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父背受敌的影子里
2025年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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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mox-card-title"]]【梦叁】[[/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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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实的,对吧?此时此刻。是虚伪的。不要被梦叁所误导,这是反常,这是误传,这是我作为三级研究员为此记录所做的记录。无论是谁推动了第一块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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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mox-card-title"]]【判决】[[/span]]
[[div style="text-indent: 2em;"]]
现在确定**项目编号**为**SCP-CN-3884**;**项目等级**为**Euclid**。成为被收容项目的是一个三十七岁的,出生于江西省萍乡市上栗县一个小农村的男人。他的名字于收容研究而言暂不重要,但根据文档信息整理的初期流程,在此处登记为“李桂新”。尔后不再赘述。
应**特殊收容措施**需求,男人在二零二五年七月二十八日被带回了本部。他们为他准备了一间单人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床,一个木质的写字台。在写字台上,有一台为他特别准备的台式电脑,没有联网,只能进行本地文件的浏览。男人每周可以申请一本阅读物,或者一些被新拷贝至电脑中的影视剧。按照本部的说法,这是为了防止他因为长时间的孤独产生而积郁情绪。他被告知自己会被治疗,但是仍需要一定时间的观察。他是一个特殊病情的志愿者,如有必要,这个病症或许会以他的名字命名。男人相信了。他期待一个叫“李桂新症”的医学疾病名称。
在二零二五年七月的一个下午,男人的肚子出现了一个洞,这是一个非常规形状的、整体是圆的洞。如果按照一个标准圆形来看待它,那么它的直径约在十九厘米左右,即一个标准的、国际足球联合会(FIFA)规定的、通常适用于国际女子比赛或青少年比赛的四号球的直径。这个洞贯穿了男人的腹腔,周围的皮肤沿着洞的形状,向他的身体内部包裹进去,让他的腹部完全成为了空心,即通过褶皱的肌肤,可以从他的身前窥视到他的身后。
上述情况即为这个男人所经历的最初事件的**描述**。但这并非事件的结束。
[[/div]]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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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mox-card-title"]]【职责】[[/span]]
[[div style="text-indent: 2em;"]]
男人说,事情发生的那天中午,他吃完饭,妻子在洗碗,女儿在玩新买的玩具。在安详的吵闹声里,止不住的困意席卷心头,让他缓缓睡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点半。他起来煮了一碗馄饨,吃了一半就就饱了。惊觉自己的食量缩减至此后,他沮丧地将碗筷丢入水池,决定换下睡衣。就在自己赤身裸体时,他**发现**了自己肚子上的洞。
[[/div]]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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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mox-card mox-dark"]]
**上海市宝山区仁和医院普内科主任医生刘勇辉:**
我们拍了X光片,一切正常。他是一个很健康的男人,你们不用太担心他的身体问题。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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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妻子:**
真的吗?真的是健康的吗?但是我看见他的肚子上有一个洞,它就这么出现了。他还能吃东西,我看见他吃东西了,今天早上,他买了一个软蛋饼,里面放了两片里脊,还有半根油条。他的胃口很好。
但是他吃下去的饼到了哪里呢?
[[/div]]
[[div class="mox-card mox-dark"]]
**上海市宝山区仁和医院消化内科医生徐康:**
我们注意到,他的肠道全部变形了,但是它们还在,而且还在工作。他的内脏都完好无损,你看这个孔洞的两边位置,它们垂挂在那里,那是他的弧形胃,这些器官都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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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妻子:**
那它去哪里了?
[[/div]]
[[div class="mox-card mox-dark"]]
**上海市宝山区仁和医院皮肤外科医生陈寿凯:**
什么去了哪里?肚子吗?我不知道。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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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妻子:**
皮肤,原来的那些骨头,肋骨,脊椎。他怎么站起来的?胃酸,一切。
[[/div]]
[[div class="mox-card mox-dark"]]
**上海市宝山区仁和医院皮肤内科医生于笑:**
我们确实不知道。X光片上看不清楚,我猜它们还在,但是被挤到一边去了。
但或许你可以同意我们打开他的身体,他同意也行。做一个手术,一切都明白了。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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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妻子:**
不,这是解剖。这是谋杀。我不同意。
而且手术要很多钱。
我们没钱。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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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mox-card-title"]]【誓言】[[/span]]
[[div style="text-indent: 2em;"]]
二零二五年八月二日,基金会中国东南部地区异常监测部门发现了男人的诊疗记录,当天下午,负责情报收拢的专员将一份足有三页的耐久书写纸质档案打包成文件袋,呈递给了收容部门。第二天,伪装为上海宝山分局泗塘新村派出所民警的两名特勤人员把男人接到了临时驻站。
在那之前,他们仔细调查了男人自出生以来所有的通讯记录与互联网发言,从中选取了一条二零二五年三月十八日的不当发言,以疑似涉及诈骗行为当作原因,对他进行了调查。他们声称,男人和一个诈骗团伙在网络上的行骗发言模式极为相像,那个团伙的驻扎点在福建泉州鲤城区海滨街道东鲁社区的一个老式居民楼里,而那个诈骗团伙又疑似和境外的某个势力有所勾结,他们已经基本定位了IP。男人需要配合跨省执法,暂时转移至那里。这套说辞漏洞百出,凡是经受过基础教育,法律认知素质较高的公民都能第一眼指出其匪夷所思之处。
但是男人的肚子上有个洞。没有其他事情比自己的肚子上有个洞更匪夷所思。所以男人相信了。
二零二五年八月四日,男人来到福建,被收容在中国分部福建省多样性收容观察设施。这个项目的对接人的是本部的异常实体接触科探访办公室的三级研究员孙中友,他负责男人一日三餐的审批、汇报、单间内器具检查、单间清洁、访谈内容记录以及所有额外需求申请的上级递交与结果反馈。
在二零二五年八月五日下午十四点二十分,孙中友与男人见面了。他告诉男人,他的病症正在被研究中,一支专业的团队正从美国赶来,他们会调用所有的资源来查明这种特殊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如果顺利的话,这种症状会当做一种极其特殊而稀少的病理体征记录下来,然后以他的名字命名。监控摄像头显示,男人听到美国的专家时,眨了眨眼,听到他将有自己名字命名的病时,又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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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P-CN-3884:**大夫,如果要治这个病,大概要多少钱?
