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告诉我
2025年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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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告诉我,一切都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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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如此的深信不疑,因为我打小就是个不会质疑权威的人,哪怕在家中受尽我那酗酒的父亲的谩骂、唾弃,和鞭打,我似乎也没产生过要弃之而去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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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泣、退缩,却从未想过一了百了,因为他总说,他是我父亲,他不许我死。他要求我去为他劳作、赚钱以供他取乐,于是我便照做,如此往复十五年,从楚楚可怜地跪在街边乞讨,到心甘情愿地在流水线上滴下血汗,进账的钱似乎总是不够,如同他的欲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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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说,是我害死了他的妻子,我欠他的;他会说,他沦落至此全是因为我,我是他的阎王,是他的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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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一定是一个好丈夫,能对自己的爱人念念不忘十余年;我想,我一定是个纯混账,从自己母亲的死亡中诞生,却还不能养好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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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是重复乏味而无趣的,工作是艰苦辛劳且枯燥的,但不论如何,这一切是稳定的,平衡的。在成群的老鼠们把它们在地底的窝洞扩建、连通,直到地表塌陷,万劫不复之前,万物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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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老鼠,是厂房里的一架机器突然开始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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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名工人发出尖叫,那血液流淌在地上,蜿蜒前行,在一处凹陷的地表蔓延成湖泊。其余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工作,围观起了它,议论纷纷,说是猜测有人掉了进去,被内部的齿轮压碎,榨出了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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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分出一点余光观察,因为流水线还没有停,业绩仍旧需要我的努力。生产总监气冲冲的从空调房冲进了厂房,拉了拉自己黄色的安全帽,走到机器前大声呵斥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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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还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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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不满的按下制动按钮时,异变陡生,那台机器凭空斜了过来,向我们露出上方的投放口,齿轮嘎吱作响,愤怒的如同一条张开血盆大口的鳄鱼。主管还没来得及惊叫,他的脑袋率先被夹入其中,人旋即被吞入,留下一地骨渣和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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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几乎要掀飞整个屋顶,人们仓皇逃窜,我很想去帮他们,但我的恐惧制止了我。老鼠不断吞食着一个又一个我的工友,他们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飞奔向大门,不顾我的死活把厚实的卷帘门一层又一层的放下,厂房封锁,我趁乱缩进这里的变电隔间,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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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祈祷,可我并不知道谁会愿意回应我这样害死母亲的孩子。透过门缝,大老鼠咆哮着把我们的流水线毁了个稀巴烂,他怒号着横冲直撞,想要再寻找一个猎物。它会搜索,它不断地撞开一些织床和桌子,只为了看清下方是否有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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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在它终于开始撞击变电房的门时,我也终于开始尖叫。它立刻加倍的摧残起来,门被撞开,我能清晰地看见投放口的残肢断臂,银色的齿轮全部被染成了血红色。铁锈味,血腥味,机油味,全部灌进我的鼻子里,这是世上最恶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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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就像三流小说里的桥段那样——他们来了,我听见了大门被轰开,有一个男声高喊道:“开始部署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旋即便是一阵滋滋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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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发出受伤的怒吼,那是金属的吱呀声。一个身穿防弹衣的高大叔叔冲了过来,他挥舞着手上一把发着红光的剑,在一瞬间斩断了老鼠身下的四个轮子,这使得老鼠颓然倒地,嘴巴停留在我半步远的地方,我依旧在颤抖,它依旧在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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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现场的帷幕外平民,为保护已采取必要暴力措施。异常受到重创,并未无效化,请求收容专家进入现场。”叔叔冷静的对着对讲机喊道,在他打开头灯并向我伸出手时,我终于看清了他胸口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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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TF-丙子-01-“蔑视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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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P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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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们告诉我,一切都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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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毫不犹豫的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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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告诉我,如今不同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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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让你经历这些,”那个阿姨在做完访谈后充满歉意的对我说,“最近几年呢...我们有些管不太过来异常了,以前一个月来一例的变成了一周一次,你觉得自己能够承受吗?你需要忘记这些吗?我们的记忆删除剂也有点匀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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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不需要,我说,那个大怪物已经被你们抓住关起来了,我不会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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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最好的,阿姨担忧的看着我,只是你不要逞强,我可以帮你写记忆删除的申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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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们在我并不会怕。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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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愣,接着憔悴的,无奈的说道,我们并不能永远看护着你,你需要回家...然后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向别人提起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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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我不想见我父亲,现在我没了工作。他会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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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她的眼睛说,接着我向她展示了自己的淤青与伤疤。我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做的意义,我只是觉得,我该这么做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我受到伤害时保护我,在我受到伤害后安慰我,她像我的母亲,至少是我理解意义上的母亲,我在书上读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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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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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同情你,孩子,”她说,“但我们是一个玩命收容异常的组织,并不是收容小孩的组织,这样吧,我给你写一封去玛娜慈善基金会的介绍信,你可以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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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在我长大后,我可以来吗?我可以加入你们吗?我想成为你们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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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带悲伤的勉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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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说,如果那时候你还在,我们还在的话。如果你愿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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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告诉我,欢迎加入基金会,这是一份光荣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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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容所的生活并不算糟糕,但我依旧是一个木讷且脑子不算活络的人,功课是中下游的,人缘也是差的。我不会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心事,连那些其实人真的很好很好的管理员也拿我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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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锻炼,努力成为那个救我一命的叔叔那样的MTF。勉强压线过了基金会机动特遣队的体质考评,然后被发了职员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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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在台上喷着唾沫星子辱骂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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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们MTF都是最优秀,意志最坚定的人才能干的!尖子里的尖子!精锐中的精锐!随着那些臭异常不断滋生,你们这种本该发配给站点当保安的货色也被拉出来送死了!真是他妈的世风日下!废物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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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着头,不敢回话,我觉得他说的没有问题,我确实是这种人,没有机敏的头脑,没有强大的战力,没有奇术的天赋,没有现实扭曲者们的威压,我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老鼠正在泛滥成灾,我这种凡庸无能之辈是不配进基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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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前!我们会把异常都收容起来,把它们当成个宝贝,养起来供着研究!为此牺牲了更多人,包括我的几个战友。现在你们该高兴了,所有任务期间你们都有无限制开火权!他妈的我们跟那帮以超雄闻名GOC基本上一桌了,他们也忙的不可开交!”他顿了顿,“所以!别老想着收容了好吗?