完全精准......
**{{[00:14]}}** **浩琅:**三......七......十二......
**{{[00:15]}}** **苏启月:**你不用记。这个月晷是给后面的人看的。
**{{[00:15]}}** **浩琅:**咦......欸?
(用力拍打衣物布料的鼓动声。)
**{{[00:15]}}** **白心语:**安啦安啦,我们会安排好的。你就先盯着周围,别让蛇或别的什么东西爬过来......等我喊你的时候换去睡觉就行。(低声)......倒霉。早知道才不第一个抽签呢。
(含糊的应和声。短促的重物踩踏在沙石地上的脚步声。随后是一段长时间的,由夜风吹过草木和毛发,以及某种规律滴水声构成的白噪音,期间间歇性夹杂着一两声兽类威胁性的低吼。持续约两小时有余后,某物从高处侧翻的声音响起,兼具液体倾倒以及某人惊醒的抽气声。)
**{{[02:34]}}** **白心语:**(咬牙)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哈,该死的水漏。算了。
(脚步声。)
**{{[02:36]}}** **浩琅:**(沉闷的低嚎。)
**{{[02:36]}}** **白心语:**......嘘,别叫,是我。换班时间到了,你可以休息了。
**{{[02:37]}}** **浩琅:**(模糊不清的咕噜声。)
**{{[02:37]}}** **白心语:**怎么,不困吗?......啊,我明白了。你想说什么对吧?
**{{[02:37]}}** **浩琅:**是,是的......我在想,虽然老师们总说不能太依赖感官,但,但是......
**{{[02:37]}}** **浩琅:**秋丹......可以这么喊吗?她说过可以这么喊她对吧?......她身上,没有恶意的味道......哪怕,哪怕一点都没有。
**{{[02:37]}}** **浩琅:**当,当然,其他人身上也......
**{{[02:38]}}** **白心语:**原来如此。好,我明白了......很感谢你的信息。思考的事情交给我们,快去睡吧。
(短暂的,象征守夜岗位交接的交互声。从不时向远处延伸又折返的脚步,以及木材被撩动的声音推断,本岗守夜者额外肩负起了维持火焰不熄灭的职责。从四十分钟左右起有轻微而断续的歌声偶尔响起,分贝均维持在30以下,内容无法辨识,但推测均为现场杜撰。)
(二小时后,营火侧传来轻微的推搡及交谈声。)
**{{[04:21]}}** **铰链:**已经到午夜了吗?好,换我来吧。
**{{[04:22]}}** **白心语:**一碰就醒啊......真的有在睡觉吗你。
**{{[04:22]}}** **铰链:**教会的改装仅仅只是让我无法入梦而已,其余睡眠相关机能一切照常。
(约持续三分钟的沉寂。)
**{{[04:26]}}** **铰链:**你还有想说的话,对吗?是关于两个月前才临时插入的那位同学吧。
**{{[04:27]}}** **白心语:**......怎么可能。不如说,这件事反而很好理解吧?考核的一部分,检查我们在异常环境下的守密能力什么,诸如此类的。
**{{[04:27]}}** **白心语:**反正最大的代价也就是死掉一个彻头彻尾的平民而已。不,说到底......在他们眼里,这真的能算是代价吗?
(交谈声止息。带着尽力压制的金属磕碰声的脚步响起,重复上一班值夜在守岗内所做的事。从第十分钟起,守夜者开始以稳定的20分贝音量背诵破碎之神教会圣经的第一至三节。)
(在此后第三小时,重复换班流程。换班者在朝夜岗迈步前被叫住。)
**{{[07:20]}}** **铰链:**稍等一下,启月。有件事情我需要告诉你。
**{{[07:20]}}** **苏启月:**在听。
**{{[07:21]}}** **铰链:**从踏进这片场地的第一刻起,我就总能听见机器的声音。密密麻麻,无处不在......但又非常微小,不集中注意就会漏过去。不过,话虽如此,在我尝试对话或者寻找它们时,却又什么反馈都没有.....我不认为这只是错觉,但也不明白这在当下意味着什么;因此,让你也知道这件事也许会合适些。
**{{[07:23]}}** **苏启月:**好,我记住了。
(除了草叶和火被风吹动外最寂静无声的一个小时。死寂一直持续到临近日出,最后一班夜岗在无人呼唤的情况下自然清醒,向当前值夜者呼喝。)
**{{[08:31]}}** **李秋丹:**(低声长音)早安——
**{{[08:32]}}** **苏启月:**......按标准时间算法现在应该是凌晨三到四点,你醒的确实很早。
**{{[08:32]}}** **李秋丹:**有过更早的。爷爷还在的时候,曾经听城里人说会有什么流星雨,半夜一点就把我们从床上拖起来,到院子里等着——当然最后什么也没看到,白跑一趟。奶奶在那之后叫他连吃了三天的窝窝头,不带蘸糖那种。
**{{[08:34]}}** **苏启月:**......“还在的时候”?
**{{[08:34]}}** **李秋丹:**啊......啊。对了,说起来,这个班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啊。我本来以为会是那种......“研究基地”一样的东西?毕竟分班考的题目都那么......呃,严谨,就连宣传上也说是主攻理科科学的班级来着呢。
**{{[08:35]}}** **苏启月:**科学也分很多种。对于专攻考古或地质类的研究者,一辈子活在野外都算是常事......学校也很难一眼就看出我们将来会走上哪条路,不是吗。
**{{[08:36]}}** **李秋丹:**也是说呢。......话说回来,你不打算去睡了吗?
**{{[08:35]}}** **苏启月:**还有最多一小时就日出了。与其再把自己搞昏头,不如就这么维持清醒状态衔接上白天的活动,这样在效率方面比较划算。
(持续十多分钟有余的沉默。)
**{{[08:52]}}** **李秋丹:**嗯......我有个问题想问。当然,不回答也可以......
**{{[08:52]}}** **苏启月:**说。
**{{[08:53]}}** **李秋丹:**你认为灵异现象——或者,呃,学术一点来说,超自然现象......是真实存在的吗?
**{{[08:53]}}** **苏启月:**当然不。你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08:53]}}** **李秋丹:**(叹气)只是想想......算了。谢谢。
(此后不再有交谈声。与上一段守夜时相似的音效一直维持到太阳升起,二人开始将剩下三人依次唤醒为止。)
**{{[09:30]}}** **<转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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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咕嘟,咕嘟咕嘟。
截去上半部后倒扣重组的塑料瓶上系着细绳,由白心语用力地按入水中,吐出一连串咕噜噜的气泡声,在这节还算平缓的河道中搅出一串水波;三五尾细小的鱼影迅速躲进了阳光和视线都无法触及的岩石下,但不消片刻,当水面重归于静后,就又一只接一只地冒了出来,围着岸边新入水的透明容器,和其中最底部的一团熟肉转圈。
“......总觉得有些浪费。”李秋丹毫不掩饰地咂了咂嘴,评价道:“那可是一斤装的猪肉罐头......”
“对,过期四个月的。罐身上也有明显受损......”从身后传来的驳斥中带着一如既往的高位感,虽然其中的主要原因或许是位于岸上的苏启月此刻确实是三人中的地势最高者:“......如果你不是野生棕熊的话,我觉得还是把食用未知细菌和病原体的风险交给这些鱼来承担比较好。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已经完成了对所有残骸的搜索并把有用的东西全部捡出来了。你完成了吗?”
“我正在做。还有两个小帐篷和一个旅行包。”
“干活儿都堵不住嘴?真是......唉。”白心语撇着嘴别过头,恶狠狠地往嘴里塞进一把龙葵果实,咀嚼着将剩下的几个捕鱼诱饵一并按入水里:“说真的......我们不能把阵地转移到这里来吗?他们的帐篷甚至自带毛毯......虽说现在有点儿受潮了,但也不是硬石头地能比的。”
“不可以啦。几乎所有的野河都有在夜间涨水淹没沿岸营地的几率,何况这里还是下游。”
“并且,如果你稍微动点脑子,就会意识到所谓的‘受潮’在这一前提下象征着什么。”
“你这......”
“咳,咳咳。不好意思咯,两位,打断一下?”在挖苦行为二次升级之前,李秋丹举起右手,攥着一把粗麻绳制成的套索,如同在公开课上抢答一样自然地插进话题:“绊兔脚全部编好了,我现在要去林子里布置一下,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回来。留你们两个独处没问题吗?”
“当然。我的体术成绩是B-,但上面那位只有C+。”
“我不是在说这个......况且听起来差异也不是很大的样子喂。算了,我相信你们。”
李秋丹抱着一捆捕野兔的陷阱站起身来,用和目标猎物相似的步子蹦进了树丛中。直到蹦跳着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绿意中后,白心语才从河畔边站起身,拍拍衣摆,换上了不那么俏皮的语气:“所以,我们亲爱的准基金会职员,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发现吗?”
“当然。你还记得我说这里被水淹过吧。”
“两分又二十四秒前,以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到这句话的第一个字为准......”
白心语用力地翻了个白眼:“‘证明了这里的上一批野营者在专业性上的匮乏程度’,你想这样说,对吧?”
“表面上确实如此。然而,尽管确实无法理解驻扎者的想法,但我找到了他们这样做的动机之一......”苏启月站在一间小帐篷的门帘前,为白心语指明爬上岸边后的下一个行进目的地:“换句话说,他们有着‘即使夜间涨水,自己的生命和携带物也不会受到威胁’的手段。”
“最好不是在故弄玄虚。”
“那为什么不亲眼看看呢。”
门帘被粗暴地掀开,帐篷内浑浊酸腐的空气一股脑地涌出,呛得两人在看向内部之前都不自主地眯了眯眼。
这是一处能够最多容纳四人并躺的,除去已经自内漏风漏光的布料外,完全空无一物的密闭空间——任谁都会在第一眼中得出这样的结论。但两名某种意义上并非常人的孩子只是在注意到某些异样的纹路后,彼此相视一眼,还算是默契地——
——同时转向对方,无言地展开了人类所研发过的最简易的,仅需要三个手势就能决出胜负的对局。
第一局布对布,第二局剪刀对剪刀,第三局布对石头。在得意的“哼哼”声中,白心语叉腰目送着苏启月俯下身,皱着眉头钻进帐篷的最深处,捏住毛毯已经爬满苔藓、在挤捏下直冒绿水的内边后,才蹲下去从另一侧拽住外边。倒数三秒,在合力一掀下,一片原本被完全遮掩,但现在因底毯破损而可见一二的地面暴露在空气中。
那是一块硬质的青石板,坑洼的表面被少许杂草、污渍和由数个点线面构成的暗红色纹路所占据;尽管有着底毯的遮盖,在时日和流水的侵蚀下,依然有数处细节上的线条已被晕染得模糊不清。竭力躲开被带起的尘土和污水后,两道目光一致地投向那副绝非出自自然之手的图像。
“如果我的脑子没坏的话,这玩意应该,绝对,只能是个......”
“门径。......虽然暂时打不开,大概是绘制用的朱砂被水冲坏了导致的。”
“也就是说,不知道另一侧通向什么地——啊,不对,那种事情现在不重要。”白心语揉了揉额头,抢在苏启月开口反驳之前自己掐住了话头:“重要的是,能够熟练操作门径,以至于将其运用在一个临时营地内,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蛇之手,只有他们。这是一个蛇手的驻扎地,当河水上涨时,他们就——”
“停,停停停。我不傻——甚至我敢说,当我还待在AWCY那边时,对他们的了解就比你这辈子会从手册上看到过的东西要多了。”
苏启月从帐篷里爬出来,摊了摊手,以示对后半句话的内容不置可否。白心语则叹了口气,扶着脑袋接上叙述:“不过,这引出了一个更大的问题......为什么他们在明知河水会上涨,乃至做好了应对措施的前提下,还把营地设置在这里呢?”
“大概因为他们是蛇手。而蛇手就是这——”
“嘿——嗨,我回来了!嗯......该说很高兴看到你们没有在吵架,还是该问......”
突然响起的呼喝声让两人同步地浑身一颤,及时抿上了嘴,转过头去。李秋丹跳着小步朝这块跑来,手中原本的数个绳结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苍耳子和一捧狭长、鼓胀的艳红色花蕾;直到一路冲到两人面前,后者才一个急刹定住脚跟:“......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在呢?”
“啊,那也是能吃的花吗?分我一朵。”
“只有我们......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完全‘能吃’,这东西叫串串红,只有花蜜能喝.......但很甜。真的很甜。要不是空不出手,我第一次摘果子见着的时候就全掐了。”李秋丹慷慨地将一把花蕾塞进白心语伸出的手中,也没忘了乘机捡回一束塞进自己口中,吮吸着四下张望:“啊......对不在山里长大的人来说可能确实有些难度,何况还是在这种完全没有遮挡物所以一直都很亮堂的空地上......”
“但是,从太阳倾斜的角度判断......现在已经超过下午六点了。在今天早上......”
即使脸上依然努力维持着闲适的笑意,但是在这样近的距离上,讲述者吞咽唾沫的声音落在另两位孩子耳中依然清晰可闻:“分工时候,约定好的时间是......无论如何,另一组人员要在傍晚之前从那座建筑里出来,然后沿河而下,赶在日落前和我们汇合吧?”
