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状况勘查项目23-0719-CN 邪祟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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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 @@@@ @@@@ +++ 二、一·三一案相关人员 我一直对自己父辈那里的长辈们、平辈们一无所知。由此,在听闻了一·三一案件后,我认为自己应该去了解一下他们的过往。 [[div class="blockquote"]] **堂伯祖父:**陈厚山 我祖父的堂兄。家族里最年长的男性长辈之一。年轻时务农为生,后来在村里担任过小队会计,识些字,在村里算是有点见识的老人。老伴去世多年,独自住在老宅里。儿子(即大堂叔)住得不远,常来照应。性格比较严肃,话不多,但在家族里颇有威信。晚年身体还算硬朗,但腿脚有些不便。 **大堂叔:**陈宝国 典型的农村壮劳力。年轻时在生产队干活,后来分田到户后主要种地,农闲时在附近采石场打零工补贴家用。性格憨厚耿直,力气大,是家里的顶梁柱。娶了邻村姑娘,生有一子一女。 **二堂叔:**陈宝军 比起哥哥陈宝国,据说他心思活络一些。早年跟着师傅学过一阵子木匠,手艺不错,后来在村里开了个小修理铺,修修农具、自行车,也接点简单的木工活。算是村里的小能人,经济条件比纯种地的哥哥稍好点。娶妻生子,有一子。 **大堂兄:**陈志华 大堂叔的儿子,我的堂兄。三十岁出头,初中毕业后没再读书,回家务农,跟着父亲种地,也去采石场干活。年轻气盛,有点毛躁,但很孝顺,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之一。 **二堂兄:**陈志斌 比大堂兄小三岁。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可能成绩一般或觉得读书没用)。跟着父亲在修理铺学手艺,也帮忙干点农活。性格比大堂兄稍微内向点,但手巧,学东西快,是父亲修理铺的好帮手。可能对机械、电器类的东西比较感兴趣。 **堂姐:**陈红梅 初中毕业后就在家帮母亲料理家务、干农活。听人说心灵手巧,做饭、缝补、绣花都不错,是家里的好帮手。性格温顺懂事。 [[/div]] 我很好奇这样一群看似朴素温和的人,为什么会陷入一场所谓的凶杀案中,而且每个人都对大伯的死缄默其口。他们真的是这样的人吗?我只能将其归结为与那被称为“祟疫”的病所导致的疯邪有关,这些矛头必然指向2003年除夕的那场事故里。于是在二伯离世的第二天,也就是我离开村子的那天上午,我瞒着陈志强和二伯母,自己去往老宅。 ---- @@@@ @@@@ +++ 三、陈穗的笔记(记录于沙盒内) 祖父辈的老屋,如今已像被遗忘的弃物,孤零零蜷伏在村子的边缘。房子已经很破旧,门窗大多损坏,墙上喷着红色的“拆”字。空荡荡的屋里积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软绵绵的,没什么声响,只有偶尔老鼠窜过的窸窣声,反而衬得四周更静。空气里有股陈年的土腥味和木头腐朽的气息,时间在这里好像停滞了很久。 我走到偏屋最里头。角落里有一扇小红门,颜色剥落得很厉害。门关着,用的是那种老式的木头门闩——一根沉重的木条横插在竖直的限木里。门闩上落了厚厚一层灰,摸上去又凉又糙。我抓住它,有点费力地把它从绊木槽里抽了出来,放在旁边满是灰尘的地上。门轴发出干涩刺耳的“吱呀”声,我推开了门。 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霉味和灰尘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比外面更暗,光线从门框斜射进去,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我站了一会儿,眼睛才勉强能看清里面的轮廓。 [[include component:image-block name=http://kaninchen.wikidot.com/local--files/xiazheng-spring/citang.jpg|align=right|width=220px|caption=清晨,天气阴冷。]] 