基金会养不起那么多异常了,保护平民,让那些东西都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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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想起那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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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容,控制,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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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来如此,收容的是我这样的庸才;控制的是这摇摇欲坠的常态;保护的是...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保护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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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经过了两周的训练就投入了实战,以新兵连团体的形式,不分小队,倾巢出动。我已经忘记了我周围人的脸,反正,我也没打算记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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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处理SCP-008的感染者时我连枪的保险都忘记提前打开,然后是SCP-610,SCP-3199,SCP-939...还有更多更多连编号都懒得给的异常袭击了帷幕外,出现的48小时内就被我们剿灭,尸体被丢进站点的奥秘消解部。可能会有几个活体保留作研究...但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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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次,一共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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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清楚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猜我只是天生擅长干这事——我几乎没多少对死亡的恐惧,或许是童年看见的第一只大老鼠让我从此不再有那种极端的恐慌,只剩下那些该做的战术动作:瞄准,掷弹,挥动战术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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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纸面成绩不好,但我的实战成绩确实不赖,连教官都认为我就是干这行的料,我在一个地下车库单枪匹马地干掉了一只面包车那样大,会吐酸液的青蛙;我用战术剑活生生砍死了五十多个SCP-008的感染者,其中有七八个是我的战友,一个是我的舍友,因为在这之前,感染者们冲破了我们和警方的封锁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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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犹豫都没有,一点点都没有。主要原因就是我与战友们几乎没有交流,我觉得,我好像对他们没有任何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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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天后,新兵连的115人剩下了27人。其中有七成是在行动中丧生的,另外三成是自杀,我的寝室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上铺的舍友抽完自己私藏的最后一根烟,对我说,真想不通我怎么能这么面无表情的在这里待下去的,然后抽出手枪对着自己脑门扣动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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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弄脏了我的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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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些剩下的人,活下来的人,被编入了正式的站点机动特遣队,隶属Site-CN-274,MTF-丙子-02-“神识之眼”,是站点MTF当中的侦察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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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告诉我,努力活下去,基金会需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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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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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队出勤,五人一组,队长她是我们纸面成绩最好的那位,而且相当适合队长这个职位,因为她擅长交际与笼络人心。我得承认她确实非常会抚慰别人,她会一一找我们谈话,握住我们的手,真诚地说,有什么心里话就说出来,不要藏着憋着,我会听,然后改进,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做好MTF,也做好朋友,好战友,一切都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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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这时,其他人都会遏制不住的流泪,开始哭诉自己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迷茫,我们将何去何从?家人一个接一个在帷幕外的平常中被异常袭击而死,曾经的朋友不是沦为可消耗品就是已经发疯。基金会还能维持多久?各国政府已经濒临解体,UIU更是宣布解散,养育我的玛娜慈善基金会也只是吊着半口气,帷幕几乎破碎,GOC的拔奏曲一触即发,蛇之手们不断从异次元而来,慌乱地交换着情报和物资,以维持自己的据点再多活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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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每个人有着不同的梦想,有人想着在MTF干几年混点资历就去坐办公室批文件,有人则看中了基金会优渥的薪资和待遇,也有人是怀揣着一颗近距离第一手接触超自然异常的好奇心成为收容专家加入的MTF,现在这一切都化为泡影,物非人非事事休,帷幕外能正常生活的地区越来越少,曾经的梦想也都不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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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双手握住我的手时,我说,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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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的,我是个没有梦想且没有情绪的人,我已经接受我这难言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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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她略显尴尬的微笑了一下,//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就来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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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确实没有什么让我难过的事情。所以我从不找她谈话,其他人都认为我和她关系不好,他们四个在食堂凑一桌谈天说地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蹲在门口狼吞虎咽地吃光自己的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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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出两次,一天出三次,一天出四次...一直到警报一响就往外冲,直升机来了又走,我们的补给线早就断地七零八落,站点被迫用了个不断喷射石油的异常水龙头来给载具供能。看到那东西的时候,队长说,要不是美国政府已经完蛋了,他们早就冲过来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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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笑了,不过我至今都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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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身体负荷的出勤带来无穷的疲倦,身体的疲惫带垮了精神。在过去,我们还有轮班,有休假,有心理辅导,失去了战友的干员们可以在辅导室释放情绪,然后怀揣着被拾掇好的悲痛,警醒自己过去的错误,更好的为基金会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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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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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个月后,第一个死亡降临在我们身边。我们因为一个发光的异常人形失去了Rapier,他是个比我大好几岁的,成熟稳重的MTF。队长在休息室哭了一天一夜,然后通宵恶补了许多关于人形异常的作战记录,她说,下次,她不会再犯这种指挥失误,请我们放心。其他人都在桌前安慰她,我在旁边练习打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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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在两周之后,我们又失去了Icebreaker,小队的狙击手,在一栋烂尾楼掩护我们时被一团会飞的钢筋扎得千疮百孔,场面惨不忍睹。队长又哭了,她拒绝再补派一个狙击手来队里,她说,她不想再让任何一个队伍中的成员孤独的死去,大家都要走在一起,互相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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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们一同正式入职的最后一人,Miracle,队里风趣幽默的奇术师,他人缘很好,也是和队长聊的最投机的一人,他会用奇术凭空搓点冷饮和甜品分给队伍里的人,味道有些怪,但比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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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引发回火故障的异常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倒在了我的旁边。他的遗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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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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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队长没有得到休假,没有哭的时间,没有心理辅导。基金会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和资源干这事了。他们会说,喔,我很同情您的遭遇,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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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什么都不剩,写一份队友是因何而死的报告,吃下一粒红色的药丸,你便忘记了关于他的一切,一点点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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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队长第一次这么做之后,她来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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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颤抖着举着那份文件,然后说,她没办法哭,这是最糟糕的事情,这家伙,Miracle,死去的这家伙,和我们共事了整整八个月,而她现在一点关于他的悲伤都唤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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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情绪,没有回忆。曾经的玩笑与约定丢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狗牌,和那份明明是她自己写的,却如此陌生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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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是好事,说明记忆删除剂起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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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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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她的说法,这才是最糟的,她第一次选择了遗忘自己的朋友,很快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我们只会逃避,只会遗忘,连最后一点情绪都唤不起,那谁来铭记他们?他们洒下的血又有什么意义?这难道不可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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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样说的话,我的整个人生都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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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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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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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告诉我,我们就是他们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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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帷幕外的民众,并不知晓灾难已然降临。他们崩溃的四散而逃,运气好的一些,能撞见我们,其中一个在那天跪在我的脚下,抓住我的裤管,眼泪打湿我的步枪,哭叫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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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是我们的神啊,你们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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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很想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我不是神,没有人是神。