“现在,距离太阳落山......只剩最多不到四十分钟了。考虑到这附近似乎并没有大型野兽活动的痕迹,所以......会是迷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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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 **<转录开始>**
(排风扇和未知器械运转的声音。金属刮擦、转动、碰撞与铁锈的摩擦声。门阀被取下的噪音。活板门开启的声音和空气对流换气风声。)
**{{[00:22]}}** **铰链:**小心脚下。和预想中一样没有照明啊......怎么样,看得见吗?
**{{[00:22]}}** **浩琅:**没问题。只,只是......
**{{[00:23]}}** **铰链:**是想问为什么明明有火却不用吗?
**{{[00:23]}}** **铰链:**我们不知道这座建筑的地下部分已经密封了多久,里面又发生了什么,何况是在已经确认有异常盘踞的情况下;如果贸然用火照明,最好的结局是因为氧气不足必须提前撤退,最坏的结局是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撞上可燃气体引发爆炸。
(金属阶梯被踩踏的吱呀声。)
**{{[00:25]}}** **铰链:**因此,如果搜索者无需光源也能视物的话,不多此一举会比较好。
**{{[00:25]}}** **浩琅:**......谢谢。但是,为什么和我解释......
**{{[00:26]}}** **铰链:**因为这种事就该由我来......不。忘掉这一句吧。
(两道间隔而行、尽可能放轻的脚步声,期间夹杂着木质或金属制门墙被试探着推动或摇晃的声音,以及诸如玻璃或破布等杂物被拨动的撩拨声。)
**{{[00:57]}}** **浩琅:**这里......好像,很奇怪?明明每个房间里都空荡荡的,为什么还要全部锁起来呢?
**{{[00:58]}}** **浩琅:**而,而且,这样的话......万一什么有用的东西都......
**{{[00:58]}}** **铰链:**冷静。我们的第一要务是确认这里的不安定因素并活着回去,搜索物资是次要的——关于这点,从进入走廊起,异常的气味有什么变化吗?
**{{[00:59]}}** **浩琅:**似乎......没有。不论是强度或是味道本身,都很......像是被磨成粉之后均匀地涂在墙上了一样,连波动都感觉不到。
**{{[01:00]}}** **铰链:**我明白了......啊,来,看这里。这副结构图是钉在玻璃展览版里的,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它没和其他墙饰一起被拆掉;无论这座设施的使用者是谁,他们离开的时候都一定很急。
**{{[01:01]}}** **浩琅:**我们在......这里?是这个三角形吗?
**{{[01:01]}}** **铰链:**没错。地下一层走廊,往前是楼梯,通向地下二层的左右扇区,和末端这个......看不出用途的圆形房间。从构造上来看,这里是二层和地面之间的唯一通道。
**{{[01:02]}}** **铰链:**......现在也只是通道而已了。走吧,去下面。
(楼梯间门开启的吱呀声。门锁被破坏的咔嘣声和使用障碍物将门板固定在开启状态下的挪动与碰撞声。走下楼梯的脚步声。)
**{{[01:27]}}** **浩琅:**血。人类......人类的血。不知道多久以前......
**{{[01:27]}}** **铰链:**哪个方向?
**{{[01:27]}}** **浩琅:**右......右边。左侧也有,不过很淡。
**{{[01:28]}}** **铰链:**好,我明白了。
(不可避免地踩踏到某种黏腻物质的行进声。左侧滑门被扒开的颤动声。前后依次从缝隙中穿过的衣物摩擦声。尽可能压低的交谈、调查和翻动声。)
**{{[02:19]}}** **浩琅:**灯的开关......是被卸掉了吗?
**{{[02:21]}}** **铰链:**看起来像。不过,就算开关完好,照明系统也应该是失灵的吧......
**{{[02:21]}}** **浩琅:**欸?
**{{[02:24]}}** **铰链:**对你来说理解起来或许有点难......我听见通风系统还在运作,这意味着这里并不是断电状态;同时,一层走廊上的门都是通过门闩或锁链固定的,没有任何看上去像是感应器一类的装置......
**{{[02:26]}}** **铰链:**唉......算了。总之,灯具的供电应该在不波及电源和其他线路的情况下被单独切断了。毕竟这里大概率不存在所谓总调度台一类的东西,每一套线路都是分批独立搭建的......甚至连电源都是独立的也说不定。考虑到——
**{{[02:29]}}** **浩琅:**等,等等......!
(重物被裹挟着扑倒、砸落后的翻滚声,并在撞击到墙角后停了下来。随后室内陷入了相当一段时间的沉寂,直到内侧门被某物拨动。类似于挤压含水橡胶容器,从硬物上分离湿润便签纸和气泡鼓破的混杂声音缓缓移入房间,在抵达至中部后停止移动,此后极长时间内只有模糊的呜咽和液体滴落的声音;再过数十分钟后,声源重新朝左扇区深处偏移。)
**{{[04:05]}}** **浩琅:**(低声)它......有几只手来着?我没数清......
**{{[04:07]}}** **铰链:**(低声)两只。剩下的......应该都是某种寄生性芽孢。
(沉默。直到房间内无法再听见异常个体移动发出的音声为止。)
**{{[04:13]}}** **铰链:**先退回楼梯间,确认右扇区状态,然后暂时撤退吧。注意警戒。
**{{[04:13]}}** **浩琅:**好......好的,我会的。
(与此前相似,但更为缓慢和微弱的窸窣声,从左侧扇区一路折返至三岔口,后在右侧扇区门前停止。)
**{{[04:41]}}** **铰链:**......有牺牲者。可见范围内至少三名......不可见范围内总数未知,衣物......在这里看不见典型特征物——
(突兀而刺耳的重物坠地声。极近距离内响起的嘲哳的嘶吼声。两道因受惊而失去部分音量控制的惊诧声,以及某物划破空气的破空声。)
**{{[04:43]}}** **浩琅:**不不不对,我一直盯着那边的,我可以发誓——
(某种鞭状物抽打在墙体上的闷响。金属没入和切开裸露皮肉的锐响,与部分碎块及黏浆落在地上的水声。)
**{{[04:44]}}** **铰链:**出去再说。跑!
(碎肉块被重重踩烂的粘腻声响。某物因吃痛而被激怒的吼叫,及其扭转躯体前倾时笨重的挤压声,和重砸在阶梯上时金属折断与摇晃的回音。)
(湿润肢体抓握住某物的吧嗒声,与一声应激反应下的尖锐嘶鸣。)
**{{[04:44]}}** **浩琅:**滚下去——!
(兽类前爪撕开筋肉的声音,与来自挥爪者上方的,通过抓住衣物实现的拖拽声。约数秒短暂僵持后,受困者和拖拽者在利器扯开衣物与表皮的声响中向后跌在阶梯第二级转角上,同时阶梯下传来某物回落的声音。)
**{{[04:44]}}** **浩琅:**(低沉的咕噜声。)
**{{[04:45]}}** **铰链:**停,牙收回去。......腿还能动吗?
**{{[04:45]}}** **浩琅:**......能。
**{{[04:45]}}** **铰链:**走。
(两道顺着阶梯上行,迅速从走廊中穿过的脚步声。下方的异响在数秒后紧随其后,持续追击在前者身后。)
**{{[04:49]}}** **铰链:**你先上去。
**{{[04:49]}}** **浩琅:**欸?呃,唔......好。
(两道接连扒住开启状态的活板门并从中翻出的声音。第二人落地后,即刻转身扣上金属门板,然后压倒在其上;约一至两秒后,自下而上撞击金属门板的巨响从另一侧传来。)
(门阀归位的咔哒声。下方依然传来数次持续的撞击声,力度逐渐减弱,在约十数分钟后回归沉寂。)
**{{[05:17]}}** **浩琅:**......对不起。
**{{[05:18]}}** **铰链:**没关系,与那无关。我也没听见任何东西靠近的声响......虽说从登场方式来看,它在抵达前始终位于我们上方,但据结构图显示,那里应该是没有房间的实心土石才对。
**{{[05:18]}}** **浩琅:**也就是说......那张图是错的吗?还是说这是故意......
**{{[05:20]}}** **铰链:**......暂时无法判断,不过,我们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干。先找些东西把这扇门压牢了,确保不会在没人看着的时候有东西冲出来,然后......
(停顿,和短暂的沉默。)
**{{[05:26]}}** **铰链:**啊,抱歉,是我疏忽了。坐着别动,我自己来就好......
**{{[05:27]}}** **铰链:**然后,如果我忘了要在汇合前帮你把狼爪子重新包起来藏好,也请记得提醒我......务必。麻烦了。
**{{[05:30]}}** **<转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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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断来说,会造就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只有两种:其一是对方具有某种隐藏自身气息的手段,其二是这里的地面下存在数量未知的,我们尚不知晓具体架构的通道......”
陈述性的语句与夜风一同,在于沙石地上围坐一圈的孩子们间回荡。带着各异的神色与思绪,其他人暂且或多或少地放缓了手中的事项,将注意力集中到转述者的话语上。
“而鉴于初次遭遇时的境况,第一种可能基本能够排除......”
前去设施探索的两人是踩着远处山峦的影子归来的。就在负责筹备食物的小组处理好野果和生鱼肉,即将就“是否主动前去寻找同伴”展开第三次投票之前——考虑到前两次的结果是三对零与二对一,不难推测,这大概应该是一场将以一对二勉强通过的表决。
而缓慢、踉跄地撩拨开草叶的哗啦声正是在那时从上游传来的。三名将要动身的孩子停下争执,一致地将目光投向来者;在叶片细密的阴影下,铰链搀扶着比自己更高出半个头的浩琅,黄铜色的右臂暴露在外,被截去的衣袖安静地紧紧扎在后者的脚踝上,因被早已干涸的深褐色污渍浸透而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我们......”反复数次张口欲言,又在视线扫向李秋丹时重新将嘴抿紧,斟酌良久后,铰链才拼凑着吐出断续的汇报:“遭到了动机未知的袭击,通过放置在地下设施里的自走器械。同时,考虑到现在的时间点,我会认为尽快离开林地范围,待回到制高点后再进行讨论,是更为恰当的选项。”
对这一提议的表决是四赞同对一弃权。于是原本下午时分还因基本解决了食物问题而变得有些雀跃的气氛再次降下温来,排着小小的圆环状队列,孩子们再一次回到了早间分散行动前的出发点——当夜月高升,象征又一次自然日间的轮换近在咫尺时。
“......但假若第二种情况成立,就意味着,理论上我们无法对下一次袭击的时机和地点做出任何有效预测。”
话语声落下,沙石地上有一瞬间只剩下火焰摇曳的声音;随后,一阵嘈杂的议论几乎同步爆发开来。
“结果......切,我就知道,基——咳咳,他们设计的考试怎么可能会有‘普普通通活过五天’这么简单的目标?”
“可,可是......这真的没问题吗?再不管怎么说,这和我印象里的考试实在是......呃,不太一样......”
“欸,伤,伤口吗?没,没关系,真的,只是破皮而已,已经不疼了——”
“怕成这样是要做什么?说到底,无论学校是怎样想的,既然这是‘考试’,就说明一切都在他们掌控范......”
冷静一点——在混乱之中,似乎有其中一人,也许是坐在最内侧汇总情报以至于能够看见最广泛视野的那个孩子,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性的失言而急于弥补的那个孩子,也许是基于近乎病理性的信任而完全波澜不惊的那个孩子——其中之一想要这样说,来压过其他人的声音,以开启自己的论述;但最终谁也没能将其顺利说出口来,哪怕只是第一个音节——
——当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这片与河畔有近十米高低差的、干燥的砂土地上,卵石的缝隙间毫无征兆地涌出如某种活物的肢体般的水流,柔韧、通透,将木材与篝火一并掀翻掐灭时,在从砂石坡顶涌出的,本不该出现于此的水流瞬间汇聚成洪,仿佛陆上蔓延的海潮自上而下席卷来,将坐在坡道半中的孩子们,与他们一切尚未说完或尚未说出的语句都盖过时——
除去浑浊的惊呼和最后抓握或攥住某物的本能反应外,被卷入水中前余下的时间再不容许这群根本上仍未成年的学生做出再多一毫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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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文件-Δ.Test20150609-06:00-<08,06>scpmd'**
**{{[00:00]}}** **<转录开始>**
(水流声。布料磨蹭、某人挣扎并拖拽另一人爬上岸边的声响。由湿润衣物裹挟重物瘫倒在岩石滩上的黏稠碰撞声。剧烈的、持续数十秒的喘气声。)
**{{[00:02]}}** **白心语:**真是......该死的......
(某人尝试支撑自己爬起来的刮擦声。脱下,尽可能拧干后又穿回衣物的响声。不间断的滴水声。某人四肢并用在岩石滩上爬动的声响,及带有强烈情绪的微弱语气词。试图掀起另一片因浸湿而黏在皮肤上的布料,与紧急溺水抢救尝试的音声。)
(来自另一个体的,剧烈的咳嗽和呜咽声。喘气,与吐出少许液体的痛苦气音。)
**{{[00:04]}}** **李秋丹:**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00:05]}}** **白心语:**怎么样,还能听见我说话吗?......这是几来着?
**{{[00:05]}}** **李秋丹:**......三。
**{{[00:05]}}** **白心语:**没错,三。挺好......能起来吗?
(持续数分钟有余的沉默,期间只有水流和逐渐平缓的呼吸声。)
**{{[00:12]}}** **李秋丹:**只有我们吗?
**{{[00:13]}}** **白心语:**至少我上岸后就只看见你......我说,真的很重。
**{{[00:13]}}** **李秋丹:**衣服的问题。我穿的衬衫和裤子都是棉衬的。
**{{[00:13]}}** **白心语:**在六月份吗?你猜我会不会信。
(极短促的笑声。随后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00:29]}}** **李秋丹:**所以,情况是......我们完全分散了,被迫的。甚至是在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这也是考试的一部分吗?
**{{[00:29]}}** **白心语:**......我说不准。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还是尽快和其他人取得联络比较好;另外,既然发生了这种事,再回砂石坡大概不再是一个好选择了。
**{{[00:31]}}** **李秋丹:**我想也是。啊,我们是不是甚至没定过这种情况下要用的记号?唉。要是这里还有别的制高点......
**{{[00:31]}}** **白心语:**有啊。......你应该记得才对吧?
**{{[00:31]}}** **李秋丹:**欸?欸......啊,哦哦。那座树屋吗?
**{{[00:32]}}** **白心语:**......你看起来不太好。还没缓过来吗?
**{{[00:32]}}** **李秋丹:**我,我当然很好——啊。好吧,也许,可能......是稍微还有一点晕。咳,咳咳......总之,去到那里的话,我应该就能做出在整片场地里都能看到的标记——欸诶诶,欸——
(运动鞋底在潮湿石头上打滑,和某人在摔倒半途被接住,险些将另一人一并带倒的声响。)
**{{[00:33]}}** **李秋丹:**对,对不起来着......腿还有点软,可能是在水里泡太久了吧,啊哈。
**{{[00:33]}}** **白心语:**(叹气)真是......来,我扶你吧。......带路。
**{{[00:40]}}** **<转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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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当中,一年之内太阳落下最迟,而又升起最早的时月;在一些特定的环境下,人们能够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点,例如身处远离灯火的荒野之中,又或是自阴暗处向上眺望,却被硬木屋檐的反光闪了眼时。
“这里......似乎也被淹了。土都还是软的......”李秋丹四下张望着,在枯树干上蹭了蹭鞋底的泥:“没有其他脚印,是我们第一个到呢。”
“某种意义上算是好事。不过......还真是奇怪,我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座孤零零的木屋......”
“嗯......也许是曾经给护林人用的瞭望台,也可能是有谁想过把这里开发成景区......对这种荒山野岭来说,后者倒是意外地还挺常见的啦。”
两位孩子彼此搭着话,一前一后踏上在树干上搭建出的、螺旋上升而没有扶手的阶梯。大概是许久未维护,台面凹凸不平,爬着细腻而滑溜的青苔;以至于不过三五层楼高的距离,两人足足用了十多分钟才走完。
而那搭在最顶上的木质建筑,比起“屋子”,不如说是更接近于草草盖上了顶棚的阳台:大约三米见方的木板平铺成底,两根竖起的支柱配合树木原生的枝干,托起了数根横放的圆木用作遮阳。距离上一次有人踏足已经相当久远了,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陈设与残破的蜘蛛网共同证明着这一点。
“确实......视野很好呢。那边的榕树就是东北角那棵吧?从这里看倒不是很大......”
“嗯......是这样嘛。”
略有反常的是,李秋丹的答复依然是刚从水中被捞起时那副心不在焉的语气。抢在白心语困惑或安慰的话出口前,她立起食指和手掌,比出一个“停止”的示意:“也许现在说有些奇怪吧,但我不保证今后是否还有这样的时机.......心语,我能也问你一个问题吗?”
“‘也’.......?不,罢了。问吧。”
“你......也认为超自然现象是不存在的吗?”
在残破的墙体中,对流风惬意地穿梭着。白心语抿了抿嘴,选择用问题回抛问题:“问这个......是为什么?”