这间小屋很小,同样堆满了灰尘。墙角散落着几个破瓦罐和一些看不清的杂物。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靠近门口的地上,扔着几本薄薄的小册子。我弯腰捡起一本,拂去上面的灰。是本很旧的小学作业本,封皮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名字——是阿冬的名字。本子里面的铅笔字迹很稚嫩,笔画僵硬,有些地方被反复涂写过很多次。还有一些撕下来的纸页,上面画着些凌乱的线条和圆圈。另外几本也差不多,还有几个脏兮兮的塑料小玩具,一只缺了胳膊的旧铁皮青蛙,都蒙在厚厚的灰里。看到这些,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好像摸到了很久以前被遗忘的一小段时光。 我注意到旁边压在一个破箩筐碎片下的几本撕破、卷边的旧日历,弯腰把它们捡起来,抖掉灰尘。三本日历的年份和样子都不同。第一本纸张发黄发脆,是1967年的,封面印着工农兵图案;第二本1985年的,纸质好些,印着些喜庆的年画娃娃;第三本是2003年的,挂历样式,纸张最硬,但也被撕得七零八落。每本日历都翻到了最后几页,也就是十二月。我注意到,在每一本上,除夕夜那一天——无论是腊月廿九还是三十——都被人用不同的笔画了个圈。1967年那本用的是红铅笔,圈得很用力,纸都划破了;1985年用的是蓝黑色的圆珠笔,圈得还算整齐;2003年那本则是用水彩笔圈了个歪歪扭扭的橙色圈,像是小孩子画的。三本日历,三个相隔甚远的年份,三个被圈起来的除夕夜。这发现让我有点发愣,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发脆的旧纸页。 等我再往里看,才注意到屋子深处靠墙的地方。墙上似乎贴满了褪色的红纸,在昏暗里像一片片模糊的暗影。纸上有一些更深的印子,像是画了什么,但看不清。墙根放着一张歪斜的旧木桌。桌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我往前走了两步,脚下踢到了什么硬物,低头一看,是几枚边缘发绿的旧铜钱,散落在灰尘里。 那是一张粗糙的黄纸,比巴掌大一些,折痕处已经磨损得快破了。纸上用毛笔竖着写了几行字,墨迹有些晕染,但还能辨认。开头是“丁丑 己酉 己未 癸酉”。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像是一个生辰八字。纸的右下角,还用更小的字潦草地写着一个名字,正是阿冬的名字。 我捏着那张发黄的纸,感觉指尖有点冰凉。退出小屋后,我轻轻带上了门,没有再把门闩插回去。走出老宅时,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明亮了起来。 ---- @@@@ @@@@ +++ 四、生辰记录 [[div class="blockquote"]] = **丁丑年 八月廿五日 酉时** 年柱:丁火-阴 丑土-阴 月柱:己土-阴 酉金-阴 日柱:己土-阴 未土-阴 时柱:癸水-阴 酉金-阴 结:丁火燃阴岁,丑土[不可辨];[不可辨]土覆酉[不可辨],[不可辨]重关。未土载阴身,己土性自偏,纯阴命理全,三阴聚成盘。 [[/div]] ---- +++ 五、相关的碎片化事例 [[div class="blockquote"]] ++++ “白灯大仙”驱疫骗局 **时间:**2003年1月 **地点:**内蒙古扎兰屯市蘑菇气镇 **人物:**刘某,村民张某 **事件:**刘某利用村民恐慌心理,身穿白色斗篷,头戴装有灯泡的八角帽,自称“白灯大仙”,宣称“神光护体可避瘟疫”。他散布“张某中邪染瘟”谣言,称其因“触怒瘟神”高烧不退,并当众“作法”——点燃帽上灯泡,称已驱邪。受骗村民凑钱购买“神符”(实为普通黄纸),刘某骗取现金3200元。后张某确诊非典,参与“驱邪”仪式的9名村民聚集感染。警方介入后,刘某因利用迷信危害公共安全罪被拘。 [[/div]] [[div class="blockquote"]] ++++ “神水灭瘟”邪教案 **时间:**2003年3月 **地点:**辽宁盘锦市兴隆台区 **人物:**邪教头目孙健,信徒王某 **事件:**邪教组织“灵恩会”在兴隆台区张贴伪造的《盘锦市防疫局通知》,称“非典乃天罚,唯神水可救”。