**孙中友博士:**我们从没见过这种情况,所以不知道要用什么器材,要开什么药,是不是要做手术。我们都不知道。
**SCP-CN-3884:**那我可以不治了吗?
**孙中友博士:**为什么?你不感到不舒服吗?
**SCP-CN-3884:**我不舒服,我确实不舒服。我现在吃的很少了,以前干完活儿可以吃两碗面,现在几口就饱了。我的胃应该还在,但是肯定小了很多。吃饱了之后只觉得胀痛,没有满足的感觉。就好像它本来应该在那个位置的,但是现在不在了,所以没法把好的感受传达给我。而且我感到没力气,我可以弯腰,我可以坐下来,也可以做仰卧起坐,但是没有用力的感觉了。我没法控制自己的肚子了,因为它不在了。大夫,你明白吗?我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我只是……不舒服。
**孙中友博士:**那你为什么要拒绝治疗呢?
**SCP-CN-3884:**因为我没有那很多钱了。我和我老婆有个孩子,孩子还小,不用上学,但早晚是要去读书的,读书就要花很多钱。我们俩高中都没有毕业,我们的小孩不能在上海高考,那时候还得把她送回萍乡重读一年高三,或者高二开始读。我老婆就要跟着回去,不能让我爸一个人照顾孩子,会带坏的。那我到时候就要一个人在上海打工,房租就变贵了。我没有那很多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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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mox-card-title"]]【材料】[[/span]]
[[div style="text-indent: 2em;"]]
他们检查了男人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他被带到多样性收容观察设施的时候,穿着一条暗黄色的工装裤和一件被汗水浸透的蓝色冰丝短袖。衣服很不贴身,男人憔瘦的身体好似晾衣杆,薄袖则松垮地挂在肩膀。他的裤子贴近大腿处的口袋纽扣剥落,一簇杂乱短促的绒线从洞里钻出来。袋子鼓鼓囊囊,他们从里面掏出半包焦油量在十毫克的红双喜和一支一次性打火机。裤腿不自然地上翻,露出半截黑色的袜根。而他的手机放在胯部一侧的小裤袋里,他们没收手机时,男人的身体不自觉的一阵痉挛,好像他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利。
三级研究员孙中友从他的手机里发现了端倪,发现了他的身世与其自身所述的有多重不符之处。至少,男人肚子上的洞并非无迹可寻,在二零二三年九月十七日晚上,他和妻子有关一段争吵,争吵的内容详实地记录于微信对话中。那时候,男人辞退了原先的工作——他受不了每天从工业区和住处间来回折返。那是一份劳苦功高的职业,对外他说自己在扬诺锅炉制造有限公司上班,实际上就是为锅炉厂做水质化验和检修记录,但朋友们听到“有限公司”的时候,都会不自觉高看他几分。但是那里对于男人来说,实在太远了,它在嘉定区,也就是上海最偏远的地方,骑车半小时便能跨省去往江苏太仓。而锅炉厂则在嘉唐公路上,那是嘉定区最偏远的地方。于是男人在二零二三年八月提交了辞职报告,那天晚上,他的妻子正把孩子送到晚托班,听到消息后,她关上教室的门,躲在走廊里一个人流眼泪。
这些过程都转述于男人的微信记录里留下来的、对方对男人的控诉。
而全权负责男人信息收集的孙中友博士有幸能够获取这第一批资料,原因便在于整个设施、乃至整个以人为核心所建立的名为基金会的体系内,对作为个体而存在的人类秉持着漠不关心的状态。于是男人的姓名不再重要,男人的身份无人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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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会全球监督者议会委员办公室第七副执行委员长莫尔莫德:**
琐碎的信息不必向上汇报,你们只需要把这个新登记的异常项目处理妥善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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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会中国分部福建省多样性收容观察设施政法委书记德洛丽斯:**
异常解析部部长全权负责个人信息处理,如果你想要委任某人来,这么做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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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孙中友明白了,他们只关心男人失去的肚子。而这也同样意味着,他们不会调查他为此做出的任何努力,甚至于所誊写的观察日志所存在的诸多变体样式。只需确保他写明了描述与特殊收容措施,并确保记录中客观的临床语气。他确实是这么做的。
而回到此前所记录的男人肚子上的异常溯源,当前便有了蛛丝马迹。
男人换了一份工作,一个外卖员,每天从早上六点起出门接单,直到夜间十一点,电瓶车后座镶嵌的保温箱里装过上千份早餐、午餐、晚餐与夜宵,他掌控着城市里所有人一日的饮食。同时,他反而不再有时间关心他女儿的一日三餐、也再也没有一次在微信里对妻子嘘寒问暖。后台数据爬虫证实了一切,二零一二年,他给妻子的微信备注是“亲爱的”;二零一七年改成了“老婆”;而在二零二五年的现在,备注显示的是“孩子她妈”。但如今,孩子也不再是重心。男人的生活中充满了陌生人们的食物,还有他自己空空如也的腹部。