“......我有说过吧?我的视力和听力都很好,虽然大概还达不到超越常人的级别,但......”李秋丹挠了挠脑袋,低下头去,似乎是不明白自己应该用怎样的表情说出下面的话:“在第一天,我们刚下车的时候......从栅栏门往里头走,是顺风。我全部都听见......也看见了。你想要说那也是某种我不知道的科技吗?”
“......如果是呢?”
“如果是的话......”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那样,即使身上的衣服到此刻都还未干透,也从被打捞起就拒绝揭下它们的那位孩子,站在圆木屋顶聊胜于无的阴影下,掀起自己的衣袖和裤管:“......这些又是什么呢?”
淤青,勒痕,扭伤,或是更直白地说——不知多少只手臂或卷须紧紧将其攥住,用力向某处拉扯后留下的,尚且新鲜的手印。它们安静地躺在孩子露出的皮肤上,在日光下随呼吸和心跳起伏,如同藏于土层中的蚯蚓。
“......但其实,我的水性也不差。所以我看得很清楚,到底为什么......那些齐腰深的水能这么轻松地把我们全部卷走;当然,现在我也清楚了......为什么尝试挣扎是没用的,而且那会导致什么样的下场。密密麻麻的,从看不见底的水里伸出来......天知道是哪来的,也天知道有多少。啊,不好意思,我可能说的有些乱——”
“没关系,我听懂了。”
“......嗯。”
手腕重新回到衣物的遮掩下,而它们的主人静候着,仿佛在等待某种发落。在她面前,另一位孩子默默地望向天空,噤声良久后,方才举起右手,挽起袖管,捏握成拳:“唉......结果这不是完全没瞒住吗。好吧,好吧......虽然大家早就一致认为这是我会干的事,但向维也纳发誓,我可也没想到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来,过来,看清楚了——”
“——超自然事件,灵异现象,魔法,闹鬼,未解之谜,都市传说,随便想怎么叫都好——”
在叙述声中,白心语娴熟地叩下一个响指。一股湛蓝色的、小指粗细的光束腾空而起,带着与日光截然相反的寒意,从掌心出发向上蜿蜒,灵动地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大写的“W”,又落回原主手中,顺着拇指与食指的夹缝回到来处;待手掌再一次张开时,其中除了洒落的阳光外已经空无一物。
“——都是真实存在的。在这边的世界里,前述一切这些,有个统一的名字——我们管它们叫,‘异常’。”
落在脸上的阳光恍惚间失去了热量,穿堂风的呼啸声沉寂了,如同整个世界为此停滞了一瞬;但很显然,那不过是主观感受带来的某种错觉,一只飞虫扑落在蛛网上,银白色的细丝线用颤动如此驳斥道。
“那么......我回答完了。”白心语撩开散落到眼前的碎发,别过头去,眺望着远超出预设警戒线范围之外的山峦:“就是这样......你可以开始了,不论是想哭,想发火还是觉得害怕。我见得多了,不会笑的。”
“这样......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事先说好,我没有帮人删除记忆的本事,所以......”
“那真是......太好了。”
“......哈?”
带着些许难以置信,白心语将视线移回,对上李秋丹正用手抹去眼泪的神态——尽管有一点儿通常称之为泪的盐水从眼角溢出,但后者却带着某种仿佛终于安下心来的笑容:“所以,这里是专门为你们......为‘异常’准备的班级吗?啊,不论如何......谢谢你。我很——”
“停。首先,‘我们’不是......好吧,不全是那什么‘异常’。其次,你疯了?”
“欸欸......不,怎么可能?我只是很高兴......知道我爷爷有可能还活着,我还有可能见到他,仅此而已。”
李秋丹向白心语投以带有询问意味的神色,而后者则倚靠在木屋栏杆上,用游离的目光和以不规则频率点着地面的脚尖传达回“说来听听”的默许。于是刚擦干眼泪的那位孩子清了清嗓子,努力压制住稍有过剩的情绪:“我爷爷他......在九年前,被警方认定为失踪。大人们说,他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大半夜地避开所有人,从小路溜进山里,然后再也没了影;泥巴上有他的脚印,断在半路,沾着露水,肯定是日出前留下的。一定是掉进哪门子沟里咯,当然被塌方突然间吞了也说不定,就是苦了家里人......他们都这样说。”
“这话也没错。我奶奶自那天起就生了病,到走都没能再从床上下来过;我娘为了医药费去打黑工,被机器搅断了一只手,最后就赔了一万多。我爹咒骂我爷爷说怎么死不好,就非得犯这种疯病嚯嚯家里人......”
“......为什么呢?对吧,我也想不明白。那天是元宵呢,我缠着他说要玩花灯,他带我趁爹妈烧晚饭的时候悄悄溜出去买,结果赶路太急没拿稳,火点着了纸,我俩抱着一堆灯架子被赶到门口罚站;他说没事,架子还在,重新把纸糊上就成,叫我等着看他第二天大展身手......”
兴许是赶路再加站的有些腿酸,李秋丹顺着嵌入树干的那侧木板滑坐下来,双手抱膝,脸埋入手臂中,只留一只眼睛带鼻孔在外,一句一顿地,像是在讲述从说书人口中听来而非亲身经历过的事。
“我看到了啊。我那时才七岁,我舍不得我那没看眼热就烧坏了的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然后我就看见了那东西。我现在都记得它的样子......一只大眼珠子,黄橙橙的,周围是纸扎的翅膀,像鸟又像蝙蝠,一层一层地,包了厚厚一大圈;那纸都鼓囊囊的,又红又薄,纸钱似的,就那么静悄悄地飘在窗户外面,四五米开外的位置——啊,我家是自建房,我睡三楼。”
“我吓坏了,赶紧闭上眼睛装睡。不知道过了多久,睁眼看的时候,窗外面空荡荡了,但天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走了过去,扒着窗口往外看了眼......我就看见那玩意浮在街道上,慢悠悠地,朝着镇后头的地方飘;我爷爷跟被勾了魂似的,抱着一堆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一步一踉跄地跟在后面。我......我那时就晕过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被爹娘在窗户上摇醒为止。”
“没人信啊......哪怕一个都没有。那天晚上没人听见任何怪声,没人见着任何东西,甚至根本就没别人醒着。都说是我做了噩梦,是我被坏人编故事吓了,是我在扯谎说胡话......也许真的是吧,但,万事总得有个根儿不是吗?就算真是我看错了,是我爷爷突然发疯了,那这事也总得有个理由吧?我最起码......有资格知道,在那条方圆五百米都是平土地的小道上,我爷爷,和他准备的那一沓花灯纸到底去哪了吧?行,这世界上没有超自然存在,那科学总就该能给我一个解答了吧!?所以,所以我才......”
“才......呃......呃啊。不,抱歉......啊哈。”
“那真是......辛苦你了。毕竟,据我所知,这个班级的分流考试题目即使对专门的竞赛生而言也很有难度......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把正常人拦截在外才设置的东西啊。”
“嗯......我想也是。我其实有两道选择题和一道大题都是蒙的.......”
李秋丹似乎想要换回平日里那副开朗的模样,但在看见白心语不知为何皱起的眉头和满脸阴云时仍然一顿,带点知趣地打住了话头:“说回来,耽误这么久了,也该干正事了对吧?能麻烦你——”
“我说......真的一点都没有吗?”
“......欸?”
“悲伤,愤怒,失望,怨恨或者痛苦,什么都好......你的家人是因为异常而死的。没有缘由,没有规律,没有解法,他们就那么死了,仅仅因为异常就是异常——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你连哪怕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吗?”
“那怎,怎么可能!?......但是,正因为是异常,所以我爷爷他才有还活着的概率不是吗?外界经过十年内部才过一天的异常,能让人活上几百年的异常——”
“你觉得你看见的那东西——让我们假设你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好了——是你说的那些玩意吗?”
“但是没有人亲眼见到过他的尸体——哪怕一个都没有!如果是异常的话,就算概率再小......也比一场九年前的普通走失案要好吧?因为后者的存活率——”
“住口。到底是为什么......”眼看就要彻底爆发的争论以围栏上的一根横木在白心语手中碳化而告结。脆化的焦炭在手掌中被捏的粉碎,但指节间的力度几乎比不上孩子咬紧牙关所用力气的一半:“......你可以对所谓‘异常’,抱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啊。”
“等等,你去哪?我们还得把标记——”
“是你还得把标记做好,然后让其他人都看到。你,而非我们。不包括我。而且......”
一团光球打在李秋丹的衣袖上,蒸腾起丝丝水汽的同时挡下了对方在挽留时下意识伸出的手。
“既然已经不用藏着掖着了——我在自保方面的能力比你强得多。担心好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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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 **<转录开始>**
(水流声。兽类突出并拍打水面的声音。鸟雀被惊飞的扰动声。)
**{{[00:03]}}** **浩琅:**(呜咽的低吼声。)
**{{[00:03]}}** **浩琅:**......呜。都在,在哪里......
(努力压抑的兽类的咕噜声,及其抖干毛发的声音。)
**{{[00:09]}}** **浩琅:**发生了......什么?我记得.....
**{{[00:09]}}** **浩琅:**冲散了。被水......水?但是,闻起来......
(水面再次被剧烈波动的声响。重物失去平衡跌倒在石头上的钝响。)
**{{[00:11]}}** **浩琅:**这里的水......是正常的。冲散的水.....很奇怪。有奇怪的气味。但是......
**{{[00:13]}}** **浩琅:**吃的?吃的......没有抓牢,被抢走了......
(短促的,在昂升时立刻被压下的嚎叫声。)
**{{[00:14]}}** **浩琅:**不,不对,不可以......说过的,不可以叫。
(短时间的沉默,夹杂在河滩上缓慢踱步的声音。)
**{{[00:19]}}** **浩琅:**我得......去找大家。但是,要去哪里......
**{{[00:19]}}** **浩琅:**我应该......怎么办......
**{{[00:25]}}** **<转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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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草木。鸟雀。虫......
一片嘈杂。有一根细木枝从煤山雀的巢穴边缘脱落后掉在地上。有一只螳螂用前爪斩开猎物的躯干。有一尾幼鱼刚被水草蹭去了半侧体表上的粘液......在浩琅没能注意到的时候,原本紧紧扣在头顶的鸭舌帽早已不见踪影,灰黑色的兽耳裸露在外,耳尖受细密的嗡鸣声牵引而转动着。
十三年蝉伏趴在新打出的洞上吮吸树汁;云和云和云交错时不可避免地夺去原属于对方的一团水汽——
低吼着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或者说,前肢——上,因疼痛而不自主地浑身一颤;浩琅吐出口中沾上的皮毛,用力地甩了甩脑袋,感受到那些或许真伪交织,但大部上仍是耳鸣和幻听产生的错觉从脑中稍稍退下后,喘着粗气,就地瘫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旁。
而在试图伸手去捂住耳朵——人类的那对耳朵——时,他终于发现自己连那点称得上拙劣的伪装都弄丢了。几乎是在下一个瞬间,见缝插针地,那些糟糕的感受再一次卷土重来。
这一次的风中参杂了些不能说是新玩意的东西。从皮到骨依次撕裂的剧痛,从在回忆中面目与血肉一样模糊的玩伴声带里挤出的哀嚎,从额头上流下的温热液体在触及面颊的一瞬间就被寒冷同化作协助剥夺走体温的帮凶——
我从那里逃出来了吗?真的吗?
一只前爪深深嵌入泥土,另一只则勾住了自己的左腿。似乎没有意识到两爪攥住的是不同的事物一般,浩琅用力地收紧指节,直到不知是从爪缝还是肉里流出的血将半侧裤腿染成红色。
那我为什么还没有回到家呢?那为什么还没有人来喊我的名字呢?
吻部不住地抽动着,獠牙打颤的声音在一遭低分贝的环境音中听起来是如此分明——如果还能回想起自己接受过的课程,他会明白后者实际上是通过在颅骨这一固体内穿行来做到这点的——但紊乱的思绪显然暂时并不支持这样做。
那为什么我还是一个人——不,等等,不对。有哪里不对吗?
似乎有什么东西敲响了幻觉的外壳。咔哒,咔哒,轻但有力地,在那凿开了一道狭小的裂口;小到连光都还无法穿过,但已经足以让其——让某种熟悉的气味,仿佛来自于一处他已经生活了数年之久的设施中——叩开封闭的幻象,让他触摸到一点真实。
“没错......对,应该,应该是这样.......我已经......逃出来了,在很久之前......”
被压迫到泛白,濒临折断的指甲一点一点地、缓慢地从扎入的物质中舒张、抽离出来。浩琅在自言自语中抬起头,用依然蒙着水雾的视野张望着,寻找那一丝闯入气息的来源。
“我不在异常里。这里是考场,是学校安排的......我只是......”
这是相当轻易的一件事。那是个被水流一路顺势冲下,直到途径不远处的平缓河段时,才终于被弯道捕获的双肩包——大约一天多前,当背着它踏进林地的那个孩子将其卸下,搁置在砂石滩上时,众人便默契地没有再去挪动它的位置;但很显然,那道在夜间突兀席卷而来的水流并没有一并遵循这份礼仪的意思。
背包的背带断了一根,拉链大咧咧地敞开着,内容物显然早被以各种形式瓜分一空;但无论如何,仅仅是凭借自身的存在,其现下所能提供的信息就足够了:
“我们只是......暂时被水冲散了。我应该,应该......要去和大家汇合。没错,我应该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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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Mobile联合请愿-附件-log-D.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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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 **<转录开始>**
(在林间行走时扬起的气流声。踩踏枯树叶的脆响。)
**{{[00:02]}}** **铰链:**也就是说,你依然还要坚持你的观点吗?
**{{[00:02]}}** **苏启月:**当然。不如说,我很疑惑,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被这种话说服?
**{{[00:03]}}** **铰链:**我并没有想要说服你什么,只是提出了当前情形下的一种可能性。
**{{[00:03]}}** **苏启月:**但那是不成立的,基金会绝不会放任事态失控。以及,请别误会,我并不是要说“基金会信任我们”一类的话——恰巧相反,正是因为怀疑甚至提防我们,他们才不能容忍任何脱离掌控的发展,或是任何视线之外的行为。
(短暂的静谧。)
**{{[00:07]}}** **铰链:**那么,我换一个问法。
**{{[00:08]}}** **苏启月:**请。
**{{[00:08]}}** **铰链:**你认为,对基金会而言,我们是可以在并不换取任何价值的前提下直接舍弃的资源吗?
**{{[00:11]}}** **苏启月:**是。但同时,那也是绝无可能发生的情况......即使是持有正式岗位的研究员,也会在平白浪费D级资源而未能换取有效回报时遭到处罚;说到底......
(脚步声暂停,取代为金属利器划过树皮的刺耳噪声。)
**{{[00:12]}}** **苏启月:**“能够去做”和“真的去做”之间是一道天堑。就好像你现在不也能像刻树皮一样对着自己的脖子来一刀吗?我相信基金会不至于连这样基础的判断能力都弄丢了。
**{{[00:14]}}** **铰链:**你似乎在有意规避某个用词。是我的错觉吗?
**{{[00:14]}}** **苏启月:**......这就是为什么我最愿意也最不愿意和你说话。
(更加长时间的静谧。)
**{{[00:21]}}** **铰链:**“基金会是绝对正确的”......为什么自上车起,你就不再这样说了?
**{{[00:22]}}** **苏启月:**你不是......明白得很吗。一定要由我亲口说出来?我可不知道你身上居然也会有恶趣味这种东西......
**{{[00:22]}}** **铰链:**抱歉。那么,我来说吧,你没法再将这句话说出口的原因......
**{{[00:22]}}** **铰链:**“SCP基金会”在这次升学考核中所犯下的,唯一却也无可辩驳的错误,早就已经明晃晃地摆在我们所有人面前了,不是吗。
**{{[00:30]}}** **<转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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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看那边。你觉得那是什么?”