信徒将村口井水涂成蓝色,宣称“圣水显灵”,百余人排队取水,导致井水污染。多人饮用后腹泻,王某却散布“腹泻是排毒,不喝者三日内必瘟”的言论。警方查获伪造公文2000份,6名骨干因扰乱社会秩序罪被刑拘. [[/div]] [[div class="blockquote"]] ++++ 北京写字楼闹剧 **时间:**2003年4月25日 **地点:**北京朝阳区汉威大厦 **人物:**李某,保安赵强 **事件:**李某因被辞退心生怨恨,深夜潜入汉威大厦,在通风口涂抹鸡血与硫磺混合物,伪造血腥味。次日散布“冤魂作祟”谣言,称楼内因非典死亡的肖某阴魂“索命”。部分员工发现异味后恐慌逃离,导致大厦瘫痪。警方调查发现李某作案工具,其因编造虚假恐怖信息罪被判刑6个月 [[/div]] [[div class="blockquote"]] **时间:**2003年5月 **地点:**广东佛山市顺德区乐从镇葛岸村 **人物:**神婆黄英,村民陈某 **事件:**陈某低烧咳嗽被神婆指为瘟神附体,称其“被邻村人下咒”。村民在黄英煽动下,闯入邻村砸毁土地庙“驱邪”,引发120余人械斗。冲突中多人口罩脱落,12人后续确诊非典。政府取缔迷信活动,黄英被行拘,两村被强制隔离。 [[/div]] ---- @@@@ @@@@ +++ 六、陈穗的笔记 2(记录于沙盒内) 在带陈志冬出来后,我曾带他去南京脑科医院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综合了行为观察量表、访谈、发育史追踪、认知功能测试和必要的神经生理检查之后,医生给了我一个令人震惊的结果:陈志冬不符合典型先天自闭症谱系障碍的核心诊断标准。 医生告诉我,他并没有典型的社会互动障碍、刻板的身体动作和对感官刺激的的异常反应。他目前表现出的自闭症样症状——包括社交退缩、情感淡漠、语言交流障碍等,并非源于先天的大脑神经发育异常,而是很可能源于多个强大的后天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除了我已知的创伤性事件——也就是大伯死亡案以外,他在提及特定家庭冲突话题时,表现出焦虑水平的急剧升高。他告诉我,这是一种在长期无法逃离的威胁下,心理和生理的全面关闭状态。阿冬对环境刺激的反应迟钝以及重复性动作都是一种自我安抚的表现,这与先天自闭症相对稳定的神经感知差异模式是截然不同的,而某些重大惊吓事件,不过是彻底摧毁了他本已脆弱的心理防线。 在和阿冬等待最终报告的时候,我看着他平静无神的侧脸。医院叫号通知显示屏上不断翻动着挂号人们的名字,我发现阿冬抬头微微瞟了一眼,立马低下头去,似乎在有意避开这些字样。我突然回想起来,自从带他来到南京,他总是刻意地拒绝一切有关红色的东西。 如果他是因为家庭环境导致的后天病状,那他究竟在逃避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 +++ 七、视频记录 **备注:**我父亲对于阿冬的态度很奇怪,他似乎表现出一种和二伯一样的赎罪感。这点在某一次碰面时格外明显,我问他,今年要不要在他家里(我虽然一直秉持未婚主义,但和家里人也早已分居)过年,带上阿冬一起。他的身体显然一颤,与我说,如果是为了阿冬,今年不必做什么,在一起吃一顿饭便可。除夕那天,果然如此,他和我妈一反常态地没有做任何新春布置,没有对联、没有福贴、没有任何关于新春的祝福。他们似乎早已知晓阿冬不喜欢红色的事物,也不喜欢新年的概念。 这让我开始怀疑他们对内幕有所了解,但几番旁敲侧击之下,父亲对此事完全保持闭口不谈的态度。于是我想着,我应该再回去看一眼了。 @@@@ @@@@ ++++ 日志记录 2024年7月 我终究还是回到了女乳村,回到了本应不再有所交集之处。时隔三年,陈志强一家人也早已带着二伯母离开这里,去往省城生活。老宅已经拆除,它的周围已经被一片残垣断瓦所覆盖,关于我亲族的一切都已经被历史所掩盖,再也没有过往的痕迹。 可是那个老祠堂还在,它仍旧作为保护文物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冷峻地面对着两座山峰的凝视。于是我前往那里,试图从那外形如同寺庙的祭祀之处找寻和我家过去有关的任何记忆。 