孙中友只有爬取男人所有信息的权限,却没有发布指令、调查相关人员的权限。为此,他在总务科窗口领取专用防伪纸,填写一份《项目相关人员POI申请对接表》,打印成份带有序列号水印的扫描件。等待掩盖部门核准的《帷幕信息安全承诺书》下发后,经过站点指调部与信息安全部双方会签,通过系统提交电子表单,通过7个工作日的系统公示期,并等待纸质版文件在区域管理中心、政法委员会、异常解析部、财务控制处、站点指调部和站点主管办公室一一流转之后,他终于得到了调查和对接男人妻子的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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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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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都知道毁了我母亲的三件事是什么。第一件事是生了我。但我不想讲这个,我想要先讲的是第三件事,它是最重要的事情。它决定了我的母亲以何种方式曲解了自己的生活,并逐步走向死亡。
在二零零一年七月十八日的晚上,我清楚地记得这个日子。那天的树影格外坚硬,在夏日彻底到来的前夕,它们垂在我的卧室窗沿外的每个缝隙里,我在它们的眼皮底下偷听我母亲和她弟弟在客厅争吵。
具体争吵后的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关于我姐。我母亲固执地认为所有悲剧都来自于我的舅舅、她的亲弟弟,我想象在客厅的影影绰绰里,她抬起右手颤颤巍巍地戳在他的鼻子前,数落他半辈子里抢占了她生活的种种不是。那时候我萌生出一种庆幸,庆幸自己姐姐的消失。
她的消失恰当好处地就像神隐,于我的人生而言她从没有出生过。
我知道时间总是在不断向前编织的,但是万一它实际上向后流淌呢?姐姐的消失是一场献祭仪式,用于承担母亲没有过的遭难,让它自然成为意外,让我出生。她说我和舅舅很像,家庭中百分之九十五的好运砸在他的身上,即使他别无长物,朽木粪墙,那也还活着。但母亲死了,死在两年前的一场轻如鸿毛的梦里。
有时候回过头来看那场争执,舅舅傲气而蜷缩的喉咙发出低鸣,痛斥他的姐姐对自己婚姻和生活的漠不关心,却从未想过她无法资助的钱款全部拿去负担了父亲的安葬费——他们把一米七的他烧成一盒高宽高皆二十五厘米的遗产,放在一平方米的洞里,掏空了母亲五年来的积蓄——还有她自己因癌症而矮化、坍圮的胃。
于是我常常想,那个树影化作姐姐飘荡裙摆的夜其实是一桩梦。母亲早已如同她的女儿一样,在弟弟出生的很多年前,贸然匿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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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mox-card-title"]]【关系】[[/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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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男人的妻子,在以往的采访中,孙中友也对其家庭关系构成毫无兴趣,亦认为妻子与女儿对于男人本身的身份,对于男人之于基金会的身份,都是无意义信息。但是孙中友认为其中有一丝端倪,他在研究报告中多次写到,男人对外界的感知极端弱化——并非异常,而是一种在日常生活中被无数零碎细小的目的性异化掉的,人生追求的弱化。这是一种无法被临床腔客观陈情的个人体验,譬如开门是为了出门,骑车是为了上班,上班是为了下班,喝水是为了解渴,吃饭是为了饱腹。毫无问题,独缺了一种人类应当存在的基础情绪。
男人说自己不快乐。
但是孙中友知道,男人是看不清自己的,就像他低头时无法看清自己身上的洞。他的意义需要用无意义的他人来赋予,来告知。孩子看得清,妻子看得清。
于是在提出采访申请的前一天晚上,在他梦到自己母亲与舅舅争吵的当天夜里,他得到了男人妻子的姓名:张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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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仪:**医生。
**孙中友博士:**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老公暂时没法回家。
**张玉仪:**我还有别的想问的。他的病能好吗?要多少钱?
**孙中友博士:**你应该听到了,他这种病现在全世界就这一例,但是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人得病。那么我们就要继续观察,他怎么活下来的,他会不会恶化,会不会传染——哦对了,说到传染,这也是让他住院,不能回去的原因,会不会需要辅助医疗设备生活,这都是需要考虑的。基于这点,他太特殊了,我们不会问你们要钱,这是国家补助,如果有进展,我们会给你们钱。
**张玉仪:**那孩子呢?
**孙中友博士:**什么孩子?
**张玉仪:**我们的孩子。你知道吗,我跟每个医生都这么说,他们都说这个没关系,和病没关系。但是我们有个孩子的,她在长身体,她不知道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她只能看到别的同学每天有零花钱,可以买玩具,可以买手机。但我们的孩子,她只知道爸爸生病了,这对她来说没有区别。生病前他早出晚归,生病后不归了,她不知道生病要花钱,不知道爸爸少挣多少钱了。她只知道自己看不到爸爸。
**孙中友博士:**我爱莫能助。但是我想知道,你觉得你老公生病之前,作息规律吗?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奇怪?这对治病有帮助。
**张玉仪:**他一直都那样,很早以前,他虽然工作苦一点,但是五点半就能下班。他在厂子里干,离家二十多公里,回来就七点半。所以是我在做饭做家务,但就算这样,他也尽到了当父亲的责任。回来的时候小孩刚辅导好作业,他可以陪她玩,可以哄她睡觉。再大点不用哄了,但女儿看到爸爸也会开心。