铰链伸手拦住苏启月向前迈开的步伐,示意后者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在林木相对稀疏的空地间,透过树冠间的罅隙,隐约有一串柱状的烟霾攀过树顶,在空中盘旋着上升,但不过几米后就隐没在正午时分的光芒中。
“那是什么方向?这个方向上有什么?”
“稍等。......是大致北偏西二十度角,直线行进的话,应该能抵达那座废弃的瞭望树屋。”
“这样的话,是某种信号吧。我记得是那家伙——”苏启月顿了一顿,把险些向上扬起的语调重新压了回去:“是李秋丹放在背包里带进来的东西。一种用特殊技法做成的小燃料块,点着后可以在数个小时内持续冒出烟雾,一些猎户之间的土制通讯手段。”
“.......与奇术什么的完全无关,对吗?”
“当然。因为烟是灰白的,本身又不能发光,所以这种讯息在白天容易被吹散或忽视,夜晚则根本无法看见,能够运用的场合相当之少——只是为了传输地点坐标的话,哪怕最入门的学徒奇术师也能给出至少七种比这效率更高的手段。”
空地上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凝滞中。铰链回过头来看向苏启月,后者则有意将脑袋抬高,逃避对方对于自己面部神情的打量。僵持许久后,依然是由前者负责打破这某种意义上是他一手造就的局面:“考虑到这里目前并不存在证实安全的坐标,她又是我们中最缺乏自保能力和心理准备的那一个,我必须赶去那里。你要跟来吗?”
“......难道真的......可是,在那之前,分明有足足两个月......”回应问句的是一串与题干完全不相干的自语;而铰链只是理了理自己被树枝勾乱的外衣,耐心地等待着苏启月将话说完:“从每年的名义分流考核到内部升学考核间,都有近两月的间隔;对基金会而言,如果想要探清一名人类个体是否真的具备异常性质,这段时间足够他们把人关起来做十次全套休谟指数扫描。但......”
“我不会在你面前揣测基金会的动机,因为这不利于对话的顺利进行。请继续吧,我在听。”
“不。在只有模糊猜想的情况下就把想法说出口也是阻碍交流的行为......所以,虽然有所困惑,但我也是不会那么做的。不过,我有另一个和你相关的,同样关系到这一决策结果的问题。”
“如果我答得上来的话。”
“好。我直说了,我曾经查阅过这里所有人的档案,包括我自身在内。而在此之中,让我感到怪异的是......基金会在公开权限下详细地记述了将你送来的那座破碎之神教会据点的全部信息,包括地点,用途,成员以及......在教会内部冲突中覆灭的全过程;而与之相反的是......”
“你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我的个人资料,哪怕只是曾用名这种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没错。这属于可以回答的范畴吗?”
“当然。不如说,对于你心目中的基金会而言,这样做反而才是理所当然的......”
苏启月在这句话进行到中段时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啧”,刚好控制在能够让铰链听见却又不显得过激的边界上;而后者对此做出的全部反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向下说去:“......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决定性的证据,来判断我究竟是那座教会中的哪一个孩子。”
“......缺乏证据?”
“正是。对教会的孩子们而言,思想是和肢体一样可以拆解改装的部件;而在被送至基金会前的那一晚,也许是我父母之一的某位教徒,从这台机体中取走了基本常识以外的一切信息......尽管不明白——不,尽管已经不记得他们为什么要做出这一举动,但客观层面上,这完全阻止了基金会对我身世的探究,因为那是就连我本人都无法弄清的事情了。”
“哈。换句话说,我可以理解为......在某种程度上,你是个在入学那一刻才真正‘出生’的人吗。”
“大概取决于你站在哪一个角度上思考吧?至少,在我的认知里,我拥有的知识和逻辑能力远不是一名两岁幼童所能具备的。”
在苏启月还想说些什么前,铰链第一次举手打断了他的话:“抱歉,也许不太礼貌......但我们的对话已经用去了超过十分钟的时间。我需要你尽快提供......对先前那个问题的答复。”
“......啊。”苏启月怔了一瞬,回看向树屋的方向;那缕似有似无的烟雾丝毫没有被这远处的插曲所惊扰,只是乖巧地继续尽着自己应尽的指责:“我......现在,果然还是......不愿意见到她。最主要的考量在于,我并不保证在那时还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而不......干出什么蠢事。”
“我明白了。需要我尽可能在特定时间内赶回来吗?”
“......不。让我......自己待一会吧,拜托了。我会记得继续沿路留下记号的。”
“嗯。那么,晚些再见。”
“......希望如此。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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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似无的流水声。在青石板砖或类似材质上作画而产生的刮擦或磕碰声。断续,无意义的,非交谈的人声。)
**{{[00:06]}}** **白心语:**锚点......啊,在这里。果然是Z型通路吗?好,那么接下来只要——
(帐篷布被拨动的哗啦声,和两道被此惊起的、轻重不同的惊诧声。)
**{{[00:09]}}** **浩琅:**欸,欸噫——
**{{[00:10]}}** **白心语:**(抽气)呼......哈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00:10]}}** **苏启月:**不该问问你自己吗?那光球亮到我隔着几百米都看得见。
**{{[00:11]}}** **白心语:**你知道问的不是这个......哧,好吧。那这位走路没声音的先生,有何贵干?
**{{[00:11]}}** **苏启月:**这不该是我的问题吗?现在是下午至少七点,马上就要天黑,而一名前AWCY成员和一名异常衍生个体聚在一起,不但没有寻找地方过夜,反而在蛇之手遗留营地中设有门径的帐篷内逗留......
**{{[00:12]}}** **白心语:**......“马上要天黑”了?
**{{[00:12]}}** **浩琅:**没,没错。用伤口愈合的速度作为计数,现在已经是第四道......
**{{[00:12]}}** **白心语:**我不是叮嘱说每隔——
**{{[00:13]}}** **浩琅:**我,我每一次都喊了!但,但是......(低声)你看起来很投入的样子,我怕万一......没有喊第二遍。
(小型奇术回路运作的回响,推测是操作者将照明用术法的强度下调了些。此后是一段较长的僵局。)
**{{[00:28]}}** **苏启月:**有关规章制度一类的东西暂且不论,我相信你在浩琅身上弄出这些创口的原因绝不仅仅是制造简易计时器。你没能在我赶到之前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吧?那很遗憾,剩下的选择就只能在此作罢和解释清楚间二者择一了。
**{{[00:30]}}** **白心语:**真是......恶劣至极。
**{{[00:31]}}** **白心语:**我是不是说过我对蛇手远比你了解得多?这意味着我不仅清楚他们的行事风格、组织架构和部分据点分布,也很熟悉......他们惯用的数个奇术基底,甚至是用于搭建门径的那些。而这一扇,虽然被水冲坏了一部分,但大致的框架仍然保留着——也许你看不出来,但在我眼里,这意味着它的门板和门框都仍是完好的;只要找到合适的门把并安回原位,我就能像推开真正的门一样推开它。
**{{[00:34]}}** **白心语:**......后面的话还用我来说吗?
**{{[00:34]}}** **苏启月:**......而对于入门级的奇术阵而言,朱砂是可以完全用兽血替换的材料。
**{{[00:34]}}** **浩琅:**欸,欸!?这,这个......很对不起,我不应该——不对,我没有觉得我还是野兽——
**{{[00:35]}}** **苏启月:**不怪你。让我猜猜......心语大概只说了“要用到血”,和诸如“我没法像你一样在短时间内自愈”之类的东西,就这么把理由搪塞了过去——
**{{[00:36]}}** **白心语:**该适可而止了吧。还是说,你想要表达,换做是你,从一开始就会把这件事全盘托出?
**{{[00:36]}}** **苏启月:**换做是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回到这个帐篷。
(某人不快的闷哼声。)
**{{[00:41]}}** **苏启月:**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你进展到哪一步了?
**{{[00:41]}}** **白心语:**最后一步。沿用上述比喻的话,只要再拧上一颗螺丝,把手就装好了,门也可以打开——事实上我正准备这么做。如果怕了的话,我给你三秒钟时间用来逃跑。
(将血涂在青石板上的划拉声。吟唱特定咒文的吟诵声。空气与空间被撕裂的声音,伴随着极不稳定的、类似电流噪声的背景音。)
**{{[00:44]}}** **白心语:**Z型门径最大的优点是便携和无需额外设置联络点,缺点则是只能制造出小体积的临时空间——可以简单理解为他们在这里挖了个地下室,没法上锁的那种。
**{{[00:45]}}** **苏启月:**这意味着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里久留。里面有什么?
**{{[00:45]}}** **白心语:**别急。我在试着把这门......啊,好,倒过来了。
(相当数量的物件从空中落到石板上或其他物件上的碰撞声。三人躲闪和埋怨或慌乱的感叹声。)
**{{[00:46]}}** **浩琅:**......好乱。而且,呃......那,那是只......被压扁的蜥蜴吗......
**{{[00:46]}}** **苏启月:**大概是某种仪式材料吧。......我说,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吗?
**{{[00:47]}}** **白心语:**我不是已经叫你别急了吗?
(门径重新闭合上的脆响。扒拉、整理、收拾和翻找物件的声音,与断续的、无实际进展的交谈和对话,持续数十分钟有余。)
(某种板状物品被抽出的声音。拍打灰尘和用衣物擦拭其表面的吱呀声。)
**{{[01:13]}}** **浩琅:**......石板?
**{{[01:14]}}** **苏启月:**原来如此......蛇手间的通讯记录么。
**{{[01:14]}}** **白心语:**现在才明白是不是有点太晚了?不过,对。蛇手肯定不会毫无缘由地在这里停留,如果能弄清楚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奇术回路激活的声音。此后是一段极长的,完全无人出声的沉寂。)
**{{[01:54]}}** **苏启月:**这是什么......
**{{[01:56]}}** **白心语:**......哈。你看完了吗?
**{{[01:56]}}** **苏启月:**......明知故问。
**{{[01:56]}}** **白心语:**你有什么想——
**{{[01:57]}}** **苏启月:**浩琅。
**{{[01:57]}}** **浩琅:**我,我在听......
**{{[01:57]}}** **苏启月:**念。
**{{[01:57]}}** **浩琅:**......欸?
**{{[01:58]}}** **苏启月:**念出来。你只是思维能力受损而不是不识字对吧?你看见了什么,你眼里这些字写了什么,念出来——啊,尤其是这里。这,这里,还有这一段——现在就念。
**{{[02:03]}}** **浩琅:**(吞口水)好......好的。有,有关......数日之前,从狱卒处解救出的,最新一批23099号仪式受害者......
**{{[02:05]}}** **浩琅:**已经被妥善安置于该驻扎地附近的,由当地旧气象检测站改建而成的临时接济点内;为避免招致注目,我们将在此暂时停驻,待受害者恢复独立行动能力及心智后,携带其折返......
**{{[02:09]}}** **浩琅:**......鉴于仪式所导致的指向性精神污染,在指派的通灵师抵达前,除去定期供给外,不建议驻扎人员于接济点内停留过长时间......
**{{[02:11]}}** **浩琅:**......另:当前营地坐标疑似已为直线距离内最近的狱卒站点所知。考虑到无法确定该狱卒站点对23099号仪式及其受害者秉持何种态度,最好布设认知型奇术屏障并尽快转移。
**{{[02:16]}}** **浩琅:**我......我读完了。还,还有......其他的吗?
(沉默。)
**{{[02:24]}}** **白心语:**看来这次轮到我猜谜了,嗯?那好,我也猜猜......这不是认知危害,也不是什么模因污染,因为你和浩琅看到的东西是完全一致的——啊,当然,也包括我。
**{{[02:26]}}** **白心语:**这道门上一次被打开的时间是三个月前。基金会在清剿营地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这一......不,应该说是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东西吧。他们只是端着武器闯进来,将邪恶组织的帮凶带着逃走的异常一扫而空,竖起一面防止漏网之鱼逃走的围墙,然后就那么离开了,把这些烂摊子大咧咧地摆在这个根本不会有平民误入的地方......直到某天突然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一批疑似亟需销毁的异常生源。
**{{[02:31]}}** **白心语:**啊,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袭击我们的家伙只抢走了食物,一点没——
**{{[02:31]}}** **苏启月:**恶心。
**{{[02:31]}}** **白心语:**哈?
**{{[02:32]}}** **苏启月:**你的言论。搬弄是非,漏洞百出......惨不忍睹。
**{{[02:32]}}** **白心语:**那你倒是——
**{{[02:33]}}** **苏启月:**你是想说基金会宁愿平白维持一面耗能巨大的屏障整整三月,也不愿意对这里来一次地毯式的排查和歼灭吗?你是想说基金会为了处理我们这些甚至已经和常态断绝关系的个体,而有意放任一批受异常污染的威胁个体在外游荡吗?你是想说——
**{{[02:33]}}** **浩琅:**等,等一下?请不要——
**{{[02:34]}}** **苏启月:**你闭嘴。
(混乱的推搡,肢体挥动和磕碰声,以某人被推开摔进杂物堆里而告终。)
**{{[02:37]}}** **白心语:**证据。
**{{[02:37]}}** **苏启月:**什么?
**{{[02:35]}}** **白心语:**我听够你的反问句了,而现在我只想知道你的证据在哪里。毕竟,有证据证明曾有一批蛇之手带着从基金会内解救出的异常个体在此驻扎,有证据证明他们遭到了清剿,也有证据证明这些异常个体中的数个仍在此处游荡——
**{{[02:39]}}** **白心语:**如果我们中的某人在他们眼中就是值得这样做呢?你在用常识去揣测一个......会将一百名活人依次推下悬崖,只为了研究哪种肤色的祭品最能够安抚恶魔的组织。
**{{[02:39]}}** **苏启月:**那我就去给你把证据带回来。
(某人用力站起身的声音。帐篷布料被暴力掀开以至撕裂的刺耳声响。)
**{{[02:39]}}** **苏启月:**你说这是一个为了将我们中的某人困死而设的场地,对吧?
**{{[02:40]}}** **苏启月:**但那不可能。我们过去的三年中都活在基金会的掌心里,他们有无数种对我们之一单独下手,而其他人甚至在第二天清晨就会忘了曾有这么一人存在过的方式......若真是如你所说,这场所谓考核的目的是“不计代价地杀死某人”,那也就意味着,我们当中任何一人的损失都是完全可接受的,没错吧?