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祭祀了,它原本的功能性完全消失,当我推开那扇朽坏的祠堂大门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了顶棚的破洞。这荒弃的祠堂,如同一个被岁月无情遗弃的老人,兀自佝偻在光阴的角落里。天井里的青砖缝隙间,野草疯狂而茂盛地向上钻探,仰头看,屋脊上的兽吻已经断裂,只留下一个狰狞的缺口。我小心地踱入正厅,光线更显昏暗。一尊残破的香炉摆在供桌下,炉腹内积满了厚厚的灰烬与枯叶,早已冷透了。供桌之上,牌位门鳞次栉比陈列着,甚至有些字迹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四周死寂甸甸地压迫着耳膜,不知何处一只鸟雀扑棱棱惊飞而起,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明晃晃的天光里。我一撇头,看见了供奉的牌位后方,歪道地掉落着一盘磁带。这是眼前死寂里唯一的异养之物,我立在这片荒凉中央看着它,四顾茫然,心头却似被什么无形之物轻轻触碰了一下于是将它捡起,带回了家中。 @@@@ @@@@ ++++ 视频记录 2002年5月9日 [[div class="blockquote"]] **备注:**这段录像记录于陈穗——也就是我在祠堂内所发现的磁带第一段,时长6分钟。 ---- (记录开始。画面中显示为祠堂入口,手持录像设备的人员向内部走去,经过供桌时身形明显向右转去,绕到右方的石墙角落处,随后一只手进入画面,在角落的右上方扣动了两次。虽然墙体内部发出一声闷响,疑似石块摩擦产生的声音。手推动墙体,部分墙面向后转动,持续推动后出现了一个矩形的洞口。此时有人声响起。) **[未知男声]:**轻点,万一有人来。 **[录像者-女声]:**怕什么,这个点没有人的。 **[未知男声]:**万一我哥他…… **[录像者-女声]:**他在干活,而且他知道。 **[未知男声]:**但他一直不同意。 (镜头猛地转向后方,一张男人的脸暴露在画面中,仔细辨认是陈穗二堂叔陈宝军。随后陈宝军抬手,镜头剧烈晃动。) **[陈宝军]:**录我干嘛,你别把我录进去了…… **[录像者-女声]:**你是不怕死还是什么?跟你说,这东西主要抓的就是你们男的,我是不怕的。要是你心疼你侄子,你就别干了,你去通知陈宝器好了! **[陈宝军]:**我不是这意思…… (随后人声缄默,画面调转回洞口,随后录像者进入洞内,前方显现出一个逼仄的转角,以及一个通往下层的楼梯。) [[=image http://kaninchen.wikidot.com/local--files/xiazheng-spring/pic4.jpg]] (录像者向下方走去,在转角拐了一个弯后,画面进入到一个低矮的狭小空间,周围黑暗不可辨清。随后一道光照射到房间内,画面中出现一个幼童身影,他蹲坐在空间中央,周围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红色福贴,他身穿红衣,手脚多处绑有红绳。) **[录像者-女声]:**手电筒给我。 (画面抖动,疑似在交接手电。随后光亮打在幼童身上,脸部特征辨认疑似为幼年陈志冬。) **[陈志冬]:**姨? **[录像者-女声]:**乖,阿冬,今天我们时间长一点。姨给你吃橘子。 **[陈志冬]:**姨,我不想吃橘子了。我想出去。 **[录像者-女声]:**没事的,再过一会儿今天就结束了,我就带你出去。下个礼拜我们继续哈。你先吃。 **[陈志冬]:**我不想吃了。 **[录像者-女声]:**他/她(此处未知指向人员)爱吃,你也要爱吃啊。听姨的,今天再吃十个,等吃去了,给你吃糖,给你吃肉。 (画面向下方倾斜,最终对向地面。画外音中传来塑料袋声音,持续15秒左右,随后录像片段终止。) [[/div]] @@@@ @@@@ ++++ 视频记录 2002年11月18日 [[div class="blockquote"]] **备注:**该段录像片段均位模糊噪点与杂音,推断为磁带损坏导致。无实质内容。 [[/div]] @@@@ @@@@ ++++ 视频记录 2003年1月2日 [[div class="blockquote"]] **备注:**这段录像记录于陈穗所发现的磁带第二段,时长5分钟,其中无实质画面内容。画面中内容结构判断,录像地点疑似为陈宝军家中。 ---- (画面内容显示一扇窗户,画外音中有持续不断地孩童哭泣声,呕吐声,男人和女人的打骂声,以及佛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念诵录音,声音较为遥远。录像共持续5分17秒,在第5分7秒时,传来一声男人的叹息。) [[=image http://kaninchen.wikidot.com/local--files/xiazheng-spring/pic2.gif]] **[未知男声]:**都不是真的。 (随后录像片段终止。) [[/div]] @@@@ @@@@ ++++ 视频记录 2003年1月30日 [[div class="blockquote"]] **备注:**这段录像记录于陈穗所发现的磁带最后一段,时长3分钟。 ---- (录像开始。录像者身后数人跟随,进入到一处石墙拐角处,根据材质判断疑似为祠堂地下室某处空间。镜头随后对准墙角墙面,其上显示一个手绘小人,与一个数字4。) [[=image http://kaninchen.wikidot.com/local--files/xiazheng-spring/pic1.gif]] **[录像者-女声]:**这是阿冬画的? **[未知男声 1]:**应该是。小孩子随便画的。 **[未知男声 2]:**你们把他关在这里太久了。他现在都不爱说话了。 **[录像者-女声]:**没事,本来马上也就结束了。 **[未知男声 1]:**他画这个……到、到时候……要是凤芝来了会不会—— **[录像者-女声]:**不要提那个名字!不许提! (画面剧烈晃动,随后沉默了数十秒时间。2分11秒时,录像者重新开口说话。) **[录像者-女声]:**明天晚上就要开始了。东西准备好了吗? **[未知男声 2]:**都好了。囚岁衣已经给他穿上了。 **[录像者-女声]:**压祟钱呢? **[未知男声 2]:**弄好了,18片,一片不差。 **[未知男声 1]:**红绳、符纸灰,春联也都沾好黑狗血了。 **[录像者-女声]:**那就希望明天顺利吧。 **[未知男声 1]:**上天保佑。 **[录像者-女声]:**不要这么说,陈宝器说不定也在天上看着。 (随后录像片段终止。) [[/div]] ---- @@@@ @@@@ +++ 八、陈穗的笔记 3(记录于沙盒内) 阿冬的康复状态非常缓慢的。那时候我日日看着他的变化,几乎以为缠绕他多年的阴霾终于要散尽了。他不再蜷缩在角落,偶尔也愿意在我读书时挨着沙发坐下。这微小的进步,曾是我每日最大的慰藉。我几乎认定,只要离开那个旧日充满压抑的老家,他便真的能慢慢好起来。 直到那个周六,我带阿冬回父母家。餐桌上笑语不断,阿冬也安静地坐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碌,她声音洪亮地招呼父亲来帮把手收拾碎肉。声音穿透了玻璃门,清晰传进客厅。 阿冬整个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方才那点安稳瞬间灰飞烟灭,喉咙深处滚出一阵非人般的、被扼住了似的尖叫声。他双手猛地抱住头颅,十指死死抠进发间,身体剧烈地前后摇摆,像是试图甩脱某种无形的毒素。我扑过去,徒劳地想稳住他痉挛弹动的身体。母亲惊惶地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捏着一块沾了肉末的抹布,父亲也愣在一旁,脸色煞白,两人僵立着,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也正是那时候我才明白,他的病,远远还没到治愈的程度。 后来我偷偷地问过父亲,那次他却一改常态,思考了许久,才慢慢吐露出一句话。 他说:“或许,他是把碎肉听成了祟肉吧。” ---- @@@@ @@@@ +++ 九、从陈宝玉家中获取的录音 **备注:**我后来又联系了一次陈志强,告知了他阿冬的近况。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跟我只说了一句稍等。十多分钟后,他向我的微信上发来了一段录音文件。 ++++ 录音记录 2002年7月11日 [[div class="blockquote"]] (录音开始:背景有隐约的孩童啼哭声,碗碟碰撞声,远处零星的鞭炮声) **[未知男声1]:**住手!