**孙中友博士:**后来呢?
**张玉仪:**后来,他不想干了。他觉得累。他开始送外卖,明明这个更累。但他觉得很开心,我不知道哪里开心,开心也不能当饭吃。他再也没让女儿见到他了,我也不想看见他。他好像很自由,我懂了,他开心原来是自由。我不知道他每天在哪里吃早饭,吃中饭,但是他胃口好,钱却也够用,估计是吃的不好。再后来,他的肚子就有了个洞。
**孙中友博士:**那么,或许会和饮食有关。我们会继续观察下去。
**张玉仪:**医生,医生。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孙中友博士:**但你好像不是很想看见他。
**张玉仪:**他毕竟是我老公,而且他也还是做到了老公的责任。我怀孕了,要是他再不回来,我就一个人,一个人让肚子越来越大,和他相反。我怀孕了啊,我怀孕了,小孩生出来的时候总不能看不到爸爸。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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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mox-modal"]]
[[span class="mox-card-title"]]【观察】[[/span]]
[[div style="text-indent: 2em;"]]
他们把男人带到一间空屋子里,在四面八方隐藏起摄像头,开始关注他的日常起居。早晨,男人像字母O一样从床上爬起,洗漱,吃饭。食物流进他的弧形胃,谨慎地向肠道滑去。随后是无所事事,发呆,紧张地在房间里踱步。孙中友博士有时会来观察,他总是紧紧盯着男人肚子上的洞。有一天,他忽然问身边的人,有没有感觉这个洞在变大?
测量洞的直径不算困难,研究员们拉来皮尺,发现那个洞确实有所扩张。在CT机下,男人的器官显得更加狭长了。他看上去紧张兮兮,拉着见到的每一个人,打听自己还有没有救。没有人理会他,可能吧,因为孙中友博士正皱起眉头,对着他空空如也的小腹打量。
把这个洞填起来怎么样?有人提议。研究员们列出了可以使用的材料:脂肪、合成肉、棉絮、人造蛋白……还有人取来了一块新鲜的紫河车。男人打了麻药,他小腹光滑的空洞两壁被剖开,材料被逐一缝入。在他的腹腔里留下了大大小小的鼓包。很快,那洞口就缩小了一圈。
男人在一片混沌中醒来。他蹒跚着,在房间里兜着圈子,摸着自己肚子上的洞。其他人紧张地透过监控观察着。他洗漱,吃饭,让食物流进他的弧形胃。一个鼓包瘪了下去,然后是又一个,又一个。透视仪显示,那些植入物就忽然消失了,仿佛从没有进去过。很快,那洞又变成原来一般大小,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小小鼓包,看上去颇为突兀。
那是什么?孙中友博士问。他身边的女研究员翻了翻档案,说,紫河车,是紫河车。它连接了他的肉,在那个洞里扎了根。
[[/div]]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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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市宝山区蕰川路智慧湾科创园物业经理黄国才:**
听你这么描述,我就知道这个男人了。他的名字我当然不清楚,但是这人的长相我见过。自从这里园区的商家多起来后,他就变成最拼的一个外卖员了,本来嘛,再拼也记不住,哪个打工的不拼呢?但是他在这里打过几次架,都是因为出餐慢的问题,有次我们还报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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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mox-card"]]
**外勤取证员王志群**
他那时候,体态体格正常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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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扬诺锅炉厂电气工程师袁大章:**
奇怪?他这人本身就挺奇怪的。人倒是挺精瘦的,但是能吃苦。可吃苦是能吃苦,嘴上不停,老是喊累。也没啥追求,他应该只是大专学历吧?他那会儿大专学历也吃香,要说自己是宝钢一厂出来的我也信,可看着没什么追求。
没有追求的人,怎么就能吃苦呢?我觉得都是装的。他叫什么名儿,你不提我还真记不住,很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div]]
[[div class="mox-card mox-dark"]]
**上海美团送餐员梁红:**
但是有一个地方,我觉得是最奇怪的。
[[/div]]
[[div class="mox-card"]]
**外勤取证员王志群**
什么最奇怪呢?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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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美团送餐员梁红:**
他明明家庭美满,没有后顾之忧,但总说自己一无所有。
[[/div]]
[[div class="mox-card mox-dark"]]
**上海美团送餐员徐江华:**
他还图什么呢?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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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blockquote"]]