这个世界的神已经死了,它闷声不响的抛弃了我们,留下我们在这个无间地狱里苦苦挣扎。我们救不了任何人,我们也终究是要死的。只是我能勉强决定让他们比我们多活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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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学了那个人所说的话,我说,一切都会没事的。尽管我自己并不相信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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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近的站点纷纷失联,我们的站点逐渐演变成了一个壁垒,依山而建,深埋地下。基金会放弃了维持外部的稳态,转而变成了引导并疏散平民进入我们的避难所。外面的土地被舍弃,连同那个美好、光明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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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们这些MTF而言,无非是工作内容的变化。我们依旧出勤,空降进入幸存者的聚集地,引导他们沿着安排好的路线前往站点,肃清路途上的一切异常即可。我是小队的斥候,永远走在人群的第一个,原因之一是,没人像我这样急着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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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是这样,我们的队友依然来了又去,有时,我已经勘察过安全的区域冷不丁地就会长出触手;也有时,刚刚还保持正常的雕像突然就伸出利爪,撕碎了我的战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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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被偷袭,被伤害过许多次,我的左眼被一头从影子里塑形的异常抓瞎,身上的伤痕刚刚愈合就又添一份。但不论怎么样,我活下来了,所以我猜,我没资格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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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是如此之多,以至于人们只能蜷缩在阴影里,祈祷不被它们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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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的笑容越来越少,其他人也一样。大家开始喝酒,抽烟,最后演变成一些致幻剂,甚至是带有异常属性的那种。过去洁白的走廊布满烟灰和秽物,大家横七八竖的躺在各处,沉浸在药品的拥抱里。文职们神经质的一次又一次检查着过去的每一份文件,想要找出一切变成这样的理由;站点设备的维护逐渐无人问津,手里最新,最好用的电子产品,往往是梦神集团们的入梦神经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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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腐烂,但没有人有着改变现状的方法。有人邀请过我入梦,把他的神经仪借给了我,那里很美好,田园牧歌,歌舞升平,一切井然有序却又充满幻想,没有那些诡异的、该死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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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也没在梦里待多久,那个梦境瘾君子迫不及待地把神经仪抢了回去,然后伸手问我要我的配给口粮,我给了他。不是因为我想要再体验梦境,只是我觉得,他好像真的很饿,我少吃一顿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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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有人自杀,直到站点主管放宽了精神药物的剂量。人们因身体饥饿而醒来,吃下点口粮,打上几剂针剂,在快感和濒临崩溃的理智下进行些许工作,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倒头就睡,有时看对眼的二人再旁若无人的进行点简单的性生活,这便是他们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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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我,我一如既往的孤僻。除了和队长偶尔进行简单的寒暄之外,我不是在训练就是在查阅过往的作战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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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夜里,队长找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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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拿着空包弹打靶,站点里的实弹不多了,空包弹倒是还有几大箱,手感和实弹有些差别。我的枪法不算好,勤能补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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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靶了,她说,空包弹也不能这么浪费,改一改火药量和弹头还能变成实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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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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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轻轻放下枪,拔出我的战术剑开始砍木桩,她就只是在一旁沉默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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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夜里很安静,安静的有些过了头。一般来讲,深夜总会有异常撞击围墙的响动,哨塔的士兵摸鱼的不少,我目视所见就有四五个人带着设备在梦神的温柔乡里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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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问我,//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什么时候才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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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死亡时,职责才会终结。//我没有片刻的犹豫,给出了最标准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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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知我必然会在某场战斗里咽气,为了守护平民,或是战友。但在我的最后一滴血流干之前,我都不会停止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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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是说,//**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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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太远。我这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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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片刻,终于又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大笑,苦涩不堪。她说,//原来你也这么想,我还以为你只是一台机器,一块木头,一柄基金会的剑,一座常态的壁垒。像童话故事里果决的英雄一样坚定不移,冷酷地审视着这个往日不在的世界,固执地攥着那些余晖不肯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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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你也这么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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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说些什么呢,我停下劈砍,望着她的眼睛。她微微撇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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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对自己没什么看法,我觉得我的哀伤和悲痛都挺没意义的,//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对世界,对战友,我都还是挺在意的。我记着每一个牺牲之人的代号和本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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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从来不去做记忆删除,//她打断我的话,向我靠近几步,我闻到了烟草的味道和酒精的味道,//其实你并不是个无情冷血的混账,队里的新兵蛋子总被你照顾的好好的,可是,他们牺牲的时候,为什么你不会哭?为什么你总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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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就是不会为别人流泪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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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在我死去的时候,你会**为我**流泪吗?//她哀求着、近乎是乞求着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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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握住我的手,是抓住我的手。像快要溺死的人,像快要咽气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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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久,这么久啊,你怎么能做到这么漠然的呢?我不想在死后,所有人都吃下那个药丸,只为了忘记我,我还想有人记住我,记住我们所献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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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为了名利,或是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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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惧怕孤独,空虚,遗忘。鼠群的大嘴快要合拢了,那是无边的黑暗,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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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安慰她——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安慰别人,我低声说了一个我希望成真的谎言,一个我不知道正确与否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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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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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告诉我,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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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运输机跨越半个地球,降落又起飞,带走了我们。我很久没有看见如此规模的建制军队,GOC,基金会,UIU的残部,格鲁乌P的残部,蛇之手,MC&D...还有更多更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异常组织,冰释前嫌。不分人种,不分国籍,不分年龄,聚集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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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我们带到了黄石公园,机械降神,SCP-2000。人类最后的据点之一,另一座是Ganz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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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井井有条,我们又再次经历了新兵报道,这回更加正式,甚至还有记忆采集,基因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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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你们记忆里每个可能有用的情报,那个博士温和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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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像伦敦在前几天已经失联了!”GOC的指挥官在台上高声喊着,“我们不可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跑到哪里都没用的,老鼠们无孔不入,在座的各位,都打起精神来,这可能是关乎人类文明生死存亡的最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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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会也算是彻底没落了,她在我身边轻声打趣道,能让GOC的人担任这里的总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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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到这里开始,她的心情似乎就变好了一些。