你们要对阿冬什么?那红布……那是干什么的! **[未知女声1]:**老大家的,你吵吵什么!这是规矩! **[未知男声1]:**放屁!什么狗屁规矩!都什么年代了?这是新中国!你们这是杀人!杀我儿子!把儿子还给我! **[未知男声2]:**大哥,你冷静点!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也是为了全族好。你忍心看着明年灾祸不断? **[未知女声1]:**就是,你别犯浑!爹妈都点头了,轮得到你反对?再说了,你要是真觉得这是迷信,那等明年结束了儿子还你就好了,你怕什么? **[未知男声1]:**放你们的狗屁!谁敢动他,我跟谁拼命! (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推搡声) **[未知女声1]:**把他按住!别让他坏事! (混乱的推搡声、桌椅碰撞声、几声闷哼。突然一声沉重的闷响,如同硬物撞击,紧接着是短暂的死寂) **[未知男声2]:**……大哥? (几秒沉默,只有微弱的背景噪音) **[未知女声1]:**……他……他不动了…… **[未知女声2]:**还、还有气没? (衣物摩擦声,几秒停顿) **[未知男声2]:**没气了……这下完了!这不是我们做的吧? **[未知女声2]:**怎么办……怎么办啊……妈,我们……杀……杀人了? **[未知女声1]:**闭嘴!都给我闭嘴!想全家都进去吗?!听着,他不是咱们害的,是他自己急火攻心,发了旧疾! **[未知男声2]:**.……旧疾?可村里人知道大哥身体一直还行…… **[未知女声1]:**就说他一直有头痛的毛病,谁也不知道!今天知道要用阿冬压祟,引发了脑溢血!对,就是脑溢血!突然就倒下了! **[未知男声2]:**……这……行吗?医生那边……还有开死亡证明…… **[未知女声1]:**王大夫是咱本家,懂规矩!我去跟他说!就说我们晚上发现时人就不行了,就是急病走的。老规矩,急病在家去世,不开死亡证明,直接找村里开个条子,明天一早就悄悄抬上山埋了。现在查也没那么严,只要村里睁只眼闭只眼.…… **[未知男声2]:**也只能这样了,我也去吧,就说大哥突然喊头痛,没一会儿就……让他帮忙跟村里说一声,别声张。就说病死的,要快埋。 **[未知女声2]:**那……那大伯的……身体…… **[未知女声1]:**老二,把你大哥抬回他屋里炕上,摆好。给他擦擦脸,盖上被子,就像睡着了一样。老大家的,你去弄点热水毛巾来,做做样子!等王大夫来看过,村里点头,天不亮就送走!记住,对谁都说是急病!自己摔的、撞的一个字都不许提!听见没? (脚步声、衣物拖拽声、压抑的啜泣声) **[未知女声1]:**陈宝平!你在那里干嘛! (录音结束) [[/div]] 在听完这段录音后,我突然全身升腾起一阵恶寒,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我父亲也始终没有主动向我透露过一丝细节,回想过往,在02年7月期间,他也曾说过自己要回老家一趟。我浑浊的记忆始终将其混淆为处理大伯的丧事,却从没与想过我的父亲——陈宝平自身,也正处于旋涡的起始。 我突然犹豫了,我犹豫着自己是否应该将这些内容作为基金会的调查内容发布至网上,让我和我的家庭时隔多年再一次被卷入旋涡的中央。 尽管只是一段录音,尽管没有其他任何佐证,我也担心这些余波会抽干我父亲本以不佳的精神。 但是不论如何,我已经陷入其中,那么至少,我或许应该和我父亲好好谈一谈了。 即便是为了阿冬,为了他所受的磨难。 ---- @@@@ @@@@ 十、陈穗的笔记 4(记录于沙盒内) 我把那盘磁带和装着录音文件的U盘,轻轻放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并且和父亲说明了缘由。父亲正靠在沙发里看报纸。他捏着报纸边缘的手指,关节骤然绷紧,纸张无声地皱起一团。他没有立刻抬头,但整个背脊,就在我眼前,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沉重地往下塌陷。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坍落,仿佛胸腔里某个支撑了他几十年的东西,就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空、粉碎了。