**孙中友博士:**你的洞,我们有了新的进展。
**SCP-CN-3884:**孙医生,我有救了吗?
**孙中友博士:**你一直有救,本身就有救。你还活着,洞不会让你死,它让你好好活着。只是它和你一样。
**SCP-CN-3884:**一个洞,它怎么会和我一样?我是人。
**孙中友博士:**它也要吃东西。而且吃完后什么都不剩。
**SCP-CN-3884:**我不明白。
**孙中友博士:**我们现在对原理也一无所知,所以目前的进展说了你也听不懂。只是我很好奇另一件事,你对你的家庭情况怎么看?
**SCP-CN-3884:**就算是这个,我也不明白。家庭就是家庭,我还能怎么看?
**孙中友博士:**你满足吗?
**SCP-CN-3884:**我……当然满足。
**孙中友博士:**你说谎。你不满足。
**SCP-CN-3884:**是啊,我不满足。人哪儿满足的呢?我还没有儿子,而我老婆肯定也生不动了。女儿慢慢长大了,她会有很多追求,我现在的能力给不了她那么多的需求,那么她就是泼出去的水,以后谈恋爱了结婚了,就会去别人家找自己的追求。
**孙中友博士:**你对自己的孩子是这样的看法吗?
**SCP-CN-3884:**医生,我感激你们,但您只是医生,是不是问的太多了?
**孙中友博士:**我说过,你的病不光是生理病,也是心理病。我也是心理医生。你家里的老人呢,你老婆家里的老人呢,难道他们也会把你们当成像吸血虫一样看待吗?难道你的妻子是他们泼出去的水,泼给你之后,她难道在你这里找自己的追求了吗?将心比心,她承担的不比你少。
**SCP-CN-3884:**唉,我的父母走得早,没有这样的担心,倒是可怜他们没有享过什么福。我老婆……她的养父母从她成年之后,管的就少了,他们自己有一个亲生儿子。很开明的家长,也理解我们的苦,所以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偶尔保持联系。
**孙中友博士:**养父母?你老婆的亲生父母呢?
**SCP-CN-3884:**不知道是谁,不知道在哪里。她很小的时候就走丢了,听说是被拐卖的。
**孙中友博士:**被拐卖的?
**SCP-CN-3884:**是啊。人贩子把她从福建——也就是这里,带到江西卖给一家农村人,后来过了两年,她大概九岁,还是十岁的时候逃了出去,被现在的父母捡到,养了起来。她对自己家里的情况一点也想不起来了,除了最早的姓名。
**孙中友博士:**她原来……叫什么名字。
**SCP-CN-3884:**她不喜欢那个名字,从小就不喜欢。但和我说过,末友,孙末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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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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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消失之后,家中有一段时间像是荒废的矿洞一样死寂。父母,乃至于舅舅都沉默下来。父亲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找楼下的工人订做了几块木牌,上书了姐姐的生年样貌,从那日起和母亲四下奔走。他们把牌子挂在脖子上,时不时拦住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问,你见过她吗?你见过这个女孩儿吗?
他们搜索的范围后来日渐扩大,从家附近的马路,到繁华的街区,又把自己的步伐延伸到邻市。我在他们的奔波岁月里有时被携着同行,在颠簸的三轮车上点着星星度过一夜又一夜。那块写着姐姐名字的木牌挂在我的身边,在咣当咣当的声响中似乎就要支离破碎。
在那么多悠长的夜晚里,我常常以为自己看见了姐姐的身影。她的长发飘扬,扛着黑夜从路的另一头悲怆地走来。这往往使我产生一种错觉:姐姐回来了,姐姐要回来了。父母对我的幻想无言可叙,所剩不多的情感却在漫长的奔波中日渐消磨。我们风尘仆仆地拦住见到的每一个人,像狗一样指着自己脖子上的木牌,问,你见过她吗?你见过这个女孩儿吗?
父母离婚的那天,我忘记了姐姐的名字。她越过客厅破碎的家具,径直来到了我蜷缩着的那张破床上。我明明听见她用一种无比平静的语气向我告别,然后隐没在一个我无法看见的褶皱里,可我却怎么也记不起她的名字。随后我跟着怒气冲冲的父亲一起,离开了这如今已只余四壁的屋子。在我们的背后,是形容枯槁瘫坐在地的母亲。
我忘记姐姐的名字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有关她的一切像是一个轻盈的梦境,被包裹在透明的气泡里,然后砰地一下消失了。我读书,考学,恋爱,背井离乡,找到工作。在这么多流转的光阴后,姐姐的身影愈发渺小,被我遗忘在时间的起点。得知母亲逝世的消息后,我感到自己和过去的最后一个锚点断裂了,如同迷失的沉舟,孤独地漂流在汪洋大海之上。从那以后我重新开始做梦,梦到光怪陆离的世界,但有时我会在梦中蓦然回首,并意识到,有一个面容不清的黑色小人儿,躲在我记忆的边界。
直到这一刻。
我想起了姐姐的名字,那个被刻在木牌上的名字,那个萦绕在无数萧条深夜里的名字,那个和我如出一辙的名字,那个被遗忘许久无人知晓的名字。
孙末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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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mox-card-title"]]【关系2】[[/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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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在异常实体接触科探访办公室三级研究员孙中友博士还不没有这么获得这么长的一串职务称谓时,他不明白自己名字的含义。后来终于在某个微不足道的冬日下午,当他透过办公室的窗看见远处设施边门角落里的一处堆雪倾覆在枯朽的断枝上,他突然理解了异常之于世界的本质意义,也明白了自己的名字。
他去问母亲,对方说这是他早已不见的父亲和她早已不见的公婆们的主意。中友中友,取自谐音“终有”。那姐姐呢,他问。母亲没有接茬,只是额头的纹路突然顺着眉角滑落下去,孙中友想起前几天看到的白雪。你的姐姐,本身那名字里的末不是末,当时誊写时把未写成了末,稀里糊涂的登记了上去,后来他们开始找补——他们是谁——你爸爸,还有你的爷爷,他们说末有,末有,也是没有,总会有的,总该有的,归根结底是放不下你。
母亲这么解释,孙中友博士就囫囵听下了。他把这些写到文案里,不指望直属管辖项目的领导们能关注,他只是说,这和男人有关。和男人有关,就是和研究有关,他们命令孙中友研究他,孙中友则借此研究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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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会中国分部福建省多样性收容观察设施站点指调部主管夏石:**
如果你需要进一步的相关人员跟进申请,需要呈递一份申请表,通过F2-O11-J9流程通道提报到指调部系统中心,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在三个工作日内审批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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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mox-card mox-dark"]]
**基金会中国分部福建省多样性收容观察设施刑侦处主管吴荇钊:**
你的姐姐?我们通常不会关心人员的私事,如果是你的家事你需要自行解决。但是对于这个叫做张玉仪的女人,她附加了一层异常相关人员的身份属性,那么她的身世调查和过往记录调取就全权由我们负责,这是和你没有关系的。
除非,你可以证明她的过去和男人的异常性质有直接关联。否则,她只是一个常态人员,一个依附于男人而存在于基金会视野的人,换成任何别的人都没有影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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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mox-card mox-dark"]]
**基金会中国分部福建省多样性收容观察设施异常解析部研究员某:**
抱歉孙博,张玉仪的一切体检报告都显示正常,体内的胎儿也没有什么异化的症状。
只是………男人的情况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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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mox-card-title"]]【检查记录】[[/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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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样性收容观察设施医疗人员某,正戴着橡胶手套。手指沿着男人腹部的边缘缓缓按压,皮肤向内凹陷,形成一个并不光滑的弧形。当前人员们仍旧不知道,究竟是何种无形的力量整齐地挖去了男人的一块肉。没有血,没有溃烂,好像一片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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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人员某:**疼吗?