这是难免的,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了,大功率的现实稳定器布满营地,异常无处滋生;补给是如此的充足,每个人都有接近不限量的口粮和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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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优秀的头脑与最锐利的剑齐聚于此,装满博学智慧的奇术师们、仍忠于人类的现实扭曲者们、甚至还有少部分回心转意的混沌分裂者踪迹。我不清楚监督者议会在不在这里,但我猜他们位于SCP-2000深处,某个绝对安全的区域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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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会利用爱蒂塔透镜,找到了一种方法,一种能修正这一切的方法,在某些其他的时间线被广泛使用,成为我们最后的救命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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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榫不进方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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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指挥官的解释,这会造成我们宇宙线上的一个漏洞,一个不可解释的空泡。主观上的不存在和客观上的不存在,扭曲了宇宙的底层逻辑,因此,宇宙便会自我修复,回归到一个许久之前的时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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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能听懂,但具体的技术细节我并不知晓。不过自始至终,我都不曾质疑过他们,这一次依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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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先前往Site-19,取走SCP-055。这活不难,Site-19作为基金会最古老的几座站点之一,是为数不多安保健全并维护至现在的站点。我们只是派了一个特勤小组,为那里员工出示了许可,便拿回了这个黑色的公文包,里面装着一个反正不是圆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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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得再次找到SCP-5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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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te-62C早就在许多年前失联,内部的收容物也突破了安保,不知奔向了何处。我们侦察连空降并进入设施后,迎接我们的,只有累累白骨,以及一个空荡荡的,标着579的收容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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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GOC的士兵对我们基金会破口大骂,我对此不置可否。毕竟,拯救世界的一半钥匙已经找到,另一半却因我们没能做好本职工作而丢失,不能说不是我们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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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反正579不可能凭空消失,或是离开地球。它一定就在这世上的某处,因此,大规模搜索行动开始了,基金会曾记录的现实场波段派上了作用,成群的无人机和侦察小队从这里起飞,大海捞针式的扫描一片片区域。我们死死的抓紧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绝不任由其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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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段日子里,尽管人们依旧忐忑不安,怀疑着方案的可行性,怀疑着是否永远也找不到579,但我们总体上是在相互打气,不断磨合着新队伍,迎接着新成员。我和队长又被分到了三个队友,她也还是队长,我的头儿。不过对我而言,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我继续像之前那样独来独往,练最多的靶,挥最多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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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在这最后一战里牺牲,我希望换掉最多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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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夜里,她来找我。篝火在不远处噼啪作响,火光葳蕤着映出她的半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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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真的能成功//,她依在我吊床旁的树上,问我,//你会希望一切回到多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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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还在照常运行的时候//。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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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你不会遇到基金会//,她无奈的说,//你会一辈子被你的酒鬼爹缠着,碌碌无为,盲目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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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那总比看着这么多善良的人,无辜的人,在这个地狱里受苦受难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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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你真是个傻子//,她无奈的笑出了声,//你自己的命运就这么不重要吗?你真把自己当成弥赛亚了?牺牲自己的救世主?你就不想想,就没有哪个节点能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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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Miracle死时你说的那样//,我打断她,//我的人生就是很可悲啊,不论是哪一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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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说的是气话//,她涨红了脸说道,//你为什么总是当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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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回答她什么,于是我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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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切结束后,咱们都会忘记彼此。//她轻声地,悲哀地说,//我还会重新遇到很多人,比如Rapier,Icebreaker,他们都是原本就会加入基金会的人,在帷幕内长大的孩子,跟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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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唯有你**,**只有你**,我再也不会遇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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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猛最烈的记忆删除,基于时间,冲刷一切。//她说,//我们所共同拥有的一切记忆,都在055和579相碰的那刻化为乌有,什么都不留,这一次,记忆增强也不能补救。连一份文件用来纪念都没有,一切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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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的我们被杀死,过往的幸福被复现。这样的结局,其实和我们都死了没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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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泪和血都不会有人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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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命运就是杆秤,你要换取什么、得到什么,就要献上什么、舍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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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和您并肩作战。//我再一次望向她的眼睛,她这一次没有回避,它快要把我淹死了,无尽的苦楚,难言的哀愁。//但故事总该有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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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说,她的瞳孔映出我的瞳孔,我的瞳孔映出她的,就这样循环往复,永不停歇,三年,一千个日夜,//你是唯一一个陪我走到这里的人,但我们的故事总该有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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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在她离开时,我突然感受到一阵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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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自己的手,左手的无名指因为受伤早就缺了,我却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是因何而失去它的,估计我大概根本没在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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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想,啊,这样最好,这样,我就不会记得那时候的疼痛,也不会记得那场战斗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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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切结束之后,她并不会记得此时她的哀伤一样,她根本不会记得我,也不会为我难过。这不是很好吗。我不想让任何人为我哭泣,因为我自己都不会为自己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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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想,就让我舒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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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告诉我,找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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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盛顿发现了579的信号,我们要不计一切代价在那里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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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战备被发出,拔奏曲激活,我们急匆匆的抓起军械库里最好用,最顶尖的战术设备,奔赴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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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百架直升机率先起飞,我们侦察连一马当先,直升机倾斜着,咆哮着带着我们冲向战场。数十架载满战斗人员的运输机紧随其后,伴随着同等数量战斗机的护航。指挥部在飞行阵列的中央,乘坐着预警机,看护着那个不是圆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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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我们接近目标,高度下降。华盛顿的废墟在我们眼前显露,曾经的美国首都现在成为了一片在沙尘和余烬中腐烂的死尸。洲际弹道核弹从我们的身旁划过,在城市的远处爆炸,她帮我捂住我仅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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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她说,别看了,会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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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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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弹们为我们构建出一个城市的封锁圈,一朵朵的蘑菇云围绕起这里,真空带为我们争取了行动时间。直升机执行了规避动作,四架载满奇术师的运输机之间发出诡异的电弧,紧接着,我听见了他们过载回路时突破天际的哀嚎,一个硕大的奇术法阵从天空显现,降下,笼罩起下方,有目标信号的大致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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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术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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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它插翅难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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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高度的进一步下降,我们攥紧信号扫描仪。