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靠背里,像一件被骤然卸去所有骨架支撑的旧大衣。 他放下报纸,动作迟缓得近乎凝滞。抬起头时,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神空旷地越过我的肩膀,茫然地投向窗外南京城灰蒙蒙的天空。 “……都知道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两件冰冷的物事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感吐出来。那气息里,竟奇异般地混杂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也好。你终究还是知道了。” 沉默在装潢现代的客厅里弥漫,只有远处高架桥上隐约的车流声。他收回目光,落在茶几的玻璃面上。再开口时,声音异常平稳,像在念一份尘封已久的报告:“我们家,有个逃不掉的轮回。每十八年,逢闰月的年头,就像地里庄稼熟了要收割,家里也必然要收走一个人。横死,或者恶疾缠身。躲不过的。你爷爷那辈,试过所有能想到的法子,请神,做法,供奉……香火烧得熏黑了祠堂的梁,贡品堆得发臭。没用。” 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那表情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某种刻骨的麻木,“那东西,比机器还准时,比债主还无情。认准了日子,从不爽约,也从不讲价。”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沙发扶手的布料。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直到阿冬出生。”他吐出这个名字,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请来的先生算了又算,最后说,他是百年难遇的三阴生辰。是个天生的……器皿。”他舌尖似乎被这个词烫了一下,微微停顿,“他们说,如果把他献祭出去,当作活祭品,或许就能把往后所有那些灾、那些祸,都引到他一个人身上,封死在他身体里。一劳永逸。说起来,那时候他们急着要抓阿冬做祭,说不定只是碰巧在即将来临的第十八年遇上了非典,误以为邪祟已经扩散了、追来了。但其实那病,那时候以为像非典,现在想想又很像新冠,不过是错觉罢了,哪来什么诅咒,都是癔症和巧合。” 父亲的目光再次抬起,空洞地穿过我,投向虚无。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灰败的底色。 那天父亲和我谈了许久,谈了那些过往,还有阿冬的未来。临走时,他给了我一沓,说那是过去家里誊写的一些传言,一代一代地,流传到了现在。 临走前我问父亲,压祟本身也不过是传统习俗,又为何会被家族老人们认为是一种特点的邪祟呢?父亲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捏在我手里的那一沓纸。 ---- @@@@ @@@@ +++ 十一、民国书信转抄记录 [[div class="blockquote"]] ++++ 陈伯钧致父陈世荣书 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儿自抵济,铺中事务冗繁,然心神不宁,常念及家宅。前接母亲及二弟家书,皆言及乡间疫气渐炽,闻之五内如焚。尤令儿寝食难安者,凤芝病状。书中云其寒热交作,颇似时疫。儿深知此症凶险,然夫妻一体,情深义重,岂忍弃之如敝履?家中欲令其迁出,儿万死不敢从命!恳请父亲大人垂怜,允其留家延医诊治。若家中实在忌惮,儿意已决,待此间紧要账目料理稍清,即刻返里,携芝远避他乡,纵天涯漂泊,亦当护其周全。万望大人体恤儿心,暂勿相逼。临书仓促,不尽欲言。 敬请 福安! [[/div]] @@@@ [[div class="blockquote"]] ++++ 陈王氏致子陈伯钧书 伯钧吾儿见字: 前信收悉,汝父阅罢,长叹不已。汝言夫妻情重,为娘岂能不知?然今事已急矣!潍县周遭,十室九空,哭声不绝于道。家中仆役,亦病倒数人。