**{{[02:46]}}** **苏启月:**我会用事实驳倒这一点。我会证明他们没有愚蠢到,能够接受......有任何一份资源被平白浪费在这样的形式上。
(某人穿过布料离开帐篷的声音。一串毫不掩饰的,指向某一特定方向的急促脚步声。)
**{{[02:49]}}** **浩琅:**我......去把他追回来吗?我追得上......
**{{[02:50]}}** **白心语:**别去。
**{{[02:50]}}** **浩琅:**可,可是......
**{{[02:51]}}** **白心语:**我说别去。听不懂吗?那种认不清现实的家伙就让他去送死好了。
**{{[02:51]}}** **白心语:**......哈啊。你知道吗?啊,当然,你不可能知道......基金会在抓住我之前先杀死了我的父母——不是血缘上的那对。我的养父母,一对年轻的异术家,在AWCY中是极其罕见的保守派......这意味着他们从来没害过人,哪怕是在被卷入内部派系间的混战,变成了泪腺里只能流出颜料的怪东西之后也是如此。
**{{[02:54]}}** **白心语:**但这种规模的内斗不可能不招来基金会。注意到这片非枢纽区域存在异术家过分活跃的痕迹后,他们不由分说地......派出了伪装成缉毒特警的武装小队。我就是在那时被回收的,作为......哈,作为“异术家活动中的被波及平民”。不过,如果事情只是这么简单的话就好了......
**{{[03:01]}}** **白心语:**就像家长总会叮嘱孩子早些回家一样,在我父母还活着的时候,他们最常对我说的话,简要概括一下,大概是这样的......
**{{[03:01]}}** **白心语:**“如果哪天我们再也没法陪你了,就赶紧去最近的基金会站点,记得路上要避开所有人;对于失去庇护的,帷幕后的孩子来说,那是最有可能让你活下去的地方”。
**{{[03:07]}}** **白心语:**......结果最后,恰巧啊,不偏不倚地,就是基金会亲自来把这话变成了遗言。我那时没能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乖乖举手投降坦白,让他们把我塞进车里带了回去;我在那之后的两年多里都想不明白,所以我一直浑浑噩噩地顺着他们留下的这条路走......
**{{[03:12]}}** **白心语:**但我现在想通了。因为我是异常......是象征常态的基金会所敌视的存在;并不是“只有基金会的庇护才能让我活下去”,而应该是......倘若我不选择归顺基金会的收容,那么,无论身处什么地方,都一定会被他们找到,追上,抓住......然后处斩。这样才对。常态和异常,二者之间的对立......也许最初并非如此吧,但时至今日,已经是无法通过任何方式逾越的存在了;从第一次在地上画出奇术回路的那刻起......
**{{[03:19]}}** **白心语:**我在他们眼中,就已经不再是配得到保护的人类了。
**{{[03:20]}}** **浩琅:**我......我听不明白。至,至少......我不完全明白。你说......
**{{[03:20]}}** **白心语:**没关系。反正,在“回不去了”这一点上......你也一样。
(伸懒腰和活跃久坐双腿的肢体舒张声。某人放下手持物,站起身来,拍打衣摆的整理声。)
**{{[03:21]}}** **浩琅:**我们......还是要去找人吗?我,我可以带路,我还——
**{{[03:21]}}** **白心语:**不。
**{{[03:21]}}** **浩琅:**欸......?那,那是......
**{{[03:22]}}** **白心语:**那家伙说过,他要去做身为“基金会的资源”应该做的事情,对吧?那么,当然,相对应地,我当然是要去......
**{{[03:23]}}** **白心语:**(咬牙)做我“身为异常”所应该做的事......不是吗。
**{{[03:25]}}** **<转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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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悬当空。
今夜无云。反射后被漂成皎白的阳光如白日那样落到地上,点亮了这片湖畔上的小小空地,以及空地上四五顶凌乱散架的帐篷,和一只刚从杂物堆里爬出来、衣服上勾着看不出用途的银线和碎骨片,茫然在原地打着转的狼孩。
“呜......嗷呜。”
双爪掩面,尽全力压制住朝天长嚎的冲动,浩琅拽着自己在荒草丛中蜷坐下来。
距离苏启月和白心语依次起身,从不同的方向走进林地起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在最初的时间里,他维持着被半埋在蛇手杂物堆中的姿势,怔怔地望着那片密闭空间里唯一的出入口,等待着二者其中之一的折返或是其他两位同伴的到来;但直到斜射进帐篷内的照明物从日光转为月光,后者又随光源升高而构成无法再与入口相交的锐角,让内部变得几近一片漆黑时,也没有人带着对现状的诠释再度出现。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撑起身,一点点地向外挪去。脚踝上原本就只打了简易死结,后来又在河水中浸泡过数小时,潦草的包扎物被草叶尖端所捕获,毫无阻碍地散落开来,将下方已经看不出任何受创痕迹的表皮暴露在冷风中;而当事者对此似乎分毫不知,只是因某种并非受冻的原因而不住地打颤。
非原装的肢体部件在改变外貌的同时也阻塞了思维,但即使如此,也依然足够让浩琅意识到,在某种因素的诱引下,一道隔阂,或说是裂痕的东西沿着看不见的轨迹蔓延,将他与他的同伴们分隔开来。
就像那天那样。就像已经破碎模糊,缠作一团的噩梦中,游行马戏团在狂笑声中如同野兽的口器般闭合的入口,和因这新奇罕见的东西而聚集于此的,城镇中的孩子们脸上一瞬间由兴奋转为惊惧的面孔那样。
颅骨上早已拆下的缝合细线隐隐作痛。倒垂观众席上百十具只有眼珠的观众戏谑地谄笑,投来一如立在陷阱边俯瞰其中猎物的眼神,那饥渴无关乎任何实质性的物质,而是指向并贪婪地追随着满溢出的恐惧——
“不,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我已经......”
与许多名孩子一起被推搡着、被蒙上眼睛一并运走的回忆。在失去意识后再一次睁眼时发现镜中的自己不再是人身的记忆。已经叫不上名的曾熟识的伙伴手腕上被扎进针头,很快身体如气球般鼓胀起来飘悠悠地上浮,由遮住面孔的工作人员笑着将牵引绳送入另一位同样面带笑容的游客手中的记忆.......
但,但是,那不对......那一定已经过去了。一定有什么能证明那一切已经过去了——
模糊的,红褐色的景色摇曳着,和面前月光下的枯草坪重合。那似乎是一团烂碎的、不知能否称得上血肉的物质,裹挟在马戏团的黑色工作制服下,紧紧纠缠在面前屈伸的狼爪和獠牙和鼻腔之中——那件工作服上别着一串钥匙,象征着他若不是个锁匠,就是在这处地狱里肩负着看守工作的那一位,并没有第三类可能,大概吧?
......我袭击了它。然后撕碎了它。用它们给我的,表演用的爪子和牙——
这道链条浮现的过程令人诧异的清晰,以至于浩琅的瞳孔骤缩,一时间内无法再分出心去思考别的事情。风撩动细密的毛发,在因情绪而放大无数倍的感官下令他产生了自己正在四肢着地向着某处飞奔的错觉,如同曾经没命地逃离的那个夜晚......也许并非错觉。但若不是站在第三方视角观测的话,他大概无法仅凭自己意识到这一点。
——然后就结束了。然后那一切就结束了,像是被朝阳击碎的雾气那样从我的面前——也许是身后——消失了。只要......只是因为......把造就这一切的根源撕碎就好。在那座铁笼子的栏杆被咬断的一瞬间,演出动物们之间的争执不也立刻停下来了吗?
声响、气味与感知到的一切旋转着契合在一起,指出一条颠倒但明确的路。从河畔向北,穿过林地和沙土地,指向曾留下过足迹的金属方壳子,沿路向下,向内,两道岔路口的最终交汇处,第一只异形体蹒跚着从中走出的,告示板上被一圈又一圈红色记号盖过原生标识的那座房间。
如果只要咬开某物的咽喉就能让天色亮起......如果眼下的清醒中真的有着只要将其捕杀后就能像撞开铁栅栏门那样终止纷争的破绽——
它只会藏在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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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文件-Δ.Test20150610-04:00-<07,09>scpmd'**
**{{[00:00]}}** **<转录开始>**
(沙哑的嘶吼声。锐器没入并撕开生物质的切割声。某种固液混合物从高空坠下,摔落到地面上,液体与固形物四溅的声音。某种黏稠液体缓慢滴落在木质平面上的声音。)
**{{[00:04]}}** **铰链:**好。这就是......最后一只了。比我想象中要更脆弱一些......
**{{[00:04]}}** **铰链:**你还好吗?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00:05]}}** **李秋丹:**......啊。我......那些......
**{{[00:05]}}** **铰链:**已经结束了。有受伤吗?还能站得起来吗?
**{{[00:05]}}** **李秋丹:**那些怪——呃,异常......你们每天要面对的,都是这样的东西吗?我看见那个——它的,呃——内脏,还是食物?就那么......挂在外面,晃啊晃啊——
**{{[00:06]}}** **铰链:**并不是“每天”。没关系,慢慢来,你可以先冷静下再说。
(某人缓慢尝试深呼吸的吸气与吐气声,反复数次。)
**{{[00:11]}}** **李秋丹:**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00:11]}}** **铰链:**不。至少从事实来看,这些衍生体的移动方式最多只能供它们在地表范围内穿行,在这一前提条件下,选择高处作为滞留地避免了我们陷入包围......
**{{[00:12]}}** **李秋丹:**不,不是在说这个......
(轻微,细碎且不连贯的抽泣声。)
**{{[00:14]}}** **李秋丹:**我不应该......在实际上对异常根本没有了解的前提下说出那种话的,对吗?
**{{[00:14]}}** **铰链:**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所期待的那种情况确实是有可能存在的。
**{{[00:15]}}** **李秋丹:**可,可是......
(某句话因哽咽而没能说完的气音。)
**{{[00:18]}}** **李秋丹:**我不想那样。自从下定决心要向所谓科学讨要一个答案后......邻居,老师,外人,所有一切我叫得上名的人都说我也疯了,说这是祖传的疯病,叫他们的孩子和亲人离我远些。我自那之后就再没有过朋友——不,甚至再没有过愿意听我说话的人——
**{{[00:21]}}** **李秋丹:**一直到两个月前......到我被分进了这个班级为止。我一开始其实很惊讶,因为哪怕在同一所学校的其他区域,在我来到这座校舍的路上,我都能感受到嘲笑和厌恶的视线......但你们真的对此,对哪怕最细小的流言都一无所知。是出于礼貌而假装如此吗?我那时这样想着,然后就意识到......哪怕是假装的又怎样,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但,但是......
**{{[00:26]}}** **李秋丹:**......啊,抱歉,好像绕的太远了。总之,我只是......
**{{[00:27]}}** **李秋丹:**我不想......如果我在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已经知道异常是真实存在的之后,依然放任甚至亲手把好不容易才新交上的朋友推进它们手中......
**{{[00:29]}}** **李秋丹:**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不就证明了.......我就算知道再多,就算了解到一切......也没有任何作用,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吗。说到底,我连最基础的战斗都不会......就算我爷爷还活着,我又有什么可能去再见他一面呢。
(偶发的,短促且即刻被抑制的啜泣声。某人轻声叹气的声音。)
**{{[00:37]}}** **铰链:**抱歉。或许有些冒犯,但我仍然需要指出......你这段言论中最明显的两个谬误。
**{{[00:37]}}** **李秋丹:**谬......误?
**{{[00:38]}}** **铰链:**“错误”的同义词。其一,关于异常,你现在远远没有达到“了解一切”的程度——甚至,哪怕只取这个词组的前半截,你是否“了解”异常,也都是一个否定的设问。
**{{[00:40]}}** **铰链:**你知道异常被依据什么标准,分为几种等级吗?你能给出二十个用于在未知异常收容行动中跨队通讯的暗号,并依次陈述其含义吗?你能保证在遭遇除SCP基金会——啊,这是目前管辖着我们的组织——外,任意一个关注程度为“活跃”的异常群体时,于五分钟内为自己树立一个不会招致敌意的假身份吗?
**{{[00:44]}}** **铰链:**而这些是我们需要在第一学期内就掌握的课程......大约占总课量的二十五分之一。
**{{[00:46]}}** **李秋丹:**啊......
**{{[00:46]}}** **铰链:**其二,你没有让任何人去异常面前送死......至少现下没有。
**{{[00:47]}}** **铰链:**与我和浩琅首次见到的那只不同,这些衍生体的躯体很脆弱。除去骨骼和皮肤外,原本应该是肉的地方只有类似植物根部的纠缠结构,和大量被稀释过的凝胶填充物;这意味着它们除了极强的形变能力外几乎不具备优势,一旦脱离了群体或适宜环境,就只有和离群土狼相似,甚至更低的杀伤性。这意味着......
**{{[00:51]}}** **铰链:**......保守估计,若是在不需要保护你的情况下作战,我最多可以同时迎击并歼灭四名此类个体,并保证自身不受伤害。
**{{[00:52]}}** **李秋丹:**......我很抱歉。
**{{[00:52]}}** **铰链:**不必道歉。这只是为了尽可能形象表述而做出的客观性陈述,不包含埋怨或责备。
**{{[00:53]}}** **铰链:**总之。如果夜间在地表游荡的衍生体都是这种类型,我相信白心语完全能够从中自保;而更进一步,即使遭遇了我们此前在设施内见到的更强力个体,她依然有着至少能够逃离的能力。
(话语声止息。某人逐渐平复情绪的呼吸声。)
**{{[00:56]}}** **李秋丹:**......谢谢。是我......钻牛角尖了。只是......
**{{[00:57]}}** **李秋丹:**现在这样......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00:57]}}** **铰链:**也许......有一件。尽管听起来或许更像是我个人名义下的委托......
(金属与金属间的刮擦声。某物被取出后递交给另一人的声音。)
**{{[01:01]}}** **李秋丹:**欸......这是?
**{{[01:01]}}** **铰链:**我的义体部件中确实不包含火焰喷射部件......但有在便携性,隐匿性和耗能上都更为优秀的可拆卸电休克泰瑟枪。因为某些原因,我想我现在必须暂时离开一趟;而在这期间,我希望你......
**{{[01:02]}}** **铰链:**......不要死。
**{{[01:05]}}** **<转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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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迹。
新鲜,温热,尚在流动的血迹;刑侦和恐怖题材中的常客,似乎有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无论陷入何种困局,只要顺着它们前行,就总能在尽头处找到些具有价值的事物,真相,诅咒,秘密抑或......
......一位靠坐在枯树干上,外貌上看不过十几来岁的中学生。
“......嘶。”
一道狰狞的创口从脖颈横跨至肩膀,让苏启月每次呼吸都要用一串溢出的血珠作为交换;疼痛刺激神经,促使细胞向肺部索要更大分量的供氧,构成了无休止的恶性循环。更多细碎但密集的创口则从额头往下遍布全身,血水、汗水和露水共同分担了彼此的温度,使判断正顺着皮肤留下的液体究竟为何成为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会变成这样......并不奇怪。不如说,这反倒是理所当然的......