**SCP-CN-3884:**不疼,就是有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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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人员某用指尖轻轻敲了敲空洞的边缘,发出一种古怪的、空荡荡的声响,和敲在一口陶罐上的声音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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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人员某:**记录一下,空洞边缘组织无炎症反应,无坏死迹象,触感类似硬化后的皮肤。
**孙中友博士:**它为什么会扩散,扩散的速度能确定下来吗?
**医疗人员某:**不知道,这是不规律的,暂时无法阻止的。
**SCP-CN-3884:**医生,扩散到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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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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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P-CN-3884:**医生,会不会继续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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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人员某拿起手电筒,往洞里照了照。光柱截停在一块皮肤上,没有其他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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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人员某:**目前无法判断。
**孙中友博士:**你的妻子刚打电话来,说阵痛开始了,估计今晚就能生。你不用担心,这是一次例行检查,不用把重点放在你自己的肚子上。
**SCP-CN-3884:**可是我还是害怕。
**孙中友博士:**害怕什么?你去年的体检报告还说你有脂肪肝,结果也没有大碍。这回也一样,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洞就自己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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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人员某转头看了孙中友博士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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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P-CN-3884:**如果它不停下来,我会被切成两半吗?
**医疗人员某:**理论上来说,是的。所以我希望你这段时间不要剧烈运动,以免你腰部两边的皮肉撑不起你的身体,你的脊椎会断掉。
**孙中友博士:**但是我们可以尝试把它封起来,像之前那样,虽然长期效果不佳,但至少可以持续延缓它的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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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notation"]]
男人没说话,他伸手摸了摸空洞的边缘。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像是在确认某种不可理解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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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人员某:**不要乱动!
**医疗人员某2:**X光显示……里面什么都有。
**SCP-CN-3884:**什么叫什么都有?
**医疗人员某2:**就是字面意思。内脏、骨骼、血管,还是一应俱全,你不难受么,甚至还有………
**孙中友博士:**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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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notation"]]
男人盯着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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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P-CN-3884:**医生,你说………如果它真的把我切成两半,我是会死,还是会变成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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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notation"]]
无人回答。检测仪器运转时发出微弱嗡鸣。男人空洞的腹部里,众人的鼻子中,都发出若有若无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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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blockquote"]]
下面这段录音来自女人的产房,十月怀胎,终于临盆。由于她的丈夫,这次生产被基金会全程记录下来。因此这是一段真实、不加改造的录音记录。你所听到的,便是那一刻的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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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开始]//
宫颈开了,宫颈全开了,已经能看到头发了。
哈……
听我指挥,我数到三,你就用力!
别着急,来,擦擦汗。
我看到头发了,这头发,又黑又……
主任,宫颈开的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呃……呜……
把胎儿拖出来,太太,别紧张,用力就行!
……
出来了,出来了!
是女孩吗?啊!
主任!
……
这……这是……
……
天呐……
//[记录结束]//
------
[[div style="text-indent: 2em;"]]
请允许我再提供一份图像侧写:在产床上,张玉仪面如死灰,大口喘着粗气,下半身被无菌布遮挡住。几名医护人员围在一旁,好奇地,紧张地窥视着另一侧。被称为“主任”的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张玉仪身边。他的手中,怀抱着一个年老的女人。一位浑身湿淋淋的,如婴儿般蜷缩的老女人。
老妇人睁开了眼,她没有哭。她口齿清晰地摸了摸自己刚剪完的脐带一段,喃喃自语。
“谢天谢地。”这是录音记下来的胎儿的第一句话。
“起初里面冷得要命,我不停地发抖。后来又实在是太热了,热得我差点晕过去。”
张玉仪艮着脖子,身体颤抖地看着眼前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妈妈?”她轻声问。老妇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她擦掉手臂上的黏液。末友,闺女。她说,干得漂亮。
张玉仪抬起手遮住半张脸,然后手掌又向侧边挪去,挡住自己的一只耳朵。妈妈,你怎么在这里,妈妈,妈?