在我们的下方,是一片沸腾着的,灰色的,异常之海。想吃人的会移动的植物,发出诡异怪笑的信号塔,蔓延数公里的憎恨之血肉...我懒得描述,太多了,它们像湖面下翘首以待鱼饵的鱼,等待着我们的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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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机械降神的安乐窝里待得太久,让我几乎忘记了这个世界现在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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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三个队员紧张的检查着自己武器的保险和弹药,他们都是新兵,就算她为他们做了许多思想工作和宽慰,紧张是难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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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燃我的奇术热切剑,我扒着扶手探出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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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飞翔着的,类人的,背后长出蝇翅的异常发现了我们的侦察编队,它高呼一声,底下的街区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蝇类的振翅声。它们来了,直升机底下的机枪吐出火舌,第一场遭遇战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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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剑拦腰斩断了飞向舱门的一只,随后回头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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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迫降吧,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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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数十只异常就扑向了我们的前窗和螺旋桨,直升机顶部的几只被螺旋桨扯碎,更多的异常则前赴后继。古老的机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第一片桨叶飞出,发动机过载然后熄火,浓烟从上方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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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我们飞行员的Mayday,然后是整个侦察连频道内不可遏制的惨叫与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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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旋转,如风中残叶,一圈又是一圈。警报滴滴作响,飞行员束手无策。尾翼爆炸,高度急剧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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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准时机,从飞机上一跃而下,摔在一处垃圾堆里。队长在我身后不断推搡着新人们,快跳啊!她声嘶力竭的喊,再不跳我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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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动机殉爆,剧烈的颠簸,她被甩了出来,手中攥着其中一人的断肢,浓烟滚滚。她掉在不远处一片池塘内,并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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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头顶,越来越多的直升机开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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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察连,耳机里传来指挥部的声音,汇报情况,地面部队是否可以准备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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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失惨重。我简短的回报道,建议更换着落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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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疯了!侦察连内部的频道有人咒骂我,夹杂着开火声和他们那边的哀嚎,那谁来支援我们,谁来——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吃我!!求求你们不要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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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指挥部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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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冲锋枪上膛,跑向她的位置,一边留意着579的信号,它不在这个街区,定位仪有反应但不强烈。但肯定在方圆几公里之内。这是我们侦察连的使命,我们必须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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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从池塘里拽出来后,她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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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剩我们,又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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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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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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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告诉我,不计代价,不计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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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热的冲锋枪被我撇在腰间,双手紧抓着热切剑玩命般的砍碎冲过来的那些异常。信号仪滴滴作响,我们在接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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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异常与时间异常现在已经变得相当常见,我身边的巷子就往内无限延伸着。室内在下雨,玻璃窗在欢笑,天边的龙卷风瞬间形成又消散,石子主动跳起来往我们脸上砸。一些地方是“无”的,那里什么都不剩下,宇宙的基本组成全部消散,人眼望上去接收不到光,就跟瞎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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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乱,扭曲,理智和语言已经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我不想多描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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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包围了我们,人类在这个黑暗的巨口里转啊转,它马上就要合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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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我拽上一辆吉普车,不知为何还能打得着火。撞开铁链封锁的垃圾场大门,暂且把异常们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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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仪的滴滴声越发频繁,频道里杂乱无章的汇报着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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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弹与奇术划过上空,蛇之手笼络的异常和其他的异常大打出手,安德森机器人的作战兵器咆哮着倾泻火力,破碎之神的几个碎片掩护着预警机,基金会的现实扭曲者们各展其才,混乱不堪,天边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幅画,是人类在抵抗恶魔的宗教画卷,下书“ARE WE COOL Y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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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刻,我看见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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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那就是它,因为我没法用语言描述,那就是它,五百七十九,在我们右翼的广场上,钥匙的另一半,终结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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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越级直接汇报给了最高指挥部,得到的却只有噪音。指挥部的预警机也完蛋了,它划过天空,冒着烟,燃着火,盘旋着准备迫降到广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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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督者的红右手们率先低空跳伞,清理地面,579无视了我们而冲向了他们,基金会最精锐的部队在重重包围和仓皇迎战下也狼狈不堪。正当它即将把红右手全部杀死时,预警机坠落,砸在它头上,连带着红右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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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明显受到了重创,并发出了一声我能形容为厌恶的咆哮。然后仓皇逃窜,我们踩死油门冲向了预警机。GOC的指挥官拖着自己的半截身子从飞机底下往外爬,手中抓着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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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他虚弱地,狼狈地说,交给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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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过公文包的那一刻,指挥官就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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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不是圆形的东西并不沉,我们很快又上了车。它的身影就在不远处,离开广场,拐入倒塌的高楼大厦之间。她下意识地还想汇报行动,却被我按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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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指挥部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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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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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线电频道的杂音越发的少,肃杀的寂静蔓延开来。吉普车撞碎几个无头人,579快要被我们追上了,它受了很重的伤,我能看出来,但我依然无法描述是哪里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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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燃我的热切剑,翻身下车,子弹早就打光了。这是一条死路,尽头是工厂,露天的厂房,很像这一切开始的那家,我第一次见到老鼠的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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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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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奔跑着进入,头灯启用,搜寻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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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被袭击了,信号仪剧烈的蜂鸣干扰了我的听力,它从阴影里现身,瞬间就把她撞飞出去,我的热切剑只是擦到了它的一角。她砸在储酸罐上,脊背折断,公文包脱手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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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回过头望向我,发出示威,但是我连一丝一毫的退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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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铲,一只手伸手抓住了公文包,另一只手用剑死命的往它地身躯内深入,我摸到公文包了。