苏启月咧开一抹自信不会被任何人所看见的苦笑。难道不是吗?在无法夜间视物的情况下不设防地闯入林地,暴露在能够通过某种未知手段自如穿行,并明确对外来者抱有敌意的异常集群中......无关乎双方的个体战力差有多大,任谁见了都会评价一句找死。
在本人也未曾注意到的地方,他的左手依然维持着倒扣住心口的姿势;并非是想要保护躯壳中的弱点,而仅仅是为了引导流至此处的污血向外分流,避免它们染指镌刻在外衣上的黑色同心圆标志罢了。这是在初次遇袭中就做出的举动,因此哪怕在经历了持续整个后半夜的战与逃后,那些漆黑的线条依然保持着原色,仿佛别在外衣上的只是一个过度贴身的投影,而本体依然静静地躺在某处无菌室内一样。
就好像无论基金会是否排布,监视或掌控着这一切......他们最终也并没有出手干预一样。
“不过,这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点点缩短着距离,显然既不愿意放弃看似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猎物,也不愿意再蒙受更多的损失。而苏启月只是完全听不见这些响动一样,发出一声带些释然的轻叹。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啊。如果基金会是正确且正义的,而那女人的死归咎于违抗基金会的错......”
这就会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悖论。他的母亲至死都没能成功叛逃,这意味着,直到被子弹贯穿的那一刻,她都是一位......隶属于基金会的职员。而如果基金会本身是绝对正确的,身为其组件的存在......又怎么可能犯下违抗整体,以至于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过错呢?
说到底,这想法本身才是彻头彻尾的错,是将由千万个具备个体意识的人类组成的聚合体强行视作独立存在的神而织就的谎话。
“......只是这样坚信的话能让我好受一点罢了。哈......亲生母亲溅到脸上的脑浆,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九岁生日礼物了,对不对?我这辈子都会记住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原本只是在心里默念的想法变成了从口中溜出的话。也许没有意识到,也许意识到了但并不在意......但假若还有其余任意一人在场,他们一定会无比惊讶于,那张脸居然还残余着真心地展露笑容的能力。
“归根结底......这是一个连雕像都能动起来,不由分说地折断你的脖子或腰的世界啊。连题干都尚且不能完全看清,却要在任何情况下都给出绝对的最优解......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因此一切都不过只是选择而已。基金会后来从他母亲的个人电脑中缴获了来自混沌分裂者的通讯,在外人看来,那内容漏洞百出,连自圆其说都难以做到;但她偏偏就选择了相信,然后......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了生命。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仅此而已......
遮盖着基金会标志的手指从某一刻起略微放松了;窥伺许久的血流立即抓住机会,从敞开的指缝内渗入,转瞬间就把纯黑色圆环的整个上部浸透殆尽。
就好像......他也不过是选择相信了早就自知错误的理念,然后将要为此付出生命了而已。
“结果......反而在某种意义上是和那畜牲最相似的死法吗?噫。真是......”
苏启月用力地咬了咬牙,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毫不压制最后四个字的音量。
“恶心至极。”
他耸了耸肩膀,随后被疼的嘴角一抽。疼痛如针般扎入脑海,却也打捞起了另一条被埋在情绪之下的思绪:
是不是......有点儿太慢了?
异常衍生体们蹑手蹑脚的动静在某个没能注意到的时间点悄悄消失了。虽然听说过人类在濒危状态下会比平常思考得更快的说法,但这样的时长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了;于是,带着少许困惑,苏启月僵硬地转动脑袋,想要从四周看出些什么来。
而在微明的晨光下,浅显的答案呼之欲出。
“啊......该死的。我怎么会连这都——不对,如果不是被那些破事把脑子塞满了的话——”
顾不及会牵扯到伤口,苏启月毫不客气地一掌盖在自己的额头上,发出自嘲式的叹息:“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那帮蛇手宁愿会被水淹也要把驻扎地设在岸边空地上,为什么你们这群家伙在初次袭击时最先干的事儿是打翻了柴火堆......”
“拜托。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会有害怕见光的劣等品存在吗......?”
回应他的是从身下传来的,液体汇聚流动和凿破坚硬土层的声音。不知是时间上的巧合还是真的被这话所激怒,面前的土石表层骤然崩裂,一只——也许一束或一群是更为恰当的表述——半透明的扭曲肢团裂地而出。当苏启月下意识地对着后者高举的锤状前端抬手设防时,因斜插着数根肋骨而看似像是胸口的部位猛然张开,以骨骼尖锐的断面作牙,从侧面横扫着袭来。
这一口最终只咬碎了半截原本猎物所在处的枯木和一大团空气——有些时候,人们不得不承认,向身旁就地一滚是相当丢人但有效的躲闪;不过似乎也到此为止了,因为在苏启月将手臂蹭上地面的一瞬间,数根脏污的触须就以于本体如出一辙的方式登场,紧紧锢住了他的手腕。
挣扎的结果是徒劳无功。带着某种难以概述的,介于愤怒和嘲笑之间的情感,苏启月选择朝着正在聚拢肢体的捕食者投去一瞪,紧紧凝视着重新举至最高点的鞭爪——
以及它们在下一秒被黄铜刀片所贯穿,切开与斩断时四散飞溅而出的体液。
手腕上的束缚随之脱力。此类目测不存在神经系统的异常个体依然会有痛觉反射吗?这一问题条件反射式地掠过脑海,甚至比再一次发力将自己从困局中抽身出来的动作还要更快——尽管后一反应很快就被证明是并不必要的,因为在被突袭者破开表皮后,随着其内容纳的黏浆倾倒流入草叶之间,衍生体残余的外壳也像塑料布那样,在二人面前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抽搐两下后失去了活力。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为这种事情而表示感谢。”
“没关系。因为那也不是我这么做的目的。”
脖颈上的伤口已经结上了血痂,因而苏启月放心——但依然被疼的右脸一抽——地将脑袋搭在手掌上,对面前的一切报以仰视。而即使是在背光的情况下,不用费多少心思观察,铰链的样子看上去也不能算是多好:烧焦了一片的发梢被凝固的血块糊在一起,金属制的外壳上落下了数十道深浅不一的划痕,而它们的同类则在并无覆盖着铁壳的那些表皮上以伤口的形式耀武扬威。
“我想这意味着,我是你最后一个来找的人......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没有对你动手的人吗?”
“但有一项事情必须确认——我需要听你亲自说出‘我没有受到致命伤’这句话。你会这样说吗?”
同时想要抢话的下场就是两句话纠缠在一起,变得完全难以听清;但不知是两边确实都听清了,抑或是猜到了其中基本的含意还是仅仅想要应和过去......在短暂的沉默后,两名相视着的孩子一并点了点头。
“那么,考虑到当下的情形,我希望你能不打岔地听我说......”
“我先见到了浩琅。我追着被破坏的痕迹轻松找到了他,在那座设施的地下二层。我猜他是想要去直接消灭盘踞在这里的异常......但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这么做很难成功,事实也确实如此。我抵达的时候,他已经受了不至死但相当严重的伤......他目前昏过去了,我把他放在了设施的地下入口附近,光照得到的水泥地板上——记住这件事,过一会我可能还会提。”
“然后是白心语。让我直说吧,她现在......很危险。不是身陷危险......而是对我们很危险。”
“......我明白。我是昨天分散前最后和她相处的人之一,我都......看到了。”
一阵怪异而短促的停顿,就如同双方同时忘记了自己的下一句话要说什么;当然,那终归只是错觉,因为铰链在静候了两秒,见苏启月没有继续陈述的打算后,眨了眨并非铁制的眼睛,把话接了下去:
“如果继续让她遵循现下的逻辑行动......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去猎杀她吗?”
“......如果已经没有人能够劝住她了的话。”
“这听起来就是‘对,已经别无选择了’的同义表述。”
苏启月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然而在他想吐出些更刻薄的话之前,铰链竖起手指,用“噤声”的手势将其堵了回去:“但还没到那个时候。还有一句话.....或者说,一件事,一份证据,随意什么样的描述都好,还有能让她回心转意的可能性。而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也是我最后才来找你的原因......”
“那份论据......想要从根源上站得住脚的话,就必须由你来呈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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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被有意撩拨的哗啦声。无规律地叩击木制表面的响声。某人偶尔起身来回踱步又坐下的响动。)
**{{[00:08]}}** **李秋丹:**(无意义的语气词。)
(从下方远处逐渐靠近的,枯枝和树叶被踩断的声音。某人因受惊而发出的短促抽气声,和试图藏起身形的细碎声响。)
**{{[00:11]}}** **白心语:**(咳嗽声。)......有人在吗?
**{{[00:11]}}** **李秋丹:**......欸?
(遮蔽物被略微抬起的沙沙声。)
**{{[00:13]}}** **白心语:**有人在树上吗?秋丹,你还在吗?
**{{[00:14]}}** **李秋丹:**我,我在这里......你没事吗?太好了,我——
**{{[00:14]}}** **白心语:**小声点......算了,你能下来说吗?这个角度抬头会看见太阳,太刺眼睛了。
**{{[00:14]}}** **李秋丹:**好,马上就来。
(迅速收势零碎物件的嘈杂声。某人顺着木质平台一路快步向下直到踩上泥地的脚步声。)
**{{[00:18]}}** **李秋丹:**我......我很抱歉,关于昨天那时候——
**{{[00:18]}}** **白心语:**(轻笑。)啊......没关系的。我也有错......是我先没控制好情绪说了那样的话。
**{{[00:19]}}** **李秋丹:**不,但是——
**{{[00:19]}}** **白心语:**先不说这个了,有更要紧的事情。
**{{[00:19]}}** **李秋丹:**欸......欸,是什么?
**{{[00:20]}}** **白心语:**有人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一两句话说不太清楚,但总之,你是唯一一个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了,所以我来带你过去。
**{{[00:21]}}** **李秋丹:**线......索?具体是指什么,又是关于什么的?
**{{[00:21]}}** **白心语:**你看了就会知道的。
**{{[00:21]}}** **白心语:**来,快走吧,别耽搁了,毕竟......
**{{[00:22]}}** **白心语:**大家都还在等着你呢。
**{{[00:25]}}** **<转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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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断一下。在这里向右转吗?”
“是——啊,不,稍微往回一点......对,对的,这个方向......直走就好。应该不远了......”
即使以上帝视角来作出评论,这两道正在树丛间艰难穿行着的身影也没有任何一处能称得上“还好”。不久前才自行止住出血的伤口仅仅做了最粗糙的处理,即使苏启月尽全力收敛动静,也难免在踏上带着高低差的地面时被牵扯出吃痛的抽气声;而仿佛是要形成某种对比一样,靠在——不如说是整个趴在——他背上充当负重的浩琅反而眼看着更接近于正常的人类......在以数个狰狞的断面替换掉原有的双耳和半截兽爪后。
“行。可以了,你继续吧......”一股晕眩感在失血和疲倦的共同作用下涌上脑海。苏启月用力甩了甩头,把对话从插曲中导回正轨:“在那之后呢?进入扇区尽头的房间后,你看到了什么,还记得吗?”
“嗯。我有印象,我看见......”浩琅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要平静一些,少了磕碰和支支吾吾的语气词:“那是个......巢穴一样的地方吧,我只能想到这个词作为描述。尽管很暗,但依然能辩认出空间比看上去大很多,应该是内侧的墙壁被打破了......”
“那里满是密密麻麻的卵。我在那时愣了一会,因为有太多气味交杂在一起,不能确认到底那一股才是它们的核心......随后就陷入了包围。这就是我还能记起的全部了......”
“合理。不过,为什么你平时不用这种方式说话呢?”
“.......我做不到。”
苏启月下意识地挑了挑眉毛,又在想起浩琅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后改为一声轻叹:“介意说吗?”
“嗯。只是很简单的原因......自从身体被改造过后,我就总会觉得......有一部分大脑不再属于我自己了。并不是说某种操控或者植入感,仅仅是单纯地......被占用了?就好像是,假如有人在你耳朵里塞了个音箱,二十四小时不停轮播尖叫声的话,你也会觉得思考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一样。”
“但现在,或许是因为这些外来物被拆了不少,新的又还没来得及长出来,我能感觉到......那些尖叫声弱了很多。这样的话,至少在这一会,我能短暂地......比较完整地把一些事情都想起来。”
浩琅悄悄地触碰了一下狼耳断裂处的创口。血已经不再流了,而新一茬的绒毛和肉芽正在以几乎能够感知到的速率生长。
“比方说?”
“比方说,嗯......你有好奇过为什么回收人员会给我取这个名字吗?”
“没有。我不关心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但你可以说。我会听。”
“谢谢。不过,这倒是也很简单......”
“我在从那个异常组织里逃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回家。我有在荒野里生存的能力,也还勉强记得我的家在哪......所以,尽管走了很长一段错路,花了非常多时间,但我最终还是顺利敲响了我记忆中老家的门。”
“你的家人已经不住在那了吗?”
“不,不是的。开门的依然是我的父母......和我的妹妹,她看起来长大了非常多——是啊,这就是问题所在......那已经是我被抓走的六年后了,而带走我的是......一个异常。一个相当危险的异常,在一夜之间掠走了临近乡镇间的几十名孩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
“当然。对于无法简单淡化为一般性质失踪案件的异常活动而言,所有受影响者交际圈内的帷幕外平民将被施以特定模因,以抹去一切受害者在其记忆中的存——哦。所以......是这样啊。”
“嗯。他们完全不记得......或者说,不知道自己曾经还有过另一个孩子。于是他们一边把我挡在门外,一边大喊着怪物报了警......基金会很快就赶来了,准备了食物诱饵,麻醉枪和电击器......还有更多我见也没见过的东西。但这些最终全部没用上,因为,呃......我想不起来我那时是什么状态了,但在他们眼中一定相当省心,因为......”
“真乖啊。用性格和外型代称的话,就先叫做‘好好狼’怎么样?......原话当然不是这样的,只不过——”
咔哒。
来自可视范围之外的响动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那声音来自于前方数米外,最后一两道树干和草丛的遮挡后,是一声清脆但细微——若不是在这种连虫鸣都没有的环境下,则几乎不可能被捕捉到——的卡扣碰撞声;而在来得及揣测可能的情况之前,那响声的后续紧随而至。
透过叶片间的罅隙,一簇火花闪烁的电光爆裂开来,一瞬之间连从树冠上洒下的阳光都显得像是阴影;匆忙地扒开树丛并穿过最后一段路途,在被悉心布置的空地上,一路来所寻找的目标连同周围一切暴露在二人面前。
“......哈。这又是怎么......?”
站在斑驳交错的线条中央,白心语握着横在面前的右手腕,朝这侧投来斜视的目光;刚被电流正面击中的衣袖上烧焦出一个直通皮肉的豁口,边界上仍然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但内侧尚未消散的光幕昭显了这一击并未真正使其受伤的事实。
而偷袭未成的那一方正狼狈地跌坐在空地的另一端,被本应无实体的光带以镣铐的形式紧紧束缚住四肢和下颅,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经爬上了半边绵密歪曲,似乎能够与地面上的点线相衔接上的线条;那支尖端还在闪烁着电光的器具被弹开后扫到一边,仰躺在谁也够不到的地方,用噼啪声表达着对现状可能的抗议。
“在你阐述任何有关诸如艺术品味的言论之前,听我......”