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身上半干的血液甩到地上。医生一言不发。她转头望去,四处张望,等会儿,她说。等会儿。在栗县,凤鸣村。葬礼上,不对吧?中友呢?
在画面外,孙中友博士愣在了原地,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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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mox-card-title"]]【判决2】[[/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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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确定**项目编号**为**SCP-CN-3884**;**项目等级**为**Euclid**,又需新增一例项目的异常性质,即它的衍生类异常个体**SCP-CN-3884-1**,这个异常个体的编号应该赋予成为被收容项目的三十七岁的出生于江西省萍乡市上栗县一个小农村的男人的妻子,名张玉仪,又名孙末友,又需增加另一例项目的异常性质,编号为**SCP-CN-3884-2**,是项目的妻子SCP-CN-3884-1的衍生物,她的胎儿亦她的母亲,姓名是胡——
[[/div]]
[[/div]]
[[div class="mox-card mox-dark"]]
**基金会中国分部中央秘书处重要文件保管部门副部长曹有荣:**
等一下,这不对。不用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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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mox-card"]]
**基金会异常实体接触科探访办公室三级研究员孙中友:**
哪里不对?
[[/div]]
[[div class="mox-card mox-dark"]]
**基金会中国分部福建省多样性收容观察设施政法委书记桃乐丝·李:**
异常的根源仍旧只是男人,什么女人,作为女人母亲的女人,这些都无关紧要,那都只是异常本身的外延化身。如果你想要把她们都列为异常,那你呢?作为弟弟和儿子的你呢。你会变成相关人员,你的前缀不再是三级研究员,而是PoI,我们会给你一个编号,你会失去自己的姓名,你会变成编号,你会被研究。你想被研究吗?
孙博,请三思。
[[/div]]
[[div class="mox-card"]]
**基金会异常实体接触科探访办公室三级研究员孙中友:**
我想被研究。我想要彻彻底底地厘清我这兵荒马乱的家事,我的母亲死了。我的母亲活着。她是异常吗,她还会死吗?我是异常吗?我是一个异常生下来的儿子吗?我的姐姐是异常生下来的女儿吗?又或者说她是因为嫁给了男人才变成了异常吗?我的母亲生下了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又生下了我的母亲。
我理不清,我不正常。我想被研究。
[[/div]]
[[div class="mox-card mox-dark"]]
**基金会信息记录与安全部门中国分部门协调助理许韦亮:**
这并不符合异常收容的程序,请不要擅作主张,也不要把你那些鸡毛蒜皮,无关紧要的私事带到工作中来。
只不过是一次怀胎生育,这很正常。比起男人的肚子上有一个洞,生下你的母亲又有什么异常可言呢?这本就是一个孕妇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div]]
[[div class="mox-card"]]
**基金会异常实体接触科探访办公室三级研究员孙中友:**
那么,最后的最后,请容许我继续和我的……男人的家人进行再一次沟通。这是为了工作,这是为了男人。审批流程已经卡在那里很久很久了。
[[/div]]
[[div class="mox-card mox-dark"]]
**基金会中国分部福建省多样性收容观察设施站点指调部主管夏石:**
已经批准了。
我说过,等待就好,早晚会为你处理的。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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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style="text-indent: 2em;"]]
应**特殊收容措施**需求,男人被允许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从未见过的丈母娘/他的孩子共处一室。同时,作为观察研究人员,三级研究员孙中友博士通过了F2-O11-J9流程的相关人员跟进审批,以研究必要为由与张玉仪、胡永翠及男人的女儿李小婷接触。额外收容单间作为男人的日常拓展活动区,被改造为适宜产妇、胎儿及老人所处的房间样式,有一个卫生间,一个客厅。客厅里面放着一张沙发,一个木质的长脚餐桌,一个书柜。在观察异常的变化的这几个月内,男人读完了这个柜子上的六本书。
孙中友博士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在客厅就位,男人首先向孙中友点了点头,他肯定不知道医生为什么会参与这场“探监”活动。然后男人靠近了他一年没有靠近的妻子,问,胎儿呢。
张玉仪说,我不知道。
胡永翠说,是我。
孙中友说,妈妈。
张玉仪的脸扭曲起来,妈妈?医生,你的妈妈呢?
胡永翠抬起皱纹密布的腿,端坐到沙发上,说,是我。我是他的妈妈,他是你的弟弟。她对孙中友说,中友,叫姐姐,这是你的姐姐;她对张玉仪说,末友,这是你弟弟,但大概也是你外孙。老太太说完哈哈大笑,衰老松弛的脸皮耷拉在瘦小的躯体上,我也搞不清了,她说。
李小婷问,妈妈,这是外婆吗?妹妹在哪里?
这是你的外婆,这就是我生下来的,没有什么妹妹了。张玉仪说。我该出去一下。
孙中友说,不,姐姐,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或许和你丈夫的洞有关。
李小婷问,爸爸肚子上的洞吗?难道外婆是从洞里爬出来的?你又是谁?