它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提起了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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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会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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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圆的东西被我抓住,从公文包内取出,掷向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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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一切的结局,所有牺牲者最后的铭刻,这条世界线的最终呜咽。闪电在远方炸响,钥匙合并,潘多拉之盒的光芒已经被我窥见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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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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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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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无所适从的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不是圆的东西从它身上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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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再度发出厌恶的咆哮,盯着我,盯着我的剑,我错愕的脸,它缓缓后退,它的伤太重,以至于它不敢再和我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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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一次**不能再这么做了,她已经太累了。”它用发声部位发出了骇人的人类的语言,“她不能再自己修好自己了,她身上的空缺还不够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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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折磨她了,她为你们做的事情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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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转身,警惕的回头望着我,我只是死在那里,仍旧不可置信着,仍旧颤抖着。在此刻之前,我从不质疑基金会告诉我的一切事情。而现在,基金会也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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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他们,传言中的救世主,异常世界往日的支配者,我曾以为它是会将我们从破碎的世界中拯救出来的那一个,我曾一厢情愿的相信凭借着它无穷无尽的知识,与我们的团结,我们最终能从疯狂中夺回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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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他们,也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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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线电进入死寂,唯一的响声是逐渐小下去的信号探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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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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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倒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我的剑和不是圆的东西。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们怎么都没想到呢。这个世界,这个宇宙,她身上已经有了太多太多的漏洞,空间与时间都早已经不太连续,就算我们人为的制造一个空泡又如何呢?就算我们集齐了钥匙又怎样呢?在这个世界,圆榫已经可以进方孔了,太多太多的规则漏洞百出,就算铸就了这个,世界依旧不会被校正到过去的时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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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一个垂死的、无奈的母亲。她拯救不了我们,保护不了我们。她诞下我们,这是她最后的仁慈,她没办法再看护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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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我们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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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叫我,我起身走向她。跪在她面前,雨水顺着我们的脸颊滑进脖颈,打湿我们的防弹衣与夹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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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们来了,重重包围,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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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失败了?//她问。她的脊柱已经碎了,没办法行走,她瘫在地上,挣扎着,勉强着自己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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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她把她的手放了上来,放上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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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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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跑。//她说,//**快跑啊,蠢货,**找一辆还能开的车,回到黄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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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丢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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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逗了,她笑起来,带着我你怎么走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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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打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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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的,我累了,我违背了我的誓言,我不想再反抗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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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回是真的笑了,她颤抖的拇指抚摸我的侧脸,在那里,雨水正往下滴落,砸在热切剑的剑刃上,蒸汽笼罩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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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说,她问,//你终于流眼泪了吗,**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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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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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人,**//她哈哈大笑起来,咳出血喷在我脸上,//**刚刚我感受的一清二楚,一滴热的都没有,全是雨水,装什么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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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不再是冰冷的了。**//她的眼睛留恋、迷离的望着我。//我的血是热的,这样一来,混着冷的雨水,就好像你真的哭了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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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应该是热的,混账东西,你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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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异常只在咫尺之遥,它们不会留给我们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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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我,//她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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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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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拥抱她的时候拨开了手榴弹的拉环,她没有反抗也没有逃避,我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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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我耳边费力地喃喃道,如果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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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没有,我和她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人死了就是死了,我能带着她一起走,还能顺带着带走几个异常,以某种方式战斗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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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心满意足。我们紧紧抱在一起,至少在最后一秒的最后一刻,我们并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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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烟与焰中,我们共同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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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告诉我,欢迎来到黄石。尽管关于圆榫方孔的行动失败了,我们还有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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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眼不知为何已经长了出来。左手的无名指也完好无损,可我明明记得自己早就失去了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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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到我时也微微一愣,说,我都不知道基金会还有这样的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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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我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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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监督者们召集了我们,却没有给出任何的方案。我们在机械降神的门外驻扎,日复一日,监督者们始终沉默不语,不把我们外派,也不告诉我们他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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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明记得这里聚集了相当多的同行组织,如今却只有一派GOC的败兵,Ganzir已经完蛋了,剩余的GOC成员仓皇地逃窜到这里寻求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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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收留了他们,毕竟,我们的食物和水远远谈不上匮乏,资源是够用的,现在,是我们吃饭的嘴吃不光这些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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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包括我和她,都想知道圆榫方孔行动的详细内容,可监督者们不告诉我们。