“拒绝。我为什么还要——嘶。”
白心语手里刚聚起的光球在视线对上浩琅呲牙的模样时重新散去了。兴许是因为这连日来的事件同样对她造成了不少的消耗,进攻的架势稍稍缓了一些:“我最多只会听你再说三句话。”
“我需要你停手。准确来说......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然后停下。”
“我很清楚。我——”
“不,你不清楚。你不是异常,而只是个......沾上了异常的人类而已。就好像.....不能仅仅因为一杯水中掺入了一滴墨汁,就说这杯中剩下的所有液体都不再是水。”
“但那就是基金会正在做的事情。你不应该比我更——”
“——如果基金会是错的呢?”
这是第三句话,理论而言份额内的最后一句;但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冲突因此而生。白心语只是维持着戒备的架势,带着将“这是梦吗”写在脸上的神情,重复确认道:“......什么?”
“我说......”苏启月扭过头去,视线扫过空地内杂乱的点阵和依然被束缚着被迫旁观这一切的李秋丹,最终回到争论的中心来:“那如果......是基金会错了呢。”
凝滞,沉重,恍如空气凝固成了隔绝声音的实体那般的死寂,持续了将近三十秒有余。对于现代人类而言,这是一段相当短暂的时间,甚至不能让高峰段中闪着红光的信号灯走过一半;但在这里,至少表面上距离最近的沥青路也如此之远的地方,这样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例如让几根光带做成的拘束器因操控者的疏忽而断裂;例如让险些成为异常仪式受害者的女孩用力弹坐起身来,大口地喘着粗气,而早已过度透支地操控奇术的施法者却在愣神中被近身,擒拿,压制在地;例如让原本平视着所推进的对话双方间,因此而拉开大约一米左右的高度差......
“......呃啊。真是......被这种话......反正不可能是你的真心吧?‘如果是为了收容工作,顺着讲几句异常爱听的话也完全没问题’,肯定是有人——啊,我基本能猜到是谁——说服你这么做的吧?也不过——”
“不是他。毕竟......”
“就是不否认其他内容的意——”
“......死人可没有对我发号施令的本事。”
“——死......等一下。你在说什么?”
“字面意思......罢了。”苏启月在被浩琅按在地上的白心语面前半蹲下身,一字一顿地开口:“你想说,我是铰链那家伙派来的说客吗?那或许我该先为接下来的发言道歉,但不论如何......”
“这些话是我在他死后才想到的。不妨让我说的更详细一点......在他当着我的面,在离通向走道的楼梯口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让我亲眼看着,和那些天杀的玩意一起被设施的应急销毁措施埋在下面之后......才由我自己,在背着这死沉的狼崽子朝地表迈步的时候,一个字接一个字地——想出来的。”
“......如何。这样一来,足够——让你安静下来,好好听我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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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 **<转录开始>**
(林地间的,毫无异常的环境音。)
**{{[00:01]}}** **苏启月:**......再说一遍。
**{{[00:01]}}** **铰链:**我们的时间很紧迫。这应该是你也知道的事情。
**{{[00:01]}}** **苏启月:**要求叙述者将陈述重复一遍是审讯中用于检查其是否说谎的常见手段;正因为时间紧迫,我才选择了这项方式而非别的途径来确认你是否表里如一......虽说我也没有反抗能力就是了。你可以简述。
**{{[00:03]}}** **铰链:**好。那么......
**{{[00:03]}}** **铰链:**其一,在将浩琅从异常个体盘踞地内带出的同时,我注意到其中存在类似母巢的构造,并已经突破内侧墙面,和当地地下暗河的空腔相连——考虑到并不确认暗河河道的具体分布,加之普通异常衍生物体内明显过高的水分含量,我会认为这就是它们能够在区域内各处快速移动的根本原因。
**{{[00:06]}}** **铰链:**其二,我在右扇区内注意到,那座设施安置有自毁模式的保险措施,具体形式为程序启动后,原本的顶部支撑结构会被摧毁,使存放于上方夹层内的填充物质向内倒灌,将地下部分完全转变为实心结构;鉴于浩琅的行为显然已经激怒了异常个体,为了确保最后一个夜晚能够安全度过,我们应该派人去将其启动。
**{{[00:08]}}** **铰链:**......而那个人会是我。在我和异常一起被埋在.....
**{{[00:08]}}** **苏启月:**停。打住,没错,就是这里......为什么要这么做?
**{{[00:09]}}** **苏启月:**你应该......完全有能力,在设施被掩埋之前就逃出来的。
(极短的沉默。)
**{{[00:10]}}** **铰链:**因为“有能力去做”和“真的去做”不应该是一回事。就好像,不久之前,在上一次和你一起行动时,我也完全有能力......像刻开树皮那样,对着自己的脖子来上一刀,不是吗。
**{{[00:10]}}** **苏启月:**......我不理解。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00:10]}}** **铰链:**......那意味着我要从头开启一段新的叙述。
**{{[00:11]}}** **苏启月:**在完全明了你的动机之前,我不会有任何行动。我相信你能斟酌好的。
**{{[00:11]}}** **铰链:**......向基金会提交过履历查阅申请的人并不只有你一个。而拜失去记忆所赐,站在不秉持任何预设立场的角度上,我自认为......一定程度上,能够理解你们的想法。
**{{[00:11]}}** **铰链:**就像现在的心语。我相信她是从心底里......不愿意接受,异常和常态的对立如同黑白一样分明,容不下任何缓冲,也凌驾于任何联系之上的;而事情会变成这样,仅仅是因为,她目前为止所见过的一切都在不容反驳地如此述说......如是而已。
**{{[00:13]}}** **铰链:**所以你要带着一份论据回去,一份......她索求的,足以证明“个体间的情感和行动可以跨越这一对立而存在”的论据。
**{{[00:13]}}** **铰链:**在我把浩琅带出来时,他的意识已经相当模糊了,以至于不能准确辨认出我的身份;我相信你能够说服他,是我们一起去地下设施里找到了他,并在我替你们而死后,由你拖着他穿过正在坍塌的走廊回到地面上......考虑到你们之间在这方面的能力差距,我认为编这个谎对你不是难事。这样一来,链条就接上了——
**{{[00:15]}}** **铰链:**是属于“异常”的我先救下你,而后在我们中最有资格象征“常态”的你拼着丢掉性命的风险救下了......某种程度上,甚至被心语视作同类的浩琅。我认为这就足够了......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决定性的证据,而仅仅是哪怕一次,事实能站在她想要相信的那一侧。
**{{[00:16]}}** **铰链:**但同时,为了让这份证据能够有力到,让心语愿意静下来听你把它讲完,也为了浩琅在被哄骗后会死心塌地地站在你这一边.......
**{{[00:17]}}** **铰链:**我的死亡是其中所必须的一环。
**{{[00:17]}}** **苏启月:**......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个程度?
**{{[00:18]}}** **铰链:**这已经是第三......还是第四次了?我......
**{{[00:18]}}** **苏启月:**最后一次了,我保证。
(某人轻微的叹气声。)
**{{[00:20]}}** **铰链:**我上次说,我的记忆是从被送到基金会的那一刻才开始的,还记得吗?
**{{[00:20]}}** **苏启月:**当然。
**{{[00:20]}}** **铰链:**严格来说,这话并不是完全准确。我其实......记得一小段比那更往前的事情。准确来说,是从......得知所处的教堂成为了下一场教派战争中将被抛弃的诱饵时。
**{{[00:21]}}** **铰链:**“用局部的破碎换取整体上的胜利”,诸如此类的话......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家都明白,在教堂被击破之后,对方将会清点废墟中的残躯,确保没有人从包围圈里跑了出去;而为了应对这样的筛查,一对谋划着将他们的孩子悄悄送去基金会的教徒想到,他们可以制造一具像是接受了过度改造的假身......
**{{[00:24]}}** **铰链:**“对教会的孩子们而言,思想是和肢体一样可以拆解改装的部件”,这也是我亲口说过的原话吧?但实际上,只要植入固化后的零件,即使是原本不具备动能的器械,也可以获得类似于人类的知识,记忆和认知能力......在特殊情况下,一些死物会被以这种方式赋予生命——举例来说,一台将要作为某名教徒替身而死的机械。
**{{[00:29]}}** **苏启月:**......那才是你?
**{{[00:29]}}** **铰链:**怎么可能。如果那样的话,一定当场就会被基金会觉察到异样......
**{{[00:29]}}** **铰链:**被送到基金会的是我的原身——不,换个说法......这具身体原本意识主体所在的原身。可能会有些绕......
**{{[00:30]}}** **铰链:**但基于某些我也不能确定的原因——这一次是真的不确定——那位本来可以在远离纷争的地方独自幸存下去的,不知名的幸运儿,选择在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情况下,将搭载着自己记忆的模块,和那台原本预订好为他替死的机械中,粗制的人格模块......
**{{[00:32]}}** **铰链:**......彼此互换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在他的身体里。
**{{[00:33]}}** **铰链:**这就是全部。这具躯体的原主早已死在了两年前,而我——正在说话的这个我——只不过是一根本该在两年前就断裂的,一次性即用即弃的链条罢了。因此......
**{{[00:33]}}** **苏启月:**停。不用说了......
**{{[00:34]}}** **苏启月:**我从中挑不出漏洞。所以,我会......配合你的想法。
**{{[00:34]}}** **铰链:**那么......
**{{[00:34]}}** **苏启月:**但是。
**{{[00:35]}}** **苏启月:**虽然你大概在几小时后就要永远停止思考了,我还是要挑明——这并不意味我认可了你的观点。我会行动,但仅仅是因为这样能够将最后一个夜晚的异常袭击风险压到最小,并且避免因内乱而进一步减员,以及......
**{{[00:35]}}** **苏启月:**在未知和已知中寻找尽可能的最优解......这才是基金会所应该做的事。如果是SCP基金会......他们就会这么做;哪怕那个所谓的解实际上并不存在,哪怕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也仍然要去试着接近它......
**{{[00:36]}}** **苏启月:**仅此而已。
**{{[00:40]}}** **<转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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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了数日的天空第一次泛起了阴云。尽管只是一层薄薄的灰幕,却也多少压暗了几分光亮,让原本就不算亮堂的林间空地变得更加昏暗。
孩子们环成圈坐在空地上,恍惚回到了他们穿过栅栏门后度过的第一个黄昏;但不仅不需要投入多少精力观察,甚至只要扫过一眼,就能轻易找出两幅画面间的差异:在场者的数量少了一名,也没有用树枝勾勒的地图或噼啪作响的火堆来牵扯话题的走向。
事实上,连是否存在一个确切的“话题”都还难说——距离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分钟有余。终于,在长久缄默的终点,某种意义上将大家“召集”在这里的白心语微微松开已经抿到泛白的嘴唇,缓慢而坚定地将游离的目光挪回人群之中。
李秋丹在一瞬间收紧了抱膝而坐的坐姿,将刚抬起一点的脑袋按回到两腿与手臂间,只留下一对眼睛露在外面;浩琅隐秘地绷紧了肢体,刚从白心语肩膀上放下不久的前爪重新做好了前扑的准备。
而被提防的那位危险分子只是略过了这一切,径直将视线指向此前对话中的另一位主角。
“那么......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如实上报......”
“不。我不会那么做......”
苏启月的回应来得比所有人预想中都更快,也更利落:“但别误会。不是因为什么包庇之类的情感,只是因为......这是无意义的行为罢了。毕竟,说到底......”
“基金会......从一开始就在清清楚楚,原原本本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换作过往,大概在这时就能听见白心语脱口而出的驳斥;但这一次,有所不同的是,后者只不过是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继续与另外两人一起,等待着叙述者将话说下去。
“浩琅与我——还有现在已经没法开口了的铰链——都亲眼看到了那座地下设施最深处,也就是理论上异常个体核心所在地的景象。那不是什么收容所或者临时医疗据点,而是型似某种膜翅目嗜暗昆虫巢穴的结构......有人特意搭建了不会为它们所破坏的通风系统,以确保其能够生存;如果那些蛇手的通讯是真实的,我实在难以想象,在他们眼中,究竟什么样的’治疗‘才会需要用到这种养殖场式的改造。”
“更进一步来说......你会认为那些通讯是真实的,是因为它们是从‘一个蛇手留下的已损坏门径’内取出的吧?确实,这会让人第一时间产生‘是基金会漏过了这些’的错觉,但仔细一想——”
“假如基金会的目标之一是‘歼灭所有的蛇手成员’,他们怎么可能会漏过这个......甚至能够用来躲避夜间涨水的空间呢?因此,那些通讯会被留下而非作为缴获物带走的可能性只有两种,其一是基金会在那时就有意想要将其在某个时间点展示给某些人或非人观看,其二是......从营地到门径到通讯,根本就都是基金会的手笔。”
“你说过那是连你都很熟悉的门径。因此,默认基金会内有人可以完美地将其复现......并不是跳脱的猜想吧。”
“没错。不如说,只要稍微对奇术学有所涉猎......嘛。”
“嗯,很高兴你能肯定。最后......”
“在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铰链就对我说过,这里有很多‘他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的机器。如果不是撒谎或者出了故障,姑且认为是有人为了某个目的,用某种手段藏起了它们吧——我倾向于后者,因为,实际上......满足前两项条件的东西,大家不是都见到过了吗?”
“大,大家,‘都’见到过......?”
“啊!难道是——抱,抱歉,不好意思。不过......”
李秋丹突然间举手的抢答吓得浩琅向后一弹,并投来略带埋怨的眼神。前者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在难以捉摸的气氛间试探着开口:“是那堵墙......吗?我是说,把这儿围起来的隔离带上面的......呃,那个,可能你们有什么官方术语来喊这个,但是......”
“嗯。既然基金会能够把他们设好的屏障藏起来让我们无法看见,那么,有充分的理由相信......”
苏启月刻意留出一处长停顿,看向正看似老实地盘腿而坐的白心语。后者试图以漠然的神情报以回望,又在短短数秒后就嘴角一抽败下阵来,改为用力地将脑袋别向一边,手指绕着圈盘弄起垂落到领口处的头发,继续用行动直白地对协助叙述的请求表示拒绝;于是说出最后一段论述的工作兜转着又回到了原主头上。
“......所谓的23099号仪式及其受害者,解救和临时医疗据点,还有后来的清剿和封锁行动......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都不存在。这片林地内,封锁带之内的一切都只是基金会布置好的舞台场景,完全......全部都是。”
空地上再一次回归无人说话的沉寂。但相较于先前的僵持,这不如说是在全员努力思考该如何抛出一个合适破局论点时,必然而暂时性的间歇;而遵照一些奇怪的玄学性规律,这个时候,总该有一些平等地不给任何人面子的意外发生——
“我听见有人的肚子在咕咕叫。该不会——”
“闭嘴,我没听见。在说你自己吧?”
“那,那个......可能是我?很,很对不——”
“咳。咳咳咳.......”