孙中友说,我是你的舅舅。尽管你从来没见过我,孩子。直到上个月,我也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是你的舅舅。
李小婷问,那爸爸的洞好起来了吗?
是啊,好起来了吗?众人问。男人低下头,掀起自己的衣服,那里仍旧有一个洞,但就在一瞬间,就像量子力学中的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一样,男人刚想说它还在,因为大家都看到了。然后在一微秒间,仿佛洞害羞了起来,瞬间向内部坍缩,成为了一个用显微镜也无法看清的黑点,然后消失。
男人微微颤抖,他打了一个嗝,接着他的肚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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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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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成为了某个人的舅舅,对于李小婷来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若非是男人,我对于姐姐而言,也是陌生人,一场不存在的梦。然而那个洞凭空出现,当肚子最坚挺而柔软的部分由男人提供时,一切时间和空间都被抽离到一个原点,像是用力过猛的生活,让一些不相关的生和死透过洞,回到了我的梦里。
我渴求我母亲的回归,从遥远的姐姐所勾连的梦里,透过她对男人的期望完成了溯源。
于是,在腹(父)背受敌的生活里,我对上往昔生活的影子,化为空白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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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http://scpsandboxcn.wikidot.com/local--files/collab:duzi/man1.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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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担心会是一个没有肚子的孩子,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如果我知道会是你妈妈,我就少抽点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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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http://scpsandboxcn.wikidot.com/local--files/collab:duzi/woman2.png]]
[[/div]]
所以呢?我没有能够参与母亲的葬礼,我甚至不知道她已经去世。在很多很多年前,我一直等她来找到我,即使喊我那个我不喜欢的名字,我也会开心。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个瞬间里,我总会幻听她在耳边喊我,喊的是玉仪。我没有你能够开心起来,那时候我总以为她死了,灵魂在带着愧疚找到我。我没有想到我最后却等来了她。在我的肚子里。为什么是我的肚子,明明空缺的是你。医生——不对,弟弟,我的弟弟。妈妈的葬礼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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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悲伤。但爸爸已经不知去向了,我们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至少他没有来葬礼。事后,我和几个亲戚吃了豆腐饭,饭桌上有个蛋糕。是母亲生前喜欢的那种。哦我现在不该这么说,母亲出生了,在她活着的时候说“生前”这个词是不礼貌的。那天,舅舅也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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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越来越年轻吗?就像我肚子上的洞,越来越小。它究竟是怎么被治好的,医生?我的小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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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消失了。我们怀疑是那个紫河车,我们填充进入的东西。我们找对了目标,却用错了方法。现在它消失了,我们做了检查。在你的洞刚才还没有突然缩回去的之前,它就消失了。或许,你空白的东西被一场生命填补了,又或许,是被你妻子、我的姐姐的遗憾填补了,她没有受过母亲的养育,她也没有抚养过母亲的年迈,而现在由你的洞完成了一切。[[/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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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可以回家了吗?现在女儿除了问我爸爸的事儿,还会关心她的外婆。她时常摸着自己的肚子,问她以后会不会生出我来。我从没有想过,老了以后的自己,我还会继续以别的方式存在你们的生活里吗?我有时候会佯装自己是母亲,我在替妈妈养她的女儿,得到滋养的是我。但不是这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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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我饿了。是的,很不合时宜。我一直这样,但我真的饿了。洞恢复之后,我的皮肤,原有的肋骨,胃酸,一切。它们回来了,我能感觉到它们回来了,因为我的胃口又好了,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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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了蛋糕,是母亲的葬礼上的那一款,是一个直径约在十九厘米左右,即一个标准的、国际足球联合会(FIFA)规定的、通常适用于国际女子比赛或青少年比赛的四号球大小的蛋糕,里面有些杏仁糖和草莓。妈妈以前最喜欢草莓蛋糕,那时候,我看着躺在棺材里的她皱皱的,不怎么安详的脸,在想她再也吃不到了。但现在正好,她可以吃到自己葬礼上的蛋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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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那我们的爸爸呢?中友,你是主治医师,你也是心理医生。你可以找到他吗?你可以治好他的心病吗?告诉他我还活着,我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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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不必了。一个早就离去的男人,从来不是故事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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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你的孩子也为她的爸爸画了一幅画,或许无论怎么亏空,她都期待你总有一天会被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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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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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一家人之后,我常常做起无法停止的梦。在梦里,母亲那布满皱纹的脸庞,姐姐漆黑飞扬的黑发,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奋力挣扎也无法逃脱。我一次又一次冲向那漩涡,那圆形的黑洞,那吞噬我家人的孔穴,却被狂风席卷而出,无法看清它隐藏在尘烟后真实的面目。
直到某一天,在离开之后的某一天,某年某月某日,一个被我忘记的时间。我梦中的眼睛穿越了天幕,透过了大雾,看见这盘旋着吞噬着的贪婪洞窟的真身。我看见了男人那迷茫混沌的脸,在梦境中微微张开嘴,似也落入一场无法醒来的漫漫长夜。
第二天,我请了假,驾车奔向他们的住址。姐姐为我开了门,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迎我一边说,中友,我又怀孕了。
我问,你老公呢?
男人从后面闪身出来,他愁眉苦脸,遮遮掩掩,似乎不愿现身。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终于,他完整地出现了。
医生。他指指自己的肚子。那个洞,它回来了。
男人的腹部上,出现了一个洞。这是一个非常规形状的、整体是圆的洞。
我瘫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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