我们也别无他法,只能相信他们正在进行一些深思熟虑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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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GOC和我们的人还有些隔阂;后来,大伙都不在乎了,我们共同巡逻,共同锻炼。机械降神内部每天都会传出些指令,我们照做。迷茫和不安蔓延在每个人心底,却没人表现出来,毕竟,倚仗着人类最后的堡垒,我们似乎还能再度过相当长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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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们逐渐发现了这里,袭击变得频繁,GOC的人在战斗方面比我们更为勇猛。伤亡总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们还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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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过去,监督者们依旧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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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人在机械降神的门口喊叫,想要见一见O5们,得到的却只有大门的沉默。我们在慢性死去,我们在逐渐凋零,但监督者们无动于衷。每天只有个别的人员从机械降神的门口出入,他们沉默寡言,只传达一些简单的命令就立刻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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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监督者们已经死去的流言如野火般传遍了外围基地,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监督者们正在建造巨大的装置,足以扭转时间;有人说,监督者们正在等待时机,举行某个仪式以拯救世界;也有人说,监督者们早就死了,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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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胡言//,她皱起眉头在我身边评论道,//如果他们早就死了,谁在指挥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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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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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恐惧还是逐渐发酵到一个不可收拾的地步,又像当初一样,人们怠惰了训练,怠惰了守备,怠惰了一切。人们冲进军需处抢夺玛咖,流行起了赌博,宗教仪式,暴力角斗。工程师们渐渐不再维护设备,现实稳定锚一个接一个的损坏,带来的是活动范围的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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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高唱着他们编纂的圣歌。//伟大的机械降神,他们唱着,哭泣着,世界的圣所,神赐之地,予我们幸福安康,予我们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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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总能找到一个精神的蜗壳把自己藏进去,我想,无动于衷的进行着打靶训练,我似乎从来都没拥有过这样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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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天深夜,她冲过来叫醒了我。她告诉我,是GOC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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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什么事情是GOC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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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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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看见了,有一份文件被人从机械降神内偷了出来,被复印,分发,张贴的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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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GOC干的//,基金会人怒吼着,把他们驱逐到一处山脚,//是GOC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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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拽着我的手狂奔过去。基金会的人包围了GOC的人。//你们杀死了上帝!//有人怒吼着谴责他们,//是你们干的!都是你们干的!你们害死了我们的家人,同伴,你们这帮弑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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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告诉我,全是他们干的,他们害死了LTE-0913-Ex-Machina,我们的神,维系世界的神,被GOC的奇术师们杀死,一手造就了这个无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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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C的人们百口莫辩,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那份文件有着监督者和GOC高层的认定,不可能作假。基金会的其他人说,其实我们本不用经历这些,是他们邪恶而贪婪的组织,追寻神的力量,渴求神的鲜血,以他们一贯的自大造就了这场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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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绑住他们,把GOC的最后一名军官被钉在一个倒十字架上,其他人围绕着绑在下方的篝火。他们哀嚎着求饶,表示他们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古人干的,是别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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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已经红了眼的,理性、善良、正义的基金会人并不顾及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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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死他们!**//他们怒吼着,//**烧死他们!向神乞求仁慈吧,用他们的鲜血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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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基金会人开始欢呼,他们的欢呼声终于盖过了GOC成员的哀嚎声。一把火由其中之一掷出,点燃柴堆,浇在受刑者身上的汽油瞬间燃烧起来,噼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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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欢呼吧!真凶已经被我们献祭!神会原谅我们的!这些十恶不赦的罪人们!接受你们应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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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白质被烤熟的味道,皮肤焦烂的臭味,他们的头发,手臂,腿,胸口,同时起火,火焰直冲天际。更凄惨,更绝望的哀嚎从他们口中迸发,她下意识地迈出半步,我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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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的。我摇摇头,现在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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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曲曲的圣歌中,基金会人们围成圈跳起了舞,火焰吞没了柴堆上的一切,GOC最后的军官被向上跃起的火舌笼罩,他的惨叫逐渐嘶哑。人肉的,肉类烤熟后的香味,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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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空里,深红之倒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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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完了舞,他们感动的拥抱在一起,我们得救了,他们哭喊,神将会,必将,原谅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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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们脱下衣服,开始了一场场滥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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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也看不下去,逃离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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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我,跟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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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懵懵懂懂地被她叫醒,那是大审判后的清晨,她似乎一夜没睡,攥着一张密钥卡,神经兮兮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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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后的人们烂醉在地,我们沉默着跨过他们。大麻的味道、尿液的味道、血的味道、焦炭的味道,与早晨甘露的味道诡异的混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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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激活了机械降神的大门,用那张不知何处取到的密钥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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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问,或许我根本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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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闪身进入,我不是没来过这里,但我没走过这么深。没有保安,没有自防卫系统,一切都静悄悄的,古老而慈祥的机器容纳着我们,默许着我们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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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遇到了人,其实很难将他们称之为人。那都是些穿着白大褂的文职,如梦游般在走廊上游荡,他们当中只有几位似乎在正常工作。可当我向他们挥手时,他们却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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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白费力气。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她用讥讽地语气说话,他们都是残次品,勉强当作齿轮用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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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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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回答我的话,拉着我走进一处电梯。她按下了负十八楼,然后沉默着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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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在令人不安的死寂中打开,我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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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蜂窝状的大厅,摆满了盛放人体的舱室。无数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躺在休眠液内,插满了维生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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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头也不会的领着我走向远处,然后停住,我看见了我自己,赤身裸体,安详的在机器中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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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降神制造了我们//,她颤抖着,指向我完好无损的左眼,//你就不奇怪吗?为什么我们的记忆停留在他们做记忆备份的那一刻?