李秋丹用力地拍了拍手,把嘈杂的人声压了下去:“所以,你们到底......已经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无人应答。但是在可以确认的,众人所共有的记忆中,最后一次还算得上正式的进食已经是将近两日以前,在大家因突然的袭击而被迫分散前,一起在乱石滩上分享的野果和鱼肉——虽说还不到四十个小时,但现在想来,意外地已经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而在那之后,是否还有往胃里塞入过额外的填充物,大概就只有每个人自己才知道......并且,从面前这幅无人愿意开口的光景来看,恐怕要永远只为每个人自己所知了。
“笑,笑什么!?你难道就有——”
“我待在树屋里那会儿顺着树枝掏干净了好几个鸟窝,所以还真——嗯,好,好的,嗯咳。”
虽说收住了溢出的笑声,但在某种与其他人相似的,努力调控着悲伤和释然之间占比的神色间,在李秋丹背过身去前,有不止一人可以确定地说看见了她微微上扬的嘴角;但不论怎样,从那儿吐出的下一句话几乎无可置疑地堵回了一切可能的吐槽:
“我想起来......两天前放在林子里的那些陷阱,我还记得位置。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透,我现在去把它们收回来,然后,呃,嗯......”
“......把生火的事情交给你们三的话没问题吗?”
“那种话......到底是在看不起谁啊。”
“考虑到浩琅不值得被作为劝诫对象,而我在第一天就是负责这工作的两人之一,所以——”
“澄清一下,后面这都不是我说的。......稍后再见?”
李秋丹猛地站起身来,僵硬地拍了拍身上的灰,随即因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一掌拍在了黏着的砾石上而疼得脚步一颤;然而,在她即将迈开脚步时,一道喊声突兀地从后方响起。
“等等。可能还有衍生体在外游荡......”
李秋丹循声回过头,和另两人一起对声源扭头看去。似乎完全没想到会以如此快的速度成为焦点,白心语噎了一下,后半句话里参杂上进一些不必要的支吾声。
“安,安全起见,我......跟你去。”
浩琅几乎在同一时刻就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直到苏启月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壳,像修理一台嗡嗡作响的故障电视机那样,将异响声强行闷了回去。于是场面又一次地变为了两人相视而另两人旁观的奇异僵局,而不同的是,这一次沉默仅仅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就被打破了,甚至抢在了气氛开始降温之前。
“好啊。”
留下简短但明确的答复后,李秋丹就将脑袋转了回去,寻找一处能够从草丛里穿过的豁口;白心语沉默但缓慢地站起身来,默默地快步跟上前去。
“这......这样,真的可以吗?如,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悄悄跟——”
“声音也太大——唉,算了,肯定已经被听到了。”
浩琅几乎在苏启月出声阻止的一瞬间就低头护住了脑袋,但预想中的第二次敲击并没有到来。后者已经下意识抬起的手最终只是停在了半空,并随着一声轻叹而落回身侧:“你得留下,然后照我说的做。”
“咦......欸?要,要我做什么——”
“把地板清理干净,收集火绒和干柴火,再搬几块够平的石头回来围成圈因为这里的泥巴都是湿的,然后......”
注意到浩琅恍惚间仿佛已经开始冒眩晕圈圈的神情,苏启月咬牙切齿地用手掌倒扣上自己的额头。
“然后,跟我去一趟那帮假蛇手留下的营地,并庆幸我记得那儿的杂物堆里有防风打火机吧——不然的话,等那两人回来时,被看见的就该是我们对着原始人才会用的钻弓和钻板把手搓到冒烟的英姿了。”
兴许是世界上真的有气运守恒这种玄学性的说法,当然更可能只是因为纯粹的巧合,苏启月预想中最糟糕的那副狼狈场景最终没有变为现实;当李秋丹背着拆下的绳圈,手提一只捆住四肢的灰毛兔子与白心语一同回到空地上时,火堆已经在稳定而安逸地燃烧着了。
“你们没把这些线条擦掉吗?虽然天没黑的时候还好,但是现在,这,呃,看起来......”
“哈。规则不应该是谁画谁擦吗?”
“话是这样说,可......”
李秋丹拎着兔脚,目光在周遭环境与其余三人间无序地流转,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接着往下说。
“放心吧。首先这里没有害怕见血的家伙在,其次......”白心语从后方拍了拍李秋丹的肩膀,声音较之离开前已经基本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这玩意不具备充能结构。也就是说,只要我不激活它的话,就算供给再多——”
“这样吗?那你还是把它擦干净比较好,我为我先前的误判致歉。”
“如果有工具的话,当然。有人愿意交出他的白大褂吗——作为在场唯一穿了两件衣服的人?”
“好了,好了......换个话题吧。说起来,这是我们要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了吧?”
“最,最后一个......”
“理论而言,是的。根据出发前接到的信息来看,返程的车辆会在第五日清晨抵达入口处的栅栏门外,而门也只会在那个上午持续开启。”
李秋丹将兔子按在地上,用手势向白心语比划,后者侧过身来打了一个响指,一团光球化作类似于刀状的半实体落入前者手中,充当了剥下兔皮和挑去内脏的工具;对屠宰者而言,这似乎是曾经熟悉过,但已许久未曾重拾的技艺,因此虽说速度算不上快,但其却依然有着加入话题的余裕。
“第五天......啊。对,我们在这里只待了三天半而已。但感觉上......”
“因,因为,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吧......”
“不过......归根结底,这是一次‘考核’来着,对吧?”
“没错。”
“那么......要怎样判断,我们到底通过了没有呢?”
野兔被粗暴地拆分成数块,由简单清洗和灼烧过的树枝串起架到了火上——虽然烧烤是一种会严重加剧水分流失的烹饪方式,但在现下,并没有任何一位孩子想要拖着筋疲力尽的身躯对此提出异议。
“我倒觉得完全不用担心这事......毕竟,哈,如果按某些人的说法,我们一直都在被盯着看的话......还能坐在这儿聊天,就已经是位于及格线之上的水准了。”
“.......只是......及格线吗?”
“停。我觉得,在不可避免地提及到一件会令人沮丧的事情之前,我可以宣布一条与之相关的好消息。”
“什......什么?”
“在知晓了所谓升学考核的具体形式之后,结合我之前所查阅到的历届Δ班级升学信息归档,我可以自信地宣布......我们大概率创下了这个班级自成立以来,升学考核存活率与存活人数两方面的历史记录——甚至都是第二名的至少两倍。当然,虽说基金会并不会真的统计这些......”
“那可真是太好了啊。闭嘴。”
一簇闪光在苏启月面前炸开,把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白心语翻了个白眼,试图缄口不言,但在耳边一时间只剩下火舌舔舐的声音后,才意识到发起下一个话题的责任落在了自己肩上。
“......这能冷场的啊。行吧,那......呃,秋丹,你现在......这个......”
“我吗?其实......还好。虽然说确实有些超出设想,但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想过......这样。只是......”
“如果你想回到正常生活去的话,可以向基金会申请删除记忆。我想他们会批准的。”
“......欸?不,我才不要......哪有就这么放弃的道理。我只是在想,我们之后......会怎么样呢?”
篝火在某一瞬间突然蹿升了一瞬,以汇报兔肉被灼烤到了足以滴落下油脂的程度。这点儿食物肯定不足以供四人饱餐,因此孩子们只是伸手去取自己所事先配给好的分量,嘴上接续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取决于基金会的安排吧。他们肯定已经为我们量身制定好了全套的压榨计划......”
“压,压榨?可......可是,他们和我说的是......”
“心语大概会被派去专门的奇术研习岗位,浩琅应该会在经过训练后编入一些特殊作战小组,如果铰链能活下来的话,他应该和我一样,最终都会被送到某个不见天日的站点深处。至于......”
苏启月看向唯一一位没有被点到名的同伴,后者带着某种复杂的神情点了点头,以示理解。
“这些事情,大概......会发生在多久之后?”
“在大家彻底毕业之后吧。但虽然这么说,实际上Δ班级学生的毕业时间都是不固定的......”
“也就是说......在那之后,我们的联系就会完全断开吗?”
“如果以历届毕业生作为参考——啊,当然,我没看过那些文件,我猜的——大概会吧。说到底这个班级的学生间本来就没有多深厚的情谊......”
“不,不能打架......也不能吵架......不制造破坏,不造成伤亡也不伤害自己,不给基金会添麻烦——就,就是这样......这是全部的守则。在入学时......就讲过了。 违,违反的话......”
“不会有人想违反的。那无异于在基金会的地盘上直接说你想造反——”
“但好像我们当中有人昨天就这么干了啊。”
“你是有第二张用来在吃东西时说话的嘴吗?”
苏启月用撇开脑袋并小口小口咬着兔肉的方式躲避白心语的眼刀。像是已经习惯了这幅光景似的,李秋丹再次用力地咳嗽两声,把对话掰正回来。
“也就是说.....我们最后,也会像那样吗?”
“我,我的话......我其实......不希望那样——至少,不,不是很希望。”
“......不能保证。因为毕业生之间断联并不是写在纸上的规则之一......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但是,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临时变动规则,然后禁止我们这么做——说白了,这是‘没有先例’的事情。”
“‘有无异常的学生混入Δ班级的考核中’也是没有先例的事情。”
“......这居然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啊......不对不对,总觉得有些跑偏了。”李秋丹用力地摇了摇头,看着手上还剩小半块带骨兔肉的木枝:“我没有想那些......事实上我也想不到,这些话我都是刚才才第一次听见。我只是觉得,你们看,这世界上实在有太多虚假的东西了......”
“‘不存在超自然现象的现实’是假的,所谓的人口失踪案宗报道是假的,这个班级在宣传册上写的一切介绍是假的,甚至——虽然说我目前都还没有完全理解——连这片作为考场的森林,里面被布置好的一切也都是......”
“但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并不是所有实话都......都是好的。”
“谎话和真话都不过是比起立场更像是工具的东西......啧。我不喜欢这话,但我确实得承认。”
“嗯。这就是异常所在的世界,因为异常不讲道理,于是连带着整个世界都变得蛮不讲理了——很糟糕,但确实是这样。”
“但,但是!”那小半截兔骨连带着整根树枝一起被握持者突然间竖在面前,像是一面小小的,焦香味的旗帜:“至少......至少现在,就在这里,我们的情感和经历......以及友情,总归是真实的吧?我只是想,尽管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甚至有没有用,但假如我们在这一瞬间感受到的世界是真实的话......”
“至少......我会希望,它还能再尽可能久地延续一会。何况,没准——我说没准——将来的某一天,它会能够......去改变些什么,就好像我们改变了这一次考试的结果一样。你们......会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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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Mobile联合请愿-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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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Site-CN-133管理层-邮件-20250705.scpmd'**
**主题:**有关变动石菖蒲-Δ班级教学模式及理念的述求。
**正文:**本请愿旨在,就石菖蒲-Δ班(即内部通称“收容班”),这一存放异常学生的特外班级当前的运行模式及理念提出改动述求。该述求的主旨部分可概况为:
* 将班级内学生视为“受到异常污染的未成年人类”,而非“具有未成年人类外型的异常”以制定教学方针。
该述求的实际呼吁可分列为:
* Δ班级内学生有权了解一般文化/理论课的存在,且可自行选择是否在自身课表内加入至多两门相关课程。
* Δ班级内学生有权拥有至少一项归属于自身的非异常特长或兴趣爱好。
* Δ班级内学生每学期可自行申请一次时长至多三小时的心理咨询,且相关录音/录像可在观测七天确认无后续异常后删除而非留档处理。
* 至多每月一次,在全员表赞同意向后,Δ班级内学生可在不明显监视下举办娱乐性质的集会。
* 对于仍有重要之人在世/在帷幕外的Δ班学生,除非其所述对象为高危监控目标,否则应具备至多半月一次通过书信与重要之人交流的权利。
* 若本人具备意愿及意向,则Δ班级内学生有权得知帷幕外同龄人的日常生活/学业模式。
以下,将从感性及理性二方面简要阐述发起方攥写此请愿书的动机。
感性层面,倘若基金会仍然认可,“遭受过异常创伤/影响的一般帷幕外民众依然属于人类”,及“其存在的最终目的是尽可能地从异常的侵害中保护人类”两项观点,则就应当对该请愿予以通行。
* 因,若观点之一成立,则石菖蒲-Δ班所招收学生同样满足“仅是部分接触异常的民众”这一前提;这意味着,其身上仍然有属于基金会应保护范围的人类属性存在。故若因此而对其施加与待收容异常同等的看待/处置方式,是在将原本并不存在/于将来才会存在的,来自/涉及异常的侵害凭空/提前强加于现已蒙受异常创伤/影响的人类身上,与基金会的主旨相悖甚至背道而驰。
理性层面,对于基金会于Δ班学生处所寻求的,将非常态资源化作己用的根本目的出发,则对该请愿予以通行,令其知晓并一定程度上拥有帷幕外同龄孩童的生活/教育/人际相关知识是合理的改进。
* 因,即使现下而言,毕业于该班级内的多数(>85%)学生均会被分配至远离外界,难见天日的站点内部岗位,其常规课程中依然存在有众多相关组织的信息/交涉流程,注释为“预防极端情况下的意外接触”;然而,考虑到相关组织与基准常态人类的数量对比,并辅以AIC验算后得出,若某一站点内部岗位职员被迫面临与外界接洽的意外场景,其“需要面对无异常人类”和“需要面对某一相关组织”的概率比为17:2。这意味着,对帷幕外人类思考/社交/行为的了解与接触本应是较之相关组织知识优先度更高的课程,而目前石菖蒲-Δ班中却对此实施全封锁态度。
需注意此邮件内所有文本信息均为最简概述,仅作为论述该请愿合理性的内容存在。若该请愿能够得到初步放行,届时将由发起方代表之一,Site-CN-133教育部现任副部长出面站点半年度会议做详细陈述。
本联合请愿全发起/附议者及其所属部门(均已于相应部门内表决中取得至少总数三分之二之赞同票数)附于下方签名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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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升,辉光刺破云层,一如孩子们五天前登上来程的车辆时那样。
没有噪音,没有车辙,当剩余的四位孩子从弹开的栅栏门里钻出,踩着已经模糊不清的,数日前自己留下的脚印回到大路旁时,一辆不知何时出现的,后视镜上还沾着露水的大巴车就静静地等候着了。
只是,在朝着车门的方向行进之前,一道不合群的杂音从内部传来。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最后还是回不去了的话,基金会那边......”
提出问句的孩子目光飘忽地举着手,像是在课堂上抛出一个自知也有些怪异的问题;而不出所料的是,剩下的孩子们果断地打断了她。
“为,为什么要,突然间......提起这个?昨晚不是说好了,那种事情,肯,肯定不会......”
“那只能归结于我们内部的错;虽然说,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并不会用这个词来称呼......”
“如果你到那时寄希望于基金会做些什么......啊,好吧。也许我那时——”
“不,不是啦!?都在想什么——”
在其余三人的应答声中,李秋丹的神情由错愕转为尴尬,最终带着某种哭笑不得的释然,紧紧攥起了拳头:“虽然说这也很重要,但我想问的是......”
“这里......已经没有还会开车的人了吧?所以,如果一直回不去的话......会有人来接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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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CN-133/Mobile联合请愿-发起方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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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Site-CN-133管理层-邮件-附件-20250705.scpmd'**
攥写及提议发起由:
* Site-CN-133教育部及外交部门 副部长 苏启月
附议由:
* Site-CN-53异术学研究并实用奇术部门 首席研究员 白心语
* Site-CN/Mobile心理健康并善后掩盖措施部门 驻站医师 李秋丹
* Site-CN/Mobile外勤及歼灭/回收部门 第一小队队长 浩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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