汝媳凤芝,病势日沉,医者束手,直言恐是瘟神临门!阖族惊惧,议论汹汹,皆言邪气自内而起,若不速清本源,举家覆灭在即!汝父身为族长,身系全族百余口性命,日夜忧煎,鬓发尽白。汝言归期未定,然家中情势,刻不容缓!汝媳留此一日,邪气便深重一日,祸延全族,其罪谁当?汝远在济南,不知家中之危如累卵。为全族计,为祖宗香火计,万望吾儿深明大义,勿再固执。家中已议定,稍作安置,送其出宅,亦是为汝媳寻一清净处所,免其苦楚。汝当以大局为重!汝父忧思过甚,夜不能寐,汝忍心乎?速作决断,切切! 母 王氏 字 [[/div]] @@@@ [[div class="blockquote"]] ++++ 陈仲钧致兄陈伯钧书 大哥尊鉴: 前奉手书及母亲家信,想已入览。家中情势,危如朝露,弟本不当再烦兄忧,然事已至此,不得不据实以告。自母亲去信后,疫气愈炽,族中又添新丧,人心惶惶,几至鼎沸。父亲承受巨大压力,心力交瘁,日前竟至咳血。昨日阖族耆老齐聚祠堂,共议驱瘟之法。言谈间矛头直指长嫂。群情激愤,皆言其身为长媳,身染恶疾,滞留宅中,致使瘟神盘踞,祸延全族。若不根除,恐陈家血脉断绝于此!父亲在众人逼迫之下,万般无奈,终终发话:“为保阖族平安,按古法处置。” 弟闻之如遭雷击,然人微言轻,无力回天。父亲严命弟于今夜子时,送长嫂至村北乱葬岗,依古例活埋,以镇邪祟,祈佑平安。弟心如刀绞,涕泪交流。长嫂病中闻此,竟无惧色,只冷笑连连,眼中恨意弟不敢直视。弟知此举有悖人伦,罪孽深重,然父命难违,族命难抗!弟愧对大哥!然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唯望大哥节哀顺变。家中诸事,弟当勉力支撑。呜呼哀哉!痛彻心扉! 弟 仲钧 泣血顿首 [[/div]] @@@@ [[div class="blockquote"]] ++++ 凤芝绝笔(托陈仲钧转交陈伯钧) 伯钧: 此信付仲钧转达,恐是永诀!汝之家书,字字恳切,言必携我远遁,妾曾深信不疑,引为绝境微光。然汝归期渺渺,妾身陷囹圄,汝之“万死相护”,终不敌汝父一言,汝族之利!今汝父命仲钧,缚我病躯,欲活埋于乱葬岗,名曰“驱瘟”,实为汝陈氏满门怯懦自私,以我贱命献祭尔!何其可笑!何其可恨! 伯钧!汝口口声声情深义重,然紧要关头,汝在何方?汝之无奈,汝之家业,便是坐视发妻被生生活埋的缘由吗?虚伪至此,令人齿冷! 陈家听真:尔等视我如草芥瘟神,我凤芝便以残魂厉魄,咒尔全族!咒这深宅大院,自此永为疫疠渊薮,代代相传,无有宁日!咒尔等子子孙孙,皆尝此活埋窒息之苦,病榻缠绵之痛,骨肉相疑之悲!咒尔陈家,富贵烟消,人丁凋零,断子绝孙!此恨绵绵,纵入十八层地狱,亦不稍减!待我化厉鬼归来,必索命于汝父汝母,及所有推我入此绝境之人!血债,需以血偿! 伯钧,若汝尚存一丝天良,便记住我今日之恨,记住尔族之罪!黄泉路冷,我且睁眼,看尔陈家如何自食恶果,一步步走向我今日所咒之绝境!永别了,负心人! 凤芝 绝笔泣血 [[/div]] ---- @@@@ @@@@ 至此,我终于明白录像中所谓凤芝是谁,又为何陈宝国他们对此如临大敌,仿佛那名字带着不散的寒气,能穿透几十年的光阴直刺心底。 只是,历史的风沙太大,吹散了太多痕迹。当年那场席卷女乳村、让陈家几近灭门的瘟疫,究竟是肆虐的天灾,还是夹杂了愚昧与恐惧的人祸?那所谓附着在“三阴生辰”阿冬身上的“邪祟”,是真有其事,还是绝望中抓取的荒诞稻草?堂伯祖父他们为何在短短数日内接二连三失心疯般暴毙?这些,都随着陈家老宅的倾颓、知情者的零落,彻底湮灭在时光的厚土之下,成了再也无法拨开的疑云。 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恩怨诅咒,所有的恐惧与牺牲,最终都归于沉寂。就像冬日里枯枝上最后一片叶子,终要飘落。阿冬会长大,会有他自己的路,属于他的阳光与风雨。他的名字,不该再被陈年的阴影所捆绑。 又是一年春节将至,空气里弥漫着辞旧迎新的暖意。在这万家灯火的时刻,我想,是时候了。不是为那不可考的过去盖棺定论,而是为我心中盘桓多年的疑惑与沉重,轻轻划上一个句号。我诉说出我所知晓的片段,关于凤芝的恨,关于大伯的死,关于那场夭折的祭祀与随之而来的疯狂。不为审判,只为安放。 尘埃落定。剩下的,若有心人执意要去故纸堆或荒冢间寻觅蛛丝马迹,便由他们去吧。而我和阿冬,以及这终将到来的新年,都要向前走了。 @@@@ @@@@ [[>]] 陈穗,记于二零二五年一月十七日 [[/>]]