为什么你的伤全都在一夜之间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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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她说,//我猜,在基金会尝试“圆榫方孔”的时候,我们已经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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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从黄泉路上被拉起来的亡魂,机械降神把我们制造,为了我们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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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从喉咙中克制不住的问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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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监督者议会也放弃了,只剩下这台机器。//她冷静,单调的声线打在四周的墙壁上,产生些许回音,//它只知道不能让人类灭绝,所以它生产了我们,保护它。但它终究只是个机器,再也做不出什么有效的指挥和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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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榫方孔”失败后,我们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挽救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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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生命,就是被无意义的创造出的;我们的记忆,是从上一代死者脑中窃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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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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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讽刺,//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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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乎的一切,你,我自己,都是它的可消耗品,伪冒的劣质品,我们所珍视的一切感情和记忆,都只是它约束我们的工具。它拯救不了我们,它保护不了我们,它只想要我们活着,剩下的它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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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邪恶的代码,死过一次的人却还要回到这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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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做什么。//我沉默了许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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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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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我抽出我的战术剑,盯着我,她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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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继续为它流血了//。她颤抖着,呜咽着。//我也不想在你死后,它又制造一个新的你,用以替代你,用以抚慰我,执行它那该死的维系常态的代码。我不要这样,我**只要你**,只有这个你,现在这个你,对我才是有意义的,才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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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也不是那个我//。我低声道歉,//就像你说的,我死过一次了,否则我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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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那个我。所以,咱俩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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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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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战术剑先割开了我的动脉,她迫不及待地把手伸了过来,我也割开了她的。我们的血打湿我们的衣物,在洁白却肮脏的地板上蔓延开来,像那个工厂,像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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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失血带来的失力,我们滑落在地上,血溶于血,她高举自己的那条手臂,刻意的,把血滴在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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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会了,她说,再会了,至少这次,你是完全属于我的,我是完全属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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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紧我,我感受着她身体慢慢失温,我自己的也是。我想起很多很多人,啊,原来这份记忆不属于我啊,原来我就诞生在这里...顶替着那个赴死者,基金会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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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那时候我是怎么死去的呢?也是像这样,释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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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呢喃。念叨所有人的代号和名字,包括我的。她停顿了一下,接着一遍又一遍的念我的名字,开始讲述我们过去的一切。然后问我,说,她现在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你哭了吗,你为我流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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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是的。我为你哭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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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伏在我肩膀上咯咯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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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轮回在这无间地狱的受诅咒者、机械降神的可消耗品、渡不过忘川河的亡魂、怀表废掉的发条、迟钝的剑、难圆的镜、续不上的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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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求生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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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后的温热气息飞过我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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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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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在我背后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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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冷血的混蛋,十恶不赦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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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光荣的基金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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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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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告诉我,//**硬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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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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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喜悲,没有哀乐。我是它的工具,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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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确到秒的日程安排,机械且死板的维持着它的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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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袭击,然后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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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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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什么都没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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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混沌中醒来,爬出我的休眠舱,刚刚开始运作的肌肉无法支撑的起任何运动,记忆混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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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谁?我不清楚,像我母亲,像我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名字和脸庞划过脑海,我记不清,我什么都记不清,什么都搞不懂。父亲的皮带,朋友的死亡,她的笑脸,啊啊,这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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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警报尖锐刺耳,它也走到了它的尽头,它不甘的,懦弱的尝试着最后一搏,唤醒了我们,命令着我们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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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们来到这里,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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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塌陷。最终,空间稳定器和连续时间槽也不堪重负,现实稳定锚先一步离它们而去,鼠群的利齿终于来了,在这绝望的渐强之音中,神也伴随着我们一同死去,书页飘落,机械停摆,我的过往无序的随着世界的崩坏而灌入脑中。长廊被压缩成奇点,被幻化为星空。时间失去了它的方向,向着前、后、左、右同时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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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想起了她,我终于忘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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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意识到,我剩下的生命不足以让我想起她的名字,也不足以再让我捋清关于她的一切,有某种难言的遗憾堵住了我的胸口,明明是相当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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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流泪吗?**为了我?****//只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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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的,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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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没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温热的泪水从脸颊上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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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ze 175%]]**##grey| 眷恋人间千日载,是非不渡忘川河。##**[[/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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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ze 175%]]**##grey| 奈何桥首别君去,命落黄泉不回头。##**[[/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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